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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旺保证他绝不会将令牌一事对第三人说起,但楼京墨还是半强制地把他留在了医馆。
这便向福州送去加急信调查程旺所言真假,而到手的圣火令却能确定九成九是真的,毕竟这样材质的东西怕是世间独有。
七天匆匆过去,福州分馆寄来回信说明程旺与李祥六年来的生活情况,正与程旺所说一致。信末还提到程旺失踪后他家被贼闯了空门洗劫一空,官府却没能查到是哪一路盗贼所为。
“你说回城补充物资,一走便是七天。我要真等着你买来糖盐酱油,怕在岛上早就顿顿清水煮白菜了。”
黄药师在十月十五来到嘉兴城,在医馆里见到了因故稍作停留的楼京墨,只见她讪讪一笑说在海上顺手救人耽误了回程。
“我写了一张字条让船夫捎回岛,说了需要暂留城中几日。这几天耽误不了哥哥用药换药,我也就不用匆匆回岛。”
楼京墨见黄药师闻言眼神微变,不言而喻岛上并非只有楼恪一人,她便即刻转移话题,“今天是下元节,你专程来城中道观祈愿?”
黄药师祖籍嘉兴,楼京墨知道黄老与黄父的墓地都在嘉兴城郊。十月十五水官解厄,既是祭祖也是祈福的日子,黄药师该是先走了一趟城郊拜祭先人再入了城。
下元节,各大道观都做道场祭祀亡灵、祭拜水官,这一天‘消灾日’百姓都会聚于道观,纷纷祈求水官大帝排忧解难。
“不然呢?难道我还会特意来看你不成。”黄药师口是心非地揭过了除了祭祖之外出岛的其他原因。“那个病人医得如何了?今晚你是搭顺风船一起回岛,还是要再多留几天。”
楼京墨在这七天将有关圣火令外流的已知情况都摸清,线索确实不多,而继续深入必须动身往异地实地调查才行。当下,她掩去了圣火令一事,表示一起晚饭过后就动身回岛。
两人应景地逛了一圈嘉兴城,顺带买了一些下元节的时令吃食捎回去。
素秋中夜,海上明月共潮生。
船舱窗畔两人对坐而饮,听着海浪起伏声忽远忽近。
楼京墨一手持酒杯,一手托腮看着黄药师。古人诚不欺她,月下美人灯下玉,都美好得朦胧而不真实。
“想什么呢?”黄药师不觉得如此清淡的酒会醉人,偏偏他被半醉凝眸的眼神注视了好一会,让他觉得秋夜海风居然添上一丝热意。“如果累了,你就先闭目休息一会。”
“没想什么,不过就是今夜的月色很美。”楼京墨嘴角一抹温柔的笑容很快隐去,她坐直了身体说到,“向你打听一件事,你有没有听说过明教?早年间,朝廷派兵对明教进行过围剿,黄老可曾说起过方腊起事的旧闻?”
楼京墨想起不知藏于茫茫昆仑何处的光明顶,有关中土明教最后的踪迹便断在六十年前北宋末年方腊起事。其后靖康之变宋室南渡,官方有关那一段历史的记载也不尽不详。黄家原是官宦世家,黄老说不定对方腊在江南揭竿一事有所了解。
“小时候,我是听祖父提过一二句。六十年前方腊揭竿而起称明教,其中有不少会武功的人,宋徽宗竟是派出年事已高的黄裳去剿匪。双方的具体交战情况不得而知,明教定是有损伤才会退了。不过,祖父说过黄裳被明教灭了满门,而他本人也在剿匪中消失地无影无踪,应该是死了。”
虽然方腊在江南起义,但六十年前黄老刚刚十来岁。那时黄老的身体不好才会求医薛慕华而认识了楼河,亦是无力去关心外头的事情。
黄药师对此所知不多,他有些不解地看着楼京墨,“你问这个做什么?”
楼京墨笑着摇了摇头,“不做什么,我就是好奇而已。随便问问。”
“哼!不说实话。”黄药师直接道出了心里话,“你何曾有过随口一问的闲情逸致?”
楼京墨被当面戳破倒也不尴尬,“既然我能让你看出来没说实话,那又何尝不是说了实话。都让你见着实话了,你还不满意吗?”
楼京墨所言不假,她只是不想多提内情而非故意欺骗,否则编一个理由圆过去又非难事。
黄药师反倒不作回答,而侧身遥望天际一轮圆月。有的事,他不是不满意,而是想求更多则不够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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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话不能轻易诉之于口,即便隐约表露出意愿却也不能明说,只因为对谈话之人尚有保留。
楼京墨却没有隐瞒楼恪,她仅仅提了明教两字,楼恪就完全明白了她想做什么。
“你想要收复明教为己用。”楼恪走在海岸边,海风将他肯定的话语吹得有些不真切,“明教传承多年,其盘根错节该已深入民间,否则当年方腊起事也不会闹大。这六十年以来完全不闻其踪,恐怕明教高层是人才凋零,不过小妹想要收揽的并非明教高层,可对?”
楼京墨微微颔首,小楼春发展到如今的地步,要钱有钱,要名有名,更是组建起了起了一支令行禁止的所谓镖队。
金国颓势已显,蒙古渐渐坐大,这又是一个与正史不同的世界,谁也说不准蝴蝶效应之下,偏安于南的大宋繁华何时就会一朝散去。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对面如此局势,我们做多少准备都不够多。从这一块圣火令来看,明教是一个体系完善分工明确的组织。它的高层如何且做别论,倘若能有效掌控其下各支,必然是能得一大助力。
霍山一共铸了十二块令牌,程旺就见过八块。按照时间推算正是在方腊事败后,明教弄丢了大半的圣火令,足见其高层出了问题。”
至于中土明教的问题有多严重,而波斯商人从李祥手里弄走了七块圣火令又会造成什么影响,这些恐怕只有先去泉州再设法找到昆仑光明顶所在才可知内情。
楼京墨计划夺回外流的七块圣火令。既然见圣火令如见教主,她凭什么没有资格去争一争明教的大权,哪怕是以武服人也不惧一试。
说她是野心勃勃也好,是意图改天换日也好,或仅是想要兼济天下也好,此生所争的又岂会是区区武林第一的名号。
楼恪遥望一望无际的大海,又回头看向灼灼其华的桃花林。“桃源虽好,终非久留之地。我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这也该择日离开桃花岛去终南山做未尽之事,也必须往北方走一趟看看蒙古的具体动态如何了。”
楼京墨并未当即赞同。若说她还有迟疑没有立即动身,正是因为楼恪的身体才调理到一半。原来说好了在桃花岛住到来年春节,如果现在离开则会生生断了两个月的疗程,而治病最忌讳断断续续。
“哥,你让我再想一想。这事情我斟酌着和黄兄商量一番,毕竟他也经手了你的脉案,提前离岛应该与他说一声。”
“你……”楼恪可以猜到黄药师会对他们的提前离岛心生不快。特别是因为楼京墨想要抓住时机先走一步,而他这个做哥哥的也因此不再继续停留,这样反倒显得与黄药师生分地不似朋友。
楼恪看到楼京墨疑问的眼神,但他后面的话却又说不下去。如果楼京墨想要的仅是现世安稳,他愿意为妹妹寻一个知根知底的人相伴余生,奈何时也命也他们求得太多,多到在乱世将至时个人的感情却只能全凭天意。
“没什么。我只想说如果黄兄恼了,你就把离岛的理由往我身上推。”
楼京墨笑着摇摇头,黄药师定是会恼的,而他也不傻,才不会信了是楼恪有事必须中断治疗。
果不其然。书房里,黄药师听了楼京墨一番告辞之语就脸色微沉。
“我可以理解你有事先离开,但为什么楼大哥也随后就走?你该清楚楼大哥的这一疗程最好再持续两个月。在你离开前我们商定了用药,我会没有把握治完后面两个月吗?”
黄药师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向楼京墨,“我请你们来桃花岛暂居,不是仅仅因为我们两人是朋友,难道我与楼大哥就不是朋友吗?说到底,你并非不信我的医术,只是不想多亏欠我分毫罢了。”
楼京墨听到如此一针见血的话语,她原先准备好的说辞竟然都无法启齿,只得微微垂眸没有直视黄药师的眼睛。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僵住了。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黄药师终是叹了一口气,“让楼大哥留下并没有占我多大便宜,为什么你就不能理所当然地接受我的好意?也许,有的话你仅是哄我而已,说什么我不是外人,倘若真不是外人,哪怕是朋友之间又何须分得如此清楚。比起恼怒地拍桌子发火,这会我该伤心才对。”
楼京墨情愿黄药师发火却见不得他面带伤心,不论他是不是用了一招以退为进,这次他罕见地示弱是让他赢了。“你说得对,是我的做法有欠妥当。我会劝哥哥留下,那么接下来两个月的疗程就拜托你了。”
黄药师闻言才缓缓笑了起来,忍不住伸手轻点了一下楼京墨的鼻尖,“你啊,难得听话一回。”
楼京墨倒也不曾闪避,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她一向从善如流,不听话一说又从何谈起。此刻,她见黄药师面带柔和的笑容,是不由自主地问到,“药师,你有没有想过,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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