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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合上遗嘱,道:“即时生效,也该在死亡之后才会生效。他在世,所有人一无所有。”
罗德安律师说:“死亡对你有什么难?”
里斯蒂的手压着遗嘱文件,推到罗德安律师的面前。他拿起病历本,放进文件框里。
墙上的时钟转过了一个小时。
里斯蒂说:“你该过去了。”
罗德安律师毫不在意地把文件装进皮包,站起身,“那我先进去了。”
办公室的门被拉开,又合上。
里斯蒂拉开百叶窗,从十三楼眺望下面的海洋。
天空是深墨色的,太阳藏进了海平线。海洋晃荡着墨蓝色的浪波,风吹得很大。
暴风雨,要来了。
第116章
“嘭!”
一朵烟花炸开在空中,映得乌黑的天红了白了一块。硝烟散下来,海面波涛汹涌,狂风大吹。
许清月裹紧外套,望着一朵接一朵盛开的烟花,诧异地问咖啡馆的佣人:“今天是什么节日呀?”
她想不起三月有什么节日,元宵已经过完了好些天了。
佣人笑道:“船上的规矩,客人一场赢一个亿,放烟花九朵庆祝。”
第九朵烟花放完,“嗒嗒”地下起雨来。豆大的雨珠从阳台外面飘进来,砸在许清月的脸上,疼得她皱脸。她忙捂住脸,退进屋里。
佣人放下棕色的百叶窗,将暴雨隔绝在船外。
坐在咖啡馆里,昏暗的灯光之下,许清月听见暴雨噼里啪啦地往百叶窗上砸,砸得非常响亮,一颗雨珠仿佛砸到许清月的心脏上,砸得她莫名紧张。
这种紧张刚升起,给许清月拿干净毛巾的佣人忽然愣在柜台后面,脸上闪过一丝惊慌,随后匆匆离开了咖啡馆。
整个昏昏暗暗的咖啡馆里,只有许清月一个人。寂静的空间里,愈发显得外面的暴雨急切又压抑。
许清月心慌意乱,捧起发了凉的咖啡喝一口,那跳动的心脏跳得更快了。
两分钟后,她再也忍不住,离开咖啡馆。
休闲区的走廊安安静静,不见一个佣人。
许清月胆向天边生,撇了眼电梯,往楼梯走去。桃莉莉没有出现的这些天,她把能去的地方都晃荡了一圈——船上没有摄像头。许是做着违法的事,并不敢装摄像头留下证据。
这让她此时走得通畅无比。
许清月一口气爬到十一楼,手撑着楼梯口的门推开一条缝隙,往里面快速扫一眼。
走廊四通八达,没有人,也没有摄像头。
许清月轻轻推开门,闪进去,往最近的两个房间里打量,是病房。穿着病号服的病人们昏睡着,仿佛麻醉还没有消散。
一整层,三百三十间病房,电梯口的外面是护士站。十几个穿着粉红色护士服的护士们在做登记,抱着记录本开始夜间巡查。
许清月退回楼梯,继续往十二楼去。
十二楼,一半是手术室,一半是vip病房。病房的设备比十一楼的病房豪华许多倍,像一间海上观景房。
不是她要找的,许清月走上十三楼。十三楼的大门从里面反锁了,隔着半扇玻璃窗,许清月明显能感受到里面紧绷的气压——佣人焦急地穿梭在走廊里,手里抱着文件。很多佣人,每人一捧文件。
许清月蹲藏在门后,听见玛丽珍皮鞋“哒哒哒”地急促踩过脆亮的大理石地面。
“莉莉!”
男人略显焦急的声音隔着门穿过来。紧接着,小皮鞋“哒哒”地朝楼梯这边跑来。
许清月提脚就要往楼下跑,刚踏出一步,门“刷”地被推开了,“你在这里。”
桃莉莉抓住了她。
“我闻到你的味道,香的。焦咖啡里有玫瑰的味道。”
许清月:“……”
鼻子真的比狗灵。
她下午擦了玫瑰味道的护手霜。
桃莉莉说:“我的鼻子比她们的灵。”
刚说完,里斯蒂大步过来,那掩在镜片后面的眸子打亮许清月一眼,他双手握住桃莉莉的肩膀,将人往许清月身上一推,“嘭!”门在她们两人身旁关上了。
桃莉莉猛地回头。
隔着玻璃,里斯蒂对许清月说:“帮我看着她,两个小时。”
“哪里也不许去,两个小时后,我给你想要的东西。”
许清月望着里斯蒂,桃莉莉也望着里斯蒂。镜片反着光,谁也看不清里斯蒂瞳孔里的神情。
他折身回去。
佣人问他:“里斯蒂博士,谁在外面?”
里斯蒂说:“莉莉。”
佣人抱着文件走了。
许清月低头看桃莉莉。桃莉莉睁睁地注视着里斯蒂的背影,她还没有长高,站在门后,视线刚过玻璃窗的线,勉强看见里斯蒂越走越远。她双手扒着门,踮起脚尖,叫:“妈妈……”
声音弱弱软软的,就像小森蚺生病的时候,一口一口地低低叫着她“妈妈”。
许清月心脏一软,问她:“怎么不去追妈妈?”
一道门,对桃莉莉而言,是极小的阻碍。
再也看不见里斯蒂了,桃莉莉放下悬起的脚后跟,转回身来,说:“我总犯规矩,会被关下去。她们打架越来越厉害,我打不赢,就上不来。”
上不来,见不到妈妈。
所以,不能触犯规矩。
不能犯规矩,必须要听妈妈的话。
许清月了然。她带着桃莉莉下楼去,回到咖啡馆。许清月拉开百叶窗,透着巴掌大的缝隙,看外面的大海云卷浪翻。
暴雨“哗哗”地下,海浪翻滚,咖啡馆里寂静无声。
桃莉莉问她:“我,没有做对吗?”
许清月不解:“什么?”
桃莉莉说:“家主问我,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许清月说:“新年过去半个月了。”
“嗯,新年的时候,家主没有醒。”
桃莉莉把双手放在木质的小圆桌上,两只小小的手伤痕累累。
“我说,我要和妈妈下船。”
许清月被桃莉莉的话惊了一下,哪怕她不了解这条船上的人员的成分构成,却也知道,这船上的人,不论是保安、佣人、医生,还是病人、赌徒,上船之后,没有那么好下船的——包括她自己。
她上来,是给自己留了后路——跳海。白蛇会在下面接应她。
许清月问:“他说什么?”
桃莉莉回想当时寂静的场面。沉寂的房间里,只有烟花在窗外炸响,一朵又一朵。每绽放一朵烟花,点着油灯的昏暗房间便会被炸亮一秒,也在家主充满沟壑的脸上炸出恢恑憰怪的斑驳影子。
“家主说……”
桃莉莉顿住,接着开口。
“——我的好孩子,等烟花结束了,我们休息够了,再来商量你们的行程。”
然后,她被佣人请出房间。
里斯蒂跟着她出来,送她去坐电梯,让她下楼。她不愿意,她想在他的办公室等他。
许清月悄声问她:“你为什么想和妈妈下船?”
其实不该问的,少知道一点活得久些。但心里又迫切地想对这条船更了解一些。
桃莉莉说:“妈妈生病了,要看医生。”
许清月诧异:“上船没有其他医生吗?”
桃莉莉说:“船上的医生,技术很好,比外面好。但没有医生能看好妈妈的病,所有人说妈妈没有生病。我知道他在生病。”
这是想下船的心病。
许清月问:“房间里有谁呀?”
桃莉莉说:“家主,妈妈,罗德安律师,佣人。”
暴雨从窗缝扑进来,打湿一半小圆桌,雨水顺着桌面往地下淌,淌出一条曲折的线。脚下的地毯被雨线滴湿了一个角,那个角悄无声息地把污水往整张地毯浸透。
许清月终于明白桃莉莉的妈妈为什么会让她守着桃莉莉——她是桃莉莉的第一个朋友,能让桃莉莉呆坐一个下午的人。
也明白里斯蒂让桃莉莉下楼的原因。此时的里斯蒂完了。
他不想让桃莉莉看见13楼的惨案——一个想要下船的人,不会有好日子过的。更何况这想下船的人,一个是船上最好的医生博士,一个是船上的保安。
桃莉莉这个保安和那些后腰别枪的男保安不一样,男保安死一千个,一个桃莉莉也不能走。
里斯蒂和桃莉莉离开,约等于断了船上的金钱和武器。
金钱和武器是最重要的东西。
那一晚,整个船上,从一楼到十二楼,没有一个佣人。
许清月和桃莉莉在咖啡馆里坐到早晨八点。
八点,暴雨停了,天还没有亮,天黑得像要再下一场暴雨。
佣人们陆陆续续下楼了,回到各自的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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