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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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夫子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 好险没撅过去，“林……林海，你不是死了吗？”

然后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这话能说出来吗？

林海倒是无所谓, 反正他的确也是个死人啊, 有什么不好说的。不过他也没有与许夫子废话的意思，直截了当问道：“许慎，听说你欺负你我女儿。”

反正你不是挺爽快的吗？

就许你口无遮拦？

许夫子顿时脸色一变, “别胡说，她一个小女孩儿，又在后院，跟我有什么交集, 轮得到我去欺负她？”

这个是他最看不惯黛玉的地方，女孩子就应该本分的待在后院，跑到男人家的地盘上指手画脚干什么？

又是一个不开眼想要他女儿如那些凡夫俗子过活的人！

林海懒得跟许夫子多说了，冷笑一声, 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许慎就觉得眼前景色一变, 只见许多的儒生们在一起饮酒斗诗, 倚红偎翠。

而与此同时, 冰天雪地里, 却有人在挣扎求活。

然后, 江南这边风气越发的糜烂，关外那些人逐渐增多, 变得强大。

最后, 在江南的风花雪月中, 关外的异族挥刀南下。

沉迷在财色酒气中的大周不堪一击, 异族势如破竹，死在他们刀下的大周人千千万万，尤其是江南一带。

看着那些异族残忍对待周人的手段，许夫子的眼睛都红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一把抓住林海，“这些都是假的？假的！”

林海不答，“继续看。”

异族在大周的土地上建立了新的王朝，可是他们以征服者自居，并未善待原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看着一脸麻木的周人，许夫子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颤声道：“怎么……会这样？”

那些士子，哦，不，应该是所有的读书人都觉得即便是改朝换代，朝廷也同样离不开他们的帮助，他们还是会成为新王朝的主人。

他们永远都高人一等，岂是那帮泥腿子能比的？

然而他现在看到的是什么？

等待他们的是文字狱，异族的皇帝亲口辱骂，“别以为你们识得几个字就了不起了，我养着你们，不过就是如同养几个优伶伎子一般。”

直接就把地位最高的读书人贬低到了优伶伎子一般的地位。

这让许夫子备受打击，所有的优越感丧失殆尽，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不，绝对不能这样！”他激动起来，不行，大周不能被那北方异族所灭，他应该做些什么？啊，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大周避免这样的命运？

随后，许夫子就睁大眼睛看着这个王朝也没有逃过灭亡的命运，不过，这也是这片土地上最后的一个王朝了。

许夫子麻木的看着他们被异族击败，无数次的丧权辱国，无数的仁人志士，也挽救不了这个已经腐朽到极点的王朝，看着原本的周人后裔奋起，用血肉筑就新的长城，将这一干异族全部驱逐。

看者他们建立新的国家，走向共和。

“这怎么可以？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许夫子惊骇万分，如被人当头痛击，这简直是打破了他那贫乏的想象力，觉得天都垮了。

“怎么能这样？”

他捶胸顿足，“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林海见许夫子那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简直都没眼看了，把他拖了过去，掰过他的脑袋，让他对着画面继续看，“瞪大你的眼睛，仔细看看，不要说大周了，你只要看看那些西方的国家，人家杀国王，杀皇帝，怎么也没见着谁来毁天灭地？人家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比你我都滋润。”

许夫子眼珠子都要瞪脱框了，这一切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他一辈子的信仰轰然倒塌。看着那个人人平等的年代，没了皇帝世界也没有毁灭，大家照样还是该吃吃，该睡睡。

也没见老天降下雷来，劈死这些乱臣贼子！

“为什么会这样？”

林海嗤笑：“其实这个世界的本质仍然是丛林法则，优胜劣汰，弱肉强食。许师兄，其实你早就明白是不是，所以你们才要牢牢的掌握这片土地上的话语权。皇帝算什么？他们不过就是你们手里的工具人罢了，你们通过他来掌控这片土地，这个国家。你们需要他，需要他的存在，所以才会订下君权天授这个哄人的信条。”他示意愤怒挣扎的许夫子，“不要跟我争辩，继续看，这样的机会，不多。”

说实话，他当初哪怕是以鬼修之身看到这些，也觉得三观尽碎，原来，一心坚守的圣人之道，也有衰落死亡的时候。

许夫子不得不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惊慌、失落、惶恐与怒火，继续看下去。

看着外国的先进科技对于这些技术落后国家的碾压，看着周人后裔苦苦追赶。

当然也看到后人的评论，儒生误国，批评他们耽于内斗，遏制科技发展，才会令得这片土地遭到了这样的打击。

“都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矮子么？”

林海讥笑，“难道不是么？”他指着海面上悬挂着太阳旗的军舰，“看看，原本，他们应该是跟在我们身后，战战兢兢的看我们脸色行事的。可是人家一看世道变了，马上就跟上世界潮流，一个弹丸之地，发展成世界性的强国，甚至因此反噬我们，可是你自己看看，人家在改革，在奋起的时候，我们在做什么？”

许夫子脸上一红，他是看到了国内对那些想要变革的有志之士的封杀。

都是如他一般看法的老顽固，他们杀了那些孩子，然后，异族的坚船利炮再来教做人。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许夫子苦恼的抓着自己的头皮，可怜他那所剩无几的头发，都快被他抓完了。

“想知道？”林海冷淡问。

“当然想知道啊。”

身为儒学传人，他肯定是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啊，为什么强大的大周，会变成那样？

然后画面一转，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花园，哦，校园。

看着上面京都大学的巨大标志，许夫子也惊了，“这是学校？”

“国子监？”

林海扫了他一眼，干脆把各个大学都在他眼前放了一次幻灯。

“哦哦，啊！”

许夫子终于惊了，“这么多，都是学校？！”

“对啊，不过侧重各有不同。”

林海说着，又把各个大学的侧重点，以及各大学的最优院系都列了出来。

“这个世界上，我们要学的东西很多，千万不要觉得，孔圣人儒学就能代表一切了。”

说着，画面一转，他们看到了京都大学的历史系。

“走吧，去听听，他们是如何看待儒学误国这个问题的。”

一个头发稀疏的身体发福的中年人出现在面前，“首先，我们要客观的认识到，这个世界上所以存在的事物，或者，我们的思想，都有一个成长发育，然后盛极必衰的过程，没有什么是能长生不死长盛不衰的。不仅仅是我们的儒学，还有希腊的……”

许夫子瞠目结舌的看着面前的历史教授侃侃而谈，详尽的分析着历朝历代与海外各国发展的对比。

主要就是着落在他们这一代，说他们毫无建树，不知变革误了大周，以至于让大周错过了工业大革命，使得大周落后于世界300年。

教授痛心疾首的道：“落后就要挨打啊，看看我们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动辄得咎，人家列强动不动就制裁我们，我们的后辈呢，奴颜婢膝，人家外国的月亮都要比我们圆，外国的空气的都要比我们甜，……”

许夫子听得如雷贯耳，喃喃道：“不可能，这个绝不可能，我们，我们怎么会沦落至此？”

林海淡淡的道：“人家在工业大革命的时候，我们在做什么？奇技淫巧？呵呵，人家就凭这些奇技淫巧制霸了整个世界，全世界都要仰人鼻息，看它的脸色过活。人家在发展科技的时候，我们在做什么？比谁的字写得好，比谁的画画得好，比谁读的书多，有用吗？这些能抵挡人家的坚船利炮吗？”

许夫子大汗淋漓，“如海，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办？”

林海看着他淡淡的道：“去问我女儿吧，我到底是个死人，给自己报个仇可以，可是要说这些，我可真管不了。”

许夫子却以为林海把本事都教给黛玉，“如海你这是干什么？你不是还有儿子吗？”

林海神情淡淡，“他也是跟他姐姐学的，所以，你真想改变什么，还是去找文仪吧，皇帝给她这个封号，大约也是天意。”

许夫子本想说他不信鬼神，奈何眼前这位就是活生生的鬼啊，只能把已经到了舌头尖的话又吞了回去。

林海也知道许夫子今天承受的太多，未必能够马上消化，也不多说，“以后的事，我这也算是自不量力泄露天机了，你能接受就接受，不能就接受，就顺应天意吧，反正，人生在世也就这短短几十年，那些，你也看不到了。”

许夫子咆哮，“可是你却让我看到了啊，啊，看到以后我们会落到那个地步，你让我什么都不做，我做得到吗？”

他都要气死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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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知道未来，未必是件好事，可怜许夫子，被林海拖上贼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