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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藏进乌云里,一队队青衣的骁卫安静的站在黑暗中,只有火把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
弓腰行礼的魏灵顺似乎被完全忘记了,他稍稍抬起了一点酸软的腰背,提心吊胆地向着那人的身影望去。
那人被罩在宫殿恢弘的阴影下,身边侍从环绕,只留一道清瘦俊秀的影。
如今的大梁第一人并未穿官服,一袭檀色的长衫及至膝间,宽袖上遍绣织金莲纹,风雅无双。
谁能想到这个不及而立之年的翩翩公子,风雅俊秀的皮相下是一副比蛇蝎更毒辣的心肠。
宋越北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举目望来,魏灵顺赶忙又将头低了下去。
敬密低声对宋越北说道:“大衡宫那边已经探明。太后听闻平王入城后去相府向您献上国礼,震怒不已,当即诏您入宫。”
宋越北玩味道:“国礼?”
敬密是亲眼看了平王入府口出狂言的全场,此时气愤难平,“此事全因太后身边一名唤温明的阉人弄舌,他此举意在置您入死地!此人无事生非,巧言令色,搬弄是非,无中生有,当真可恶!”
敬冲上前,他倒是更冷静些,“平王今日入府送礼,这才过了多久,消息竟已传到了宫中。府中定有此人耳目。”
他见宋越北听闻此言面上并无惊色,只是眉宇间又多几分索然无味的倦怠,心中便知此事恐怕相爷早已有所预料。
“耳目?你看谁是耳目?”
敬冲欲言又止,“梨襄姑姑虽与您自小相识,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人总是会变的。梨襄姑姑在宫中多年,未必就与宫中断了联系。咱们府中可没有什么事能瞒过她的眼睛耳朵。这些年来想要混入咱们府中的凶徒极多,但没有一个能成功,此事只能是府中老人所为。”
话已出口,他也没了顾忌,“梨襄姑姑这些年来跟着太后娘娘的时间远比与您相处的时间更长。温明是宫中的旧人,往日也与梨襄姑姑同事过不短地时间,二人关系颇为和睦。请相爷早做决断。”
这根本就已是明着说此事与梨襄与此事有关。
宋越北低笑了一声,他抬眸目光从身旁的敬字四人的面上一一扫过。
他身边的人多,平日要用的人也多,这些人为他所用,却未必个个都是一条心。
梨襄看着他长大,是从前用惯了的旧人,如今把持丞相府大事小事。
敬字四人跟随他几年,事事以他为先,为他料理身边俗务,政务也多有涉及。这些年他们替他办了不少事,丹阳城里他们四人也不是无名之辈,只是沾上他就注定没什么好名声。
这四个人各有擅长,单放出去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
两方谁都看不上谁,只是为着他保持面上过得去,私下龌龊却不少。
这些他心中都清楚得很。
不过他本也就不需要他们与梨襄关系有多好就是了。
至于府中的消息会传进宫里,他倒也并不觉得意外。
他留着梨襄是因着这人用起来还算顺手不错,但未必没有向太后示好,让太后放心的意思。
世事总是如此,要人放心,把人拉上自己的船,就少不得要给这人一点甜头,让他们自觉握住他的短处。
“的确,丞相府这些年让你们照看如铁桶,没有一个心怀鬼胎的人能混进来。我能安安生生的安眠,没有被人毒死,没有死的不明不白,多亏你们费心。”宋越北语声一顿,“但你此刻所言也只是空口无凭的猜测。敬冲,你此言多少是因着私怨?又有多少是出自公心?”
敬归张口欲言但还未开口便被敬冲拉住,他并未否认,只道:“我能想到的,相爷定也早已想到了。我等愿为相爷肝脑涂地,相爷做什么决定,一定都自有相爷的道理。
眼下宫中已不安全,他们只怕不会放我们出宫,当务之急还请相爷保全自身,赶紧想想法子,我们现在到底该做些什么?”
简而言之,的确是看不惯梨襄,但此事如果宋越北不想追究他们也不会多事。
宋越北望着天上的星辰,“什么也不做,等着。”
站在太后身边的人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娘娘,如今西绵平王入梁,不来面见圣上,反倒先一步拜见了宋相。世人只知宋相,而不知陛下。如此这般下去,娘娘百年之后可有颜面面见先皇。请娘娘早做决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宋含竺喃喃道:“温明,你说的是。可他是我弟弟,宋家只剩这一条血脉了……”
温明涕泪四下,他弯下腰抱起袁莲山。
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公公是从袁莲山记事后一直就在大衡宫,陪伴在他们母子身侧的人。
袁莲山记得他小时候就总是这个发须花白的老公公驮着他跟他玩。
他没有推开温明的怀抱。
温明抱着袁莲山,亲了亲天子稚嫩的面颊,哭泣不止,“老奴一把老骨头,虽死无惧。老奴没什么心愿,先帝只剩这一点血脉,老奴就想看着陛下平安长大。”
宋含竺的目光落在袁莲山的脸上,恍惚间又想起了逝去的亡夫。
她眼中的光芒一闪,下定了决心。
“传我懿旨……”
温明激动的手背控制不住微微颤抖。
又一人匆匆冲了进来,木屐在阶下敲出一串清脆的哒哒哒声。
宋含竺的话头一止,温明的心紧紧的揪起来,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来人是宋含竺最倚重的一位女官,李尚宫,她手捧一个无比华贵的匣子,跪在宋含竺面前双手奉上,“娘娘,这是卫王献上之物。说是西绵平王献于宋相的礼物,宋相不敢独占,特意让卫王送入了宫献于陛下与您。”
李尚宫走得最快,紧接着她的脚步又有宫人鱼贯而入,各自捧着匣子,担着箱子。
温明的心沉沉的落了下去,宋越北竟然已经知道他被召入宫廷是因为私收西绵的礼物。
他会不会也知道是自己在太后身边搬弄是非?
若宋越北知道此事,温明知道自己已没有活路了。
宋越北不会容许他这样的人再呆在太后与小皇帝身边。
今日宋越北不死,只怕明日死的就是他。
他阴阳怪气道:“看来宋相早知道僭越于陛下接受西绵平王的国礼是于礼不合,但仍收了,不仅收了且此时竟才献来与陛下,不知是何居心?”
此言一出果不其然便见到宋含竺面色一沉。
李雅开始手中的盒子,“此物乃是西绵独产的螺黛,珍贵无比,只供西绵皇室使用。偶有商人卖,但一向是有价无市,而且被西绵官府抓到私贩螺黛是杀头的死罪。虽贵重却万万当不得公公国礼之称。”
宋含竺盯着盒子一怔,“螺黛?”
李雅笑盈盈的说道:“恭喜太后娘娘,这世上可没有比这螺黛更好的黛笔了。这螺黛不仅要比您平日所用的黛笔更细腻乌黑,而且不易断。有了螺黛,日后您的美貌一定能更添光彩。”
温明变了脸色,他听说西绵平王一入京就抬着不少礼物赶去了宋府。
听闻西绵平王四处对人说所赠宋相的礼物都是极其珍贵贵重的宝物,宋相看了喜欢的不得了,不仅如此,世间男子都会喜欢,没有人能抗拒。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被西绵平王吹得神乎其神的重礼,居然是一盒子……描眉画眼的黛笔?
哪个男人会无法抗拒一盒子黛笔,一定还有其他的东西!
他急切的问道:“其他礼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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