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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哪边的人上来时推了姬盈盈一把,半刻前还满目野心的姬盈盈就这么狼狈地跌落在地上,像是一只滑稽的黑蝴蝶。
两边的人都默契地没有动姬盈盈,他们都清楚,不管哪边胜利,姬盈盈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谁会相信刺杀秦随的事姬盈盈不知情呢?
秦随活着,姬盈盈必死。
姬衡玉赢了,姬盈盈也是他堵天下悠悠众口的替罪羊。
姬盈盈不愿意嫁给秦国的暴君,所以她选择了刺杀这条不归路。
姬衡玉说的。
没有人不信。
……
与此同时,宣门关。
一望无际的战场恍若人间地狱。到处都是血,到处都可见死不瞑目的尸体和被践踏成肉泥的断臂残肢。长矛和断刀被压在尸体和泥土里,被斩断头颅的战马仰倒在地,火光烈烈照亮了大半个天空,不远处还有马蹄声在不断地逼近。
齐景轩率兵一马当先,手执长戟,冷眼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敌军。高大的城墙之外,天地间仿佛都充斥着肃杀,天色暗沉,所有人都穿着甲胄,披坚执锐,目光永远向前。
眼看着已经逃不出敌军的包围圈,齐景轩眼神冷厉地转过身,看着面前大大小小身上都挂着伤口的将士。
“怕死吗!”
众将士举刀,振臂高呼:“不怕!”
“想活着吗!”
众人又是一声,威震天地:“想!”
齐景轩抢过副将手中的旗帜,展开,大声喝道:“你们想活着,我也想活着,但是你们的妻儿老小,你们身后的大秦百姓,他们都想活着,他们都应该活着!”
“我们可以活着,大秦的边关不能破!”
“我们可以死亡,大秦的边关不能破!”
“宁可奋战而死,绝不为奴而生!”
“众将士听令!随本将军,杀——”
“杀——”
“杀——”
厮杀再一次开始,这一次,每个人都已经心存死志,宁可抱着对手一起死,也绝不让一个人越过自己守的这条线去。
杀声震天,齐景轩已经记不清长戟挥动带走多少人的性命,也数不清自己身上被砍了多少刀,中了多少箭。
密密麻麻的箭雨劈头盖脸而来,打到人身上就是白进红出,根根力透胸腹,一个又一个将士倒下。
齐景轩咬着牙,红着眼,拼了命。
“杀——”
以秦国的实力,就算晋国反水与燕国联手,也不至于成如此境地,那这样的唯一原因就很明确了。
盛明儒。
连着解决了不少秦国将士的险境,沈惟舟紧赶慢赶,终于赶在盛明儒再一次转移阵地前找到了他的所在。
长剑“唰”的一声出鞘,剑身如秋水惊鸿映照出男人惊恐的脸庞,沈惟舟动作轻盈而果决,转瞬之间那剑尖就已经抵上脆弱的咽喉,甚至都没有时间发出多余声响,鲜血溅出,数人毙命。
一击得手,沈惟舟没有浪费时间,继续往内里走去,沿途阻拦之人悉数被斩于剑下,动静不算大,但那丝丝缕缕蔓延开的血腥气却是隐藏不住了。
终于,沈惟舟想见的那个人主动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慈眉善目,道骨仙风的老者。
而刚刚也正是这个看上去不问世俗的老者,虽然不能亲上战场屠戮,但一字一句地用了数条毒计,为燕国打开缺口,在战场上扭转乾坤。
沈惟舟看着他,没说废话:“我来杀你。”
盛明儒也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面孔良久,他看看沈惟舟的手腕,又看看沈惟舟的剑,笑着摇了摇头,语气像是在与家中后辈闲聊:“早知今日竖子坏我大事,老夫早该杀你。”
长刃挥动,点剑而起,风吹过,漫天柳絮纷飞,如同暮春纷纷扬扬落下的一树梨花雪。
沈惟舟语气冷淡:“那就试试。”
长剑刺开遮天蔽日的白纱帷幔,水袖宽袍带起染血的鲜红衣袂,青年抬起的眉眼冰冷而锋利,一跃而起,一剑斩出。
盛明儒从来就知道沈惟舟在剑道上天纵奇才,也知道他比风九御更强,更适合当天算的少宗主。
但很可惜,盛明儒不需要少宗主,他需要的只不过是听话好用能随时推出去的傀儡。
所以他看着面前的青年,一边笑呵呵地摇头,一边目露凶光,眼神狠辣,以掌为刀劈出,一下一下全都冲着沈惟舟的致命处而去。
沈惟舟面色不改地迎上,剑锋闪过微光,招式好像平平无奇,又仿佛蕴含着万千大道。
满堂花醉三千客,
我有一剑,斩不平——
世界寂静无声。
——
秦都,望京。
来刺杀秦随的刺客一个不留,悉数就地格杀。去浑水摸鱼刺杀秦国大臣的也没捞着好,就在那群武将奋起直追,文官呆在原地之时,站在众位大臣身后的宫女突然出手,三两下就拧断一个刺客的脖子,然后神色冷凝地去救下一个。
一举一动像极了秦随留给他们的后手。
明明是秦随最倒霉,但身为皇帝还能想着臣子,最重要的是秦随这个暴君居然没有暗下毒手排除异己!无数人大喜,觉得秦随又可救药了几分,于是当即就有不长眼的跪下来,大喊陛下圣明,又被宫女不客气地打晕,冷厉地呵斥剩下的人别给陛下添乱。
朝臣自找了个没脸,摸摸鼻子悻悻地退了回去,就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大大方便了稳定场面。
没过一会儿,一场□□就解决了,秦随毫发无损,有几个大臣倒是当场毙命,户部尚书老神在在地瞧了一眼,捋着胡子笑了。
太后的人。
发生了这种事,结盟自然作罢,而且还要反过来追究晋国的责任。姬盈盈失魂落魄地被压入天牢,一干晋国使节全部陪着姬盈盈一起进去,只有姬衡玉不见了踪影。
但秦随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不必担心此人。
有大臣隐秘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卫寻清卫统领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过,心里顿时了然,同时也对自家陛下浮上更深的忌惮。
天生的帝王脑子,得罪不起啊。
线香燃了大半,再耽搁下去就要错过好时辰了。
就当众人等着秦随说两句就放人走,然后大家回去一起彻夜朝议商量如何拿下晋国时,秦随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被吓得两股战战的司礼官,语气不容拒绝:“继续。”
继续,继续啥啊?
都这样了陛下还想着走完大婚流程?
司礼官欲哭无泪,但屈服于自家陛下积威,还是咬咬牙,准备继续这场荒唐的、没有帝后的大婚。
正要开口拜天地,旁边的白承喧悄悄扔了张小纸条上来,司礼官展开一看,脸色登时五彩缤纷,不过私底下还是偷偷松了口气。
联系一下那婚书上的字,他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了点什么皇室秘辛,还是带桃色那种。
想必他那个编撰史书的老友一定非常感兴趣。
又可以敲一顿好酒咯。
“众卿,请正衣冠——”
虽然都不明白秦随的用意,但毕竟是自家陛下,群臣与来客还是整肃仪容,重新站位,再一次对着秦随俯首。
这次没有嘈杂的奏乐,也没有纷至杳来的刺杀,天地之间只余一片恢弘沉肃的静默,似乎是在哀悼一个帝国的陨落,也似乎是在庆祝另一个帝国的新生。
远处焰色升腾,城墙下的百姓熙熙攘攘,沿街十里点起如潮织的大红灯笼,与此处的氛围截然不同,却是真心实意期盼秦随与心上人长长久久的万家灯火。
恰在此刻,吉时已到。
“铮——”
高台之上,帝王一袭华丽繁复绣着金线的黑衣,冕旒下的俊美容色被微光映得温和,狭长凤眸里冷冽尽褪,遥遥向一方俯首,虔诚地拜了下去。
远在千里之外的青年似有所感地抬眸,一袭红衣绝艳,剑尖上的血滴落在地,蜿蜒着流向远处。
一行白鹭越过千帆穷尽的夕阳,耳边的喧嚣在这一刻突然变得遥远而又模糊,沈惟舟静默片刻,突然垂首。
微风穿过青年修长的脖颈,侧颊柔软的黑发落上一层瑰丽的金光,瓷白的肌肤上那一抹殷红刺眼,鸦羽般的长睫垂下,秾丽得惊心动魄。
两个人相隔千里,遥遥而立,不拜天地,不拜高堂。
“对拜——”
拜什么?
拜这世间无妄因果与枷锁,命运终会被自己掌握。
拜山河浩荡,四海晏清,万邦来贺。
朝野纲顺纪明,天下百姓安乐。
众生情仇皆泯,不再重蹈覆辙。
花会开一季又一季,倦鸟会归巢一程又一程,枯叶由绿变黄飞落在地,又由黄变绿重新挂满枝头。
拜此后,你与我。
月时有缺,今朝月圆。
年年岁岁不相负,长夜有明灯。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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