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紫微的铸剑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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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心第二天就启程回九雷岛了。师兄哄好了。
张洄淮不急着回去,是因为他觉得赤枭极大可能还活着。虽然他没有证据,但是他直觉那个罪大恶极的海贼还躲在哪个小岛上。毕竟南理蛊师也没死,两个人还会汇合。虽然大海茫茫,但是赤枭断臂,蛊师的脸部重伤,两个残兵跑不了太远。
要查当然不能大张旗鼓查。问心很担心,张洄淮会因此再次受伤。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师兄给问心收拾了行礼,“我……不想白白蒙冤,如果他没死,他就要出来给我个交代。他张嘴造谣,岛主怀疑,我自辩的话,岛主未必就信。”
问心先是听得泪水汪汪:“师兄,一定要平安回来。”但是她不多废话,张洄淮有分寸。然后快速擦干了眼泪,“唐道茵!出来!别吃了!”
唐道茵不太明白:“走那么着急干什么?”但他还是背着装满樱桃的小背包和问心走了。问心回程的船上脑子就没闲下来,此时看着唐道茵粉嘟嘟白嫩嫩的脸,不由得觉得挺顺眼的:“哎,以前我是真讨厌你的。现在看,你除了又懒又馋又不讲道理,还挺好的。主要靠对比。”
唐道茵的背篓里是樱桃,问心的脑袋里是陆之远。她怀疑人家和南理的蛊师有牵连,无凭无据,而且陆之远现在占上风,他可是实打实挡了一刀,苦肉计演得极其到位。
问心和唐道茵一起吐樱桃核,一边吐一边想办法,她老是跟爹对着干那不是办法,哥哥这么多年偷奸耍滑却还是爹的大宝贝,不也是因为哥哥从来不在人前给爹下面子吗?
唐道茵本来应该在大码头就下船回唐鸢滨,但是他死活不愿意,他就要赖着问心。问心也不急着赶他走,问心觉得唐道茵好歹是个名门少爷,她爹不可能给唐道茵难堪,不然他的面子怎么办。
而且唐道茵出牌无套路可言,恶人自有恶人磨,问心想到这,就把自己没吃完的樱桃让给了唐道茵:“小茵子,你吃。”傻小子总有他的用处在。
问心一回家先去洗了个澡,阿山阿海一拥而上,争先恐后交代情况。问心自有大将之风,她抬手:“山副手,海副手,莫慌!”
阿山阿海汇报有关陆之芳的情况,两个人一直像门神一样看着她,不准她和陆之远多说一句话,就算她去照顾陆之远,她们俩也要跟着,就连上茅厕,她们两个也要在外面听个响。
“停,这就不必告诉我了。”英明神武的问心女侠捂住耳朵拒绝。
据同样英明神武的女侠副手们汇报,她们两个觉得寸步不离也听不出来什么,于是假意放松警惕,诱骗他二人偷偷见面。
问心在水中啪啪鼓掌:“山海副手大智若愚!”
阿山得意道:“她老哭,哭着劝她哥哥不要再喜欢小姐你。她哥哥就不听她劝,叫她别管,继续配合他。”
问心爬出澡桶:“给你们俩包大红包,我们金钗随便拿。”
问心正翻首饰柜子琢磨着打赏,阿海就递来一封信,问心接过来一看,疑惑惊奇地叫出了声:“梅清的信?奇怪!”
她前几天写了信给梅清,但是哪会这么快回信呢?
阿海叉腰:“是写给陆之芳的,我截下来了。我和阿山熬了几天都没看,就等小姐你回来呢。”
问心一屁股坐下开始拆信,她一直就觉得梅清最后支支吾吾的态度不对劲,就好像她知道陆之远不安好心似的。问心开始读信,阿山阿海不太识字,着急地问小姐里面都写了什么。
信中果然对应了问心一直以来的猜想。梅清在信中叫芳芳赶紧回来,要是她不回来,就让陆之远回来,她打探消息,听说陆之远还在东滨,才来信告诫她。如果做了对不起问心的事,就立刻回葫芦洲,不要厚颜无耻地待下去。如果没有做,就趁早和陆之远一刀两断。
阿山阿海立刻就决定要把信通告给雷坚白和平紫微。
问心大手一挥:“两位副手,稍安勿躁!”
证据不足,贸然摆上去,不具备说服力。问心见天色已晚,贝珍和王奇水也不知道查得怎么样了,但是她现在去找人家,人家未必不觉得她操之过急,问心舔了下后槽牙,决定去找她娘。
平紫微听说她回来,也憋着一口气,不去找女儿,一见她的宝贝自己上了门,正要摆出严母架子,问心就利落地在她的床上打了个滚,她要和娘一起睡。
平紫微先是装模作样驱赶问心,但问心死活不走,平紫微也只能将就躺下,她刚躺下,问心就滚进了她的怀里。平紫微比问心要高大不少,问心躺在她怀里,贴着她的胸口,平紫微忍不住嗅了嗅她的头发:“幺儿……”
问心喊了声娘,平紫微搂紧她,亲她的发顶:“娘在呢。你去追你张师兄,追出个什么结果了吗?那孩子是个犟种,你爹不和他道歉,他不会回家的。你不要白费功夫了,又惹你爹生气。他后来一直跟我念叨,好后悔打你,我也骂过他了。看你气消了知道回家了,还把唐鸢刀的小公子一起带了回来,就知道你玩得不错,心情好了。过两天等你爹从海上回来,你们父女俩一块吃个饭?”
问心日理万机,雷坚白的那一巴掌,当时带来了灭顶般的耻辱和不敢置信,可现在问心回忆起来,只觉得很荒谬。她在平紫微怀里拱了拱:“娘,没事,我不跟爹生气。等爹回来,我给他说说好话。但是我这次回来,也有事要求你。”
“求我什么?求我把张洄淮许配给你?还是求我把陆之远赶出去?”平紫微了然。
其实这都是小事,问心经过了这么长时间,都想明白了。一切都像张洄淮说的一样,没有权利,哪怕掏心掏肺地说实话进忠言,也有被当成狼心狗肺以下犯上的风险,只有握住了某一项东西,说话才管用。
“娘,我要和你学铸剑。”
平紫微正等着她求婚事,没想到问心气定神闲地求了这件事。
平紫微心下震动意外,她下意识道:“你还小啊……你还是个病秧子,火炉高温,怎么是你受得了的?”
问心不疾不徐:“我今年十七岁,跟着娘你学上十年八年,就是二十七岁了,那时我怎么也不算小。既然爹想要哥哥继承他的衣钵,那么娘的手艺也不该落到旁人手中。我自从净山门归来,娘也你看在眼里,再也没有小病小痛。娘当初担心我身体承受不住,可我现在就像剑炉中的钢铁一般,只有经过捶打才能成器。”
平紫微哑然失笑,笑了后,又沉下脸,她摸着女儿的脸:“我不舍得你吃铸剑的苦。”
“那外婆外公为什么会舍得娘亲你吃苦呢?”
“你和我比不了。我那时候同辈的孩子多,都是争着抢着学手艺,安身立命。我抢得过,才能成为如今的平紫微。问心,我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哥哥一个儿子,你们两个什么都不需要争抢。”
问心眨着眼睛:“娘,那你为什么想把我嫁出去?”
“你哥哥也有成家的那一天……我只是有个打算,如果你有好人家的归宿,你和哥哥可以互相扶持。另外,你如果留在九雷岛,我和你爹要是有一天不在了,你哥哥的后人会好好对待你吗?这全凭良心了。你得有个说得上话的婆家才行。我就是遇到了你爹后,回西原老家,才腰板直了。”
问心低下头:“可是,娘,你最大的后盾明明是你自己。如果你不会铸剑,爷爷就不会选择你当他的儿媳。而我……并不想离开家。你说的找个好人家,也全凭别人的良心。如果我和你一样有本事,走到哪里腰板都是直的。”
平紫微嗤笑:“看来张洄淮教了你很多,那个小犟种,从小也是这样,别人学掌法就高兴满足,他非要研究如何用剑。他的心思一目了然,会九雷掌的人不稀奇,会精致剑招的人才有本领在少主身边立足。我一直都不喜欢他。身位下人,不肯安分守己……但我也不得不承认,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张洄淮有独树一帜的青鸟之剑,所以你爹就算再生气,还是希望他回来。”
“问心啊,你扪心自问,你赶得上人家一半能吃苦吗?我反正说不过你。但是你亲眼见过铸剑炉吗?你去过铁场石料场吗?去了,就不会有力气耍嘴皮子了。”
“明天带我去就知道了!”
平紫微采用竖炉铸剑,日常最多是打造一些粗糙兵铁,与问心期待的绝世名兵诞生完全不同,九雷剑炉一进去,就是扑面而来的热浪,映入眼帘的是汗滴成河的工人们。
问心走进入,止不住地冒汗。平紫微看她一眼:“多喝水,你初来乍到,容易脱水晕厥。”
她是想管着问心的,但是事务繁忙,她一进去就在各个剑炉间检查问话,手下皆认真回话。问心在后面一边擦汗一边观察。
一上午过去后,工人们去用饭,母女俩才有空坐下来谈一谈。平紫微看女儿脸都白了,心疼又无奈:“你啊你,想一出是一出,叁天打鱼两天晒网,灵犀心法没好好练,叫我如何信你啊?”
问心嘿嘿笑了,娘亲训斥,她一点都不往心里去:“娘,你听我说,我看了一上午,有好多心得感悟!”
“莫不是要说些陈词滥调?”平紫微眯起眼睛。
问心拍拍胸口:“您只管问!”
“好啊,九雷剑炉有十二口竖炉,今天上午在用的有几口啊?”
“六口!”
“心儿可知为何?”
问心答道:“因为傍晚时分还会有工人上工。就像工人会换班一样,剑炉也是轮岗的。”
“倒还不错,可知剑炉为何轮岗?”
“其因有二。第一是因为大概剑炉也像人一样,需要喘口气,休息休息。第二是我想工人使用竖炉,就像骑手会有熟悉的马儿一样,微妙的手感不同,会影响成品质量。所以炉子也跟着工人上工下工。”
平紫微坐直了身子:“那问心今天上午可看出来这一批的刀剑,是往外卖还是九雷岛自用啊。”
“唔……都是重剑,又大又厚……是九雷岛自用。给弟子们防身用的。”
“再往下说。”
问心认真道:“这很简单,九雷岛不擅长刀剑之法,却内力醇厚,岛上精锐弟子就像钢铸铜浇的一样,寻常刀枪无伤其身。这样的大家,自然是用重剑,一是九雷岛弟子周转得动,二是细剑巧剑不适合我们。”
平紫微给问心拨了拨她因为汗湿黏在额头上的头发:“明天再跟着过来。下午你去练灵犀心法。可不要说我不给你机会。”
问心大喜过望:“娘!”
“你哥哥也曾经被我带到这里来,他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嚷嚷着热,就走了。倒是姓张的小犟种恋恋不舍,还想多看几眼,可惜你哥哥一刻都不愿意多待。我心下失望,却无可奈何,毕竟英雄还有后路。不会铸剑,也不影响他继承九雷岛。带你来之前,我怕再次失望,但还是带你来了……心儿,你做得很好……娘小瞧你太多。”
问心站起身,平紫微心疼地抚弄问心潮湿的头发。
问心握住母亲全是茧的手:“娘,我比哥哥强很多,是不是?”
“论今日表现,强出百倍不止。”平紫微略有迟疑,但还是肯定问心。
问心满脸是汗,可是灿然一笑:“那如果我将来想继承九雷岛,娘看我可有希望?”
平紫微愣住了,她抽出手:“我不能做主。”
问心不指望一口气吃成个胖子,她飞快地跑开了,裙摆如花,甩下一瞬间愕然失措心事重重的平紫微。她一边跑一边回头:“娘,你等着瞧吧!你尽管告诉爹我的想法吧!尽管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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