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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逸歌把书房让给了爷孙俩, 但没说把书房外的走廊也让给爷孙俩。门一关,头一侧,她本想听个仔细, 谁知走廊上早站了个不速之客。
纪斯答应司诺城在外逛逛, 可书房外的走廊也算是“在外”吧。脚一挪, 步一跨, 他靠在墙边听个壁角, 谁知没多久就出来一位大小姐。
对视三秒钟, 微笑同一种。里头的爷孙辩论火热,外头的两人也“相谈甚欢”。
司逸歌:“久仰大名。”
纪斯:“实乃幸会。”
“不敢当,您可是中洲独一无二的大祭司, 劳您纡尊降贵来司家老宅,是我们怠慢了。”司逸歌说话极客气,却也没喊他入座、上热茶、闲话家常。
说白了,这是隐晦的下马威。
纪斯更客气:“言重了, 有生之年能来一趟司家老宅, 是我之幸事。上门还两手空空, 是我疏忽了。不知城城的家眷喜欢什么,凡我有的, 定然相送。”
好家伙!“城城”都给喊上了!
司逸歌的内心世界是火山爆发, 面上却一团和气:“大祭司有心了。只是司家虽无金山银矿,但也有几分薄产。秦篆唐画宋印已有,倒是不缺东西了。”
“是吗?”纪斯只好遗憾地说, “看来‘河洛书’、‘八阵图’、‘东皇大印’是送不出手了。”
司逸歌:……
确认过说话的语气, 是跟阿城一样气死人不偿命的货。所以这俩能走在一起, 全靠彼此不说人话吗?
“不知司家缺不缺代步工具?”纪斯笑道。
“不必了。”司逸歌温柔道, “眼下这世道, 打打杀杀真不好。老宅五个车库的限量和外包机场的飞机,许久不用都快生锈了。饶是您送,怕也是用不上。”
“是吗?”纪斯不禁叹道,“确实是用不上……”
司逸歌勾唇,正想引出些“不必介怀,司家重人不重物”的大论来提升格调,却不料纪斯的下一句话直接对她造成了暴击!
“毕竟‘星际战舰’有南极洲那么大,这里的确放不下。既然放不下,自然也用不上。”
司逸歌:……
你跟我那个傻弟弟真是绝配,麻烦拴紧对方,都别出去祸害人了!
机锋打完,司逸歌深知斗嘴占不了上风,即刻单刀直入:“大祭司资力雄厚,是阿城高攀了。虽说我不会管阿城选谁结婚,但阿城到底是我弟弟。如果你不介意,还请告知一些信息。”
“比如你生在何地、家住哪里、今年几岁,在一起了是住司家、住基地,还是要离开此地前往别处?”她总有权问一问,对方会把她的家人带往何处吧?
纪斯敛了恶劣的性子,实话实说:“我生在江南,本是世家子。因一系列意外,我开始‘流浪’,等我修为大成后回乡,才发现家国已不在了。”
“我活了多久,连我自己都忘了。”纪斯笑道,“住在何处、前往哪方全无所谓。寿元无穷尽,天地无所限。我……”
恰在这时,书房内的爷孙争锋已趋白热化。外头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止住话头,安静地倾听里头发生的事情。
待司老爷子一番严厉的陈词过后,司逸歌的心略提了起来。她以为爷爷的强拆会引起纪斯的不满,没想到的是,对方八风不动,依旧是那张温和含笑的脸。
喜怒不形于色,让人看不透……
“无需介怀。”纪斯忽然出声,“他问出口的话,正是我也想问的。”
他在等一个笃定的、不带犹豫的答案。
纪斯甚至不清楚,这种心情到底是不是期待?
他活了太久太久了,久到忘记自己的岁数。即使外貌一直保持在弱冠的模样,可他内心的壁垒之厚宛如城墙。坚硬似铁,密封无缝,除非有人连续不断地凿开壁垒,否则光是永远也无法透进去的。
他承认对司诺城特殊,但还没特殊到付出所……
“子嗣不重要,欲望不重要,名利也不重要。”突兀地,三句话斩钉截铁地从里传到外,司诺城语气坚定。
他竟是直接否定了大部分人汲汲营营一生也在追求的三样东西,并给出唯一的答案:“我的考量就是,我想要他,也只要他。不管他是男是女,不论他是好是坏。”
譬如一名匠人握着锤子,连续不断地敲击凿开了壁垒。光照了进来……
一瞬,纪斯仿佛听见了种子破土而出的轻响。情不自禁地,他抬手摁上了心脏的位置。
“居然起誓了……”关键是,他自己还“同意”了。
语言具有力量,尤其到了他们这种境界,极容易法随言出。司诺城说得果断,熔铸了大量的心念。而他在这一刻起心动念,恰是回应了对方。
说到底,心是动了,念也起了。
没想到他们双方互怼了一年,结果是把自己怼进了坑里。
司逸歌在说什么,其实他没有仔细听。但她对司诺城的维护之意,他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大家族难有亲情,他知道。故而,司逸歌的“威胁之语”显得格外真实又珍贵。喊她一声“家姐”不为过,只是——
她的脸似乎更臭了。
司诺城打开了门,纪斯晃动权杖,撤了自己的维度。待双方会面,无论内外都迅速成了“一团和气”的氛围,演技之高超,堪称世界之最。
“你们……”司诺城眯起眼,“在聊什么?”
隐约泛着股酸梅汤的味儿。
司逸歌大方一笑:“没什么,跟弟媳聊聊你。”你不是喊我姐吗?那这声弟媳你就受着吧!必要的话,我也可以叫你弟弟。
纪斯:……被反将了一军。
司诺城抓住关键词“弟媳”,不知为何心情舒畅,脸色都好看了七分:“爷爷想见你,纪……斯斯。”
司逸歌:你为什么可以说出这么腻歪的称呼?
纪斯:要命的是还不能不应。
立场顿时变幻了,纪斯与司诺城错肩而过走入书房,而司诺城关上了门,抱臂靠墙看着自己的大堂姐。
“瞅什么,有事?”司逸歌毫不客气。
司诺城打量她一番,笃定道:“你觉醒了。”
“废话,争了十几年,我还能比你差。”司逸歌嗤笑,老阴阳人了,“早就觉醒了,只是我不上报而已。司家有你一个在前线就够了,我的选择跟你不同。你选择国,我选择家,仅此而已。”
她与他最大的不同点,在于她比司诺城更凉薄。
要是没有司诺城,她会是司家最优秀的当主。但争了几年,开公司效益不及对方,她便认了。但“认了”不是“认命”,以司逸歌的性子,若是司诺城撑不起大局,她铁定会做掉他自己上台。
可惜的是,她遇到了一个挂逼。
“在我眼里,没什么比司家的利益重要。”司逸歌往书房里看了眼,“所以我压根不反对你找那一位做对象。大祭司能为司家带来的利益,足以福泽百代。”
她挑眉:“之前跟你通电话可不是开玩笑。”
“我确实打过主意。”司逸歌道,“你不行,就我上。我不行,换人来。总之,得把那一位拉进我们的阵营。但现在没必要了,你达成了目标。”
司诺城蹙眉:“你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会输给我吗?”
“啧?”
“因为你的利益论吓跑了你的合伙人。”司诺城思及往事,嘴角一抽,“他说你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冷血的商人,跟你合作怕被榨干,还是我靠谱些,所以投了我。”
司逸歌:……这就怕了,这么软骨头的吗?
“我不劝你改你的性子。这样,就算我哪天不在……有你在,家里也会是安全的。”司诺城道,“但别利益长利益短,就算是装,也装得也人情味一点吧。姐。”
嘁,这时候倒是喊“姐”了。
司逸歌不语,她藏习惯了,便是一脸满不在乎:“行吧。”忽而笑得温柔大气,“难得回来就陪陪爷爷,今天留你俩吃饭。想吃什么报上来,厨房的食材还是齐全的。”
“随意吧。”
“成。”司逸歌朝外走去,摆摆手,“另外,别告诉上头我是个觉醒者,我一点也不想上班打卡。”
“好。”司诺城笑道。
此时,也不知纪斯在里头说了些什么,书房里的老爷子朗笑出声。没多久,便是摊开棋盘的声音,两人相谈甚欢,接连落子。
司老爷子似笑非笑道:“你神通广大,倒是帮我算算还能活几年?”
纪斯轻笑:“不算寿元,恐一语成谶。”
“那要是我临终时不愿死,问你求什么延年益寿的仙丹呢?”司老爷子飞快落子,大势成龙,“你给不给?”
纪斯想也不想地落子,把大龙拦腰斩断:“不给。”
“那要是阿城来求你呢?”
“他不会的。”纪斯看了他一眼,笑道,“更何况,我真给了,你难道会接受?”
司老爷子一顿,落错了一步棋,终是在四十几目时被对面杀个片甲不留。
神思归属,司老爷子摇头苦笑:“确实不会接受。此心情长,人生苦短。况且,你与阿城在一块,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你必须……一视同仁。”
他若是活过了寿限,旁人也会觊觎这等好处。届时,反倒滋生出人心的魍魉,给他们添了更多的麻烦。
“嗯,生死有命,我不会干涉。”纪斯道,“能得老爷子谅解,是我之幸。”
“呵,别戴高帽了,再来一盘。不是我吹,刚才输的那盘是个意外。整个京都大院没谁下围棋能赢我,要是我年轻个六十岁,国家围棋冠军一定是我。”
纪斯微微颔首,并给老爷子放了个海。
第二盘在六十目让他输,第三盘在七十目让他输,争取让他看到自己的进步。
每赢一盘,纪斯都会象征性地夸一句:“不错。”
司老爷子:……
你比我孙子还气人!
……
午间留饭,老宅的檀木桌上只四人。伙食是六菜一汤,堪称十分丰盛。
纪斯与司诺城本不需要进食,但好歹是过明路的日子,还面对着老爷子,两人只能端起碗吃饭,进些食物。
只是,不知是司家的大厨太好,还是圈养的鸡鸭变异了,肉质变得极为鲜美。打从第一筷落下,两人就觉得这餐饭可以多吃几碗。
纪斯的吃相很优雅,细嚼慢咽却不失速度。
司诺城的吃相很干脆,直来直往大块剁肉。
司逸歌舀汤喝,顺道给老爷子盛了碗。司老爷子一看孙女的乖巧,再对比孙子的没良心,又想起自己输的几局棋,顿时气不打一处。
眼见司诺城要盛第三碗饭了,他眼一瞪:“生产队的驴都不敢像你这么吃。”
司诺城:……
“晚饭不留你们了!回北极啃冰盖吧。”
纪斯:……
司逸歌: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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