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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知道休克疗法所带来的毁灭性打击。
可……这里是莫斯科啊!
怎么会这样呢?
那坐在台阶上的老人右手的袖管空荡荡的, 他一双眼睛仿佛失去了光彩,茫然的不知道落在何处。
不知道为什么, 陶永安脑子里浮现了两个词——
生活。
生存。
对于这位参加过大小战争的老人来说, 如今还称得上是生活吗?
达利娅擅作主张的停下了车子,“这就是莫斯科。”
她曾经发誓效忠的莫斯科。
变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妇人,没了半点活力。
甚至濒临崩溃。
阮文打开车门。
她缓缓走过去, 看着老人挂在胸前的勋章。
红旗勋章、红星勋章、卫国战争勋章、涅夫斯基勋章、光荣勋章……
阮文看着那双浑浊的眼眸, 回头问陶永安,“我们还有什么吃的?”
吃的?
陶永安连忙跑了回去, 抱着一堆吃的过来。
两个略有些缩水了的苹果, 一堆压缩饼干, 几瓶牛肉罐头, 当然少不了他带来的86火腿。
那老兵有些茫然的看着阮文, “我的勋章不值钱。”
值钱。
当老人说出这个词时, 阮文觉得自己的心头像是浸泡在醋坛子里。
那些用鲜血甚至性命换来的勋章,什么时候能用钱来衡量?
她身旁是低声的抽噎,扭头看去才发现向来乐天派的陶永安捂着脸, 别过头不敢看这位老战士。
“我不要你的勋章。”
阮文低声说, 她的钱包里还有一些钱, 零星不到五十美元。
“就当是我在您这里买到的一堂课吧。”
美艳的俄罗斯女特工倚在车门旁, 似乎已经看惯了这人世间的惨剧与凄凉, 她的神色极为平静, 甚至还开口说道:“那么多人, 你都能救得过来吗?”
怎么救?
国家没了,工作没了。
甚至于拿到手中的钱也迅速地贬值,你如果在发了工资后不迅速地去面包店购买面包, 那么这些卢布很快连一块面包都买不到。
这样的莫斯科, 这样的俄罗斯,谁能拯救呢?
达利娅觉得可笑,曾经的她多么骄傲啊,如今却是要用这激将法来请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人拯救俄罗斯。
这个女人,甚至都不是俄罗斯人。
阮文默然的坐在副驾驶座上,良久之后才开口,“救不过来,但我说过,我会帮忙的。”
没有克格勃的帮助,阮文压根没办法潜伏到那位死了的中情局二把手那里,得不到有用的情报,她又怎么可能羞辱美国?
只怕被羞辱的会换作她。
这份恩情,阮文记着呢。
达利娅并不是很相信这话,中国人自顾不暇又怎么救他们?
何况,阮文又凭什么救他们呢?
她又不是俄罗斯人。
……
陶永安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都颠覆了。
他从外面回来后一言不发。
马路两旁的小道,楼梯的台阶与楼道里,到处都有售卖勋章和食物的人,而他们的目标是如此的简单,就是为了卖出一些钱,好维系明天的生活。
这样的情景,陶永安不是没见过。
黑市里的以物换物并不稀奇,当初下乡甚至到了省城后的若干年内,陶永安都是黑市的常客。
可这不一样!
国内黑市多是出售一些紧俏货。
而这里……
出售的多是勋章和荣誉证书。
这本不应该发生在这里。
国际歌是怎么唱的?
英特耐雄纳尔就一定要实现。
陶永安静静的看着坐在窗边的阮文。
这个酒店很好,能够远眺到红场。
“我前年去年在这里待了半年吧。”
阮文看向远处,“当时很多人都觉得,难道还会更糟糕吗?”
事实上,还会更糟糕。
甚至这几年会越来越糟糕。
阮文低声叹了口气,“人民并不愿意失去他们的国家,可是他们已经没得选。”
陶永安神色茫然,一双眼睛几乎不能聚焦,“那你打算怎么办?”
“做交易吧。”
阮文掐了掐手心,“别怪我趁火打劫,只不过就算是散尽家财我也救不了几个人,如果能给他们就业机会的话,或许会好一些。”
起码能维持生活吧。
“你做什么自然有你的道理。”
陶永安怕,他更怕这些发生在自己国家身上。
“阮文,你说我们会……”
“不会。”
阮文看透了他的心思,“太阳跑了我们去追,淹死在海中我们想法子填海,大山挡在家门口我们选择把山挪开,日子过不下去了我们揭竿而起。别忘了,两千年前就有人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们不会重蹈覆辙,绝对不会。”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怎么会呢?
多少仁人志士抛洒热血的土地,怎么可以成为寡头们的后花园?
不会,也不许!
陶永安看着这个自己认识了十多年的朋友,“阮文,你知道我这辈子做的最值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什么?”
“用我的一罐麦乳精借了你写的《简要》,累死累活的抄了两天。”
没有这件事,他依旧会参加高考。
可能还会昏厥在考场,可能还会被阮文谢蓟生他们搭救。
但不一定会有后来的交集。
陶永安笑了起来,“那是我做的最值的一笔买卖。”
阮文笑了起来,“你低血糖晕倒是因为麦乳精给了人?”
“好汉不提当年勇,不说了不说了。”
低血糖有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还是紧张啊。
对现在这个见惯了大世面的陶永安来说,当时的高考就是很紧张。
“对了,你打算怎么帮他们创造就业机会啊?”
阮文看向窗外,夜色下的莫斯科有灯火点缀,别样的热闹喧哗。
“不算帮,互利互惠而已。”
……
阮文第二天一大早就见到了达利娅。
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姑娘,“这是我的女儿莉莉娅。”
小姑娘长得冰雪可爱,金色的发仿佛瀑布一般。
只不过略瘦小了些,阮文想起了女儿差不多这个年龄的时候,她或许今天该跟家里打个电话才是。
莉莉娅是个有些羞涩的小姑娘,在听到那黑发黑眼睛的阿姨喊自己名字时,她有些惊讶,“你会说我们的话?”
“会呀。”
她的语言技能是点满了的,何况家里还有位好老师。
语言的畅通让莉莉娅很快就接受了阮文这个朋友,她看着远处正在打电话的母亲,小声地问阮文,“你也有孩子吗?”
阮文笑了起来,“嗯,比你还要大一些。”
“那她学芭蕾吗?”
阮文摇了摇头,“她跑步挺快的。”
莉莉娅一脸的惊呆,“哇,那她是不是要成为一名战斗英雄?妈妈说我的名字就是为了纪念一位战斗英雄,她很厉害,开飞机很厉害。”
莉莉娅·利特维亚克,苏联的战斗女英雄,曾经被德军误会以为飞机两侧画的是玫瑰花,被称之为“斯大林格勒白玫瑰”。
而这朵白玫瑰凋零在战争胜利前夕,永远的停留在22岁那年。
“我不知道。”阮文摸了摸莉莉娅那金色的头发,“或许吧,她或许会成为一个英雄。”也许会再长大后泯灭于众人。
阮文不强求。
她刚说完,达利娅回了来。
“我们走吧。”
她已经联系好了。
阮文在莫斯科的行程并不怎么忙碌。
不过此行的第一目的是为向自己提供帮助的克格勃致谢。
既然来到别人家门口,上门拜访必不可少,至于要不要带礼物,阮文倒是准备了些礼物。
俄罗斯人的最爱。
酒。
阮文上火车的时候轻装简行,但是该带的东西一样不少。
白酒是必不可少的。
而办公室设在了居民楼里的那位克格勃看到那一向白酒时,当即问道:“你的酒量好吗?”
阮文的回答让人微微失望,“一杯倒。”
瓦季姆叹了口气,“那可真是遗憾。”
他当即取出了一瓶白酒,酒精的灼热感让他的脸微红,却又是透着别样的兴奋,“比那些假酒好多了。”
在俄罗斯,最赚钱的生意就是贩酒。
这里的人太爱酒了,酒对他们而言才是真正意义的生命之水。
即便是在研究所、在部队,亦是如此。
把防冻液当酒喝,那是基操,才不是骚操作。
当然,阮文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带着一箱酒当面道谢。
“我想和你们谈一笔生意。”
瓦季姆听到这话笑了下,紧接着就是往嘴里灌了口酒,空气里都弥漫着酒精的味道,“女士,你应该看到了,我们现在的处境,和我们谈生意?”
这似乎有些可笑。
他们是丧家之犬,哪还有昔日的半点威风赫赫?
“我知道你们现在的确处境糟糕,不过不想让自己的处境稍微改善下吗?”
阮文笑了笑,“别误会,我无意参与你们的政治,我很感谢你们能出手帮忙,只不过给了钱又能做多少?帮助一两个人去国外安家?这是你想要的吗?”
阮文直呼其名,“瓦季姆,如果你告诉我,这是你想要的答案,那我可以给你。”
她有钱。
美国政府赔偿了她一亿美元。
而她的代理律师,拿走了其中的一百万。
留给了阮文绝对的大头。
这么一笔钱,如何处理?
因为购买了保险的缘故,保险公司也赔付了大笔的费用。
这笔钱足以覆盖阮文的赔偿额,多余的钱则是用来贴补船员们。
近亿美元的赔偿费用踹在兜里,阮文自然也要给帮忙的克格勃支付费用。
当然,这笔钱不用太多,两三百万就完全可以。
但阮文还有更多的想法,这一切将会何去何从,如今倒是要看这位克格勃负责人的选择。
“瓦季姆,告诉我你的选择是什么。”
前苏联的情报工作人员捏着酒瓶,似乎再稍稍用力一些,这酒瓶就会碎成渣渣。
灼热的酒精仿佛失去了温度,和那冷冻液没什么两样。
选择?
瓦季姆看着这个年轻的中国女人,“你告诉我,我还有得选吗?”
他们早已经没了退路。
新的总统将克格勃边缘化,潜伏在海外的克格勃们因为慢了一步,被批捕。
还有一些国际共`产`主`义战士死在了叛徒的出卖下。
他,他们还有得选吗?
两年前,如果有人告诉他——
苏联将不复存在。
瓦季姆肯定会打爆这个人的狗头。
而现在,再铁血不过的真实。
这位前克格勃高阶管理人员,如今能做的是什么,不过是接过这个中国女人递来的橄榄枝。
“倘若是地狱,我也想去试试。”
他笑了起来,浑身的酒气似乎都散发着几分异样的光芒,“说吧,你要我做什么,女士。”
……
阮文到底是去看了芭蕾舞剧。
还是最负盛名的天鹅湖。
剧院的包厢里,阮文看着那些盛装出席的观众,又看了眼旁边正在嗑着瓜子的陶永安——
她实在是想不出陶永安到底带了多少零食,怎么到现在还有瓜子能吃。
“要我说,你可以跟这边合作嘛。反正咱们跟俄罗斯也有贸易往来,他们国内的石油气资源多便宜啊。”
关键是还可以买点别的。
陶永安忽的放低了声音,“你跟我说句老实话,小谢同志是不是不在国内?”
他总觉得这次阮文出门还有其他的原因。
比如说是给谢蓟生打掩护?
这个猜测略有些不靠谱,可比起阮文的心思,他觉得已经靠谱多了。
阮文笑了起来,“你可真会想,他不在国内能在哪里?”
相较于阮文,谢蓟生能去的地方更少,但好歹也是有的。
陶永安声音更低了,“乌克兰呢?”
如果谢蓟生去的是乌克兰呢。
那里他总归是能去的,对吧?
阮文淡淡的扫了一眼,没吭声。
陶永安兴奋的很,他就知道自己肯定猜对了!
谢蓟生就是去了乌克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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