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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栖擦着头发,瞧了一眼余旸,不知道他倒腾了什么,后背浸湿一大片,脸颊泛红,像是热出来的,“热也不知道开空调。”

说着,郑栖找到遥控器,‘滴’一声,空调叶片抬起,冷气徐徐散开。

读书时余旸就听说郑栖吉他弹得非常好,只是从来没有近距离听他演奏,“等下你能弹一下吉他吗?”余旸充满期待。

“先洗澡——”郑栖说。

“要弹吉他!”

郑栖闭了闭眼,看样子是同意了。

余旸‘噢耶’一声,火速冲进洗手间,在里面‘叮铃哐啷’直响,郑栖眉峰跳了一下,以为他在里面摔倒了,但伴着水流淅淅沥沥而下,总算安静了点,一切恢复平静,他的眉眼才舒展开来。

这个屋子朝向好,靠南的位置有个飘窗,郑栖收拾杂志,堆放在旁边的柜子上,他没有拿出吉他,只是坐在飘窗前看手机——这里地处郊区,周围没什么好玩的啊,郑栖皱了皱眉。

过了一会儿,余旸的声音从浴室传来:“郑栖——”“干嘛。”

“我忘拿衣服啦!”余旸说。

郑栖放下手机,走到余旸的旅行箱前,“穿哪件?”

余旸说‘都可以’,又问:“你再看看我有没有带休闲短裤。”

郑栖翻找了一下:“没有。”

“肯定有——”余旸坚持,“你好好找一下。”

如果是自己的箱子,郑栖肯定要翻个底朝天,顺便把东西都掏出来,但余旸爱整洁,又喜欢收纳,他就没有动作幅度过大,耐着性子一件一件找,发现真的只有长裤。

“找到了吗。”

余旸问。

想到余旸非一般的固执,万事要符合意愿他才真正心满意足,郑栖说:“找到了。”

说着,他侧身站在浴室门口,手臂停在靠近门锁的位置,很快,门缝打开,一只白皙瘦削的胳膊伸出来:“给我吧。”

浴室门重新合上,下一秒余旸就在里面抱怨起来:“要短裤——”郑栖有点躁热,肯定是空调马力不足,他松了松领口给自己扇风:“先穿着吧。”

“短裤穿着凉快。”

余旸跟他理论起来。

郑栖坐在床边,用手臂撑住身体,支着长腿,语气懒懒的,“一样的——”正说着,余旸推门出来了,他穿了件黑色t恤,上面是宇航员探索宇宙的图案,室内光线柔和,又因为是雨天,显得行星四周那道萤色格外耀眼。

他皮肤白,穿黑色t恤也挺好看,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是同样的衣服穿郑栖身上显得熨帖,有种肌肉饱满感,穿余旸身上就变成清秀与灵动。

很明显这件衣服不是余旸的,因为t恤有点长,都遮到他大腿附近了。

“我说要休闲短裤,”余旸又径自翻找旅行箱,“哎,好奇怪啊,是我没带吗。”

郑栖说:“穿我的就好。”

还不用穿裤子,凉快又省事。

东西没找到,余旸站起身,轻轻椅靠在柜子前,郁闷地着擦头发。

空气骤然恢复安静,弥漫着淡淡的沐浴露清香,还挺好闻……等等,这什么啊,是樟脑丸吗,郑栖皱了皱眉,结合灵敏的嗅觉,视线最终停在某个地方——进门处的角落有粒白珠子,绝对是它。

郑栖人未动,余旸瘦削的脚踝忽然闯进他的视线,他穿一双宽大的拖鞋,站也不好好站,一只脚站稳,另一只停靠在脚踝处,还轻微挪了挪。

视线再往上,是余旸白皙笔直的腿,t恤宽大,恰好遮到他大腿处。

雨天,空调徐徐释放冷意,空气沉闷,还有该死的、带着樟脑丸气息的沐浴露清香。

郑栖头好疼。

第37章 关灯了

必须把樟脑丸弄出去,郑栖受不了。

这么想着,郑栖站起身——面前出现短暂的阴影,余旸心跳加快,下意识往旁边站,忽听‘吱呀’一声,门好像开了,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嘀咕噜’直响,像是弹撞到斜对面,又在廊道里滚个不停。

一脚踢飞樟脑丸,舒坦。

郑栖坐回原处,深呼吸,虽然空气里还是有残余,至少比刚才好点。

“有吹风机吗。”

余旸问。

郑栖在外工作几乎不用吹风机,通常擦两下得了,“没有。”

“阿嚏——”余旸捂住鼻子。

是不是空调温度太低,郑栖找出遥控器,26度,还算正常,“我帮你擦吧。”

余旸想说不用,过一会儿就干了,但郑栖已经接过毛巾,托住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擦起来,还示意他坐在飘窗处,这样会舒服一点。

余旸坐下了,他的短发比郑栖稍长,发量多,要擦干没那么快,不知道郑栖是不是没有给人擦头发的经验,毛巾横卷起来,余旸觉得毛巾在他脖颈处乱飞,扫得他不舒服。

余旸双手撑在飘窗台面上,一副被揉惨的表情——非常郁闷地瞅着郑栖。

郑栖眸光闪烁,不太自在地收回手,将毛巾叠起来。

余旸觉得还不如不擦呢,擦完心情更低落——发型肯定不帅,毛烘烘的,啊!好烦。

见他有些闷闷不乐,郑栖的手落下来,穿梭于余旸的短发,头发没完全擦干,柔软,发梢微凉,挠着他的手心。

他看到余旸的发旋,视线再往下,是余旸白皙的脖颈,黑色t恤衬肤色,余旸很瘦,撑坐时肩颈处有明显的锁骨窝。

郑栖微微地出神,敛着眉眼,内双出来了,情不自禁低头。

‘阿嚏——’余旸肩膀随之晃动,郑栖回过神来。

余旸扯出几张纸巾擦鼻子,像是有点感冒,还让郑栖离自己远点,免得传染给他。

郑栖靠着旁边的墙壁,兀自出神了一会儿,侧过脸:“你不困吗。”

为什么不睡觉。

“我不困啊,”余旸在飞机上睡了一路,大巴摇摇晃晃,他见缝插针地补觉,就是为了见郑栖:“刚刚不是说好了吗,要弹吉他的。”

青春期太多愿望没实现,现在得一件一件实践才能满足。

我天,为什么要弹吉他,为什么还不睡觉。

“去拿琴啊。”

余旸催他。

郑栖站那儿不动,侧过脸看余旸,挺不情愿的。

余旸仰起脸笑,充满期待:“快点吧!老公——”郑栖只好取出吉他,坐到余旸身边。

这把琴余旸还没见过,跟郑栖家里那把不一样。

琴枕光滑,小众品牌,借着灯光,能看见面板上有细微痕迹,看得出来经常弹,有种虽然不昂贵,却能随身携带的亲切感。

今天郑栖调音挺慢,每个旋钮都调一遍,余旸也不心急,就坐旁边耐心等着。

卧室灯光柔和,玻璃窗上反着雨天冷光,两种光线缠绕在一起,散落在吉他上,余旸看见音孔处偏暗,旧报纸一样的颜色,琴弦粗粝,轻轻拨动,和弦声响在空气里——下一秒,郑栖忽然按住琴弦:“我不想弹。”

说完,他呼吸有点沉,目光轻轻落在余旸身上,喉结上下滚动。

余旸说:“以前都是你弹给别人听,我从来没听过。”

真的是……过分,在学校当孔雀,怎么结了婚才艺也不分享分享。

郑栖一脸被迫营业表情,最终还是问了:“想听什么。”

“《那些花儿》、《同桌的你》、《蓝莲花》……”接着,余旸说出一堆经典曲目,还说:“五月天的《温柔》前奏超好听,如果能弹唱就更好了。”

郑栖握住琴枕:“你开演唱会啊。”

“你凶什么凶。”

郑栖闭了闭眼,说:“嗓子疼,就指弹。”

指弹就指弹,余旸抱住膝盖,往窗户旁边坐了点,免得等下郑栖弹奏空间不够。

正式弹之前郑栖有试音,手指顺着格子爬一遍,找找手感,他定了定神,按住琴弦,声响骤然消失,很快,清脆、流畅的声音响在空气里。

余旸的注意力全在郑栖左手上,灵活,和弦转换又准又稳,时而横按,时而向下滑移,无名指像在跟琴弦谈情说爱,揉按两下,又松开,再扩指。

那声响呢,伴随着掌心击打琴箱,怦然撞到心里,右手也是,指尖变动特别快,急促到耳朵都快跟不上节奏。

扫弦,拍打琴箱,‘嘭——嘭——嘭’,左手迅速变换和弦。

手指游走,揉按间从不省力,抬起时又充满轻盈,两只手在品柱间相互角逐,左手挑逗,迅速往后退,右手洒脱到要命,在六根琴弦上飞速拨动,左手指间扩开。

在视觉听觉的双重冲击下,余旸觉得郑栖弹的不是琴弦,是他的心弦,‘嘭——’,共鸣声来了,像飓风席卷沙滩。

击打声还在继续,心往下沉,溺在一阵又一阵的扫弦中,窗外是不是在打雷,怎么有轰隆声,还有亮光,余旸回过头看窗,好像是闪电。

也是这时候,角逐般的节奏感在消退,换成一种柔得不能再柔、又刚脆刚脆的声音,闭上眼,余旸能想象郑栖的指腹在摩擦琴弦,最粗的那一根。

人琴和一,郑栖甚至都没开嗓,手臂和身躯仿佛跟节奏融为一体,他的手臂有力,抱住琴时有种窒息般的温柔,指尖……在琴弦跳跃,这首曲子好熟悉,一时说不上来,节奏上来了,伴着轻微的指腹摩擦声,像声响冲破沙滩,滑音,瞬间沉下去,‘咚——嘭嘭嘭’,头皮有点发麻。

要命的是郑栖忽然抬眸,他眼里浸着情绪,眸光游离又缱绻,像是无所谓,又像是偷偷看你,微微闭上眼,太阳穴像随着弦声扯了一下,再睁眼,定定地看着余旸,稍微抬起下巴,咬唇,倨傲又沉醉其中,余旸撞上他的目光,觉得自己简直快要淹没了。

脑海里浮现一帧帧光影,想起跟郑栖同班的岁月,两个人几乎不说话,除非是值日周,余旸扫到郑栖的座位,说一句‘麻烦让一下’,郑栖站起身,坐到桌上,晃着两只腿,仰头喝可乐。

可乐很好喝吗,为什么无论天晴还是下雨,可乐!总能!总能跟郑栖无条件接吻。

光线很柔也带点暗,郑栖凭着肌肉记忆弹奏,琴弦声还在继续,为什么他每看余旸一眼,余旸都要悄悄躲开。

郑栖对余旸好奇——至少跟他以前认识的人不一样,他没怎么靠近自己,甚至刻意保持点距离,可是沉浸其中,赤脚抱住膝盖,跟随琴声打着节拍的样子,让郑栖久久不能忘记,还想到学生时代常听到的一些话。

——郑栖你好帅!

——郑栖你好有钱!

——郑栖你好冷漠!

余旸就不会这么说,他会说‘怎么你很拽吗’,‘有钱怎么啦,有钱我不能抓紧时机赚钱吗,猪头一个’,‘你很机车欸’,‘你不理我,我就自己玩,我开心着呢’,‘你有好吃的吗,也给我吃一口叭’,‘请不要自作多情,我也没有很喜欢你,就……还好’。

是很喜欢吧,否则为什么郑栖能感受到一张磁力网。

这种喜欢又让郑栖感受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像探险者呼吸到氧气,在地球上生活要遵守牛顿三定律,请尽情驰骋——请尽情飞翔——也请尽情坠落,地心就在这里。

你跑不掉,也别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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