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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群友不说话。
“我替您管,”余旸往后一靠,气定神闲:“您也不吃亏。”
正说着,房门被谁敲响,“老板,有人找。”
“稍等。”吴群友看上去有点犹豫,好事能找上门么,不过余旸的下一句让他改变主意:“我不想砸您生意,闹太僵不好,您说是吧。”
吴群友心里一沉,说:“基地生意我早想转手,有些事难以避免。”
余旸语气很轻:“没事,我不伤及无辜。”说着,他拿出手机,递给吴群友,“您先知会一声,扫扫障碍——”半小时后,余旸从火锅店出来,熏了一身涮羊肉的味道,这要放往常,他觉得简直再正常不过,可能是受了某种刺激,这味道他一秒都忍不了,到最后他顺道逛了个街,换了身衣服,悠哉地上车。
今天太阳刺眼,余旸戴了郑栖送的墨镜,视野清爽一大截。
阿朗估计早就预料到他会来,前脚看见他那辆车,随即奔出来:“今天郑哥没来。”
余旸停好车,将纸袋夹在臂弯处,“我知道。”
“嫂子……”阿朗拦住他,语气带点恳求:“有话好好说。”
余旸朝不远处扫了一眼,今天帮手果然少了点,他收回视线,一字一顿道:“郑栖是成年人,不会无缘无故发火,我特别了解他,能忍就忍,凡是到了动手的地方,那必是不能忍了——”阿朗沉默了,昨天他也在场,那种场面他一点都不愿回想,最近一段时间,陆续看见不少教练离职,来基地追求刺激的学员越来越多,他也挺难受。
“行,你现在不想说,不勉强,”余旸绕开他,“我先去收拾那个垃圾。”
说着,余旸径直朝基地办公区走去,那个大厅余旸印象很深,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基地成员关系融洽,展区还放着不少优质学员的奖杯。
吴峰就坐大厅里边,会客厅被他改造成茶厅,茶几上布着奇奇怪怪的茶具,也不知他泡的什么茶,倒是很会自乐其中。察觉到人走过来,吴峰才抬头,“哟,又见面了。”
余旸朝四周扫了一眼,旁边人识相地出去了。
气氛很明显与昨天不同,吴峰放下茶杯,一脸沉闷地看着余旸。
前后不过两分钟,阿朗冲过来,没来得及拽住余旸,余旸将整壶茶水泼到吴峰脸上:“你这个垃圾——你也配!”说着,他撕开那个纸袋,对着吴峰劈头盖脸一顿砸,砸得他脸颊发红,“再让我看见你动郑栖一下试试!想死你就直接说——”人民币顿时满天飞。
“余旸!”阿朗拦住他,余旸还在骂他,吴峰愣在原地,手机在桌上震个不停,他接起来一听,才知道惹事了,“忍忍,这位挺不好惹的。”吴群友在电话那端说。
这还不够,余旸把茶厅砸得稀巴烂,眼里的警告不言而喻,砸完他还不觉得解气,要吴峰道歉,还点开手机录音键,“你自己说吧,别逼我。”
吴峰看着满地狼藉,又想起表哥说的话,只好照做了。
围观的挺多,余旸朝阿朗递眼色,阿朗随即领会过来:“嘴巴严实点啊——”说着,他好声好气地带着余旸离开,还说:“郑哥还有一些东西在宿舍,要怎么处理?”
余旸伸手:“钥匙。”
“哦哦……”阿朗忙不迭拉开抽屉,找出钥匙串,“稍等。”
就这样,在阿朗的帮助下,余旸将郑栖滞留的东西全部打包,搬家师傅来得也快,很快将宿舍的私人物品一扫而空。临到要走的时候,阿朗可能预感到以后见面可能少了,终于说了句实话:“余旸,郑哥那天是被刺激到了——”余旸回过头,看见阿朗面带犹豫,想说又不敢说。
“你说吧,反正已经这样了。”余旸浑身力气都快用完了。
阿朗看着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你听了别生气……”
“你赶紧说吧。”余旸闭了闭眼,不想在这里久待。
阿朗沉默了片刻,“吴峰说你倒贴。”
——全靠你老婆。
——别扯我老婆。
——拽什么拽,你老婆倒贴成这样。
郑栖冲回去,对着吴峰的脸就是一拳,“我再说一遍,别扯我老婆!”
场面一片混乱,郑栖抵不住基地人多,更何况这些人都向着吴峰,脸不知被谁划了一下,好在阿朗劝架及时,总算没有真正闹大。
余旸静静地听着,眼眶胀得发酸,他努力仰起脸,迎上下午三点的太阳,鬓角湿漉漉的,热风吹得他眼角发烫,他忍着、忍着,像郑栖一样忍着。
那些彼此才能懂的轰然,像下午三点的太阳,炽热又鲜活。
值了,今天。
第56章 还挺凶
下午四点五十,余旸还没有回家,打他电话也没人接,郑栖有点担心,问杜辰他们在哪里玩,杜辰很诧异:“余旸没跟我们一起啊?”
“他说是聚餐。”
“没有没有,”杜辰思索了片刻,“不是你们吵架了吧——”郑栖实话实说:“没吵架。”
“那你再给他打电话,也许正忙着,没空看手机。”
郑栖应声:“行。”还让杜辰联系到余旸也告诉他一声,杜辰平时嘴贫,关键眼上还挺靠谱,连连保证道:“放心,一定。”
挂完电话,郑栖有点心不在焉,甚至还去主卧独自坐着,屋子宽敞、明亮,余旸热爱生活,每个角落都充满当时新婚时对生活的期待,有些物件用久了,比如木衣架、同款情侣牙刷、浴巾,平添了更多真实感,让郑栖感受到一种叫做‘日子’的东西。
周日加班需要这么久吗,也没有跟朋友们聚餐,余旸能去哪里。
郑栖没有疯狂夺命 call 的习惯,更何况余旸出门前一切如常,没有什么事情让郑栖觉得异常。他静静地躺在床上,枕着手臂,头往另一侧偏,瞧见书房的门虚掩着——二楼设有书房,书架上通常放一些余旸工作相关的书籍,另加菜谱、花卉养育手册,但电脑主机为什么有微闪。郑栖起身,往书桌走去,电脑屏幕熄屏,但主机没有关机,郑栖按下屏幕电源键,屏幕忽亮,壁纸呈现车手驰骋赛道的侧影,只不过照片拖影,不仔细辨认,估计都发现不了这人是郑栖。
郑栖下意识笑了,挪动鼠标,刚要点击关机,被桌面上的文档吸引,是份合同。
手机在桌上震个不停,郑栖没来得及看是谁,接起电话:“余旸?”
电话那端出现短暂的沉默,郑栖听着,视线随着合同条款移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应声:“好。”
“那行,就这样。”吴群友准备挂电话了。
郑栖问:“我老婆呢。”
吴群友拉长声音,“你那个老婆——”他像是在笑,又带点生意人的虚伪与无奈,“哎,我恭恭敬敬送走了。”多的话他也没说,只讲:“基地生意不好做”郑栖大概明白了什么,也很客气,“好,来日方长。”
“别、”吴群友兀自笑起来,“你老婆太厉害,山高路远,各自好走。”
俩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如果不是吴峰昨天言语过分,郑栖会找机会跟吴群友聊解约一事,再怎么说他俩也不至于结仇,听吴群友今天话里的意思,找他表弟过来接管基地,估计一直有转让打算,变相劝退教练是迟早的。
吴群友转移投资重心后,对许多小事都不怎么上心,有些事得问阿朗才知晓经过,谁知阿朗也支支吾吾不肯说清楚:“反正他没待多久,撒完气就走了,至于去哪儿就不知道了。”
“怎么个撒气法儿?”郑栖问。
阿朗语气激动:“你是没见到那场面!给我整懵了——”话刚说出口,他又想起余旸那张余怒未消的脸,哆嗦道:“郑哥你行行好,替我跟嫂子说一句对不住。”
“嗯,知道了。”郑栖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准备出门了。
电话刚挂上,郑栖收到阿朗发的照片,人民币撒了满地,有几张漂浮在茶盏中,地上一片狼藉,抱枕滚得东一个西一个。
阿朗发消息给他:【吓人吧】。
郑栖划开消息,继续看照片,他眉峰微蹙,正在一张张数照片上的钱,越数越眉头紧锁——我天,又欠老婆辣么多钱。救命,照余旸这个撒钱速度,这债得还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有关余旸怎么生气,又是个什么表情,郑栖完全想象不出来,印象里他从来没看见余旸生气,就算懊恼,也不过瞅着他,或者冲他喊,但他现在很担心余旸。
车刚从车库倒出来,郑栖收到余旸发来的定位点,在城南区,从地图上看已经离基地很远了,郑栖说:“我来找你。”
余旸回了一个‘嗯’字。
今天他倒是话少,像是多说一个字都嫌累。
余旸跟一般人不太一样——平时好说话,看上去很好糊弄,真正惹到他了,他会新旧账一起算,发完火自己也累,什么话也不想说,也没想好回家怎么面对郑栖。他索性把车子开到城南,那里靠近他的大学,周围有很多他熟悉的店铺,他要去干洗被火锅熏过的衣服,免得回家后被郑栖发现出门前后穿着不同,又要费力解释一遍。
“您好,衣服洗好了。”工作人员将纸袋递过来,“一共 137。”
余旸扫码付完账,问:“有更衣室吗。”
干洗店员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没有更衣室,不过你要是换衣服,后面有个储物间。”
“可以。”余旸提上纸袋,跟着店员往里走。
再出来时,天色渐晚,余旸换上早上出门穿的衣服,临时买的衣服被他放在后备箱,这样看上去至少不奇怪了。本来要跟郑栖一起吃晚饭,现在错过饭点,他又饿到没胃口。
郑栖打电话过来:“我到了,你在哪儿?”
余旸巡视四周,他把车停在路旁,正准备往校园走,“我要去学校溜达,东操场。”
还溜达,郑栖心里在笑,他估计余旸发完脾气自己也有点下不来台,要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独自待会儿。他问:“吃什么,这里有章鱼丸子。”
“章鱼丸子!”余旸抬高音量,听上去有点高兴,但声音很快又低下去,“我没什么胃口。”
郑栖没多问,“行,你先去东操场,我等下就来。”
说完,郑栖挂了电话,对着摊主说:“来一份黄金套餐,另加两杯可乐。”
“好嘞。”
章鱼丸裹上肉松和海苔丝,堆放在纸盒中,一共有九枚,每种味道都不一样。可乐刚刚冰镇出来的,气泡很足。郑栖拿好东西,一路连走带跑往东区走。
大学校园充满活力,有人在操场上呐喊抢球,还有人挂着耳机一圈又一圈地奔跑,光线沉下去,暑气缠绕傍晚,群鸟起飞,‘哗啦啦’飞往树林深处。郑栖几乎一眼认出余旸,他穿着早上那件白色 t 恤,背影瘦削,走得很慢,微微低着头,脚下好像有石子,他轻轻地踢了一下。
“麻烦让让——”侧后方冲出一个身影,眼看要撞到余旸,郑栖手腕一颤,可乐冲击马克杯,从吸管出溢出不少褐色液体,好在下一秒,余旸灵活地躲开,朝赛道边缘走,内侧经常有人跑步。
郑栖静静地跟在余旸身后,回想阿朗和吴群友说的话,越想越觉得纳闷儿——余旸看上去很正常啊,一点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但他看上去的确心情不佳。
接下来,郑栖看见余旸跑起来,微微张开双臂,再跳起,做了一个郑栖非常熟悉的动作——空中投篮,晚风吹得他衣襟发鼓,肩颈更加瘦削,他没有停,继续奔跑。
“唔呼——”郑栖笑起来,他发现余旸现在身上有他的影子,会有一些古怪的动作和活动,同时具有余旸本来的性格——他朝操场角落跑去,那里有一架铁杠,余旸顺着金属杠爬上去,这个角度斜面操场,如果坐在最高处,手机能拍到完整又宽阔的足球场。
但余旸没有坐正,他背对着操场,坐在最高处,枕着手臂,背脊微弓,小腿在空中轻轻摇晃,郑栖看着他,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原来余旸是这样吗。
也会不开心,会为他义愤填膺,也有很多需要独自消化的情绪。以前郑栖总觉得余旸是这世上最快乐、幸福的人,他拥有同龄人羡慕的东西,爱他的家人、一群死党、相较自由的生活状态。余旸怎么会不开心。事实是余旸今天就是不开心,因为郑栖打电话给他,他没有接。
郑栖收回思绪,用左手拎住可乐、掌心托住装章鱼丸子的纸盒,单手握住铁杠,一步一步朝最高处攀。支架有轻微的摇晃感,余旸并不恐高,他最爱的游戏是欢乐谷的跳楼机,看不出来吧。
但摇晃感在加重,他好嫌弃、嫌弃这时候有人来打扰他,觉得这世上没有一个地方让他能够畅然呼吸。很快,轻微的摇晃感消失,余旸也懒得转过脸,只托着下巴发呆。
是一阵香气吸引了余旸,是什么啊,章鱼丸子吗。
余旸侧过脸,瞧见郑栖坐在另一边,双腿分开而坐,脚踩在金属杠,手臂张开,左手托着一盒章鱼丸子,他小拇指处勾着两杯可乐,在空中轻轻摇晃。
“我要吃!”余旸说。
郑栖趴着看了他一会儿,眼角透着笑意,“怎么不回家。”
余旸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径自捏住木签,‘嗖嗖’两下戳中章鱼丸子,刚要塞到嘴里,郑栖的手伸过来,顺着他的手腕推过来,指尖一抬,轻松又巧妙地夺过那枚章鱼丸。
两只手在高空中游离又贴近彼此,郑栖有意引导余旸靠近自己,直到余旸凑到他面前,俩人隔着一道铁杠,但也近得能听见彼此在呼吸,郑栖说:“不是不饿吗。”
余旸鼻子动了动,有点馋,又有点拉不下脸,硬邦邦地说:“给我吃一口吧。”
见郑栖毫无反应,余旸说:“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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