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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继续说:“…先前我查到那包药有问题, 可是你又同我说那是你特意为我准备的解毒药, 我便…想岔了。”
席澈的声音很低, 更像是在娓娓道来的解释着, “我以为你仍站在谢允丞那边,以为你也想要…杀了我…”
他以为自己这么久的努力, 依旧是无用功。
以为纪黎对他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暂时安抚他而已。
“我真的错了…你能不能。”睁开眼睛看看我。
纪黎微闭着眼, 片刻后,手上传来一股温热的触感。
是吻。
像道歉又似承诺。
挣扎良久,她微微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我有说…我站在他那边吗?”
躺了大半日, 她的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思绪却清晰得紧,“你先…松手。”
未料, 面前的人陡然一静,却又不出声了。
只手心还紧紧握着, 细细感受下, 有些发着抖。
纪黎回了神, 这才惊觉他是半跪着的。
少年不知保持了多久这个姿势, 见她面露不虞, 慌忙站起身时还有几分踉跄, “你听到了…?”语气卑微又委屈。
纪黎:“……”
他还委屈上了?
“我…”正欲说些什么,一动, 她才发觉自己身上疼得很,沉默两息,索性收了力,“嗯。”
席澈的神情有几丝小心翼翼地讨好,问她,“那你…”
这样子,惹得纪黎没好气地瞅了他眼。
他却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一般,上了塌,虚虚拥着她。
少年人的胸膛带着股淡淡的温暖,他似乎是害怕碰着她的伤口,微微隔了点儿距离。
“你…别生我气。”话说的没底气极了,手下的动作却是半点不退,小心翼翼道:“我会改的。”
纪黎只是沉默。
她不知道这人怎么理解的,还敢厚着脸皮来抱她!
分明大半天之前,这人还用箭指着她!
“你下去。”伤口处还有几丝痛,她索性冷着脸命令,“快点。”
席澈顿了下,瞥见她冷淡的表情,还是有几分不情不愿地下了塌,眼瞅着又要半跪着…
“坐。”
他便依言坐下了。
玉佩早就被纪黎搁在固定位置,等恢复些力气,她便把东西拿了出来,“还你。”
见席澈不接,语气立刻冷下三分,“拿着。”明明是他的东西,现在又做出这副模样给谁看。
“…是给你的,送你了。”对方干巴巴地补充,“送出去的东西没有必须得还回来的道理。”
纪黎:“这样。”席澈固执地不张开手,她索性把玉佩放回了枕边,转头说起另一件事,“云壹她们呢?”
谁知少年竟会错了意,急忙道:“我没,我没为难她们…都好好安置着的。”见纪黎还是一脸冷色,他抿了抿唇,朝她手里塞了把东西。
刀柄的触感十分明显,去除掉刀鞘,更显得寒光森森。
纪黎一怔,长久保持冷淡的表情也终于有了几丝波动,“你干什么?”
席澈不答,握着她的手示意她接过匕首,“给。”他的语气认真,“还你一刀。”
入了夜,月白如雪,寂寂冷辉洒进窗内。
屋中烛火摇曳,少年的脸雾蒙蒙的。
他见纪黎不动,随即按着她的手用力,“一刀而已,不妨事。”
初春的天,他只穿了薄薄的一层衣袍,刀尖紧挨着,严丝合缝地抵在那儿。
纪黎的心头忽地涌上来一股自己也不说清的感受,道:“…不要这样。”语气又平复回原先淡淡的样子,张了张口,没有继续再说话。
等了片刻,待她抬眼时,却骤然看见对方的身子往前进了两分!
刀尖上已有血渗透他的衣裳,刺目的红随之一道晕染开来。
“你干什么啊?!”纪黎的语气忍不住带上几丝责怪。
席澈:“不干什么…就是道歉。”
他的眼睫微微耷拉下来,大约是候在一旁守了许久,眼下的青黑挡也挡不住。
纪黎这么望过去,才发觉他眼底全是红血丝,不知道多久没睡个好觉了。
也是,带兵打仗,即使他再有天赋,也颇具实力,可仍是免不得要独自面对瞬息万变的战场。
席澈是主帅。
既如此,便丝毫不允许行差踏错。
纪黎知晓他的不易,可如今,才又一次如此具化地感受到。
北狄的那些人,又怎么甘心听一个少年人的话呢?
想让他们住嘴,必得…置死地而后生。
罢了。
“你知道有多疼吗…?”再度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调是有些哽咽的,“我真的很害怕。”
甚至觉得,万念俱灰。
“不怕,不怕,没事的。”
“我是说你的伤。”纪黎也不知道自己原先还好好的,能够保持冷静,怎得现在还越聊越委屈了,“旧伤未好,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拉弓射箭!!”还指着她!
席澈听了这话,心里却是极为高兴的。
她愿意和他闹别扭,发脾气,这才证明纪黎心里有他。若是随随便便的一个人,她定是不会理的。
“是我的错,是我猪油蒙了心!”席澈肩膀处的血还在汩汩流着,他竟就跟个没事人一般,反倒把旁边小桌子上温着的花茶递了过来,“消消气,喝点茶水润润嗓子。”
可怜兮兮道:“多少喝一口。”
纪黎向来是不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的,奔波许久又昏迷这么大半日,她也确实是渴了。
喝了水,见席澈这副几经摧残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放缓了点语气,但仍旧是淡淡的,“你也喝点水歇歇。”
少年人极力克制,但望过来的眼眸里仍是泄露出零星的欣喜,“嗯。”说着拿起纪黎没喝完的半盏茶水,三两下就给喝干净了。
喝了茶,两人之间的隔阂便消散了点儿。
颇有种幼时和父母吵架后,对方喊她来吃饭的默契。
“我还没原谅你。”她瘪瘪嘴。
“我会赎罪的,姐姐。”席澈又默默摸上了塌,凑到她身旁,“用我的余生。”
“你的伤口还在流血呢…离我远点。”
“一点点血,忽略不计。”他不接后半句话,又往里更近了几分,“别气我了…”尾音带上点撒娇的意味。
闹到最后,纪黎执意要求他走,“刚打完仗,战后那些琐碎的事多着呢,你就这么呆在这里,也不去处理?”
见她确实是面露疲色,席澈停顿两息,确保她是真的态度软化了,这才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去处理战后的琐碎事情。
谢允丞被压制住,群龙无首,剩下的兵卒们自然乱了套,卫振也的确不负所托,把剩下的敌军治的服服帖帖的。
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席澈分明许久未能好好休息,精神却好得出奇,一连干了个通宵,把事情全都给陆陆续续安排了下去。
直至黎明破晓,又细致吩咐完纪黎的事情,才堪堪眯了大半个时辰。
少年整个人窝睡在营帐内大床旁边的隔间里,他的床被纪黎占着,自己又怕得寸进尺会把人彻底得罪透,便退而求其次,在中间支了个简易屏风当做隔断。
上完药,伤口经历整晚的恢复,瞧着也不再往外渗血了,再三确定,他才起身把人喊醒,一道起来用膳。
纪黎喝的药里有催眠的成分,加之一路劳累,情绪起起伏伏,故而她这一觉睡得颇有几分昏昏沉沉。
醒后精神却还不错,“你准备怎么处理那些兵俘?”
席澈为她舀好小米粥,又把清淡的小菜往前推了推,“按规矩办。”他昨夜料理完北狄剩下的乱党贼子,当下也有几分饿意,“姐姐是想问我…会如何处理谢允丞吗?”
察觉到纪黎停顿两息,他脸上的神情敛了几分,“那…你想我如何处理呢?”语气带着点试探。
“你别犯病。”纪黎瞟了他眼,“按规矩办,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我就是问问…”
“若你真的疑心,再问出这种问题,那我便走了。”
说得跟她如今能走似的。
席澈面上乖乖,“我错了。”
其实他心底是确认的,纪黎这样的性格,如果不是真的心悦于他,又怎会跋涉山水,只为一个微末的可能性,要来救他。
又怎么可能不拒绝他的怀抱与轻吻。
可他就是这么矛盾的人,明明知晓,却偏偏要一次再一次地反复确认。
像个偷藏宝藏的贼,隔三差五便要瞧上一眼。
晚些时候,席澈歇了会儿便去见了谢允丞。
几缕残阳坠在半空中,押关俘虏的牢房内,满是无边的黑暗。一切喜怒哀乐被尽数吞噬,在残破的泥墙上泛不起一丝涟漪。
他窝在角落处,除去身上稍有些破烂的衣袍,面上丝毫看不出被施了刑。
席澈很听纪黎的话,她说按规矩,他便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地来。
不过…倘若她要为这人求情,他怕是也不会应。
他瞧见席澈来,并不惊讶,反而还释然地笑了笑,“有事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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