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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遐顺了顺气,踌躇了片刻,说道:“待你生辰之日,我会告诉你的。”
秦姝娴掰了掰手指,不满道:“还有很久,你可真沉得住气。”
荀遐只是看着她笑,并不说话。
一旁的姜菀见状,愈发确认了自己心中所想,不由得暗自好笑:荀遐这别扭的样子,究竟会怎样吐露心声呢?
她还真的好好奇。
*
长乐坊的分店开得很是热闹,又与松竹学堂达成了长久而稳定的合作,盈利也是相当可观的。
月末,姜菀清点账目时,发觉这一个月来的生意节节向上,好似芝麻开花。她心头一松,对一旁的裴绮道:“有劳裴姨了。”
裴绮面上多了些笑容。如今的她,再没有昔日的胆怯柔弱,而是沉稳大方,将整间食肆打理得井井有条。她笑道:“阿菀何必客气?我还得感谢你,愿意信任我,将食肆交给我来管理。”
“有裴姨在,我万事都不必担心。”姜菀握住她的手,恳切道。
她也很欣喜,看着裴绮完全从阴霾中走出,彻底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食肆下月的经营方向与目标,姜菀才告辞离开。
她回府时,发觉徐苍与虞氏都不在,仔细一思索,两人似乎一个有公务在身,一个去见一位闺中密友去了。
姜菀沿着小路往自己的院子走去。路过府中后园的一处景致时,她目光一凝,发觉亭子里坐了一个人,正是徐望。
他正执笔在纸上绘着什么,神情专注,眼神认真。姜菀不欲打扰,便放轻了步子,想从他身后的小路离开。
不防徐望刚放下笔想要歇息片刻,园子里恰好刮起了一阵风,将他没来得及收好的画作吹到了半空中,又悠悠落下,恰好停在姜菀脚边。
她本能地一低头,发觉画上绘着的是一位女子。
第99章 正文完
鬓发如云, 发辫乌黑,还点缀着一只碧玉簪子。
虽然画中人的五官尚未画出,但这妆扮好像......似曾相识。
姜菀心念一转,在徐望看过来之前转开了眼只作不觉, 如往常般笑着道:“表兄在作画?”
那画纸恰好被风吹得翻了个面, 徐望疾步走过来时, 只看到背面。他呼吸急促了几分, 勉强镇定下来,道:“……正是。今日兴致颇高, 便在园子里试试笔。”
他迅速捡起画,略一犹豫, 便将画拿起背在了身后,道:“从食肆回来了?”
姜菀点头:“舅父舅母都不在府上?”
徐望已经平静了下来,道:“他们大约傍晚时分会回来。”
两人一齐默然了片刻, 姜菀率先开口道:“不打扰表兄,我先回院子了。”
她向着徐望欠了欠身, 便从他身边缓步离开。徐望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神色怔忡,复将画取出来看了一眼, 随即犹如被一盆冷水猛然浇醒一般, 狼狈地把画纸揉成一团。
*
草长莺飞的时节, 京城中, 由于探花郎傅昀的一首诗,姜记食肆开始名声大噪。
不得不说傅昀此人很是重情重义。仅仅是当初的一点指点,便让他铭记至今。而他登科后, 也毫不吝啬地为姜记食肆题诗一首,姜菀将他的手稿悬挂在了食肆内最显眼的地方。
傅昀俨然便是食肆的半个代言人, 有了他的诗作和亲自宣传,姜记食肆开始在周边的几个坊内都有了名气。
名头响了,吸引来的人也愈发多了。姜菀抓住时机,又盘下了几处店铺,开了几家分店。
所有分店都与总店采用一样的管理模式和分工,统一从同一渠道进货,再分别派送到不同店面,而店内的人手也是经过精挑细选和详细培训的。
只是一味开分店到底还是有些单一了,姜菀有心想开一家规模更大的酒肆,除了日常饭食和点心,还可以供应火锅、烤肉等特殊的食物。
只是这酒肆所需的银钱更高,地段的选择也需要更谨慎。姜菀这些日子忙忙碌碌,走访了不少店面,却还没有最终定下。
食肆内,崔衡拈起一块花糕,笑向沈澹道:“近日,京兆府的人纷纷弃衙门公厨而投向了姜记,这位姜娘子当真了不起。”
沈澹抿唇不语,眼角却隐约有笑意。
“听闻姜记过些日子开始预备着开办更阔朗的酒肆了?”崔衡问道。
沈澹颔首。
探花郎的诗作流传开来后,紧接着姜菀的身世也随之广为人知。自然,不乏有人暗中嘲讽,说她既然是尚书之外甥女,也算得上半个世家女郎,如此抛头露面,流连于市井之中,成何体统?
还有人猜测,难道她被徐家舍弃了?否则怎会不当世家贵女,每日这般劳碌?
这些非议并没有影响到姜菀,她依然勤勤恳恳地做着生意,每日亲自下厨,笑吟吟地招呼着每一个进店的客人,永远笑容可掬,让人油然而生亲切感。
而徐苍也暗中命人有所动作,让所有人知道,徐家从不是迂腐古板之人,而生意人也并不低人一等。虽然多年来的观念无法一夕之间改变,但却能让所有人知道,徐家支持姜菀做的所有事。
而除了探花郎,本朝大儒顾元直也多番造访食肆,留下不少字迹。因而,姜菀是他故人之女的事情也渐渐传开,众人意识到她身份果真不一般,那些议论纷纷的声音慢慢就平息了下去。
毕竟,她的手艺是最好的招牌。
另一边,姜菀正在趁着客人少的间隙与思菱等人商议 新店铺如何选址的问题。
她最终选中的店面位于延寿坊,与启平坊毗邻,同时紧挨着西市,客流量很大。这处店面宽敞,通风好,一共三层楼,还有一处开阔的院落,最重要的是,这店面原先也是一家酒肆,只是因为经营不善而闭店了。而坊内其他食肆远没有这样大的规模,一旦利用这店铺重振旗鼓,那么较之其他食肆便有了得天独厚的优势。
姜菀仔细考察过原酒肆开不下去的原因。一是肆厨频繁更换,食物的口味变动太大,难以积累老客;二是店中缺少规范,管理有些混乱;三是店家精打细算,不得人心,久而久之肆厨和小二都不肯再为他做事。
有了教训,她心中便大致有了数。同样,姜菀也有信心,靠着姜记的招牌能够让酒肆顺利红火起来。
酒肆共三层楼,每层楼都分为散座与雅间。雅间私密性强,很适合三两人拉上帘子密谈,不被外人打扰。而散座空间更大,除了平日面向广大食客,还可以承办一些喜宴酒席。
姜菀打算充分利用好这三层楼,以饭食为主,同时开辟出一定的空间,专门进行改装,可以额外供应火锅、烧烤等食物。
火锅有一定的季节局限性,严寒冬日最受欢迎,但夏日便少有生意了。而烤肉则一年四季都很受欢迎,不会轻易被气候影响。姜菀打算最大限度利用店面,主打一个错峰开放与分批供应。比如,夏日就可以适当减少火锅的供应,将经营重心放在日常食物上,这样也不至于浪费空间。
计划定好了,就差与房主就价格而斡旋了。再次前去看房时,姜菀终于见到了这位神秘的房东。
之前几次,同她谈判的都是这位房东身边的人。而此次,这位房主亲自前来了,足可见诚意。
姜菀却在看到来人的时候愣住:“是你?”
房主明眸皓齿,举止大方而不扭捏。她在姜菀面前坐下,淡淡笑道:“姜娘子,想不到我们如此有缘。”
正是昔日那位曾大闹青楼、揭穿未婚夫真面目的王娘子。说起来,若不是她,天盛的毒药粉案或许也不会这么快破解。
王娘子说道:“听我手下人说,最近有位姜娘子想要租下我家的店铺,我便想到了你。今日一见,果然不出我所料。”
姜菀说明了来意,王娘子闻言轻笑:“原来如此。”
她道:“不瞒你说,当初你店中的点心深得我心。想不到你我还很有缘分。”
如此一来,赁金的谈判便变得顺利了许多。王娘子给出的价格很公道,并且也答应了姜菀可以随意对店内进行装修和布置。
末了,王娘子道:“姜娘子,我家中产业众多,如今在我手下管理的也很多,不知姜娘子有没有打算同我合作经营店铺?我可以为你提供铺子和人手,你只需要做好经营便好。”
姜菀笑了笑,说道:“来日方长,王娘子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
盘下了这处铺子,姜菀很快打发人对店内进行了装修,隔出了专门的空间,仿照现代烤肉店的布局,在每张食案上方都安装了单独的烟囱便于通风换气,并且统一定制了同样规格的烤炉、烤盘、铜锅,再添置了人手,进行培训后,升级版姜记酒肆的开张便可以提上日程了。
与此同时,姜记也没有舍弃最初打响招牌的点心。姜菀依然是延续了以往的模式,与各坊内一些学堂乃至衙门达成了合作,常常在逢年过节之时为他们提供精致而又美味的点心。
姜记的前景,还很广阔。
*
桃花流水鳜鱼肥,正是吃鳜鱼的好时节。
这个时候的鳜鱼肉肥美鲜嫩,而清蒸则能够最大限度保留鱼肉本身的鲜味。只需要稍加腌制,并在出锅后浇上热油,吃起来滑嫩,口感很是清爽。
今日姜菀亲自下厨,将一样样菜端上桌,又亲自为徐苍和虞氏布菜。
她浅笑:“舅父舅母尝尝吧。”
徐苍慢慢咀嚼了,和声道:“阿菀的手艺自然是最好的。”
虞氏亦赞道:“这鱼肉清淡却不会显得索然无味,自有一股鲜美。”
一旁的徐望有些心不在焉,只安静吃着,并不做声。不过徐家一向秉持“食不言,寝不语”,他的举止也没有令人感到疑惑。
饭后,徐苍与虞氏在园子里散了会步,便回房歇午觉去了。姜菀独自沿着石子路走向园子深处,走至一方池子旁时,发觉徐望正伫立原地,低头看向那池中晃动的水波。
她出声道:“表兄。”
徐望身子轻微一顿,随即抬头看向她,笑了笑:“表妹。”
两人沉默相对片刻,还是徐望打破沉默,问道:“几日后,便是酒肆开张的日子了吧?”
姜菀道:“正是。”她特意挑了良辰吉日,那一日,除了徐家众人,她的相熟之人也会一一前来为她捧场。诸如苏颐宁、秦姝娴、荀遐等等,就连王娘子也笑道:“姜娘子,那日我若得空,也想去瞧瞧。”
“筹备酒肆开张事宜繁杂,你劳累了,”徐望的目光在她略显瘦削的脸颊处短暂停留了一瞬,很快撇开,“若是还有什么短缺的,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告诉我。”
姜菀笑了笑:“那就先谢过表兄了。”
他喉头滚了滚,从一旁的石桌上取出几个卷轴,说道:“那日听你说,酒肆如今的陈设与布置还未完全准备齐全。我随意画了几幅画,若你看得过去,可以拿去挂在店内,就如从前的姜记食肆那样。我......画技粗陋,表妹可莫要嫌弃。”
姜菀眼中掠过一丝讶异,接过来打开,发现画作的内容大多清新淡雅,或多或少都与食物有些关联。她看向徐望,真心实意地道:“表兄有心了,阿菀感激不尽。”
徐望的眸光有些动摇。他静默一瞬,试探着开口:“听说,过些时日,沈澹便要登门纳征,进而请期了?”
话题转移得很快,姜菀想到自己已经好些时日不曾见到沈澹了,闻言道:“他是这样同我说的。”
徐望扯了扯唇,道:“他倒是很心急。”
姜菀没接他的话。徐望沉默半晌,又道:“阿菀,你想好了吗?若是......他待你不好,我......表兄会为你做主。”
她莞尔一笑:“多谢表兄。泊言他对我很好,我想,他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
“此生真的非他不可?”他有些艰难地挤出字句。
姜菀的声音清淡而坚定:“是。”
徐望的笑有些苦涩,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只能祝你二人琴瑟和谐,白头到老。”
两人又静立了片刻,徐望垂眸,再次深深盯着那水面上的倒影看了一眼,道:“我先走了。”
“表兄,”姜菀叫住他,语气自然,“表兄的画技并不粗陋,画中景物总是惟妙惟肖。只是,似乎于人物上略微逊色。”
“为长远计,表兄日后或许还是不要绘就人像了。”
她向着他欠了欠身,步伐轻盈,渐行渐远。
徐望僵在原地,许久才自喉咙里逸出一声叹息,随风飘散,落入那碧波漾漾的水中,再难捉摸。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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