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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虎领着几名捕快随着婢女来到了郑玉所在的凉亭。
凉亭内,六公子说说笑笑,气氛甚是热闹。
赵虎有些愕然的望了里头一眼,郑玉他们听到公差上门,竟一点儿讶异都没有么?
这是过度自信还是故作镇定?
赵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敛容站在石阶下,朝内拱拱手,朗声道:“某见过各位公子!”
说笑声停了下来,郑玉背着手缓步走到凉亭的入口,居高临下的望着石阶下的赵虎,笑意森森,露出一排细白的牙齿,问道:“是什么风将赵捕头吹到我这小院来了?敢问赵捕头有何指教?”
赵虎抬起头,迎着他那双溢满警惕和防备的眸子,笑道:“郑公子莫要打趣某,指教谈不上。是这样,之前潘娘子一案中有位游顺的车夫涉嫌作伪证供,今日过堂论罪,可他却在公堂上喊冤,说是有人教唆他这样做的。金大人身为一县父母官,既然案子个中有内情,自然不能置之不理,郑公子您说是不是?”
郑玉微微一笑,应道:“这个自然!”
赵虎上前一步,脸上笑意不减,续道:“游顺供出来那个教唆他作伪证供的人,正好是郑公子府上的人,某奉了大人之命,无奈只能请郑公子随某走一趟,造成郑公子的不便与困扰,还望海涵见谅!”
这话说得客气,可六公子却听得有些愤愤。
柳泓走到郑玉身边,沉着脸说道:“这不过是一个做了伪证供的人为了脱罪随意攀咬罢了,难道金大人就因为他的片面之词,就让阿玉上公堂不成?”
赵虎心中冷笑。
随意攀咬?
若非真相如此,就算给游顺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攀咬到你大名鼎鼎的七公子身上。
“柳公子稍安勿躁,大人自然不会只听信一方之言。游顺供出与他接头的人就是郑公子院中的管事老李,而在某来郑公子小院之前,老李已经被带回衙门。”赵虎顿了顿,扬起下颚看着微微有些色变的众人,“老李已经给了初步的证供,证实了自己就是与游顺签订协议的中间人。老李是郑公子身边的仆从,事关重大,大人只能请公子一道去听审了!”
郑玉眸色微敛,胸腔丝丝凉意弥漫。
老李将自己供出来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没有逃过赵虎的眼睛。
赵虎依然面含客气的微笑,扬手道:“郑公子,请!”
柳泓气极,大步跨下石阶,指着赵虎的鼻子骂道:“赵捕头好大的架势啊,你这是什么态度?金大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呵,这是准备威胁了啊!
赵虎笑了笑,应道:“大人不是昏庸之辈,自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劳柳公子提醒!”
“你......”柳泓涨着一张大红脸,抬起手恶狠狠的朝赵虎点了点。
郑玉拉住了柳泓,看着赵虎的目光有些冷厉,嘴角却是带着笑,“既然赵捕头上门请本公子去听审,不去便是不给面子,姑且去听听也无妨!”
“请!”赵虎又一次扬起了手。
郑玉低头在柳泓耳边吩咐了几句,便背着手,跟着赵虎一道出了小院,往衙门而去。
... ...
公堂一派肃穆。
金元一袭公服,端然高坐在堂上,面色沉沉。
做下手处是张师爷,正伏案记录着什么。
堂中跪着两名中年男子,其中一名形容憔悴潦倒,正是游顺。在他的右侧,跪着一名身穿灰蓝色直裾交领布袍的男子,神情落寞,此人正是郑玉身边的管事老李。
郑玉随着赵虎进入公堂,堂中并无噪响,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在郑玉身上,似乎就等着他来。
郑玉面色如水,长身玉立于公堂之上,与金元的目光在空气中交触,四目相对。
他微微一笑,目光澄亮的凝着金元,并没有施礼作揖的打算。
金元也没有恼怒,想起这小子跟辰郎君虽然同样是出身名门,可这素质和修养,真是差老远了......
“郑公子,想必在来的路上赵虎已经将案情简单的跟你讲过了,本官也不再啰嗦赘述。老李是郑公子小院的管事,根据他的证供以及提供的签订协议,已经证明游顺是奉命作伪证供,自担撞死潘娘子一事,不知郑公子知不知情?”金元问道。
郑玉嗤笑一声,幽冷目光滑过堂中跪着的二人,没有直接回答知不知情,却是反问道:“在今日之前,本公子才知道老李竟有嗜赌成性的恶习,赌徒说的话,大人你也相信?”
金元哦了一声,看着老李。
老李在两道光柱的扫射下,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他沉了一息,磕头道:“大人明鉴,此事确系公子吩咐。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查一查院中的账本,每次老儿送钱银过去游顺老家,必要通过账房支取,若不是公子授意,老儿如何能从账房支取这么多钱银?”
金元点点头,看着郑玉笑道:“老李言之有理啊,不知道郑公子如何解释?”
郑玉咬着牙,腮帮子磨得咯咯作响。
老李不由像一只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
他派了那么多人去找,没想到到处寻不得,想来这老李是出了小院,便被衙门护起来了吧?
就为了指正自己?
想得太天真了!
郑玉微微一笑,心思飞快的转动起来。
... ...
彼时,在衙门的后衙,金子正蹲在一个铜盆面前,用心调和着白醋和酒。
两名捕快抬了一块已经损毁了的木板跨过月洞门,进入院子。
金子听到声响,眉头微微一挑,站起来,一面嘱咐着他们小心些,一面侧开身子,将空间让给他们。
跟在他们身后进来的,是桂勇。
这个面貌尽毁的丑陋男子,关于他悲惨的遭遇,金子已经听慕容瑾和赵虎形容过了,心中满是同情。
他隐忍跟在仇人身边,为的就是等待这一天吧?
“桂勇,你放心,天日昭昭,大人一定会为你的家人雪冤的!”金子看着面无表情的桂勇安慰道。
桂勇木然的点点头,声音涩涩的:“谢谢!”
捕快将木板放在地上,便退到边上。
桂勇看着这块从郑玉马车上换下来的木板,问道:“凭这块木板就能指正郑玉么?”
金子已经戴上了手套,点点头,回道:“木板虽然清理过血迹,但血液会通过木板渗透进入内部组织,所以,被清理掉的只有表面,也就是肉眼可见的血污,而木板的内部组织残留的血液,却没有被清洁掉,所以,只要让血痕重现,便能证明这块木板曾经染过血液。”
金子说完,再次看了桂勇一眼,说道:“桂勇也应该是相信这块木板能起到一定作用的不是?不然你也不会小心翼翼的藏着它。”
桂勇垂眸,声音依然是破败的沙哑:“我不知道,当初留着这块木板,只是想提醒自己,又一条冤魂死在郑玉这个人渣的手里......”
想起潘琇的遭遇,金子心中黯然。这个案子拖得实在有些久了,久得她快要失去耐心,既然现在证据都已经备齐,绝不容郑玉这个渣滓再逍遥法外。
金子吸了一口气,拿起葫芦瓢,舀起铜盆里已经按比例调好的醋酒水,淋上木板。
辰逸雪远远的站在长廊上看着那个忙碌的身影,露出一抹温和的浅笑。
野天踮着脚尖望着那块木板,狐疑的问道:“真的能让已经抹去的血痕重见天日么?”
辰逸雪似乎对金子信心十足,他目光如注落在伊人身上,淡淡道:“三娘如此信心满满,想必不会让人失望!”他说完,转头问野天:“颜夫人说要呈上来的证据,送过来了没有?”
自从潘亦文入罪之后,潘夫人颜菁就宣布跟潘亦文断绝所有关系,不再冠夫姓,便改称为颜夫人。
“儿该死,竟忘了告诉郎君!”野天收回神色,伸手探入怀中,将一本记事本取出来,交到辰逸雪手上。
辰逸雪打开看了一眼,字体是他所熟悉的娟秀小楷。
这是潘琇的字迹,或者更确切的说,这是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潘琇的‘字迹’。
这就是颜夫人所说的证据?
辰逸雪微微一笑,想起上次与三娘吊唁潘琇的时候,颜夫人曾说过的话。
她说:“完整的证据会有的!”
为了这份完整的证据,她该耗费了不少心血吧?
辰逸雪合上记事本,将它放回野天手里,淡淡吩咐道:“一会儿转交赵捕头呈堂吧!”
野天点头,应了一声是。
话音刚落,便听院子里传来一声轻呼。
“出现了,出现了......”金子从木板边蹭的站起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抓着看得愕然的桂勇激动道:“看到没有?这些就是喷溅血迹,出现了......”
桂勇被金子这一摇,也难掩激动,眼角沁出了泪水。
苍天有眼啊!
辰逸雪迈长腿,悠然走下长廊。
看着满含赞赏的辰逸雪,金子心中有小小的得意。开始试验时,她还真是没有底,毕竟在没有化学试剂的情况下,能否让血痕重现,她一点儿把握也没有,好在记得宋慈老祖的验尸法则,其中便有一条是用浓醋和酒调和检验血痕的办法。
宋慈,不愧是法医鼻祖,委实让人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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