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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有感觉,裴渊并不喜欢他的家族姓氏带给他的生活。他虽然位至太子太傅,可每日做的事情,却跟一个复读机没有多大区别。秦徽明显是架高他的头衔,半点实权都不给他。

据她看到的史书资料记载,汝州裴氏一门,辈出贤臣名将,朝堂上风光无限沙场上意气风发。到了裴渊这代,因为裴渊专横□□,裴氏一族树敌无数,历经数十年最终销声匿迹。她突然发觉,她看到的资料是残缺的,史书只工笔到这里,并未继续记载裴渊的下场。

荀欢只觉胸口沉重,她还没预料到,原来带着任务穿越是这么艰难。人非草木,岂能无情,裴渊将她照顾得这么周到,又是整个皇宫中的颜值担当,等到他想□□的时候,她应该会乐呵呵地把权力移交给他吧……

当晚,裴渊走后,荀欢又被宫人轮番伺候。

奶娘进殿来,怀里抱着一团绒段。正晃着摇篮的宫女见了,便问,“嬷嬷,这是哪里来的?”

烛火晃动,荀欢沉重的双眼皮已经快眯上了,她懒懒地转动眼珠子,瞥了一眼奶娘。

“裴大人说太子殿下会喜欢这个,特地从内造府要来的。”

裴渊?荀欢睁大眼睛,什么好东西,他也会惦记我了?

下一刻,她就被奶娘抱了起来,放在了铺好的绒段上,又被仔细裹好。哇,好软,好柔,好丝滑!!陷入一团温柔乡中,荀欢果然心花怒放了。享受之余,淡淡感动涌上心间,她知道,这是在那晚的周岁礼上,她用整个生命去蹭过的绒段。没想到裴渊竟然注意到了,也还真的去寻来了这种难得一见的绒段。

“瞧,咱们太子多欢喜啊。这几日开始长牙了,可难受坏小千岁爷了,夜里总是噗嗤噗嗤出怪声。”奶娘一脸喜气,看着太子咯咯笑着,她也舒坦。

宫女点头,脸上竟洋溢出羞涩之态,“还是裴大人有办法。”

大胆!荀欢立刻瞧出宫女的神情,心道,裴渊是本太子的!再说了,什么叫噗嗤噗嗤出怪声,那分明是本太子在说话!

对裴渊的依赖和占有欲就这么燃烧起来了。

夜深了,荀欢躺在柔滑的绒段里,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她甚至开始幻想,如果裴渊一整晚都能陪在她的身边,哄她睡觉,那日子该多美好!

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荀欢反复琢磨着,如何能一边享受裴渊的温柔相待,一边完成她自己的穿越任务。

半月后,裴渊觉得自己对太子的引导已经小有成就,便领着太子前去承阳殿面见秦徽了。

适逢秦徽刚批阅完奏折,裴渊得以抱着太子顺利进殿。

这是荀欢第一次来父皇的寝宫,她在裴渊的怀里四处打量,一脸好奇。

“太子乖,一会儿千万别让微臣为难啊。”裴渊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又让太子折腾出什么岔子。

荀欢这回开了洪恩,她决定暂且放过裴渊一次,她愿意乖乖配合。

“爱卿来了。”秦徽招招手,示意裴渊将太子递到他的怀里。

被父皇生硬的手臂抱着,荀欢甚觉无趣,但又无可奈何。接下来,只听秦徽问裴渊道,“怎么样?太子可会出口成章了?”

裴渊心里不免一紧,他原以为秦徽之前只是说笑,难道来真的?他连忙谢罪,“微臣无能,只教会了殿下几个字罢了。”

秦徽原本正逗着怀里的太子,听到裴渊的话,他笑容一僵,也不知是不是真严肃,“朕不是说了,要等到太子出口成章后,再带来见朕么。”

荀欢忍不住偷偷翻了秦徽一个白眼,她都为裴渊感到委屈。若是秦徽真想等她出口成章后再见,那好了,咱们爷俩儿三年后见!

裴渊一时无法辩驳,只好道,“微臣有罪,辜负陛下厚望。”

“好了,朕也没这么指望。太子天资有限,到底不如朕当年了。”

嘿,荀欢不服了,今日她必要给自己和裴渊都争口气!

秦徽松了松手臂,只双手捧着襁褓,将太子架在了自己面前。

父子俩脸对脸,谁都没个好脸色。

其实秦徽心里是暗喜的,这小子像我,是个有脾气、不好欺负的主儿!

“太子说话吧,把你会说的都给朕说出来。”秦徽的吩咐十分生硬。

你当你儿子多厉害?若不是被我荀欢附体,他一个周岁小儿能听懂你这种命令?还嫌我资质不够,秦徽你就知足吧你!

荀欢刚想开口吓死他,却莫名哑了声音。

紧接着,她那细小娇嫩的鼻孔深处突然传来一阵瘙痒,“阿——阿——嚏!”

秦徽怔住,一脸疑惑地望向裴渊,“阿嚏?你教会的字儿就是阿嚏?”

糟糕,荀欢发现她的难受停不下来了,转眼间就清涕横流。准是因为昨晚在醉人的绒段里蹬来踹去,把自己抖落着了!

裴渊见局势又失控了,只觉头疼,“微臣不敢——殿下一定是着凉生病了,请陛下先传御医来为太子诊治。”

秦徽却腾出一只手来,大手一挥,“不必了!太子这是装病!朕自会治他!”

然而,秦徽没想到,裹着太子的绒段是那么顺滑,他一只手未能抱稳,太子的襁褓竟直直从他手里滑脱开去!

荀欢怎么也没料到秦徽真的会摔太子!这可是太子啊!秦徽半生的独苗啊!!

她的身子加速下坠,眨眼间就咚地摔在了地上……

太子尚小(6)

这下,整个承阳殿都震惊了。

原本在一旁安静侍候的宫人宦官们都纷纷下跪,为首的宦官总领带头哭喊道,“陛下,万万不可啊!太子纵然有负陛下厚望,可他若有什么闪失,江山将后继无人啊!”

“陛下息怒!”裴渊也跪了下来,他也不知道该说些说么,生怕说一句错一句。

荀欢实打实地摔在了地上,只觉得屁股胳膊都硌得生疼,未忍住,就哭喊了出来。

“哇——哇——”

本来,秦徽也慌了神,可他也不能跟众人解释说是自己手滑了。这会儿,一听到太子哭声震天,他的心又放了下来,于是泰然自若道,“怕什么,朕摔都摔了。”

“陛下,前人有鉴,想那蜀主刘备就是摔了儿子,结果……”总领公公停了下来,不敢继续说了。

结果摔出个傻子来!荀欢心里头已经替他喊了出来。

裴渊见皇帝不肯放下架子,一边的宫人们又都噤若寒蝉、不敢动弹,眼下太子还无辜地躺在地上哭,裴渊心头一软,向前蹭了蹭膝盖,将太子抱了起来。

“罢了,此事到此为止,朕不会再摔太子。快请太医去吧。”秦徽挥挥广袖,不忍再看痛哭不止的太子。他心中也是默念,还好太子无恙,不然他真是愧对东秦国的列祖列宗啊。

太医们来了承阳殿,一一察看过太子,都认定太子并无大恙,连皮肉伤都没有。可荀欢暗自不爽,她依旧装作痛不可耐,哭声震天。太医们束手无策,商讨一番后,向秦徽回禀,“陛下,老臣们已经检查了太子的前胸后背和四肢,都安然无恙。可太子依旧痛哭,恐怕是摔倒了屁股……太子千金之躯,老臣们不敢僭越……”

“看!摸!尽管来,务必确定太子没事!”秦徽见这团太医忙来忙去,也没个头绪,不禁发怒。

荀欢怔愣住,什么?这些老头子要摸我的屁股?

当然不可以!

她思忖了片刻,立刻扯开嗓子嚎啕起来,在太医接近她时,又蹬又踹,毫不安分。

太医们也不敢用强的,怕伤了太子,只好又面面相觑。

裴渊见状,连忙上前,解释道,“生人太多,太子许是受了惊吓,请陛下准许微臣试试。”

秦徽默许,荀欢这才稍稍安分下来。所以裴渊要来看本太子的屁股了么,被男神看了屁股,好羞。如果她会跑,此刻一定会捂脸遁走的。看来荀欢是真的忘了,她现在根本是个活脱脱的男儿身啊!

裴渊的动作十分轻柔,在太医的嘱咐下,好好按了一番太子的屁股蛋。

这么好的手法,原来太子太傅也是按摩师啊!荀欢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全然陷入了享受。

“各位大人,太子好像并无淤症。”裴渊重新裹好太子,放下心来。

太医便只开了几副温和的外贴方子,交给裴渊,让他回去给太子按时敷拭。

看着裴渊万分谨慎地向太医们询问敷药的关窍,荀欢暗笑,想做太子太傅,光有复读机的技能可差的远了。

方才哭过劲儿了,荀欢有点累,就在回东宫殿的路上睡着了。

这一睡,迷迷糊糊,摸爬滚打,就是三年过去了。

三年后,太子已经四岁,再也不是襁褓中咿呀学语的婴儿了。三年里,荀欢时时刻刻观察裴渊,并未发现他有任何的异动。三年的接触,裴渊尽职尽责,将保姆太傅的精神依然发扬光大。荀欢可以肯定,裴渊的温柔根本就是长在他骨子里的,并非是奸臣在装样子。

既如此,事情就麻烦了。史书记载,在太子秦翊六岁那年,秦徽撒手人寰,秦翊尚小却是皇位的唯一继承人,只得登基。而裴渊就是在秦翊登基后的次年,大权在握,独揽朝政,把东秦国折磨得腥风血雨。

如此算来,再有两年,就是大转折的时刻了。

可两年是那么短暂,左右不过七八百天,难道裴渊真的会在这段日子里身染失心疯,性情大变?

荀欢越来越觉得,或许裴渊之事,当真是史书的谬误了!

她端坐在书案前怔然出神,手上握着细细的狼毫笔,墨汁在厚宣上晕染了一圈又一圈,也没有察觉。

“阿翊?”裴渊只外出片刻,再回来就看见太子在神游。

“哦……师傅我在想……”荀欢抬起头,撂下毛笔,与裴渊对视。唉,这个妖孽真是出落的愈发英俊了,荀欢心里止不住地花痴。

“太子在想什么?”裴渊也沿着书案坐下,伸手习惯性地覆上了荀欢的头,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种宠溺的动作都是小意思了,荀欢早已习惯,她慢条斯理地问道,“师傅,梁武帝萧衍早年英明神武,为何晚年吃斋念佛,甚至落得个朝臣花钱从寺里赎他的下场?还有,蜀将蒋琬,分明是个贪杯误事之人,为何最后又能担当大任?他们为何会变化如此之大?”

看着好学上进的太子一脸认真神色,裴渊思索了一番后,答道,“萧衍先学儒,再奉道,最后入佛。这样的帝王,不单单只是帝王,所以不能苛求他终生严守帝王之道。至于蒋琬,贪杯虽多误事,却并不等同于误终生。为能臣者,须有过人胆识,赤诚忠心。贪杯,并不足道尔。微臣并不觉得,这两人有何变化。”

荀欢陷入深思,片刻后又追问道,“那师傅觉得,什么会让一个人性情大变?比方说,一个原本善良和蔼的人,最后杀人如麻,这是因何?”

裴渊看着小小的太子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道,“若真有这样的人,那他一定是经历了不为人知的苦痛吧。太子怎么对这些好奇了?”

不为人知的苦痛……荀欢暗暗沉吟。

“师傅,《列国本纪》我都读完了。”荀欢将最后一摞书卷推至裴渊面前。

裴渊摊开书卷,见上面有勾勾画画的批注,满意道,“好,明日,微臣带太子去觐见圣上。”

又要见秦徽了,她现在一想到秦徽就充满了压力,荀欢不满地瘪瘪嘴。

次日一早,裴渊如约将太子带去了承阳殿。

秦徽见太子来了,心中暗喜,也放下了皇帝架子,乐呵呵迎了上去。三年过去了,这个小千岁终于朝着他期待的方向成长了。现在朝野上下,都称道太子千岁年纪小,却见识广,说话有条理,根本不像四岁的孩童。

关于说话的内容,荀欢已经在极力克制了。其实,偶尔说得成熟了倒没什么,装装天才挺好玩,她最怕的还是不小心说漏些现当代用语。记得去年,她终于能说的利索些了,有一天裴渊带着她在殿外的台阶上晒太阳,他和她的身影一长一短地投射在长阶上,她觉得那气氛恰到好处,竟脱口而出,“好基友,傍地走——”

最后,裴渊为了弄懂太子的话,竟翻遍了东秦国的藏书,也没找出个所以然。

转眼间,秦徽已经躬身拉起了太子的手,引着他朝自己的龙榻走了过去。

“来,太子说说,进来都看了什么书?”秦徽笑意眯眯。

答对秦徽是最难的,荀欢清楚,她不止要一一说书名,还要回答秦徽冷不防的提问。

于是,她只好尽儿臣本分,用卖萌的童音道,“回禀父皇,儿臣近来读了《列国本纪》。”

然而,今日奇了,秦徽只是满意点头,将她抱到了怀里。

“爱卿,三年来你任太子太傅,每日不倦教导阿翊。如今也过了弱冠之年,该娶亲了。”秦徽话锋一转,关注点落在了裴渊身上。

裴渊也一时未反应过来,竟拱手道,“微臣敬谢陛下惦记。”

秦徽以为他是默许,便趁势道,“太尉苏抚有一幼女,年方二八,正是待字闺中的年纪。朕想着,近日就为你说这个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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