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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赵如裳投来的质疑的眼神,裴渊就知道她想歪了,有些哭笑不得:“自然是国子监祭酒说的,不然我还自己去打听吗?”
这当然不会的,裴渊一个有妇之夫,总不能去打听人家黄花大闺女的情况啊。
赵如裳摩挲着下巴:“别像之前那个穆家小姐那般眼高手低就好。”
裴渊说不会:“尤祭酒为人正派,教女自然有方。”
说到底还是得厉王点头,只要他没意见,这门亲事便无什么错漏了。
裴渊喝完粥,慢条斯理的放下碗:“对了,还有一件事和你说。”
“何事?”
“那个伺候许鞅的宫女沉碧昨儿生了,一个儿子。”
裴渊在朝堂行走,对这些自然有所耳闻,赵如裳近来忙得不可开交,甚少关注许家的事,从许鞅和端静公主和离之时,风言风语就开始乱传,许尚书致仕,许鞅辞了官,久而久之议论纷纷的声音才小了些。
赵如裳只觉得时间过得真快,没多久的事,竟然就生了。
提到许鞅,又不由得会想起端静来,两人成亲不足一年,各种荒唐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分道扬镳,落了这么一个结果。
赵如裳有些同情许鞅,但一点不认为端静委屈,她作来作去,无视体统规矩也就罢了,从知道她在打裴渊注意的时候,赵如裳就恨不得拉着裴渊离她远远的。
前日大婚端静倒是进了宫,送上一份贺礼就走了,当时无意间听人说起,端静公主时常出去游玩,身边跟了一个俊美的年轻男子,举行亲密,大约又是个男宠。
如今父皇母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乎不理会端静的胡作非为了,好好的一位皇室公主,风评实在差的让人头疼。
赵如裳当时听了,还莫名松了一口气,端静公主祸害谁都无所谓,只要别再惦记裴渊就成。
想到这里,赵如裳喜滋滋的笑起来:“生儿子好啊!喜事!裴青云,我们也生一个吧?”
裴渊正在一旁漱口,闻言险些一口漱口水喷了出来,好歹维持住了面上的冷静,目光复杂的看向她:“公主这是嫌弃微臣不够努力?”
裴渊语调凉凉的,赵如裳立马咂摸出一丝危险的意味,不过她没觉得怕,以前不觉得生孩子这种事与自己有什么相关,一旦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就像种子似的在脑子里扎根发芽,野蛮生长完全控制不住了。
赵如裳挪了挪身子,羞答答的拉了拉他的袖子:“夜里我们试试吧?”
于是当晚赵如裳就为自己豪言壮语后悔了,裴渊身体力行的表示了他的不容置喙的能力,虽然已经温柔,她还是累的够呛,什么生孩子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
赵如裳的归宁宴在九日后,礼部正抓紧时间准备着,赵如裳也没急着进宫,乐不思蜀的和裴渊在一起,时不时上街市上走一圈,说不出的轻松快活。
八月二十五,是她和裴渊的生辰,去年今日,她听明翘说起时还以为是他随口胡诌的,结果后来司天监在拿两人生辰合八字时,她看了一眼,裴渊的确和她是同月同日的生辰。
赵如裳一时感慨万千,也不知这是多奇妙的缘分,竟能有这样的巧合,老天冥冥之中大约有了定数,所以她才能在死后重新回到起始,与裴渊再次相逢。
赵如裳每年生辰,都能收到一屋子的贺礼,尤其皇帝各种的赏赐流水似的送进公主府,哪一样都足够让外人眼红。
她对钱财没什么概念,自小锦衣玉食没缺过什么,皇帝送来的赏赐一应放进库房里保留着,只是库房东西太多积了灰,加之她的嫁妆实在太过丰厚,特意腾了个院子来也装不下。
思考一阵后,赵如裳动了心思,命人清一清她先前那些的赏赐,打算挑个时间送回宫里去。
皇帝自登基以来,数十几载光阴都是勤政爱民,励精图治,国祚稳固绵延,但禁不住战争的折腾,这两年边关告急,加上今年瘟疫肆虐,赈灾的银子一拨拨的从国库划出去,着实是笔不小的开销。
她的嫁妆从国库拿出来的都是在规格之内的,但皇帝从自己的私库里挑了几车好东西,皇后更是把此生所有的积蓄都给了她,仅是黄金白银,赵如裳都觉得自己十辈子也花不完。
裴渊对她的想法没什么意见,只说她自己的东西任意支配就好。
在赵如裳大婚九日后回宫时,才发现皇帝的身体已然是强弩之末,病入膏肓到神智也不清晰了。
赵如裳在外头乐不思蜀,冷不防看到皇帝如此严重的病情,还有些难以置信。
赵如裳看着病榻上昏睡的皇帝,浑身都颤抖起来,裴渊在旁边扶住她的肩膀,悄悄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皇后垂首抹了眼泪,低声道:“四天前你父皇就病倒了,太医守了一夜,等他醒来叮嘱我千万不要告诉你,你才成亲,没过两天高兴的日子,再为他的身体担忧……”
皇帝瘦得颧骨突出,躺在床上连呼吸都比从前微弱,赵如裳泣不成声的捧着脸,难过的无以复加:“我先前看父皇已经好转了啊。”
皇后虽然不想告诉赵如裳残忍的真像,但为时已晚,已经容不得她隐瞒了:“你父皇强撑着的……在你大婚前本来就不好了,可他说一定要亲眼看着你出嫁,好不容易等到这一日……”
好不容易等到这一日,原本能支撑他的那根弦终于松懈下来,长久以来积压的病症在这一刻汹涌而至,彻底熬坏了身体。
赵如裳很清楚,父皇的身体已经是前所未有的虚弱,只怕真的已到大限了。
大宴就要开始了,赵如裳这个主角不能缺席,皇后红着眼让裴渊带她先过去,皇帝病重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况且如今有太子监国 ,也不必再故意隐瞒了。
赵如裳脸色不怎么好看,临去宴席前明翘给她脸上扑了粉,好歹精神了些,迎来送往听着那些恭贺的声音,心里愈发难过。
裴渊从始至终陪在她左右,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却会在关键时刻握住她略显冰凉的手,给予几分安慰。
对于这样重要的场合,皇帝忽然的缺席,已经能够让众人隐约猜到些缘由,心头虽然各自有了算计,却心照不宣的没有表现出来。
宴席早早的散了,赵如裳应付完又匆匆往太极殿去。
皇帝这个时候倒是醒了过来,可实在病得严重,说不了几句话便费力的喘息着,赵如裳心神俱震,怔怔的看着太医围了上去。
夜里赵如裳自然是没走,皇后让她和驸马住回雍和宫去,赵如裳心不在焉的应了,又坐了阵子才和裴渊一道出了太极殿。
深秋时节夜凉如水,寒风从夹道刮来,凛冽的扑在面上,直叫人哆嗦。
赵如裳瑟缩了一下,裴渊给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半拥着她往前走:“太冷了,等会儿回去喝一碗姜汤,别受凉了。”
她眼睛还红红的,脆弱的依靠在裴渊身边,下意识的抓紧了他的手:“你说父皇还能好吗?”
赵如裳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潜意识的还是希望裴渊能给一个好的答案。
华灯璀璨,宫道两旁路灯萦绕着温暖的光,裴渊轮廓清晰的侧脸显得有些冷峻。
他低头凝视着她满含期待的眼眸,终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或许不能了。”他低声说,面上掠过一丝不忍。
他行医多年,治过无数病人,如今皇帝的病几乎不会再有起色了,他只看了一眼便能清楚,皇宫有天材地宝、名医大士,最多只能再拖几个月,可实际上留给皇帝的时日甚至更短。
第95章 分道扬镳
赵如裳抬眸望着夜空, 几颗不甚明亮的星星散发着微弱的光,冷风扑面而来,衣袂翻飞, 一颗心也随之飘摇冰凉。
“你怎么都不安慰我?太医们都知道捡好听的话说,你这么一说, 我一点希望都看不见了。”
“生死有命, 不如坦然接受。”裴渊停下脚步, 抬手把她揽入怀中:“皇上年纪大了,这是迟早的事, 等将来咱们上了岁数,也会面临这样的难关。”
赵如裳把脸埋进他怀里,伸手抓着他的衣袖,温热的气息传来,驱散了身上的寒意:“死一次就够了……我们都要长命百岁。”
皇帝病重的消息,没有刻意隐瞒,很快朝堂之上就传遍了, 赵如裳在宫里住了两日, 裴渊要进国子监了,担心她一个人在府里胡思乱想,便又劝说她继续住在宫里。
赵如裳知道裴渊是有心让自己多陪父皇, 也就同意了。
九月里皇帝的身体稍微有了好转, 但太医还是在摇头,这一点起色不过是暂时的,谁都知道皇帝油尽灯枯, 熬不过多少日子了。
赵如裳心里愈发沉重,有些寝食难安,皇后把她的担忧看在眼里, 悄悄让人把周敏溪请进宫陪她说说话。
赵如裳夜里没睡好,下午才补了一觉,看到周敏溪来,还以为自己没睡醒看花了眼。
周敏溪朝她一笑,什么都没说,先伸出手臂把她抱了满怀。
“宜嘉姐姐,你瘦了。”
赵如裳醒了神,总算露出笑来:“你怎么进宫了?”
周敏溪跟着她进门,笑嘻嘻道:“想在宫里住两日,陪陪你。”
周敏溪很久没在宫里住过了,小时候姐妹俩倒经常一起睡,豆蔻年华时女儿家的心思都在深夜里互相倾诉。
赵如裳一顿,也明白这是皇后的意思,若无其事的点点头:“也好,我正愁一个人无聊。”
周敏溪近来的状态要好了些,国舅去世,周夫人也没有再强行逼迫她,担心周敏溪再想不开真的削发为尼,就实在对不住九泉之下的丈夫了。
赵如裳问起近况,周敏溪也没隐瞒,直言不讳道:“我和我娘说了,寻个时间和杨家退婚,我还在孝期,不能耽误人家。”
按伦常来说,父母逝世,儿女都该守孝三年,不得嫁娶作乐,可再有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子嗣繁衍传承对高门大户来说至关重要。
周敏溪已经定了亲,眼看婚期近在眼前,国舅却突然离世,这样的情况,最多延迟一年再行婚嫁也并非说不出过去。
可周敏溪铁了心想要取消婚约,旁人总能看出点异常来,但安义伯家如今等不得三年,谁知道这三年间会有什么变故,虽然周家家大势大,却也不是开始期盼的结果。
名利与香火来说,自然还是家族绵延不绝更加重要。
周夫人虽有心挽留,但架不住周敏溪一意孤行,也只能松口。
赵如裳叹气:“你和那杨世子,真没可能了吗?”
“有缘无分吧。”周敏溪眼底掠过一丝苦涩,随即又勾唇笑了笑:“但说不定我哪天有了喜欢的人,一时冲动就要跟他私奔了呢?”
“瞎说什么呢。”赵如裳嗔她一眼:“便是遇见了喜欢的人,也要正大光明,三书六礼亲聘,私奔像什么话!”
周敏溪面上笑容淡了下去,勉强颔首:“世事无常,谁又说得准呢……”
“不说我了,你和驸马怎么样?姐夫没怠慢你吧?”
周敏溪眼中尽是揶揄,赵如裳习惯了被打趣,也没多少羞赧,含笑道:“挺好的。我可是公主,怠慢谁也不能怠慢我啊!”
“我听说端静公主原先的贴身宫进了许家,最近生了个大胖儿子。宜嘉姐姐你看着有没有眼红,想不想也生个儿子?”
赵如裳哭笑不得:“听天由命吧,生孩子这种事强求不来的,我想要就能生吗?”
“当然啦!”周敏溪回答的理所应当,十分严肃的说:“你既然想生,驸马就得努力!有些男人可厉害了,一次就能怀上,你和姐夫多努力,年底就该有喜讯了。”
赵如裳实在忍不住伸手戳戳她的脑额头,好气又好笑:“你脑袋都装了些什么玩意儿,什么话都敢说。”
不过经周敏溪这么插科打诨,她心里的烦闷也好转了许多。
夜里姐妹俩说了半宿的私房话,赵如裳调整了思绪,顺其自然地面对皇帝即将老去的现状。
皇帝难得精神好了些,见了太子和几位大臣,处理几起要紧的政事。赵如裳和周敏溪去看望时,正巧在门外听见皇帝下令太子正式监国。
皇帝登基近三十年,最终在奄奄一息之时,将手中权利尽数交给了太子。
赵如裳在门口听着,不由得心头酸涩,虽然早知会有这么一日,却还是有种无可奈何的悲痛。
周敏溪在旁边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关切看过来,赵如裳淡淡一笑,朝她摇了摇头。
好不容易等里面的人出来,赵如裳进门去和皇帝说话,周敏溪想了想没有跟上,把一方清净留给他们,自己漫步不远处的竹林四角亭里稍坐。
才刚坐下,就好巧不巧的从竹林间隙里看到几丈之外走来一行人。
一个小太监推着轮椅,坐在上面的人身着月白锦衣,风度翩翩,面含浅笑,哪怕只是坐着,也自有一身气度风华。
旁边同行的,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年轻姑娘,容颜姣好,端庄大方,看向厉王的眼神里俨然是无法忽略的娇羞欢喜。
周敏溪认得她,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尤雨容,厉王还未过门的王妃。
他们在说着话,看起来相谈甚欢,一路走来没有太过亲密,却在无形之间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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