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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池边,站在那弯腰洗着篮球衣的女孩关掉水龙头,将两只手蜷缩成拳头用力捏了捏,缓过一阵之后,才重新把手放到了开关上。
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覆在了她上面,拦住了她的动作。
女孩愣了愣,转头看去,高大的少年正站在旁边,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你的手冷得像块冰。”
反应了几秒,高原才笑了笑:“是你刚打完球,身子太热了,其实还好。”
蒲京抿着唇默不作声片刻,又低头看向她手里的球服:“这是谁的球衣?”
高原唔了一声:“除了许随和你的,都在这了。”
又像是想起什么,她抬眼看他,一双杏眼挡在眼镜后,看起来亮亮的,“对了,你要洗吗,我帮你顺便一起洗了吧。”
男孩斜斜倚着水池,双手环胸反问:“什么叫顺便呢,这难道不是他们穿的,他们来洗吗?”
他的声音很淡,似乎没什么情绪。
少女瞄了他一眼,看到他表情如常,才挠了挠腮帮子:“我也有穿啊,而且我反正也有时间,他们问起,我就顺便帮个忙。”
蒲京偏了偏头看她,似乎在思考什么,没说话。
高原也就继续打开水龙头,自顾自地洗起了衣服。
“刚才在打球的时候,其实你有被六班的人打手吧,我看你下场的时候,手背都红了。”
过了一会,手再次被冻麻的女孩正想休息一会,手还没抬起按到水龙头开关上,又听见他开口。
听见男孩低沉缓慢的声音,高原身子轻轻晃了晃,把手按回到衣服上,低着头,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只是过了很久,才轻轻开口:“也没什么,现在已经不红了。”
蒲京觉得自己挺不争的,平时大家也总说他是老好人,差不多的事情过去就算了,甚至很多时候他都是充当在中间当和事佬的角色。
祝可以一开始和许随同桌,天天闹矛盾开辩论大赛的时候,他一下课就竖起耳朵注意那边的情况,等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过去劝和。
可是看着这平时哼哼唧唧开口跟蚊子说话一样的女孩,他罕见地起了要给她争口气的想法。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什么事都无所谓,人家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她退到没有氧气罐,被逼出外太空,也依旧是轻声细语地点点头,插上两对小翅膀说飞就飞。
他揉着太阳穴长长呼了口气,有点挫败地开口劝说:“高原,其实你可以说不,可以说出你的真实感受的。”
“你到底在怕些什么?”
高原不说话了。
又过了很久,她才平静开口:“我怕我说了之后,会拉不住可以。”
蒲京:“…………”
想起祝可以在罚球之后仿佛要跟对方决战到天明的激昂模样,他无奈地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其实你想多了,有的人看起来很冲动,关键时刻反倒能保持理智,”他轻笑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反倒是有的看起来什么都不爱管,懒散轻慢的,一旦发现自己的人被欺负了,疯狂起来九头牛都拉不住。”
高原也跟着笑了笑:“你说的是许随吧。”
蒲京耸了耸肩膀,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朝她手上的衣服扬了扬下巴:“差不多就行了,等下记得拿热水袋捂一下手,我记得居筱恭那里有一个,要是她不愿意借给你,你跟我说,我去找她要。”
高原眨了眨眼睛,低低嗯了一声。
耳边是男孩远去的脚步声。
又过了很久,等确定声音已经完全消失,她才敢抬起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她侧过头,望着男孩消失的方向,眨巴着眼怔了很久,湿润的长睫跟着扑闪扑闪。
其实刚刚她很想告诉他,自己也曾经有过勇敢开口说过不的年纪。
虽然时间比较久远,她还是记得有这么一块掩在血痂下的记忆的。
只是从一开始就没人愿意听,她渐渐地,也就不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一课是受伤了记得回家告状。
但许少爷和高小原都没有家。
泰戈尔说,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但这太难做到了,所以还是希望所有的小可爱都能被世界温柔以待吧,爱你们。
第21章 第21课
许随的手伤好像挺严重的。
校医应该是帮他冰敷了一下,于是他的手就从红烧猪蹄,变成了冰镇猪蹄。
男人给他开了一点药,鼠标在电脑上哒哒哒点着,嘴上还一边絮絮叨叨个没完:“这位同学我跟你说,要是手不想要了就捐给有需要的人,到时候我送你一只雕以表嘉许,别瞎折腾弄得手都废了。”
检查完,被允许入内的祝可以听得很仔细,低头看到许随一脸困倦,仿佛要睡着的表情,她沉吟片刻:“老师,那是不是不能继续打球了?”
那半耷拉眼皮的少年瞬间睁眼,眸光清明。
“能打。”他哑着嗓音开口,声音微低,却很沉着肯定。
校医狞笑一声,将手按到了他的手腕上,用力捏了一下。
许随身子僵了僵,条件发射性地,跟触电似地,立即把手抽了回来。
“打,是能打,如果你们班能接受一个独臂选手的话。”校医冷哼一声。
祝可以抿了抿唇,罕见地沉默着没说话。
出了校医室之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往班上走,许随落后两步,看着前面默不作声的祝可以片刻,迈着长腿加快脚步,走到了她身边。
“你别听他的,他刚才扫雷输了,故意耍我们玩。”
祝可以顿了顿,停了下来,转头看他。
“许随。”她轻声喊道。
两人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已经是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上课时间,大多数班级都在自习,楼道里很安静。
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映在两人半个身子上,暖洋洋的。
他垂睫看她,一眨不眨,眼里带着浅薄的笑意,低低应了一声:“嗯?”
祝可以长长地出了口气:“你的手不是打球伤的,也不是摔的,是被打的,对吗?”
许随眼皮一跳,笑意瞬间尽散,眸底的黑色旋涡如墨一般浓,没表情地看着她。
少女落下的最后一个音已经飘散开去很久,四周只留下凝滞的安静陪伴着他们。
祝可以面无表情地抬头,身侧的手握成拳又松开,似乎在等着什么。
过了良久,他才磨了磨后槽牙,唇瓣轻启。
“不是。”
他话刚说完,祝可以弯了弯唇角,一下就笑了。
“行,不是。”
她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定定凝视着他,声音微微发凉,一开口就冻滞住了流动着的,暖和的空气。
“可是许随,你刚才问我能不能相信你一回。”她微笑着,眼底却隐着一丝失落,“那你呢?你能做到吗?”
少年喉头轻轻滚了滚,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祝可以说完之后,就收回了视线没再看他,转身就走,许随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拉住她,却跟她微凉的左手手背一擦而过。
两人面对面站着,身子都被阳光照到了一半,不同的一半。
所以她的左手是凉的,他的左手是暖的。
这个世界上,即便有时候看起来遭遇完全相同,但实际上,从来没有一模一样的感同身受。
*
目击祝可以从美女经理面前把许随带走的几个人,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位置上,都端好了促狭的笑容准备调侃一下的,却发现他们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互相没有交谈,神情也算不上欢喜。
跟他们想象中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反应不太一样。
先拉开椅子坐下的小姑娘面无表情,似乎是想随便找点事情做,在抽屉里掏掏掏了半天,找出了一张褶子稍微没那么多的卷子,埋头一言不发地写了起来。
右上角的游莳和钟徐友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惊疑。
祝可以竟然在做!卷!子!
何止是不对劲,那可真是太不对劲了。
而她隔壁的男孩则是拿着手机在无规则地戳着屏幕,时不时斜瞟她一眼,表情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只是每瞟一眼,眉间距就小上一点,最后几乎窄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最后还是游莳看不下去了,起身走到他身边,敲了敲他的桌子。
“贾母说你的住宿申请已经批了,有点需要注意的事情要跟你说一下,让你过去找一下他。”
许随把手机丢进抽屉里,抬头看她,好一会才问:“有什么事情需要注意?”
游莳面无表情:“我怎么知道,我又没住过校,我估计是让你处理好人际关系,不要跟舍友打架。”
“…………”
听见打架这两个字,旁边拿着笔在那唰唰唰写着的祝可以顿了一下,然后“哗啦”一声,用力把卷子翻了个面。
许随扭头,长睫轻敛看着她,却好半天都没得到回望。
她只是左手撑着额头,低着脑袋,一张脸几乎都要怼到卷子上去,仿佛那张纸上有什么宝藏一样。
长指无意识地在桌子上敲了两下,他压下心底的烦躁,撑着桌子站起身,走了出去。
游莳赶紧在祝可以身边坐了下来,托着脑袋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一分钟之后,祝可以忍不住了,瘫着脸回望过去:“我不搞基,谢谢,不要用这样深情的目光看着我。”
游莳一脸淡定:“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这张卷子老师已经讲完了。”
祝可以:“…………”
日你大爷。
“小可以,”面瘫御姐游莳难得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整得跟失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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