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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嬷嬷揭了桌上刚呈上来的漆木托盘,上头赫然列着的是四对牡丹金簪,一副珍珠耳坠子,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萧氏掀了托盘在花容脸上,嘲讽道“这是从你房里翻出来的,恰好世子妃的聘礼中就少了这些件东西。那守聘礼的小厮说这几日只你在库房处晃荡,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那托盘分量不清,砸的花容脸上生疼,她却躲避不得。
又听得萧氏说人证物证俱在,当即冷汗淋漓,心里却有些不甘的辩驳道“夫人叫老爷少爷们来评评理,我是官家的女子,怎么能做出此种事?况且,那世子妃不过是草莽之流,如何担得起这般贵重的聘礼。”
萧氏不怒反笑,当即抚掌“好啊,真是好的很,她世子妃配不上,那你个低贱的奴才就配的上了?”
花容欲要出言,萧氏也怕污了耳朵,示意婆子封了她的嘴。
又转头去问唐玉晚“阿迟,你看这般的奴才该如何处置?”
她今日除了杀鸡儆猴,也是为了练练阿迟,将来总是要遇些此类的糟心事。
唐玉晚面上有些犹豫“不若赶出府去吧,留她条活路。”
萧氏有些失望,她的阿迟心还是太软,若不严惩,回头底下的人有样学样,府中就乱了。
“这般的奴婢,留了过冬不成,拖下去杖毙!”唐玉京从厅外缓步而来,一身白衣,端的是如仙似画,眉目间却满是冷意,出口就要了这丫鬟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世子大安。”众人起身与唐玉京行礼。
唐玉晚也与他一礼,却还是心里不忍,欲要求情。
宋嬷嬷在一旁提醒道“按大齐律例,奴仆偷盗主家,当以杖毙!顶撞主家,杖毙!按这奴才的罪,死两次是有余的,姑娘觉得呢?”
总归是挑不出什么错,唐玉晚别过头去,默认了这番处置。
花容哭的梨花带雨,去看站在那儿的唐玉京,试图勾起他的一丝怜香惜玉之心,唐玉京厌恶的绕过她去了萧氏下手行礼坐定。
萧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命人将那花容拖下去。
随后,便听了院里传来一阵又一阵木板打在皮肉上的声音,还有痛苦的闷哼,隐隐约约飘散出些许的血腥气。
唐玉京垂眸,只散漫盯着腰间的玉佩。
她的东西,便是她不要了,旁人也不能动。
萧氏依旧神色漠然的轻啜了一口茶水,对外头的血腥气与闷叫置若罔闻,似是早就习以为常,淡淡扫视了厅上战战兢兢的众人,只见偏僻角落里那满面冷汗的掌事,明显心里早就受不住了。
她轻蔑一笑,放了手中的杯盏,冷声道“平日里不说,只当你们心中是有分寸的,却未想到有人竟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了这等下作的事儿。不知分寸,丝毫不知为奴为婢的本分。”
她一拍桌子继续怒道“看来是本夫人这些年修身养性让你们忘了生不如死该如何去写。这还是眼边儿的,我看不见的还有多少?一次尚能忍,两次你只当本夫人是瞎子吗?”
边角上的牛管事终是心里受不住,砰地一声扑跪在地上,涕泪俱下,匍匐着向前爬去,他身下还有一滩淡黄色泛着骚气的液体。众人向后退去,离他远些,像是见了什么脏东西。
不少人掩面,心中惋惜,又不忍去看,与牛管事共事多年,自然有与他交情匪浅的,此刻也不敢出声。
他们都是跟着萧氏二十多年的老人儿了,萧氏年轻时候的脾气真是不算好,动辄打打杀杀,手段也狠厉,他们过得战战兢兢,如履寒冰。
这些年萧氏的脾性才好些,他们才不用终日惶惶不安。果真人是贱皮子的,一放松下来就忘了往年是如何的。
原本也因安逸有些放松的众管事与嬷嬷心里一激灵,原本松懈站着的瞬间直立好身子,皮子也跟着绷紧,心里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牛管事跪到萧氏身前,要去抱萧氏的腿,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将他拦住。
他奋力的向前扑去,想要去够前方的萧氏,惨白的脸因情绪激烈而胀红,青筋暴起,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红白相杂的胡子上挂着黏丝丝的液体。
“夫人啊,求您饶小人一次。小人也是被逼无奈啊!夫人,您就念小人这些年忠心耿耿兢兢业业,留小人一命吧!夫人啊!”牛管事眼看自己被婆子扯的不能动弹,拼命的往地上去磕头,以期自己能得一丝怜悯。
“夫人,小人家里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孙儿啊,求夫人垂怜。”牛管事咚咚的朝地上去磕头,众人听了只觉得疼,不时,额头上便紫红一片,有丝丝血迹渗出来。
唐玉晚不忍,去扯萧氏的袖子,唐玉京则是依旧漠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萧氏安抚的拍了拍唐玉晚的手,示意她看着就是,一切都由她来处理,切莫干预。
唐玉晚还是心中不安,想着留人性命是件积功德的事儿,却看萧氏神色坚定,唐玉京也无任何干预的意思,只得颓然的转过身去不看。
萧氏清了清嗓子,厉声责问道“现下知你那孙儿了?贪墨了铺子里的钱去给你那不成器的儿子填窟窿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们?”
牛管事身子颤抖,早已听不见萧氏在说什么,只能看她唇畔一张一合,他机械的使劲儿照着大理石筑成的冰凉地板磕着。
只想着能留下自己的性命,去照看孙儿长大成人,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沾染了赌博,欠下大笔的银钱,那东西可是要人命的,便是万贯家财也经不起挥霍。
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如何能见得他被人活活打死,这才铤而走险去贪墨铺子里的进账。
萧氏看他满头鲜血,才吩咐底下人拉住他,不让他再磕,扬声与众人道“牛管事今日犯下大过,不严惩不足以正.府中风气,但念他确实兢兢业业为唐家卖命二十余年,今日就饶他一命。”
她正了正身子,看底下人都战战兢兢垂首听训,才继续道“就令他补齐贪墨的银钱,再打三十板子赶出府去。他的位置,由底下的副管事顶上。”
众人跪地,垂首高呼“夫人仁慈。”
婆子拖了身子瘫软在地,目光空洞色牛管事出去。
外头的婆子来报,那花容已没了气息。萧氏点头吩咐去扔了乱葬岗。
萧氏起身,眉目凌厉,厉声敲打他们“别看今日本夫人饶了牛管事一条命,若今后你们中有人犯了与他同样的事儿,那便与外头那不知死活的丫头一样,打死不论!”
众人身子一抖,忙齐齐发誓,势必不敢与他一样。
萧氏年纪不轻,今日一遭下来也是乏累,搭了宋嬷嬷手上离去,吩咐众人散了就是。
她本就不打算要了牛管事的命,牛管事跟着她多年,平日里安安分分,做事仔细也认真,只这次是昏了头。
她自己也是为人父母的自然多少能体会他替子还债甘愿铤而走险的心情。心下也是心酸。
众人不敢动弹,还是跪着,头深深埋着,厅外传来沙沙洒扫和水流冲刷的声音,是下人在清扫血迹。隐约在鼻翼间还能嗅到铁锈味儿。
唐玉晚身子发软,面色不大好看,华嬷嬷扶了她去后面的内室寻萧氏,唐玉京到底是记挂妹妹,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牵着她有些发凉的手去内室,传过去些许的温暖。
唐玉晚去到内室,便见着宋嬷嬷在为萧氏拆下发髻上分量不轻的步摇和假髻,轻轻打理她的一头乌发,萧氏整个人显得柔和了不少。
唐玉京早已过了加冠之年,母亲梳洗,不便再入内。
唐玉晚眼眶红红的去了她那儿。
萧氏见是她,轻叹口气,拉了她的手坐在身旁,摸了摸她的鬓发,吩咐众人下去。
“为娘怎么不知道我的女儿最是心软,可是今日也是让你知道,管理后宅并非只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动动嘴吩咐下人,也是牵扯人命的。
不然那些人家年年都要添新人,往年那些人都去了哪?还不是都被打杀发买了。”
唐玉晚还需要时间来接受,点头应了她。
萧氏也知她无法一时间就适应,毕竟平日里将她保护的太好,半点血腥都未曾让她见过。
可这后宅,哪有是干干净净的?若阿迟一日真正……怕是见的隐私更多。她怎么舍得让女儿去接触这些,可到底是怕她将来受屈。
也是她太过着急,想要什么都教会她,什么都想要她明白。今日骤然就让阿迟见了这样的一面,这种事,还是……缓缓吧。先教会她理账才是。
唐玉晚今日受了惊吓,满脑子都是那丫鬟哭唧唧的模样,她还能想象到那丫鬟临死前不甘的瞪大双眼,还有鼻间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午饭见了肉食都在犯恶心,不断的干呕着,萧氏顺着她的背,命人将肉菜都撤了下去,又递了水与她漱口。
唐玉晚好些日子都夜不能寐,总是梦到那丫鬟血肉模糊的在梦境中质问她为何不救她。
遂夜夜惊醒,不得安眠。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陛下,李都督求见。”李福来从外头进来通报,软底的皂靴踏在金砖上悄无声息,低眉顺眼的弓着身子禀报宁帝,丝毫不敢去看现今的宁帝一眼。
“宣!”宁帝的语气中带了些急切和喜意,迫不及待挥手示意李福来将人领进来。
“嗻!”李福来依旧不敢抬头,退着出了殿门,一步一矩都像量过一样,半分不差。
奉茶的承乾殿副领事太监李福海,跟了陛下二十余年,是陛下潜邸时候的老人儿了,昨日就被陛下贬去浣衣局刷夜香桶。
不为旁的,只因着那李福海多瞧了宁帝一眼。陛下疑心他被长安王收买,是来监视自己的。发了好大一通火。
陛下近日性子愈发喜怒无常,也愈发多疑,只婉妃多少能得他些好脸色。殿内的众人伺候时无不战战兢兢,生怕被陛下怀疑是旁人派来的细作,要加害于他。李福来也不例外,他这些年就是加起来都不如这些日子过得辛苦。
说来却也奇怪,陛下近日对侦处的李都督多有倚重,日日召见,本是阴云密布的脸上,见了他却能好起来。
李福来收了神,打起精神去外头传李都督。
李都督名唤李江流,听名儿,就是个苦命的。
不知是哪家的弃儿,顺着护城河挂在了皇城根儿下的树枝子上,正巧被从外头采办回来的跛脚太监总管瞧见了,说是这孩子怪怜人的,又挂了皇城根儿下,与皇宫也有缘,便带了回宫。
再想着是顺着江河流下的,遂取名江流。
李江流六岁还人事儿不知的时候在宫里头净了身,当了小太监。有那太监总管护着,加上眉目妖娆俊秀,颇讨得主子们的喜爱。后来老总管死了,他失了依仗,日子过得苦,心也跟着狠辣起来,一路筹谋,坐上了侦处都督的位置。
李江流李都督正等在承乾殿的外殿,懒散的靠在椅背上,眉目慵懒的去看自己细白纤细的手指,发丝披散,媚眼如丝,唇红肤白,虽已年过而立,却活像画上走下来的妖精一样青春永驻。
不知是不是因着净身的缘故,相貌格外女气,一举一动都透着细柔。
李福来抹了抹自己像老树皮一样的脸,想着李江流以人血沐浴的传言,身子一震,还是扬起一抹虚伪的笑“李都督,陛下请您进去呢。”
李都督眉目流转,漫不经心的整理了衣裳,未与李福来相言一句,径直去了内室,李福来在他走过时,嗅到了浓重茉莉花香气下掩盖住的铁锈气,像是宫内慎刑司常年飘出来的味道。
又一抬头,只见从这处去看他的面容,竟觉分外熟悉,却揉杂着分辨不出究竟像了谁。
“给陛下请安。”李江流细着嗓子,单膝恭敬的跪地,垂首请安。
宁帝见他这副姿态,更是内心升起一阵病态的满足感,果然朕还是皇帝,是天下的主人,终究是有人匍匐在朕的脚下。
他故作威严的拂袖让李江流平身,又屏退四周的宫人。
待最后一人离去,殿门再次紧闭,宁帝迫不及待的下座走向李江流,忙追问“如何了?他们都死了吗?”
李江流看宁帝一眼,只见他神色癫狂,丑态毕露,像是已经入了魔障,眼底下青黑的眼袋,灰败的面色,只有眼里闪烁了疯狂的光芒。
李江流敛眸,掩去眼底的嘲讽,心底不禁嗤笑,就这般的模样,还是天下之主,那天下距离灭亡也不久了。
却还是恭敬的与他道“奴才虽无能,将他们全数斩杀,却也是收获颇丰。奴才想着,与其杀了他们给个痛快,还不如做掉他们最在意的人,让他们陷入永远的痛苦中,这不是更好吗。陛下觉得如何?”
宁帝眼底癫色愈狂,仰头大笑出声“好好好!”连道了三声好。
“江流啊,这满天下,你不愧是最得朕心意的人!”宁帝拍了李江流的肩膀,重重夸赞。
想起那些人,宁帝又扭曲起面庞,手下握着李江流肩膀的力气越发加重“朕就看着他们还敢不敢与朕作对,分明朕才是天下等我主人,凭什么他们都投靠了萧晋!朕就是要让背叛朕的人都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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