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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婴笑了, 又顺着她的意思想了想,随后说:“女孩儿吧。”

沈西泠眨了眨眼,问:“为什么?”

当然她也是很喜欢女孩儿的, 只是一般来说, 很多人不都是想要男丁的么?

他却笑了笑, 低头看着她意有所指地答:“因为养女儿我已经有经验了。”

沈西泠闻言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立时大羞, 羞得耳朵根都红起来,还忍不住打了他一下,嘴里嗔他道:“你……你讨厌……”

他笑起来, 声音低醇,如同甘美的陈酒一般令人迷醉。

沈西泠脸色仍红,又推了推他问:“说正经的,到底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都喜欢。”

他安静下来, 正温柔而认真地回应她, 后又补了一句说:“只要是你生的, 我都喜欢。”

沈西泠的脸更红了。

那是一段难得美妙的时光。

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齐婴养伤的那段日子,终日携手依偎。

风荷苑就那么大的地方, 两人早已逛遍了, 可竟都不觉得无聊,每日就算在一起看早已看过的书也仍然觉得有趣,沈西泠也叭叭叭的, 一直问齐婴这半多年来他在战场上的生活, 他很寡言, 只说淡淡的几句, 也不提多么艰辛, 她没办法,只转而告诉他她自己的生活,他都听得很有兴致,一直眉目温柔。

后来齐婴又告诉了沈西泠他即将出使之事,说此事结束之后他们就离开建康。

沈西泠一听说他又要出远门,当然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嘴撅得可以挂油瓶,齐婴看了失笑,说:“撅什么嘴,这次带你一起去。”

沈西泠听了一愣,似乎不敢相信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齐婴捏捏她的小脸儿,说:“不过得委屈你做我的婢女了。”

这次出使离开建康之后他便不打算再回来,未免节外生枝,他还是一路带着她最为稳妥,但出使时不便光明正大带着女眷,如此一来便要委屈沈西泠佯装为他的婢女随行。

沈西泠听了却丝毫不觉得委屈,只开心得没了边儿,还溺在他怀里说:“才不委屈,我早就想当你的婢女了。”

齐婴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哦?”

她咯咯地笑起来,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真的,我小时候最羡慕的就是青竹,能天天跟你在一起,那时候我就想,要是我也能当你的童子就好了……”

她把他逗得开怀,点了点她的鼻尖说:“你就这点出息。”

她皱了皱鼻子,理直气壮:“当童子怎么就没出息了?公子瞧着吧,我肯定比青竹强,他连路都找不到,我才不会像他那样……”

齐婴听言笑起来,作势要告诉青竹她说了什么,吓得沈西泠赶紧捂了他的嘴,两人又是一番笑闹缠绵。

时至腊月末,便到了沈西泠父母的忌辰,彼时齐婴略沉吟了一下,同沈西泠说:“今年我同你一起去祭拜吧。”

这话却让沈西泠愣了愣神。

除了去年他们闹别扭的时候,以往每到她父母的忌辰他都会陪同她一起去祭拜,但只会站在小院门口等她,从不会跟她一起进去,今年他这意思是……

沈西泠有些不敢置信,想了想还是有些试探地问他:“公子……是要同我一起进去祭拜?”

齐婴点了点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似乎有些局促,默了一会儿才说:“你我如今这样……我自然应当去祭拜岳父岳母。”

沈西泠闻言惊喜又感动,自己捂着嘴半天也说不出话,却不知当时齐婴也正想到了她父亲。

当年沈相在狱中把自己的千金托付给他,本意大约只是让他当个长辈代为照顾,哪知道没过几年他便将小姑娘占为己有,说来实在惭愧汗颜,也不知沈相若泉下有知,对此又会作何感想……

齐婴对这次祭拜十分重视,正宛若当年沈西泠初入齐府要去拜见尧氏时那般慎重,甚至在入那小院之前还特意正衣冠,仿佛要进宫面圣一般郑重。

那个院子沈西泠一年之中只能来两次,其间无人造访,自然荒草丛生显得破落。今岁齐婴陪她来了,还亲自清理了她父母的坟冢,并未假手于仆役,沈西泠看在眼里甜在心里,直到与他一同并肩跪在父母坟前,仍深为感慨。

去年这时候他正不理她呢,彼时她跪在父母墓前心中甚是空茫委屈,而如今他却与自己一道跪在这里。

他是权臣,又是有风骨的男子,只跪天地跪君主跪父母,如今却同她一起跪在她父母坟前,正是因为他已然将她看作是他的妻子,所以才对坟墓之下两个几乎陌生的人如此敬重。

沈西泠的心为此持续地震撼着,同时又不免泪眼朦胧。

父亲,母亲,你们不必再担忧女儿了。

诚然此前半生多艰,但现在我终得以与这个人相守,我是如此的爱慕他,因此往后无论再遇见怎样的穷冬烈风,只要能始终跟这个人在一起,我便不会再感到哀戚。

我会过得很幸福。

而此时齐婴注视着沈相与韦氏的坟冢,心中亦感慨良多。

齐沈两家乃是世交,但沈相作为一族之主君却向来对世家交际不甚投入,是以他少年时也很少见到这位世叔,偶尔的几次碰面也不过是匆匆忙忙的,他只记得这位主君温和儒雅待人以礼,同他父亲的威严冷肃甚为不同。

后来沈氏遭逢巨变,他二人在廷尉法狱中又见,说了至那时为止最长的一番话。

这位主君也真是胆大之人,那时他明明对自己无甚了解,却敢于将自己的女儿和两笔惊天的财富交托给他,说来也委实让人费解。

齐婴不知道自己当初因何被沈相看中,也不知道沈相生前是否已经预料到会有今日之局面,他只知道他非常感激这位主君,让文文来到他身边。

诚然最初他是不愿管这事的,沈家毕竟新败,当时正是风口浪尖,要公然保下文文和她母亲,即便对他而言也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何况此事可大可小,倘被有心人抓住马脚,后果便不堪设想。

可近来他却越发感激当年沈相的这个决定,同时也不敢深想,万一当时沈相把文文交给了别人,万一当时自己没有应下此事,万一当时他没让人把她从雪地里救回来……

又当如何?

……他就会失去她,毋宁说,他将从未拥有她。

他将失去她小时候望着他时那些隐晦又缱绻的眼神,失去她字迹漂亮又事无巨细的一封封书信,失去与她共享的那些日夜晨昏,失去爱上一个人的感觉。

他将变得更加孤独。

而她来了,一切就变得不同了。

他无法说清究竟是哪里不同了,也无法说清他为何如此深地爱她并需要她,只是当回头看向过去的时候,他会无比感激一切发生过的、与她有关的事。

哪怕只是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此时他望着沈相和韦氏的坟冢,与沈西泠一同下拜,一时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与沈相相见的那个情境,不同的只是那时他们隔着一道牢门,如今却隔了一座墓碑。

他会继续好好地照顾她,让她安安稳稳高高兴兴,一生不再颠沛流离孤苦无依。

他会保护好她,以他的一切。

请二老放心。

沈西泠父母的忌辰一过,很快便是新岁,到了这个时候齐婴自然就无法再留在风荷苑了,要回本家去过除夕。

两人虽则已经朝夕相处了大半月,但沈西泠仍然很舍不得他,在他要走的时候一直瘪着嘴,一副缠绵不舍的模样。

齐婴搂着她,反复在她耳边说这是他们分开过的最后一个除夕了,往后的每一年他都会陪着她守岁,这才渐渐将人哄得高兴了一些。

他笑了笑,又伸手从怀里拿出个东西给她,沈西泠接过一看,才发现那竟是一个红包。

她一瞧就笑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说起来这倒是他头回给她红包,往年除夕前后很久他都不在她身边,等她再见到他的时候早就没有年味儿了,自然谁也想不到红包的事。今年他走得晚,倒是勉勉强强能送出一个红包给她,沈西泠接过掂了掂,还挺沉的。

他眉目温隽,声音低沉且好听,对她说:“岁岁平安。”

红包是大人给小孩子的东西,她才不想要呢,可是她又知道那是他给她的祝福,且更多的是一种宠爱,她便舍不得拒绝了,犹豫了半晌还是别别扭扭地收下,搂着他的肩颈吻了他,脸色绯红,亦对他言:“……岁岁平安。”

今年除夕,本家是越发热闹了。

一个本就登峰造极的家族,随着北伐的大胜俨然又迈上了更高的台阶,正如佳木生于山巅,是谓一枝而独秀也。

去年除夕齐大公子的心情因变法不顺而甚是烦闷,今年则大不相同。

春闱前三甲的状元和探花都调任到了尚书台,俱是有能之辈,尤其是那张德慈,想法之新锐、思虑之周密,令人叹为观止,而伴随着齐家权势在北伐之后的又一次跃升,原先抵制变法之策的士族官员也不敢再与右仆射为难,变法之策已然开始推行,或许一年之后便能够看到成效。

而除了公务之外,右仆射家中也有喜事,他夫人又有了身孕,徽儿再过不到一年便能添个弟弟或妹妹了,这便让大公子更为高兴,一逢佳节更是神清气爽,再也不见去岁那等阴沉的脸色,甚至还答应徽儿可以比往年多放一刻钟的爆竹了。

家里的孩子们玩儿得疯,都簇拥着出去看放爆竹,也正是这个时候,齐婴才找到一个机会同长兄说两句话。

齐府庭院极阔,今日佳节满耳都是欢声笑语,齐云却没想到他二弟同他说的话如平地惊雷。

……敬臣竟要离开建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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