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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藕宴是碧青去扬州旅游时吃的,扬州是个好地方,西湖东荡,百里荷香,扬州的藕素有鹅毛雪片之美誉,也就衍生出了全藕宴,因为好吃,所以记忆深刻,闺蜜常说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到了这个世界,碧青才知道吃货也是挺有用的。
全藕宴的菜品比较复杂,以碧青的厨艺水平做不出来,很多配料没有,再说,王家村是乡屯,自己做的全偶宴主打的不是高大上,是接地气儿,所以得做家常菜。
斟酌良久,碧青做了八个菜,炝拌凉藕,糖醋藕片,酥炸藕盒,素炒藕条,回锅肉烧藕片,干煸藕丝,酸辣藕丁,大碗莲藕,都是比较简单的,最后端上来一盆炖的清香扑鼻的猪骨莲藕汤,就算齐了。
碧兰还在烙饼,碧兰手巧,人也聪明,跟在碧青跟前学了几个月,别的不说,做饭的手艺倒是尽得真传,尤其面食做的最好,烙出来的大饼比碧青做的都好,张张都有七八层。
这些掌柜的都是吃货里的行家,开的馆子冀州府数得着,嘴也刁,之所以留下来,完全是因为碧青丢出来的噱头,毕竟谁也没见过全藕宴,他们知道的做法,无非就是,清炒,炒肉,凉拌,倒是听说南边有些不一样的做法,也只是听说,谁也没吃过,所以,碧青的菜一端出来,大家就忙不迭的伸筷子尝,没有不好意思的。
这第一口到嘴,筷子就停不住了,没一会儿桌子上的菜就一扫而空,喝上一碗清香的猪骨莲藕汤,回味一下刚才吃的大饼卷藕盒,说不出的舒坦。
全藕宴吃了,肚子吃的溜圆儿的掌柜们,一边儿剔着牙,一边儿琢磨回去跟自家的厨子好好研究几个菜,赚一笔好钱儿,一个个心满意足一摇三晃的走了。
碧兰跟秀娘正收拾桌子,发现还有一个没走,碧兰瞧了他几眼,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碧兰还记得仿佛是什么飘香居的掌柜,姓钱。钱掌柜看了碧兰一眼道:“能不能跟你姐姐说两句话?”
碧兰一听,忙喊了一声:“姐。”
碧青早看见了,别人都走了,就剩下飘香居这位掌柜,不紧不慢的坐着喝水,就知道这位一定有事儿,碧青也有些好奇,莫非这位想独揽了自家的藕,不能吧,藕田虽不算大,出的藕却不少,饭馆子再大,也不能就卖一种菜,藕的价儿又高,不过是有钱人尝个鲜儿的东西,多了根本卖不出去,如果不是为了这个,还能为什么?
碧青摘了围裙,洗手出来,先见了礼才问:“钱掌柜可是有事儿?”
钱掌柜看了碧青半晌儿道:“老夫特意留下来是想跟大娘子谈谈合作。”
碧青目光闪了闪:“合作?”
飘香居的钱老头摇着头走了,一脸的不高兴,小五送他上车回来,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才进西屋去寻碧青,碧青正算账呢,算盘是小五从冀州府买回来的,小五不会用这个,每次瞅见店铺的账房先生噼里啪啦拨着算盘珠子,都异常羡慕。
碧青也是有些年没打这个了,以前上过珠算班,还记得一些,稍微熟悉一下还成,主要这个时代没有计算机,还牵扯铜钱跟金银的换算,有些麻烦,碧青用了几天才把账本立好。
碧青一直认为,长久合作的先决条件就是账面清楚,稀里糊涂的买卖长不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更何况,自己跟小五是两家,虽说亲近,买卖上也得掰扯清楚了,从找莲子到种,到最后的销路小五都出了大力,收益自然也不能少了人家。
碧青记下最后一笔,把算盘珠子拨平,把桌上分出来钱推过去道:“两天一共挖了四百斤藕,三十文一斤,四百斤共得了十二两银子,刨了了王兴哥仨的工钱,一千四百文,剩下的咱两家对半分,这是钱,这是账,等下回再挖藕再算。”
小五忙道:“嫂子这是干啥,俺又没出啥力,就帮了点儿忙,哪好意思分钱,忒不厚道了。”
碧青笑道:“拿着吧,这是你该得的,先头就说好了,买卖是咱两家的,不止那一百多亩山桃林,藕田也一样,没有你,咱的藕都不知卖给谁去呢,这里头你的功劳最大,听嫂子的,拿着,你瞅瞅账,看对不对?”
小五挠挠头嘿嘿笑了两声:“俺哪会看账啊,俺就是个睁眼瞎。”
碧青摇摇头:“这可不成,以后咱的买卖做大了,不识字不能看账哪行,就算雇了账房,咱自己也得明白,别回头忙活一年,让账房的糊弄了去,可不亏死了,这么着,明儿你两口子搬过来住些日子,秀娘也能脱开你娘,你跟着二郎学学认字,不用学成秀才,能看懂账本子就成,我让碧兰小海跟着你一块儿,明年桃子下来,光我跟二郎可忙不过来了,我婆婆跟爹娘年纪大了,不能指望,你们几个都得学,一个也不能少。”
小五道:“只要二郎兄弟别嫌俺笨就成。”
碧青笑了:“不是什么难事,比你跑街串巷的做买卖简单,要我说,你那个买卖也甭干了,成天在外头跑得不着家,丢下秀娘在家受你娘的气,她那个病,我瞅着就是不松心憋屈出来的,长辈的错处咱也不能挑,躲着总成吧,咱那一百亩桃林拾掇起来可短不了人,嫁接,修枝,整地,除草,施肥,我答应了杜大人安置五十个灾民,说是五十个,拖家带口的,怎么也不止这个数,估摸着十几户总是有的,人家既然给咱干活,就不能让人没地儿住,前儿咱俩去瞧了,山桃林北边那十亩荒地正好没用,我跟杜大人说了,趁着还没入冬,在哪儿盖几间房,把那些灾民都先安置进去,眼瞅天就凉了,要是等到落雪,那些睡在大街上的乡亲,不知要冻死多少呢,明儿那些人就去临山屯了,人咱不缺,挖土和泥掺上麦草脱坯,先把房盖起来再说,粮食锅灶先买,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连着三年大旱,能得一条活命就不容易,别吝惜粮食,这些也不是外人都是乡亲。”
小五点点头:“嫂子放心,家里也没什么活儿了,明儿我跟二郎王兴儿就一早就过去,到了先埋锅做饭,让那些乡亲们饱饱的吃一顿再商量干活的事。”
碧青点点头,说完了正事儿,见小五没有走的意思,碧青看了他一眼,小五吱吱呜呜的道:“那个,嫂子刚飘香居的钱掌柜说要跟嫂子合伙开馆子,嫂子怎么不应?”
碧青放下手里的笔:“知道你想做大买卖,可这会儿还不到时候,再说,我记得听你说过飘香居的买卖快干不下去了,你可知为什么?”
小五道:“这个倒是听说了,是让如意楼给挤兑的,如意楼就开在飘香居正对过,两家打着对台呢。”
碧青扣了扣桌子:“飘香居是老字号,如意楼是新开张的,这饭馆子的主顾就认个老字号,如意楼为什么能挤兑飘香居,这不太奇怪了吗?”
小五道:“听说如意楼是冀州府台大人的小舅子开的,飘香居的字号再老也不成。”
碧青点点头:“正是这个理而,飘香居干不下去根本就不是菜的问题,而是没有后台,咱家小门小户的乡屯人家,掺和进去能有好儿吗?”
小五顿时明白过来:“是这个理,我怎么就糊涂了呢。”
碧青笑道:“你也别着急,我其实也想开个馆子呢,不过眼下不行,等以后有机会咱开个大的,比飘香居如意楼的买卖都大。”
小五激动地脸都红了,搓了搓手:“那俺去收拾粮食去了。”撂下话就跑了,碧青笑着摇头。
小五刚出去,碧青娘就进来了,一进来就道:“娘知道你心眼儿好,念着咱那些挨饿的乡亲,可青儿啊,你也不是活菩萨,那可是一百多张嘴呢,刚我在外头听着都着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咱家有多少粮食,够喂这么多张嘴的,你莫不是疯了。”
碧青扶着她娘坐下:“您就别操心了,这两天不过应急罢了,杜大人说了,官府会贴补灾民的口粮,满打满算就一冬的事儿,熬过去,明年一开春就好了,那些乡亲只要干了活就有工钱,手里有了钱还会饿肚子不成。”
刘氏一听更着急了:“给工钱?你有多少钱堵得住这个瞎窟窿,手里刚攒了几个钱就烧的慌了,你婆婆不管你,你就变着法儿的胡来,不成。”
碧青见她娘急了,冲跟进来的碧兰打了眼色,碧兰忙出去倒了碗水进来,递到刘氏手里:“娘,您别生气,听姐慢慢说,这些日子过来,您还不不信姐啊,姐干的事儿一准错不了。”
刘氏叹了口气:“大郎拿军功换的钱不是容易得的,打了五年仗,小命没丢是老天开眼,那可是用命换的钱,你做买卖还罢了,若是拿着添那些灾民的肚子,大郎回来你可怎么交代哦!”
碧青道:“娘放心吧,二百两银子到明年中秋就能翻几番,钱下来,咱家就盖新房,爹娘住的那个院子也买下来,旁边儿隔邻铁蛋家空的宅子也买下来,后头是荒地没主,阔出去,合在一起盖个大院子,以后晒麦子就不用愁了,鸡鸭也能再多养些,我估摸着,使不了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刘氏倒吸了口凉气:“听小五说,县城里好地段的铺面也不过十两银子,就能买下来,还是上下两层的,闺女,你这是打算盖多大的房啊?”
碧青道:“娘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咱家人口多,以后说不定更多,房子不能小,要不然,过几年还得重盖,更费钱。”
碧兰拽着她娘道:“您不懂这些,就听姐的吧,刚我数着,好像咱家的鸭子少了一只。”刘氏一听,蹭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跑,碧兰冲姐姐眨眨眼,也跟着跑出去了。
碧青不禁好笑,那些鸡鸭如今可是她娘的命根子,少一只都不行,不过要是没有大郎拿军功挣来的金子,自己也真不敢打那一百亩山桃林的主意。
说起大郎,碧青脑子里忽然划过蛮牛那张脸,咧开嘴笑的憨傻憨傻的,一口一个媳妇儿叫的也不害臊,力气贼大,把自己压在麦草垛上,仿佛一座大山,自己差点儿给这混蛋压死。
这么想着,竟觉脸上有些热辣辣的,忙把她娘没喝完的水拿过来,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方觉好些,摸了摸自己的脸,暗道,想那个憨货做什么,他不回来正好,回来不定又要缠着自己,忽想起秀娘说京城里不正道的女人多,好些专门勾搭当兵的。
其实碧青对这些看的很淡,不淡也不行,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男人拥有的地位权利决定了,他们可以为所欲为,跟这里的男人谈忠诚,纯属扯淡,就算大郎知道疼媳妇儿,可要是眼前站着一个脱的清洁溜溜的女人,碧青相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扑过去,男人不好色只有两种情况,一个是性无能,一个是同性恋,大郎跟这两种情况都不沾边儿,所以,一旦有诱因,绝对禁不起诱惑。
男人就这么点儿出息,谁都一样,只是不让自己知道,就这么过,一旦大郎有外心,自己抽身走也不难,给王家置下这么大的家业,也算对得住当初的救命之恩了,自己带着爹娘弟妹,去城里开个小买卖,一样过日子,怎么都比在沈家村的时候强,再说,凭着自己混下来名声,就算卖菜谱也能养活一家子,她有这个自信。眼瞅着就是太后的大寿了,想来大郎在的骁骑营也该忙了,就是不知道大郎的工作是站城门还是巡大街,估摸好差事轮不上他。
碧青猜的没错,大郎真就成了守城门的,不过守的可不是内城门而是西华门,西华门正对着西苑,皇上游幸西苑就是从西华门出去。
太后稀罕热闹,西华门经西直门外的彩棚一直搭到了海子边儿上,太后寿诞之日,这些彩棚子里的乐戏会唱上一整天,到时候皇上太后也会驾临游幸,故此,西华门的戒备尤其森严,特意从骁骑营抽了人手过来,以保万无一失。
这样的差事按说轮不上大郎,那些勋贵二代们都恨不能打破了脑袋往前冲,都知道这是露脸儿的机会,穿着骁骑营的铠甲往西华门一站,就算皇上太后瞅不见,自己老子总能看见吧,看见了就是露脸,所以,一个个跑到副统领赵勇跟前,软硬兼施威逼利诱的想谋个西华门站大纲的差事。
赵勇也不得罪这帮人,直接把分配岗位的花名册丢过来,说了句是太子钦点的人,几个人忙趴上去一看,看见崔九的名字谁也没说啥,看见王大郎,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里话儿,怎么有他?有心难为赵勇,可一想赵勇刚说是太子点的名儿,也只能一窝蜂散了。
王大郎就跟着崔九跑到西华门外站大岗来了,站着无聊,崔九就跟王大郎说话儿:“大郎,你家种的那个番薯还有多少?”
大郎道:“走的时候俺帮着栽的苗,俺家今年种了五亩番薯呢。”
崔九又问:“这个番薯一亩地能有多少收成,你可知道?”
大郎挠挠头:“这个俺不知道,不过,听俺媳妇儿说过,怎么也有四五千斤的收成,照管的好,还能多。”
崔九傻了,嘴张开半天才合上:“大郎,你哄着我玩呢吧,什么庄稼能有这么多收成?”
“俺哄你干啥?俺媳妇儿说了,这个跟萝卜差不多,不挑地,收成高,还好吃,所以,俺家才种那么多。”
崔九一把抓住他:“大郎你说的是真的?”
大郎点点头:“你没见俺媳妇儿一送就是一麻袋吗,指定是家里多的是,不信,明年开春你跟俺家去瞅瞅,俺家的地窖是我挖的,估摸里头的番薯都满了。”
崔九点点头:“成,明年开春我跟你回家。”
大郎瞥了他一眼:“跟俺回家成,不过,咱丑话可得说在前头,俺回家是去干活的,你要是跟着俺回去,也得干活才行,俺家没有白吃饭的人。”
崔九反倒笑了,这就是自己喜欢大郎的原因,这家伙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性子,从来不会藏着掖着,对谁都一视同仁,自己在他眼里,跟何进几个没有任何差别。其实不止番薯,他对大郎那个小媳妇儿也异常好奇,反正在京里待着没事儿,去大郎家溜达溜达也能解解闷,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往外头跑没人管,等以后想出去就难了,想起这些,崔九脸色有些暗。
大郎哪会管崔九想什么,他满脑子都是小媳妇儿,吃了番薯更想小媳妇儿了,想着,不禁从怀里掏出个红绸子包,宝贝似的打开瞅了一眼,忙又裹起来塞进怀里,拍了拍,确定不会掉了还不放心,又伸进去摸了摸。
崔九不禁翻了个白眼道:“我那天就说不让你买,你非买,那货郎明明白白就是糊弄你,什么蓝田玉,也就糊弄你这样不懂行的,蓝田玉可是宝贝,你手里那个镯子要真是蓝田玉的,就算成色一般,也得值上千银子,把那货郎的家当都卖了,也买不起一块蓝田玉,你二两银子买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你要是真想买,等下了差,我带你去藏玉阁,哪有的是好东西,你要是钱不够,我可以借给你啊,你以后慢慢还就成,我不催你。”
谁知大郎大脑袋一摇,看着崔九异常认真的道:“俺媳妇儿嘱咐俺了,不叫借别人钱,俺媳妇儿白,这个镯子戴上肯定好看。”
崔九没辙了,这就是块榆木疙瘩,说什么都没用,榆木疙瘩认死理儿,大郎就认准他媳妇儿了,他媳妇儿说炭是白的,大郎也肯定觉得对。都说大郎的媳妇儿是个才十三的小丫头,这么大点儿的丫头,怎么就把大郎管的服服贴贴了呢,自己真是越发好奇了,还有番薯的事儿,自己也得亲眼去看看才作准。
碧青可没他们这样的瞎想的功夫,她正忙着打枣呢,菜园子边儿上那颗酸枣树,从开春嫁接之后,二郎可是天天围着树转,浇水,施肥,照顾的别提多经心了,入夏的时候,开了满枝的枣花,花落了就是一树青枣。
枣树爱招虫,绿油油带着毛刺的巴拉子,掉在身上,蛰的生疼,都是二郎一个个用手拿的虫,每天都能拿几条,院里的鸡倒是解了馋,不知是不是因为吃的虫子多,下的鸡蛋也比去年多了不少,新长起来的小鸡仔儿加上去年的母鸡,下的鸡蛋吃都吃不清。
柳泉居的掌柜吃了一回,就非要买回去,碧青没卖,拿着跟他们换了东西,各种调料只有饭馆里最全和,倒省的自己到处找了。
掌柜的也觉得这买卖值,两人一拍即合,买卖就算做成了,还送了碧青两大坛子酒,这可不是街当刘寡妇酿的浑酒能比的,小五说过,柳泉居的买卖之所以能在冀州府叫响,就是因为人家后院有口甜水井,用那井里的水加上祖传秘方,酿出的酒正是人家的招牌,因为井旁边有颗一抱粗的大柳树,所以才有了柳泉居的字号,因酒得名,可想而知这酒自然不差,碧青琢磨等回头把家里的泉眼通开,也酿酒试试,弄不好也能酿出好酒来。
有了好酒,再瞅瞅枝头的大红枣,碧青就想起了做酒枣,因是头一年嫁接,碧青家的枣树比别家的晚熟了一个月,人家八月十五就把枣摘了,碧青家的枣现在还挂在树上,不过,很甜,比王富贵家的枣还甜。
村子里的孩子淘气,看也看不住,以前结的枣酸苦,小孩子都不吃,今年可不成了,能够着的早没了,不是二郎跟爹娘看的紧,估摸不等熟就让村子里孩子们揪没了。
碧青想着,明年在杨树林子旁边多种上几颗,莲花山那边儿有不少酸枣树呢,移过来嫁接好了,多说两年就能结满树的枣子,嘴馋的孩子再多也吃不清。
做醉枣是比较讲究的,不能有坏枣,也不能有硬伤,所以,不能用竹竿子往下打,得用手一颗一颗的摘,嫁接的枣树不高,小海人小,份量轻,三两下爬了上去,一边儿摘一边儿吃,等把篓子摘满了,也差不多吃饱了。
刘氏气的拍了儿子一下:“瞧你馋的这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饿着你了呢。”
小海嘿嘿一笑,手里一颗大红枣塞进了刘氏嘴里:“娘您尝,咱家的枣子可甜了。”刘氏给枣子堵住嘴,只能又抽了儿子一巴掌作罢。
枣子摘下来再捡一遍,挑最好最囫囵的,洗净,晾干,柳泉居的酒开了一坛子,舀出来涮枣,涮了酒的枣子放在大坛子里用油纸密密匝匝的封住,要保证不进空气就得多封几层,封好了墩在墙根儿底下,腌上半个月就是一坛子味浓醇香的醉枣。
先装了两小罐,一罐叫二郎跟着小五跑了趟间河县给杜子峰送过去,安置灾民是自己一早答应的,可山桃林边儿上那些房子杜子峰也帮了大忙,盖房用的木料麦草乃至过冬的粮食,大都是杜子峰舍了脸,让间河县的大户捐的,不然,以自己的能力,真盖不了那样的房子,虽是土坯房,却砸的夯实,房梁跟檩条都是好的,等以后有了钱,再翻盖也不用再买木料了。
说是五十个灾民,最后却来的有二百多,大概杜子峰也觉得对不住碧青,所以安置上出了大力气,碧青倒是不嫌多,只要熬过最初这一年,明年桃子一下来,多少人都使的上,弄不好这些还不够呢。更何况,二百人是连老带小都算上了,只算劳力,也就七八十号,还得把那些汉子的婆娘都算进去。
灾民多了,还有个大好处,杜子峰心里过意不去,自己掏钱把山桃林往北的三十亩荒地买下来,送给了碧青当补偿,那三十亩地有一半是山坡地,种不了庄稼,连山桃都长得不是很好,故此,不值什么钱。
碧青也没客气,因那三十亩虽是荒地,却直接连到了莲花山的山坡上,碧青琢磨,赶明儿就在哪儿盖一个院子,桃花开的时候,一家子搬过来度度假该是如何惬意。
现代的经验告诉碧青,地皮这个东西,就得在最便宜的时候买进来,才能赚大钱,现在还没人觉得临山屯这块地有什么好,所以才便宜,要是别人都知道值钱,也就无利可图了。碧青直接把杜子峰买的三十亩地算进了山桃林的投资里,自己跟小五加上杜子峰,正好三一三十一,以后的账也好算。
之所以,让二郎跟着小五去送醉枣,碧青还有些别的心思,就送一坛子醉枣有些寒酸,碧青把自己前些日子做的松花蛋挑出来一些,一起送了过去。
小五还嘟囔说礼太轻,碧青笑着摇头,小五不懂官场,像杜子峰这种世家子弟,跑到穷了吧唧的间河县当知县,根本就不是为了贪好处,人家有大志向,就算把自家的钱都变成礼送过去,人家也不稀罕,反倒连累了人家要当清官的名声。一个堂堂的世家子弟,都下地种田了,这牺牲不可谓不大。
杜子峰升的越快,对自己越有好处,所以千万不能挡他的道儿,适当的时候,能推一把就推一把,小五这么个土不呛呛的庄稼汉,带着一脸憨厚相的二郎,抱着几个旧不拉几的瓦罐往衙门前一站,那就是活广告。
碧青特意交代小五了,只要门上的人问,就大声说:“俺给青天大老爷送吃食来了,老爷帮着俺家收了好几天庄稼,庄稼人没啥好东西,就是树上打下了点儿枣,泡在酒里,给大人尝尝。”再问那个包里是什么,就说:“是自家腌的咸鸭蛋。”县衙当差的都是滑头,心眼子比谁都多,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越发大声问了好几遍,估摸都传出去了,才领着两人往里走。
杜子峰正在书房看书呢,眼里看着书,脑子里却想别的事儿,自己呈上去的番薯应该到了吧,有父亲在,不担心呈送不上去,太后寿诞,送什么样儿的奇珍异宝都只是锦上添花,而自己呈送上去的那两筐番薯,加上措辞严谨的折子,应该算是雪中送炭吧。
深州赤地千里的旱灾,已经让皇上难以安枕,临近州府再安置,也安置不了整个深州的灾民,解一时之渴,并非良策,把番薯种在深州,让灾民回乡安居乐业,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
杜子峰很清楚,别人都能干的事儿,没什么稀罕,别人都不能干的,自己干了,还得干好,才能显出本事来。在大齐当官,靠阿谀奉承不行,纵观皇上宠信的臣子,就没有一个酒囊饭袋,能人所不能才能脱颖而出,杜家家主的位置才是自己的,他娘才能入主杜家祠堂,这是娘临死之前的心愿,自己必须帮她完成,妾如何?外室如何?只要自己成了家主,杜家宗祠里就有自己母亲的牌位。
抬头扫了眼杜忠,杜忠躬身道:“二公子,阮小五跟王二郎来了,说是来给二公子送吃食。”
吃食?杜子峰愣了愣,想起碧青,心头一暖:“叫他们进来吧。”
老百姓进衙门没有不怕的,小五腿肚子都快转筋了,虽然不是过堂,是后衙,可还是忍不住怕,走路都不稳当。二郎怕他把怀里的醉枣罐子摔了,拿过来自己抱着,跟着杜忠进了书房。
小五紧张的话都说不利落了,几句话说的磕磕巴巴不清楚,最后只得推了把二郎,二郎只得道:“我家的枣子打的晚,嫂子得了冀州府柳泉居的好酒,就做了醉枣,叫我跟小五哥给大人送来尝个鲜儿,旁边的包里,是嫂子前些日子做的灰包蛋,沾着酱醋汁吃最好,也叫大人尝尝,乡野间没什么好东西,大人莫嫌弃。”
二郎几句话说出来,旁边的小五都有些发傻,偷着瞄了二郎好几眼,心说,这还是那个见了人就憨笑的黑小子吗,莫非这就是念过书的好处?
杜子峰道:“乡野人家做的吃食,若都跟你家一般,本官也想去种地了。”说着把醉枣的罐子打开,见满满一罐子红彤彤的醉枣,酒香扑鼻,不觉食指大动,叫杜忠拿了竹筷过来,夹了一颗放进嘴里,酒香枣香相溶的味道,说不出的好,甘甜酥脆,清醇芬芳,令人回味无穷。
半晌儿方道:“的确是好东西,多谢了。”
杜忠打开旁边的布包不禁一愣,几个掺了麦草的泥疙瘩,不禁皱了皱眉:“这东西能吃?”
阮小五忙道:“这,这是灰包蛋,生,生石灰掺着草木灰麦草和成泥巴把鸭蛋裹起来,放一个月才成,吃,吃的时候把外头的硬壳剥了,沾着姜醋汁,比,比什么都好吃……”磕磕巴巴好容易才把话说完了。
杜子峰点点头:“晚上倒要尝尝。”见二郎的目光停留在旁边的书架子上,忽然就明白碧青叫他来的目的,这罐子醉枣和灰包蛋,想来不是白送的,摆摆手道:“想看哪本拿走看就是,只要记着还回来就好。”
二郎眼睛都亮了:“大人的话当真?”
杜子峰道:“你倒真是个好学的,自然当真。”
二郎忙把手在衣服上搓了搓,走过去挑书,杜子峰注意到他很小心,把书拿下来,就放到怀里抱着,生怕弄脏了,不禁道:“明年二月童子试开科,你的年纪正好,本官与你作保如何?”
阮小五兴奋的脸都红了,这要是考中了就是秀才啊,可着他们间河县也没几个秀才,临山屯的周家老头多大年纪了,两只眼恨不能长在头顶上,谁都看不上,张口就是之乎者也,到处宣扬周家是书香门第,狗屁啊,就他家那副祖上传下的对子,还是大郎嫂子给对上的呢,书香门第的牌子该挂着大郎嫂子家才是,如果二郎十二就能考上秀才,那可挣大脸了,尤其县太爷亲自作保,往哪儿找这样儿的好事去。
正想呢,忽听二郎道:“多谢大人好意,嫂子之前也问过我,想不想考童试,说若我想考,就得给我正儿八经找个先生,因为童生试考的是试贴诗、经论、律赋、策论,这些嫂子说没意思,她不会,也教不了我,我自己也觉得这些没意思,我喜欢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书,不喜欢那些正经学问。”
杜子峰愣了愣,还是头一次听人说那些没意思,不过想想,四书取经的确没什么意思,但像二郎这样念书也不对,想到此,摇头道:“先贤们传道授业,解惑的道理,莫不出自四书五经,你嫂子不喜是因为她是女子,其中治国齐家平天下的道理,你嫂子念来无用,可我们是男子,身为男儿立于天地间,若没有治国齐家平天下的志向,岂不白白荒废了光阴,要说先生,我倒是识的一位堪称大儒,就在间河县,你若有心向学,我可与你引荐,至于老先生收不收你这个弟子,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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