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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的腼腆,依稀是当初站在交堪馆墙头俯瞰她时的样子,而如今的面颊却瘦削的厉害。

卫夕微微仰着头,眼神有片刻的迷离。她来到古代本来就有些如梦似幻,有那么一瞬间,她开始分不清这是过去还是现实。

直到君澄担忧的问了声“怎么了”,她才回过神来,拍了拍发烫的脸颊,玩笑道:“没什么,许久没见你了,这不是想着多看你一眼嘛。”

她摆出一如既往的顽劣笑容,而君澄却心知肚明,这个四面楚歌的光景,谁也笑不出来。

他并不道破,只是淡淡道:“是啊,大概有一月没见了,你……一切可好?”

“嗯,有大人照拂,一切都好。”卫夕冲他甜甜的笑笑,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自打答应嫁给牧容之后,她便鲜少出府。入乡随俗,她快要是牧家的人了,那就不方便再抛头露面。再加上朝廷混乱,她的身份又特殊,卡上一顶不为人知的公主头衔。她既要保守这个秘密,又不想留给牧容太多的软肋,待在府邸不仅是保护自己,也是保护牧家,保护锦衣卫。

夏夜明朗,她的笑和这时节很配。君澄看在眼中,唇畔随她扬起好看的笑弧,只不过没她明媚,带着不易察觉的无奈。他侧了侧身,让出过道,“大人在书房,早些歇息。”

卫夕会意的点点头,从他身畔走过,身上淡淡的水粉味蕴在空气里,直入君澄的鼻息,扰的他有些心神悸动。在锦衣卫呼风唤雨这么多年,他见过形形色色的女子,娇娆的,清秀的,却没有一个能让他连身体都变软的……

默默看了眼她的背影,君澄张了张口,却还是没有勇气喊住她。她过的很好,有大人保护,他再多说,那必是无忠无义。

短暂的交点过后,两人分道扬辘。

恍惚间,卫夕又开了腔:“君澄,谢谢你。”

“……为何谢我?”君澄止住步子,并未回头。

“谢谢你,没有背弃他。”

软糯糯的声音从他身后远远飘来,很淡,很柔。君澄怔了怔,薄唇微微一动,幽幽吐出三个字:“应该的。”

没等她再说些什么,他轻踏皂靴,踅身朝府外走去。冷寒的绣春刀摩挲着曳撒,发出窸窣的响动,直到感觉看不见卫夕了,这才停下脚步,回头无奈的望了望。

其实她不知道,他不能背弃的不只是牧容。

还有她自己。

☆、第八十六章

夜色愈浓,屋内的烛火照亮窗绢,在上头勾画出一个精壮的人影来,只不过跟往常比好似瘦削了几分。

卫夕停在门前,望了会那身影这才推门而入。几步远的地方,牧容正来回踱步,貌似思量着什么事情,并未察觉到她。

“今日可顺利?”她放低了声调,踏着绣鞋缓步靠近他。

听闻她的声音后,牧容这才回过神来,顿时换上了一副轻松的笑颜,转身将她拉进怀里。他睇下巴吻了吻她的额头,适才轻轻道:“顺利,你且不用担心了。”

“别骗我了。”卫夕在他胸膛口蹭了蹭,唇畔一叹,“我来时正巧碰见君澄,他都告诉我了,咱们还没找找到先皇的遗诏,对不对?”

话音刚落,牧容眼里的星子忽一黯淡,继而释然的嗔怪了一句:“呵,这小子……”

跟他相处了这么久,卫夕自然是了解他不想让自己担心,每一次都谎称朝廷里一切顺利。可风言风语止不住,总有那么一丝两丝传到指挥使府中来,锦衣卫在朝廷里的地位江河日下,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呼风唤雨的机构了,这一点,连府中看大门的老管家都知道了。

大势一去,牧容再牛也难有回天之术。

心口一下子压抑起来,她倒是不图大富大贵,更不图权势,可她害怕牧容接受不了虎落平阳的落差。

“夕儿,你怎么了?”

牧容一声轻呼唤回了她的思绪,她登时换了一副轻快的笑脸,摇摇头道:“我骗你的,其实君澄什么也没说,只不过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愁眉苦脸的像个倭瓜。”

牧容这才缓过乏来,凤眼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拿手指弹了弹她的脑门,“好啊你,敢诓本官了。”

“哎呦,大人赎罪!小的知错了!”卫夕故作吃痛,呲牙咧嘴的告饶。

两人你掐我我掐你的亲昵了一会,这才相拥而立,安静的望着窗外的穹窿。

身畔是熟悉的幽香,让人心安。卫夕深吸一口气,抬起右手摸弄着他的耳垂,声线暖融融的,跟夏夜的和风混在一起:“亲爱的,既然是先皇遗诏,这么重要的东西铁定被保存的很好,咱们难找也是理所当然的,慢慢来吧。”

“咱们是可以慢慢来,可圣上不能等了。”牧容叹气,瞳中霎时染上了些许黑浓的夜色,“东厂那伙人也在私下寻找遗诏,若是被他们提前找到向圣上邀功,锦衣卫势必会在圣上面前彻底失宠,到那时,咱们定要倍受朝野打压了。”

卫夕早有耳闻,锦衣卫能否翻身,貌似就看这一博了。

只不过……

她略一思量还是没忍住,嗔怪的看他,“你好像把这事看的很重啊,锦衣卫的活计那么棘手,让给别人干不是挺好么。你老老实实做个官,咱们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难道不好吗?”

小女子再懂事也有耍性子的时候,牧容深知这一点。对于卫夕偶尔的任性,他总是很有耐心,从不放在心底。此刻轻轻扶着她的后脑勺,声调放的很柔,宠哄道:“傻丫头,我担任锦衣卫指挥使这么多年,得罪的人都已经数不清了。父亲去世后牧家的声誉一落千丈,唯有我死撑家门荣耀。若我有朝一日真的失了势,圣上不处置我,恐怕我也要死于敌手,到那时我拿什么保护你?”顿了顿,他眼神一横,“所以,我绝不能倒。”

这话说的太有道理,卫夕无言以对。在这个杀人不眨眼的世界,没有权力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更何况他们现在是骑虎难下了。掌握了朝廷那么多秘密,归隐什么的自然也成了奢望。更何况东厂的沈安康也不是个好惹的角,面上笑盈盈的,内里定是一肚子坏水,总是找机会给牧容下马威。

“好了好了,不说这了,快给本官笑笑,有我在定会保你平安的。”见她许久不说话,牧容在心头责怪自己给她太多压力了,心疼的亲了亲她的额头,话锋一转:“明日又是十五了,真快。”

卫夕也知道自己失态了,有些事的确身不由己,解决不了的就放任给时间好了,想多了也是费脑子。她大大咧咧的打了个哈欠,很识趣的跟着他调转了话题:“嗯,时间过的真快。”

方才凝重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快活起来,牧容笑容宴宴,眸子里盛满了斗罗星辉,“听说王爷要到你去太乙湖,这一路车马劳顿,你要好好注意身子,我会抽出人手随行保护你们的。”

自打认了个皇子哥哥后,每月十五就成了卫夕的省亲日,烦的不得了。麟山王看起来仪表堂堂,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内地里却是个十足的妹控,一天十二个时辰恨不得变成十八个时辰跟她混在一起。

还有还有,那个跟他穿一条裤子的男妓杨柳,打小就很心水那个迦元公主,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她都跟牧容这样那样了,貌似还不死心,隔三差五就往指挥使府送东西,小到吃食玩意,大道奇珍异宝,还有一封封模棱两可的情诗。

好在牧容自信又大方,压根不把杨柳放在眼中,倒是气的青翠哇啦哇啦叫。每当杨柳的随从叩门时,青翠恨不得去厨房抄刀砍死这群厚脸皮的。

正直夏末,是游山玩水的好时候。太乙湖距京城月末一百多里,湖光山色,颇为雅致。麟山王在那里有套别院,但他身为质子,不能随意离开京城,早些时日就向皇帝请示完毕,这月十五要去太乙湖别院会会朋友,饮酒作诗。当然这都是幌子,重点是他要偷偷带着他妹子外出散心。

卫夕自然是一百个不情愿,可麟山王老谋深算,直接找到了牧容。锦衣卫事务繁多,牧容只怕自己疏忽了家里的可人儿,直接给她做主,就这么给应了。

这一来二往的,卫夕也就认命了,想想自己得有数月没出过京城了,去那太乙湖溜达溜达也不错。

“嗯,你就放心吧,只不过我可能要去个几日,你……”她敛了思绪,很担忧的凝望牧容,“你那么没心,能好好照顾自己嘛?”

她嘟着嘴拧着眉头,再加上这数月的养尊处优,体型变得有些微胖,模样委实惹人怜爱。牧容心尖一痒,忽觉下-身一阵燥热,忍不住将她反身揽入怀中,垂头在她耳畔揶揄:“真心话呢?”

“我……”耳边一阵阵的热气,呵的她骨子酥麻,卫夕想说话却又被抽空力气似的。自打有了男女的亲密接触后,她的身形不再干瘪,蜕变的更为饱满,胸前的两只小白兔也变得一手难以盈握。牧容的手愈发不老实,伸进她的衣襟,轻轻揉--捏着。

电流融入血液,霎时灌满了四肢,空气忽而暧昧起来。这一下卫夕彻底服了软,反抗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摊在他怀里娇嗔道:“讨厌,别弄了,我……会想你的。”

“实话实说就是了,还找什么借口。”牧容见她面颊绯红,心里划过一丝得胜的快意。只不过这调--戏害人害己,锦袍下的东西早已硬乎乎的,收是收不住了。多一刻都不能再等了,他深吸一口气,急不可耐的抱住卫夕将她按在门上,随手锁上了门栓。

“夕儿,我也想你,无时不刻的都在想你。”

他的音调混着*,从喉咙里发出带着些颤抖,修长的手指勾出她的白色单衣,缓缓拉下,露出白莹莹的香-肩……

#

翌日。

天高云淡,阳光大剌剌的照在地上,晃得人整不开眼。卫夕站在指挥使府门口,朝阴凉地里又退了退。

青翠提着一个竹篮站在她身侧,旁边还跟着三个送行李的婢女。见她面色不太好,青翠紧张的蹙起了眉,问道:“姑娘可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找大夫?”

“不用,只是有点热。”卫夕笑了笑,尴尬的擦着头上的薄汗。都怪牧容那个没良心的,明明知道她今天要出去游玩,昨晚还折腾她一夜,天明儿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没多久就被青翠叫醒了。

讨厌鬼!卫夕在心里嗔骂一句,双手环胸,倚靠在府前的石狮子上,眼神不由自主的朝下瞟。昨晚牧容像着了迷一样的吸--允它,这会子胸还胀的很,好似又大了一圈……

思及昨日春-光,卫夕的脸刷一下就热了起来。就在这时,巷子口拐进来一一架蓝绸红顶的马车,左右各是一匹枣红骏马随行开道,上头坐着魁梧的年轻男子,队伍看起来低调,却散发着不可忤逆的气场。

不用说,麟山王驾到。

青翠早早认出了马车,和几个婢女快步上前行了个礼道,只有卫夕站在原地,没奈何的望了望天。

没等随从下马,麟山王早已迫不及待的掀开后室帘子,一蹦老高的跳下马车,大步奔向卫夕。

“皇……”

话还没说完,没想到卫夕借势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狠命的横他一眼,低声喝道:“嘘——你不想要命了?这还没出京城呢,小心被人听见!”

见妹子凶神恶煞,麟山王吓得大气也不敢喘,连连点头。在对方松开他时,登时变了副倨傲的模样,扬起头倨傲道:“怕什么,我与妹……美人相邀,还怕被别人听见看见么?”

见他最终还是蔫头耷脑的改了口,卫夕适才收回可以杀死对方的眼神,没好气的哼他一声:“你不怕我怕,反正你答应了牧容,你就得做到,对咱俩都好。”

她正经的瘪着嘴,一副不乐意的模样,水嫩嫩的脸上晃着日光,看起来却有些憔悴。麟山王一霎就心疼起来,赶忙讨好她:“得得得,别气,我不喊就是了。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出发吧,杨柳他们还在城外候着呢。”

还有他们?

卫夕狐疑的皱了下眉头,心想着可能是随从,就没再追问,携了青翠挎的竹篮上了马车。里头别有洞天,贴着黄色的织金围布,燃着上好的香料,脚桌都是紫檀木的,一看就是皇家的御用马车。

早听说麟山王和当今皇帝关系好,看样子所言非虚。

马车平稳的行进,卫夕忽然眼睛一亮,掀开绸布窗帘朝外望。青翠几人的身影还在府门口,朝她挥着手。

“翠翠,好好照顾大人!”

青翠见她喊话,往前追了几步,大声回她:“诶!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早点回来!”

“这丫头,跑起来还是笨笨的。”卫夕轻笑着揶揄她,正要放下帘子,余光忽然察觉到了一个黑影。她抬头看向西南方的屋顶,眼神登时变得锐利,那里的琉璃瓦明晃晃一片,半个人影都没有。

怪了,难道是错觉?

她皱起眉头,又四下看了一圈,这才若有所思的合上帘子。刚一扭头,一张放大的人脸就出现在她眼前。

“神经病!你干什么!”

不知何时,麟山王已经蹭到了她身边,吓得她连忙往后退了退,拉开了和那个神经病的距离。

不出一丈远的地方,麟山王花痴的望着她,一手拿着青翠给她准备的果脯,望她嘴边靠了靠:“乖,吃个果脯。”

吃吃吃!吃你妹啊!

卫夕烦闷的咬了咬嘴,忍了忍,还是将他手里的果脯吃掉了。

“真乖,甜不甜?”麟山王一脸幸福,看她的眼神都闪着星星。

兴许真是兄妹的缘故,卫夕对他向来没有敬畏的情绪,虽然有时很讨厌他那妹控的模样,却还是跟他有莫名的亲近感。此时此刻她点点头,又推他一把让他赶紧坐好。

麟山王不想惹皇妹生气,很识趣的正襟危坐,眯着笑眼看她吃果脯,好一会子才小心翼翼的问道:“现在出了京城了……总行了吧?”

听罢,卫夕吃果脯的动作顿了顿,余光瞥向他——

麟山王头束一金冠,五官精致,身穿稍显明艳的暗绯色团领锦袍,怎么看都是一个意气风发的贵族男人,只不过……

为毛要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这是要哭嘛?

像只没狗粮的哈巴狗!!

在心里狂野的咆哮了一会子,卫夕沉重的叹气道:“在你吧。”

“真……真的?”麟山王有些难以置信,在对方无奈点头后,水盈盈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哆嗦着嘴皮子开始语无伦次:“皇妹,你让我喊皇妹了……真是太好了,皇天不负有心人。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真是太好……哎呦——!!”

“……吵死了。”

世界重回安静。

卫夕揉了揉拳头,继续吃起了果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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