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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酒一场喝过一场,新年也越来越近了,进入腊月,郑琰每天都在打算盘,噼哩啪啪地算着自家的收成。阿庆很是新奇地看着郑琰的右手在算盘上拨来弄去,算盘珠子发出脆响,这声儿听得……怎么那么烦人呢?

郑琰却在兴头上,算账算得两眼放光。她手里有两本账,一本是她的陪嫁,一本是池家的总账,前者收益远远大于后者。当然,还有一本暗账,就是投入门下的商人农户所带来的利润,这本账是随着官位走的,这是根据池家传下来的家规做的——没有官位,根本保不住这些非法所得。

认真算一算,如果加上了非法所得,新婚夫妇的收益不但没有赔,而且还有赚。郑琰不得不感叹,以权谋私什么的,真是来钱快。留下一笔扩大再生产的费用,郑琰手上连置办年礼年货的钱都很充足。扩大再生产的费用分作两部分,一部分置的产业放到府中名下,一部分放到她自己的名下,这也不算什么私房钱,主要是因为她的制度内特权比池脩之要多,划到她的名下更不容易被人找出毛病来而已。

终于,算盘声结束了,郑琰提笔在写些什么,阿庆舒了一口气,摸一把坐在窠子里茶壶,唔,有点儿凉了,拎去续热水。郑琰放下算了半天的账本儿,对阿庆道:“别用太热的水,玻璃的东西冬天里禁不住骤热,会裂的。”

阿庆答应一声:“我看着呢。”

玻璃这种东西出现的年代是相当之早滴~不是琉璃,就是玻璃,全透明的那一种!当然,产量不大是真的,全靠手工制作。而且由于膨胀系数的关系,玻璃不如瓷器耐用,也由于取材、工艺等原因,它不如瓷器普及,通常情况下都是钱多了烧的、有权有势这样的人用的。郑琰作为上述阶层的一员,当然有玻璃器用,还是按套的玻璃器。

作为穿越大军中的一员,郑琰不是没想过要做玻璃发家致富来的。然而还小的时候买栋房子就犯了时代大忌,再弄个铺子?不但犯了“不留私财”的忌讳,还有一个官员士绅不得经商的铁律呢。

如果这些都不算什么,那么技术呢?什么火候啊、材料比例啊、成型方法啊,等等等等,才是制约这一物品普及的关键。在没有机器大工业的时候,光靠手工,玻璃这玩艺儿真心没办法普及。上流社会里,对玻璃也算重视,却不及金银玉器,这东西,它真心没多大的市场。除了将作底下有那么一个制作玻璃的部门,即使在京城,私人制造贩卖玻璃的店铺也是屈指可数的。

郑琰这里有玻璃器,是因为她看着喜欢,杜氏一看,得,家里的都给你算了,反正还会有人再送的(==),郑琰的嫁妆里就有了那么两套玻璃器。玻璃壶里泡上花茶,沏在玻璃茶碗里,玻璃盘子里放上糖玫瑰馅儿的小馅饼,真是一份精致的下午茶。

阿庆一面小心地续水,一面嘀咕:“咱们不是有水晶的吗?干嘛用这个?还容易坏呢。”

郑琰只能感叹,大户人家的丫环都很有底气。唉,没错,如果说到透明的杯子,权贵们更喜欢用水晶制品。这可真是一个让人吐血的真相啊!

抿了口玫瑰茶,郑琰晃晃脖子,阿庆轻盈地走到郑琰身后,慢慢给她揉着。

静谧的冬日午后,烘得暖暖的室内,一天的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一年的工作都快要结束了,郑琰舒服得想打盹儿,眼睛也慢慢闭上了。鞋底在青石地上磨出沙沙的声音,郑琰睁开眼,却见阿崔面带喜色地进来了。

“娘子,牙行那里有回话了。”

“唔?”

“娘子上回说的想置铺子的事,这快到年底了,确有人想转手铺子了,牙行来回话,说是在东市。那里位置是不错的,说是一家子叫人给挤兑走的,只因得罪了人,商人不敢买,宁愿便宜着卖了,也不愿便宜了仇人,”阿崔快人快语,很快把事情给说完了,“三间铺,抵五千贯钱。”

阿庆“噗嗤”一笑:“惹上麻烦的铺子,还要五千贯钱?想得倒美。”

阿崔白了她一眼:“虽如此,可地方好,正在热闹的地儿,且是三间连在一处的大铺呢,要是拆开了,自然不值这个钱。娘子,咱们可以让他们缴契税,又省下一笔钱呢。”

郑琰随手翻一翻账本,刨去明年的预算,还能盈余出些钱来,这三间铺子要是取租,一年也能收上几百贯,也算划算:“压一压价,叫他们打八折,我就买了。”这一刻,郑琰的小市民心理又回来了,什么宰相家的气度统统见鬼去吧,人缺了钱的时候,实在大方不起来啊!

阿崔答应一声,去回牙人了。

郑琰把账本合上,放到匣子里锁上,小钥匙往钥匙圈儿上一扣,阿肖上前把钥匙圈收好。阿汤又来回:“娘子,屋里的镜子昏了,该叫磨镜人过来磨一磨了。空出前院东小院那里一处,把镜子都搬过去,让他们磨吧。家里磨子不少,得弄个两三天,管饭么?工钱怎么给?”

郑琰捏着玻璃碗喝花茶,想了一想:“就那里吧,让丫头们不要乱跑!工钱照一日三百钱给,饭食与门上一样。”

“嗳。”

郑琰心里不由抱怨,铜镜就是这条最不好,总是会昏,需要时不时地磨一磨。

阿汤果然找了个老手来磨镜子,家中镜子一面一面地拿过去,磨好,再拿回来。侍女们用的镜子比较小而且简单,郑琰房里的铜镜就很大,花纹也更繁复。磨镜人也实在,把背面花纹也给清理了。

郑琰看着镜子,非常满意,把工钱加到了一日五百钱。这是一笔大生意,磨镜人更加上心。三日间把镜子都给磨好,千恩万谢地出了池家门,有了这一注钱,也能过个宽裕年了。

池脩之当天就发现了镜子的变化,搂着郑琰坐在镜前,扮了两个鬼脸:“这新模新样的,真像是要到新年了呢。”

郑琰道:“家里何处不新呢?你就只看到镜子了。”

池脩之在郑琰脸上大大地亲了一口:“我挨个儿看呢,看到什么夸什么,最最忘不了的就是娘子。”郑琰冲他皱一皱鼻子,凑过脸去,池脩之很美地歪脸凑了过来,等着被亲。郑琰偷笑两声,含着他圆润的耳垂,轻轻一咬,飞快地退了开去,跑到桌子边上坐着去了。

池脩之捂着耳朵,被老婆调戏的快乐,不足为外人道啊!偷笑着也到桌边坐下,执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晃一晃透明杯子里的美丽液体,池脩之满足地道:“真好看,味道真好。”

郑琰不由自主地脸红了,轻啐一声:“油嘴滑舌。”这个词好像也被赋予过新的涵义,郑琰的脸更红了。池脩之心情大好,放下杯子跟老婆腻歪着,腻歪到最后,郑琰不小心扭头,铜镜里一个模糊的影子,把她吓了一大跳,拉着池脩之到远一点的坐榻上坐下。池脩之斜眼看到了铜镜,无声地笑了,抱着老婆慢慢亲。

郑琰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好像又忘掉了什么事情,算了,想起来再说吧。

第二天,池脩之去上班,郑琰继续算账,清点给各处过年的礼物送了没有,年后还要办些酒宴,风俗嘛,现在住在这里不是跟邻居家互赠吃食了,是要宴请呢。真是的,钱到用时方恨少,不晓得那个铺子盘不盘得下来,是自己经常还是取租呢?经营什么好呢?珠宝、布匹神马的,有人做了……铜镜……花茶好看味道好……

镜子!郑琰猛然站了起来,还说要开个小店铺但是没有经验、没有合适的商品、没有人员,总之什么都不合适。现在这不就是送上门来了吗?有玻璃了,镜子还远吗?!现在可没有玻璃镜啊!多好的市场空间啊!郑琰已经看到了光明的前景。这样就需要一个玻璃作坊,能做出平板玻璃来,作坊要花钱买,手头钱不够呢,难道要先不盘铺面先弄作坊?然后弄个小铺子去卖?或者,要不要跟娘家合作呢?

还要技术保密吧,郑琰又坐了回去,技术啊……

这镜子,它要怎么做呢?原谅郑琰,作为一个已经穿越了十几年,脱离原本生活环境十几年的人,要怎么样才能把原本的记忆事无巨细地都带到这个时空里来?越来越忘掉许多事情,只带着印象最深的那部分记忆才算科学。

此后几日年底封账,郑琰最耗神的就是努力回忆镜子的做法,终于让她想到了一个词“银”,接着想,对了,有镜面反应什么的,这个有用吗?显然没有。越是现代化的作法,越是难以记忆。哪怕记下来了,也很难在古代环境下实现。比如郑琰,终于想到了“硝酸银”,但是抱歉,你跑遍东西两市,也没哪家的货架上有贴着硝酸银标签的货物出售,替代品神马的,郑琰又想不起来。

郑琰有些丧气,算了算了,不做镜子了,买铺子好了。

破屋偏逢连阴雨,对方因为价格实在太低,不!卖!了!想也知道,有气性不肯服输的人,怎么会任人宰割?本来就让利了,八折这个价,实在接受不了。

郑琰两头落空,闷闷不乐地把把玻璃茶具一收,眼不见为干净。一件一件的玻璃器,洗干净,用柔软的布料包裹起来,放到定制的匣子里。郑琰亲自动手,顺便哀悼自己的创立计划无法实现。

她家里多有金银器,玻璃盏靠着个银盘子,显出倒影来,让郑琰一怔。

最后终于想起一种原始的方法来:用水银!用水银把锡箔给粘到玻璃背面!当然有缺点,据点就是银有毒,而且……郑琰根本不知道要怎么粘。不过终于想出办法来了,其他的,看工匠吧!一定不能小看了土著的智慧呢。只是到年底了,分不出神来单做这件事情。郑琰把做镜子给写到了来年的计划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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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年有了事情做,郑琰也有了奔头,从年底到年初都精神奕奕的。

年前到顾益纯那里玩,却被这位老师当头收拾了一顿。顾益纯现在很闲,闲得在家里收拾儿子,直到他接到了学生的帖子。打开一看,顾益纯就怒了。

郑琰一般上门是不送帖子的,想来就来。这不到年尾了吗?帐也算完了,人也闲下来了,心血来潮写张帖子递了过去。帖子被顾益纯看到了,当场就拍了桌子:“她都在做什么?!”

庆林长公主不明所以:“这又怎么了?也没写错啊。”格式对,内容也对,遣词造句标准得让被顾宽折磨得“寻死觅活”的庆林长公主感动得想哭。

“你看看她这一手狗爬一样的字!”顾益纯很是生气,“辛辛苦苦练了这么些年,这才多点儿功夫,就全忘到脑袋后了!一天不练,自己知道,十天不练,内行看得出,一月不练,外行都能看得出来了。”

庆林长公主一根指头把顾益纯推开:“我还道是什么事儿呢,她也忙呢。”

顾益纯是个很纯粹的人,眼看师弟黑化、徒弟黑化,实不想让女徒也庸俗化了,跟老婆吵架是不可能吵赢的,他攒足了劲儿,等到郑琰登门儿就提着耳朵一套吼:“你有点追求好不好?”

“啊?”郑琰还在状况外,“我又怎么了?我什么也没干啊!”

说的就是你什么都没干!顾益纯火力全开:“纵使已经成婚,该做的功课还是不能忘,居家过日子是离不开整日里柴米油盐的,你好歹是个读书人呐,不要沦落到与村妇一样呢。这样对你也不好,对家里也不很好……”

郑琰眨眨眼,听了一刻钟,才弄明白,原来自己的书法退步了,老师很生气。郑琰惊出一身汗来,多少黄脸婆本来也是自由恋爱情投意合,但是忘了保持自身文化修养,最后被嫌弃?不但被老公嫌弃,要是不幸生了块叉烧,还要被熊孩子鄙视,真的是够了!

做女人,真难!

一个在教训,一个在反省,两个人都忘了,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庆林长公主。你妹的顾益纯!这是在说我庸俗了吗?你这是在嫌弃我柴米油盐吗?没嫁给你之前老娘也是风花雪月地招呼小姑娘开沙龙的时髦人士啊!庆林长公主挽袖。

“阿爹和阿娘同室操戈了。”郑琰做完检讨离开庆林长公主府,随着顾宽一声尖叫,庆林长公主终于展现了一下萧家公主应该有的特征:虐老公。

一般家暴,孩子抱着爹的腰,大喊:“别打我娘。”到了顾家,顾益纯不好意思跟老婆开练,顾宁抱着庆林长公主的腰,大喊:“别打我爹。”还派人去把他师兄师姐给叫了来劝架。

庆林长公主这个行凶者居然哭了:“呜呜,这么辛苦维持着一个家,是为了谁啊?”

郑琰给她递了块帕子:“先生是在说我呢,让我别松懈,是为我好来着。可没有嫌弃师母的意思啊。先生能看得出来因为家事忙碌所以书法退步,那就是明白师母管家的辛苦嘛,您这是感动的落泪了么?”

庆林长公主破涕为笑:“就你会逗乐。”咳,其实是……她把顾益纯撵得差点爬房顶上去,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顾益纯哀叹:“我又不是说她。”

池脩之严肃地道:“是我的不对,总是阿琰去忙,该更关心家事才是。”

“如此说来,我还是去赔个礼吧。”

一对老夫老妻,闹完别扭,又手拉手去收拾儿子了。

小两口一路无语,回到家里,池脩之还是沉默,沉默得郑琰很奇怪:“你怎么了?”

池脩之百感交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言罢,深深一揖。

郑琰跳了开去:“你这又是怎么了?”

“家事辛苦啊!”池脩之中肯地道,“我又不是没管过家务。”下决心以后下班回家多帮老婆分担一些事情,让老婆白天可以看看书、弹弹琴、练练字。

郑琰笑道:“原来是说这个,以后见庄头啊什么的,你不说我也要你去办呢。”

有小两口作调解,顾氏夫妇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一番小别扭,权当小情趣,新的时候又欢欢喜喜地跑到大正宫里领宴去了。

大正宫张灯结彩,也是一派新年气象。虽然是有太子妃没错,到底与一般人家没有老夫人让少夫人不同,命妇这里,苗妃作为贵妃,总领庶务。郑琰坐得靠前,分明看到苗妃脸上的线条冷硬了许多,笑也还是笑,说也还是说,只是眼神再也那般活泼了。

女人们上寿敬酒,皇帝也安然受之。不知道是不是有音乐背景的关系郑琰总觉得皇帝说话的声音有点颤,在这样的大场合,皇帝理所当然要放慢语速,一字一字地传得清楚,但是……也慢得有些过份了。故意放慢与无法说得快,郑琰还是分得清的。

皇帝老了!郑琰抬起头,看到皇帝饮酒的动作也很慢,杯中的酒甚至有些许酒了出来,液体在空中坠落,千百枝蜡烛的光芒之下,酒液折射出晶亮的光彩。郑琰心里没来由地一酸,低下了头去。随着命妇又退回了女宾专场。

仪式走完,女人们活跃了起来,七大姑八大姨地八卦了起来。郑琰旁边坐着的是永安郡主,这位郡主最近挺清闲,徐莹的脾气有收敛,做女侍中的人日子也好过。永安郡主神秘地凑到郑琰耳边:“看到了没有?圣人方才手抖了。”

不是自己一个人看到了啊,郑琰胸口闷闷的:“郡主看到的?”

“听说,最近圣人睡得浅,却又总是犯悃……”你们家那位没啥内部情报吗?

“冬天了,人总是会想打盹儿的,白天睡得多了,晚上自然也睡不好,觉浅,容易醒。”郑琰不知道是在忽悠永安郡主还是在安慰自己。

永安郡主没有探听到消息,撇撇嘴,换了一个话题:“听说太子妃要为太子再添个孺人?”

郑琰疑惑地看着永安郡主:“我没听说呀!不是已经有了三个孺人了么?”坚决不说已经撺掇着徐莹给太子又弄了俩孺人出来。只要太子敢睡,徐莹就敢让她做孺人。

“那些个不是也没响动么?”

郑琰黯然:“这才结婚没两年,为了子嗣就死磕上了。”

“那是太子啊!”

“是啊!”

“女人啊,什么都不打紧,能生儿子最打紧。”永安郡主果断地下了结论。

郑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转而想到了皇帝,应该还能再撑些时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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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朕还能再撑些日子!

男人是瞬间变老的,仿佛是一夜之间,皇帝就能够明显感觉到健康滑坡的状态,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朝上虽然暂时稳住了,皇帝依然不放心,齐王不安份、魏王也不安份、燕王还不安分。最坑爹的是,太子结婚一年多了,太子妃还没个消息,能在死前看到孙子降世吗?皇帝都不能保证。

萧令先的情况与皇帝还不一样,皇帝那时候已经做了许多年的太子,要根基有根基要个人素质有个人素质,萧令先是迫不得已的选择,根基又浅,班底又不牢靠,个人素质还挺差强人意。再没个儿子来站住脚,情势真是很危险。皇帝不可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郑靖业系的辅佐上,所以他一手培养着池脩之,另一手也在思量有用的制衡之人,比如柳敏,此时看起来还稚嫩,但是有潜力。

皇帝的目光又一转,看到了诸王之首的齐王,齐王周遭满是压抑的气息,看来打击得还不够啊,得让他彻底老实了。新年贺表,齐王必须亲自上给太子!

感受到了皇帝的目光,齐王不得不老实再老实,亲爹的意向这么明显,第二天正旦,他就率诸弟为太子“上寿”,皇帝的目光这才变得柔和了起来。

皇帝最近一直在跟人谈话,跟儿子们谈,跟大臣们谈。

对儿子们无不殷殷叮嘱:“要好好辅佐太子,不要胡来。我将死,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们兄弟。亲生父亲做皇帝与兄弟做皇帝是不一样的,帝位只有一个,儿子却有很多,不是我不心疼你们,这是为了防止你们日后有不测啊!天下,是萧家的天下,如果你们兄弟不合,就有小人会趁虚而入,自家不合外人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又迫之以势、压之以威,只是希望儿子们能够老实,不要跟新君对着干。从来造反的藩王就没有几个能够成功的,无他,皇帝掌握着全国的资源呢,只要不脑残,至少他的兄弟们是干不过他的。

对儿子是真心实意的,对朝臣就不一定的。

对郑靖业还算是比较实在的,就是拜托郑靖业照顾他儿子。对蒋进贤这样的,皇帝哭得老泪纵横:“与卿相识数十载,身后事,卿多留意。”他哭,蒋进贤也跟他对着哭,两个老货哭完了,各自一抹泪,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去。当时不是不感动,感动完了,没两三天,都冷静了下来,又恢复了常态。

郑琰也被人找去谈话,苗妃已久不宣召人入宫了,郑琰接到通知的时候不免惊讶了一下:“知道是什么事么?”

来的小宦官自然是不知道的,诚实地摇了摇头:“小人们并不知道,贵妃只是有些焦急。”

郑琰心中疑惑,还是收拾了去进宫。

昭仁殿的待遇还是没变,却更肃杀了。郑琰拾阶缓步,小宦官小碎步跟在旁边。

屋里很暖和,苗妃装扮得并不奢华,颇有一种洗尽铅华的味道。郑琰勾起一抹笑:“贵妃安好?”

苗妃伸出手掌指向身边的坐位,郑琰微微躬一下身,提起裙子走了过去。

宾主坐定,凉秋上了茶来,郑琰轻道一声谢便再也不说话,她近来与苗妃就是这么个相处模式。

苗妃耐性不如郑琰,未开口先叹气,又想了一下词,才说:“你上次说,圣人也该为二十三郎、二十四郎定亲了,消息确切么?”

郑琰放下手中茶盏:“算算年纪,是了。”

苗妃抿抿嘴:“可是……圣人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话传给我。”

“贵妃没有求见圣人吗?”

苗妃语气平平:“我与他,要怎么见面?又怎么开口呢?”

郑琰半张着嘴,样子有点呆,苗妃平静地看着她,看得郑琰马上把嘴巴给闭了起来。想了一下,问苗妃:“贵妃怎么这样着急?”

苗妃眼睛里流出伤感来,咬牙道:“圣人,近来睡得越来越多,饭量也减了……”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郑琰低下头,轻声道:“贵妃放心,这事,不管怎么办,总要给贵妃一个说法。”

苗妃默默无语。

郑琰稍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整个昭仁殿,实在是太压抑了!

出了昭仁殿,郑琰并没有去找皇帝,她去找她爹了。

郑靖业很惊悚,他家那个凶残的闺女有什么事这么着急要来找他?小一点的事情她自己都能办了!出什么大事了吗?

心里很着急,郑靖业面上还是维持着平静:“你到宫里来了?去看太子妃了?”

“不是,是昭仁殿有事。”

郑靖业挑挑眉,对于苗妃挺不满,这个女人就是好瞎折腾!

“贵妃言道,二十三郎年纪渐长,是不是该娶王妃了?”

“她不自己跟圣人说!”更不满了,敢戳着我闺女当炮灰。

“我寻思着,不如阿爹请太子上表为二十三郎纳妃,如何?也显得东宫重情谊。”

这事如果是由郑靖业提出的,皇帝、太子都会对郑靖业再加一分好感,同时,郑琰也是完成了苗妃所托,一举两得。郑靖业很快想明白其中关节,点头道:“也好。这些天你多去东宫盯着点儿,不要让太子妃再生事。”

“啊?太子妃现在挺好的,稳重多了。难道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郑琰很疑惑。

郑靖业左右看看,小声对女儿道:“东宫依旧无嗣,圣人和太子都有些着急,过了正月,就要为太子择采淑女。”

“他们也太急了点儿!”

“那是东宫啊!”郑靖业拍拍郑琰的肩膀,“你心里有数就好。”

郑琰无语地理理裙子,对郑靖业一福,郁闷地回家了。信息量,略大,她得先打听好了情报再去见徐莹。一个比较好的消息来源就是庆林长公主了。

庆林长公主倒是知道一些内情:“圣人倒是问过我一些,你想啊,我认识的都是什么人呢?巴巴地挤着给人作妾?哪怕是太子,也有人不愿意的。再说了,这一个个的小脾气,能比太子妃好到哪里去?就是太子妃,当年在家里也是说贤良淑德,入了东宫,还不是块爆炭?论起来还是世家女温顺,我认识的又不多。”

“那圣人是个什么说法儿呢?”

“自然是要个柔顺的,不然两块爆炭弄到一块儿,东宫还不得炸了锅?怎么?太子妃跟你抱怨了?”

“哪儿啊,我还不明就里呢,是永安郡主年宴上问我知不知道,我就纳闷儿了,我常跟太子妃见面,也没见她提起啊。”

“大约是不好意思,永安郡主也未必就是听太子妃说的,圣人大概是问过永安郡主有什么合适的人吧。”

“那倒差不多了。”自己结婚时间短,还没到这种七大姑八大姨的保媒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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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差不多的情报,郑琰又踩着点儿到东宫上班去了。

见了徐莹,郑琰大吃一惊,怎么觉得徐莹这个脸色这个气场,越来越眼熟呢?

徐莹对郑琰浅浅一笑:“来了?”

“是啊,”郑琰心道,果然消息是真的吗?徐九这样不嗔不怒的样子,真心不适应啊,“我听到个消息,不知是真是假。”

“你要是说东宫要采择淑女,那就是真的。”徐莹一脸的无所谓。

郑琰倒吸一口凉气:“你——”

“我怎么了?”徐莹有点古怪地笑问,“我该闹吗?我生不生气有区别吗?”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行,这样才算正常。

“他既无心,我便休!”徐莹一字一顿地道,眼睛干干的,“我不能被休弃回家,你明白吗?我的祖母会受不了,我的父母会被人指点。换个人,我真能和离。”

郑琰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不要说这样的话,我问过师母,圣人想给太子找性情温和的女人,你,想法子拿捏住吧。”

“你为我担的什么心呢?我如今,倒是一身轻松了,我倒要看看,他们父子,还能如何!性情温和?你道圣人眼里他的后宫性情就不温和了?她们看着倒是温和了,她们的儿子一个个可是暴烈得紧,切~我就看着她们对着咬,权当看斗鸡了。”

徐莹说得像是轻松,郑琰心头更沉重了,终于逃也似地出了东宫。她不想回家,家里现在就她一个人,还是回娘家吧,窝到阿娘跟前,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什么都不用想。

才出东宫的门,又被苗妃派来的人截了去。

苗妃是专程致谢的,太子上表,提醒皇帝:二十三郎年纪既长,应议婚事。皇帝对于太子关心幼弟非常开心,又想起二十四郎来,一并给两个小儿子议定了亲事。二十三郎的妻子定的是成国公的侄女,也就是郑瑜老公的堂妹吴氏。二十四郎虽然年幼,皇帝也给他定了一门娃娃亲,定的是徐莹的表妹,也是宗室郡主之女。

看到苗妃,郑琰才恍然大悟,刚才徐莹的表情,真的很像如今的苗妃。也许会有不舍,实在已经对那个男人不抱什么希望了。

这样也好,起码不会举止失措。郑琰完成了这一桩事,自觉心头一松,自己的帐本儿上从此不欠苗妃些什么了,如果苗妃还觉得自己欺骗了她的感情,没有帮忙她儿子当皇帝什么的,那也只能随她去了。

终于有一件让人开心一点的事情了,郑琰还是决定回娘家一趟。

杜氏见到女儿很开心,口中虽说着:“嫁出去的女儿还总往家里跑,真不像话,”手上已经把郑琰给搂到怀里了,“真瘦了,当心身子骨啊!”

郑琰无奈:“怎么人人都这样说啊?郎君也说,师母也说,连阿娘也说起来了。”

“这么些个人说,足证是真的,你给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听到没有?”

“知道啦~”被关心包围着的感觉,真好!郑琰抱着杜氏的腰,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阿娘,咱们家有玻璃作坊吗?”

“你怎么想起这个来了?打小就喜欢玻璃的东西,那东西又不顶贵重,又容易坏,你还念念不忘?喜欢剔透的东西,寻水晶的不好么?”

“不是,我突然想做些玻璃的东西来,水晶不好雕琢,好阿娘~纵咱们家没有,谁家有呢?我出钱,买一个,就当是给我解闷了,好不好?”

杜氏看她实在可怜,终不忍拒绝:“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你打小喜欢这个东西,识货的人又少,索性弄了过来,如今全给了你罢。”

“我给钱。”

“又胡说八道!跟亲娘算起账来了!”

“我这不都嫁了么?家里还一大家子人呢,还有阿姐呢。”

“少讨打!我有数呢。”废话,乖巧的孩子招人疼不是?郑琰对家里也颇有贡献,哪怕嫁了出去,年前还弄了个木材商人给家里添收入。一个玻璃作坊,杜氏还得起。

郑琰在账本上不免又记下一笔:欠家中一个玻璃作坊。备注:做出镜子之后给娘家相应补偿。

有了专业人士,做东西就是快,至少人家知道怎么做玻璃,郑琰根本不知道玻璃的配方。郑琰也不与作坊里的人过多接触,她只要确定这些人的身契都捏在自己手里就可以了。作坊对于郑琰要制作平板玻璃非常不解,但是依然努力研发去了。这位娘子不计成本,必要做出平板的来,她有钱造,他们就卖力气呗。

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只要有需要,只要肯去想!没两个月,作坊里就造出了平板玻璃,只是不够很大块,大的也只有成人两个巴掌大。郑琰已经很开心了,要是凭她自己,根本连玻璃渣子都弄不出来。

看着玻璃,郑琰改了心意:“多造些出来。”她要给窗户安玻璃!

有了女主人发话,这女人还有资金,那就开炉造吧。二月里,郑琰把家里后花园临水的一处三间小馆的窗户上都给换上了玻璃,明亮得很!郑琰广发帖子,邀了娘家人一齐过来喝酒赏景,赏池边新出的绿柳。

一群女人两眼放光:“这样好!到了冬天,不用开窗子就能赏雪景了,屋里还透亮。”

池脩之陪着老丈人、大舅子、内侄们喝酒,心里也美得很,那啥,能干是吧?已经到我家里来了。

杜氏嗔道:“你终于鼓弄出来一件正经事了。”

郑琰道:“这样的玻璃我还存了几十块呢,只要您看着好,等会儿让他们给家里送过去装上。窗后加一帘子,晚上拉上,外头也看不到里面。”

杜氏自然笑纳。

一大家子说说笑笑,郑琬道:“你从此可要把这屋子里收拾好了,传到圣人耳朵里,怕又来闹着来看了。”

郑靖业道:“圣人近来可忙着呢,且没功夫。”忙着给儿子选小老婆呢。郑靖业对这件事情并不怎么看重,择了淑女又如何?选了不一定能纳,纳了不一定能生,能生还不一定是生儿子。再说了,郑党内部目前还没有合适人选,太子妃还年轻,又不是不能生。抓住了太子,比经营一个还没有影儿的“有可能的未来继承人”要强得多。郑靖业心里,因为郑琰的关系,对徐莹还是比较看好的。

直到皇帝突然打下一个雷来:“择采侍郎徐梁女为太子孺人。”

徐梁就剩一个庶女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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