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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皇子皇孙内,就只有封爵的枝叶能够在皇城外拥有自己的宅邸,而其中最有能为的皇家血脉之一的楚沉风所拥有的住所规模虽无法与大有功名的将相媲美,但也是不在话下。

回到了自家的宅邸中,心思细腻的上京侯楚沉风自然是察觉到了府内上下略显紧张之色,就连出来迎门的老总管亦是战战兢兢。

楚沉风也不管那么多,便直接朝着老总管问道:「怎么,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老总管看了四週一眼,才道:「侯爷,皇后娘娘的使者才刚走呢!说是要您在家思过,直到明日面圣……侯爷,可是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啦?」

楚沉风轻哼一声,才道:「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看看本侯被惩处也不是第一回的事。」他秉退了担心的老总管,一面也再度迈开了脚步,前往宅邸中最深、最深的那处院落,坚定不移。

那处院落在上京侯的宅邸最深处。

平日,除了楚沉风的交待外,就连资深的老总管也没法子让人进去打扫。楚沉风每每有想不透的事情时,总会到这里让自己的脑子清静、清静,因为也只有这里,才是他最能够远离尘嚣的地方。

所以,自己是有多久没来这里了?

只记得回皇城后不久,他匆匆地来过一次,而后这处深锁、便再没打开过。

楚沉风在自己的僻静之地前停顿了一会,而后迈步踏入。

打开那久违的房门,「咿呀──」的声响刮上了耳膜,楚沉风想蹙眉,眼前的景象却使他不得不大感惊讶。

楚沉风踏入了房门,并将门带上。碍着自己的身分以及许多考量,他只是行了个晚辈的礼:「皇叔祖。」

那人的面容从窗外所照射进来的明亮光芒映得一清二楚,虽然他的脸色苍白、略带病容,那双目光依旧锐利,炯炯有神。只见他细细看着楚沉风,而后那略嫌失了血色的嘴牵了牵,道:「我的姪孙似乎不若往常意气风发,但却是活得更鲜明了些啊。」

楚沉风对于他的言语毫不在意:「今日皇叔祖是以长辈的身分来探望晚辈的吗?」

「若非如此,我又何必遣走侍从就为了跟你单独谈话?」他动了动骨节分明的手指,却像是抽搐一般:「我以老长辈的身分与你说话,恐怕这还不是第一次呢。」

楚沉风道:「但上一次却也是许久之前了。」

不过,那都不重要……楚沉风几乎是无礼地直视着眼前的尊长,道:「皇叔祖这趟出来,陛下可知道?」

那人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其声音之沙哑、如同裂帛般的音色令人忍不住皱了眉头。「我皇兄那样神通广大,就算不知道、也得当他知道!……姪孙儿啊!你已经不小了,不该这么天真!」

「晚辈以为自己不天真,」琢磨了下字句后,楚沉风终究还是决定将心中的想法说出口:「然则最近所有的事情都让晚辈觉得自己其实天真得很。」

那人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想必姪孙想破头脑也想不出来吧!」

楚沉风虽不愿意承认,但也只能认服:「是。」

那人又哼笑了几声,道:「自我做错了那么多事……退位以来,恐怕能这样得意说话的时候也不多。虽然我的皇兄他并不管我太多,但是其他的眼线看我可看得紧呢……」

「皇叔祖虽是逊了位的,但毕竟也曾登上龙椅。」语中微微带刺,楚沉风道:「晚辈不记得皇叔祖是这样狂妄的人。」

「所以在你的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楚沉风道:「谦恭温和、乃至优柔寡断,不就是皇叔祖过去所做所为、所呈现的形象吗?」

「你说对了!」曾经的皇帝瞇了双眼:「然则这十数年来的自我圈禁却让我冷静了不少。」

楚沉风盯着自己的长辈、也是曾经一国之君的男人,不再搭话。而后者虽面容枯瘦,明亮的双眼却越发自信:「说吧、说吧!你有什么疑问,我虽然不是可以预测什么的神仙,但总还能回答自己的后生晚辈一两个问题的!」

楚沉风沉默了一下,道:「那么,究竟是什么把这一切的事情都串起来的?」

以长辈自居的逊帝不知道是否早有预料到楚沉风便会如此单刀直入地问上这么样的一个问题,他的表情有点复杂、有点奇妙,是一种让人说也说不上来的苦涩感,这让楚沉风更加确信了自己所预想的事情或许没错──一切都迎合着一个极为巨大的盘算或者计谋,无论那个计谋对自己而言是好或是坏。

然则,逊帝原本自信满满的目光却渐渐黯淡了下来,最后转为一种无可抹去的颓丧。

就如同楚沉风年幼时看见他退位时的模样一般,如出一辙。

良久,那名曾经极为尊贵的男人才道:「机缘。」

机缘?

「或许姪孙儿你不信,」他沙哑的声音充满着无奈与苦涩:「但是,的确就是因为机缘。」

「我是不信。」楚沉风看着眼前的长辈,目光之中毫不留情:「若要我相信,皇叔祖得给我一个能够串通得上的理由。」

逊帝的目光中点上了一层薄薄的光彩,酸酸的:「你能相信每个人的决定相碰在一起,最后为了应付所谓的『敌人』开始临机应变……每个人的反应到最后就是这般模样吗?」

「皇叔祖是咬定了这些都是巧合。」

「不,应该说能够把眼光放远来看的人,才会觉得这是巧合。」他道:「若像当初目光如豆的我,肯定也会只执着在当下的一切吧……」

楚沉风细细地观察着眼前男人的表情,而后看着他的容貌从像是病容一样的枯瘦,慢慢地从里而外浮现出老态来……最后,他道:「姪孙,有件事情你非做不可,就是在明日!」

墨老将军与自己的孙儿在一起的模样极其自然。

少有长辈的威严以及晚辈的恭谨姿态,这二人看起来与其说像是长辈与晚辈的对等关係,不如说像是家人──或者朋友一般。

墨轩雪与自己的祖父表情和神韵相似,就是那么一贯地自然。墨老将军的手搭在茶几上的瓷杯边缘,神情是那样地沉静:「我知道你迟早会想到一些问题、从而来问出口,但是似乎有些慢。」

墨轩雪微低着头,道:「孙儿不敢妄下断定,是以自己琢磨了多时。」

「也是,你自小就是谨慎的人。」淡淡地褒奖了回自己的孙儿,墨老将军道:「你可觉得近来的事情是天衣无缝吗?」

墨轩雪不知道祖父为何会用这么样的一个辞汇,因此只道:「不。但孙儿想问祖父,是否『机缘巧合』当真存在地如此自然?」

墨老将军道:「你若不觉得这样的事情天衣无缝,那么又何来自然之说?」

墨轩雪一愣,道:「然而却过分顺势了。」

墨老将军这时却问了一个不知所以的问题:「今日的剑练了吗?」

「清晨时练了。」

「昨日呢?」

「亦是在清晨时练了。」

「再昨日?又或明日会不会练?」

「孙儿日日清晨时皆会练剑。」

「练得可顺畅?」

「日日温习,自然顺畅。」

墨老将军喝了口手边的茶,道:「那么,起心动念,可为自然?」

墨轩雪似乎明白了自己祖父的意思,因此也恭服道:「起心动念、皆是自然。」

墨老将军点了点头,手中还端着那还装着热茶的瓷杯:「你可还记得你的祖母跟你说过,人看不见未来、但是未来却可以靠自己努力与争取之事?」

墨轩雪眼中的目光渐渐明亮:「是。但祖母还说了:然则人所前进的方向多取决于过去的经验与成长以来的想法本身,是以许多江湖术士能测量人的未来、都是深諳人心的缘故。」

墨老将军道:「那么,你已了然于心了吗?」

墨轩雪点了点头,道:「所以并不若孙儿所想的一般、有什么稀奇古怪,而是回头时总会有过分顺事的错觉存在。」

墨老将军道:「想必也有许多人在这个节骨眼明白了吧?」

墨轩雪道:「孙儿不知。」

墨老将军放下了杯子,对于墨轩雪的回答似乎毫不在意,彷彿刚才的问题就像是自己的喃喃自语一般。「我早上、才刚从皇城回来。」

墨轩雪知道自己的祖父接下来要说的可能是颇为重要的讯息,因此也不再搭话、侧耳倾听。

「我与几位将军的佈防业已完成,早上则是和朱阅与冀悯还有杜旬飘这三人谈着皇城、乃至京城内的佈置。」墨老将军停了一会儿,道:「冀悯的身分较为敏感,所以皇城内官员的事情由朱阅手下的人探察,所有官员的一动一静陛下都命令务必得掌握仔细。而朱阅告诉了我,李鸿岁恐怕不会有动静。」

墨轩雪是曾听闻当朝宰相可能有异心,否则也不会想早天子一步除去卢彻,并将他旗下的商贾、钱财与田產等做了手脚而未如实上缴国库。然则这事由自己祖父的口中亲口说出,却更有信服力。

「他进可攻、退可守,大可乐悠悠地做个两面好人,但是呢……」墨老将军的表情沉定到似乎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两面却都视他为心头上的疙瘩。」

墨轩雪至此终于开口:「是否李相明日还未有动静时,就会先被除之而后快?」

墨老将军道:「或许如此,然则这却不重要。」

墨轩雪点了点头,继续听着祖父的字字要言。

「柳红凝那孩儿,你得保住。」墨老将军这回可几乎是单刀直入了:「这些日子我和陛下的几回谈话可精彩。那时我才真切明白到十多年前的那个结,竟然没有一个人放下。」

墨老将军深吸了一口气,道:「陛下与皇后是重情之人,与其说他们对自己视如己出的女儿文懿公主的死无法释怀,不如说在女儿被迫出嫁给自己不喜欢的对象之时,就早怀芥蒂。」

「祖父,那是更早前的事了?」

墨老将军道:「你祖母与我说,柳灵画那孩子的个性与她相似,若要是她肯定也会抱憾终身。想不到柳灵画却寧愿永别人世。」

这件事情墨轩雪是知道的,因此他也再度沉默了下来。

「十多年前的那场叛变只是个因,陛下还让冀悯等人让竺允道安然出京。想不到之后柳灵画死了,这才是李鸿岁失去陛下信任根基、或许也是他存藏异心的主因。」墨老将军道:「我与陛下、殿下当时都商议着比武当日是巳时开始比武、申时开始大宴,然则这中间空馀的时间他们都估算李鸿岁会在此有所动作、劫走柳红凝那娃儿。」

墨老将军停顿了会,微微皱了眉:「但我却想异族他们肯定会在早朝后就挥兵入城!」

这是何等胆大妄为的猜想!

墨轩雪闻言愣了。

只是,身为百战老将的墨老将军,也就是墨轩雪的祖父却是如此慎重而认真地直言,这让墨轩雪不由得敛起一百二十分的心神应对:「祖父,那么孙儿该做什么?」

「若是他们胆敢直接挥兵入城……那我想李鸿岁肯定会更急着将柳红凝带到自己身边,毕竟她现在是无法动武的,不是吗?」

墨轩雪道:「孙儿看过,依据一般习武之人的体质,最少还要半个月。然则柳红凝恢復速度良好,又有着王大夫共同调养身子,因此只消一旬应就能恢復七成功力。」

墨老将军点头道:「想必叛军与李鸿岁约定的时间恐怕就如同当初我与陛下、殿下共同估算的一般,然则狡獪地李鸿岁肯定会将自己的时间拉早许多个时辰,例如在早朝时就将柳红凝骗入相府。」

墨轩雪道:「届时孙儿可得在她身边?」

「这是必然。当日清早你就去找她,无论她要往哪边,护着便是。李鸿岁就算见了你也没胆将你赶走……再说嘛!」墨老将军沉沉地道:「前些日子我让人去找竺允道,竟然扑了个空。」

「莫非……?」

「想必是在相府作客吧!问天下没有人如此胆大妄为,除非是快要不属于这原本天下控制住的人。」墨老将军道:「况且李鸿岁近来动作频频,还有泰半是放在柳红凝身上,肯定是早已知道自己的亲生骨肉年来就被自己视如仇敌的竺允到养育着的。」

「若要因此產生仇恨,似乎也是简单的事。」墨轩雪叹了口气,道:「是否要让竺师父破牢而出呢?」

墨老将军摇了摇头,道:「自是不必。既然竺允道甘愿入瓮,那么就由着他去办。你只消顾着柳红凝便是。然而相府恐怕也会成为一个战场,你自己需多加小心。」

墨轩雪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孙儿自是会多加小心。」

「外头的小兵小卒自是有人料理,相府中也不乏高手护卫,你只需做你该做的事情便罢。」墨老将军停顿了一会,道:「其馀的人不用理会,除了柳红凝必须毫发无伤外……李鸿岁只需留得性命。」

墨轩雪点头,抱拳相应:「孙儿领命。」

却说杜旬飘自大清早入皇城与墨老将军、冀悯和朱阅三位老前辈谈完重要的事后,便带着虽然严肃却有那么些轻松的心情继续着接下来的工作。

身为皇城护卫的一员,杜旬飘的身分地位虽然不是最高的,但由于他办事得力、又是自小从昔日的嶍王府中所出,因此在一干护卫之间也算是有不少的份量。

稍早冀悯在散会后又与他说了,为了不要过于张扬旗鼓而使机密洩漏,在护卫当中唯一知情的只有杜旬飘一人,就连护卫统领也都不知道有此事存在。

冀悯说道,若依照平日的训练等,要应付这些「突发状况」是绰绰有馀的,况且陛下与殿下不愿多年前的事情重蹈覆辙,因此知情者可说是越少越好。那时冀悯犹豫了一下,还道:就算连上京侯、二皇孙楚沉风也都没有得知这么详细的佈局。

只道那时杜旬飘听了这话后,情绪又立马沉重了下来。虽然平时他与楚沉风几乎是各不相干,但是这阵子可说是总会碰面的,万一楚沉风要问起自己来……还真的难以回答!

不过也罢!

起码到明天以前,恐怕杜旬飘都很难再碰上楚沉风一面,再说楚沉风真要问起、自己也不是没能力胡混过去,所以这些事情可算是杞人忧天了!

只是短短时间内得知了这么多消息、佈局,全都安排稳妥后,自己要做什么事情还真的没什么头绪呢?而若是依据计划来进行,他明晚便要直接夜宿皇城了,所以……今日直到明晚最后的时间也算是自己的悠间时光了吧?

噢,对了。

杜旬飘想着想着,突然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忘了今晚要面圣的事情?」

兀自苦笑了声,这最后难得悠间的时光得来不易,这次若皇城真要变成战场,那么也不晓得自己的性命还会不会留存到以后呢?但,虽然如此,他杜旬飘也还是得在皇城当中做最后的确认与巡视,以确保往后二日、乃至更之后能万无一失。

若此,也就不枉费眾人所下的苦心了。

杜旬飘一面看似漫不经心地充作自己仍在休假期间与遇上的诸多护卫弟兄和皇城内的人打着招呼、一面却也仔细着每个人的神情。若皇城内有什么不安分的傢伙,想必此时不是绝对地冷静深沉就是会特别慌张吧?

如此想着、如此巡视着,待到杜旬飘要走出皇城时,天空已染上了一片红霞。

「唉,还真是……悠间到毫无去处啊!」

杜旬飘难得这样的感觉,也或许是有限的时间让向来习惯悠哉的自己无法真正轻松起来,杜旬飘总觉得虽然心里的疙瘩在早上时稍有缓解,但现在却又有让人无法言喻的心情靠拢上来……

他忍不住回想着过去若自己碰上类似的情形时都是怎么解决的呢?

凭着良心说虽都算是大事情,但上回叛乱之时他年纪还小,况且那又是突发事件,没办法同一而论。而若要依着自己几次任务什么的经验,不是他在自夸,而是总觉得过往的一切都绰绰有馀。

杜旬飘忽然想飞到长安村那儿找师父竺允道说说话,顺便想听听他老人家有什么想法?然则这是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与做为,自己真要出了皇城、出了京城,恐怕不被扒了皮吊掛在城门上也说不定呢!

那么既然哪儿也不能去……好吧!

「去找红凝!」杜旬飘的脸上浮起了笑意。那妮子城天闷在客栈内肯定要闷疯了!楚沉风与墨轩雪两人一个死板、一个寡言,总还不及自己能跟她说笑呢!想到这儿,杜旬飘原本紧绷的心也不禁舒缓了开来。

在杜旬飘要踏入客栈时,却见得柳红凝在距离门口最近的座位上坐着发呆。

杜旬飘一面好奇着,一面也试探了一下柳红凝究竟在做什么,一个孩子气的恶作剧心态促使杜旬飘故意地融入了出入客栈的人当中,而后绕到了柳红凝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有反应?

杜旬飘难得皱了眉头,绕到了柳红凝身旁又稍稍施加了力道道:「红凝,发呆啦?」

「噯……杜大哥?」听着柳红凝的声音总觉得她的精神不太好:「你怎么有空过来?」

杜旬飘道:「且不说这个,你怎么了?怎么会这么没精神?」

柳红凝的声音软软的,就像刚睡醒一般:「早一点的时候我在房间中觉得闷,想着要把窗子全打开透透气,但可能太久没活动筋骨,总觉得很疲累……」

杜旬飘觉得不太对劲,便抓起红凝的手探看脉象……

他不是什么医术高超的大夫,但身为皇城护卫,一点基础的医理总是有的。杜旬飘细探脉象,发现柳红凝先前被许太医、王佑和墨轩雪调养好的身子在几日前本还是有些虚弱,但这当下却是不见端倪?

意即,此刻柳红凝的脉象与常人无异。

……谁?

杜旬飘放下了柳红凝的手,笑道:「我看你大概是脑子想了太多事情才会昏昏沉沉,要不等等看墨兄弟过来帮你诊诊脉,替你再看看是否要改方子调理?」

「才不,我还当真闷死了!」柳红凝笑了起来,但模样仍是令人担忧:「杜大哥,你认识楚大哥这么久,跟我说说他是什么人好不?」

杜旬飘为难地:「你真要听的话,我明天再说给你听。你该休息了,好吗?」

若是再让柳红凝像是往常一般缠下去,恐怕晚些她的主治大夫一出现,会把自己拆得稀巴烂也说不定呢!杜旬飘一边夸张地想着,一边也好说歹说劝哄着柳红凝回防歇息。

「晚饭都还没用过呢!」柳红凝想摆摆手挣脱杜旬飘的搀扶,但却徒劳无功,只得以衰弱的声音道:「人家吃完饭就乖乖睡觉,但是杜大哥要陪我聊天!」

「好、好!」杜旬飘简直对眼前这个任性的小姑娘无可奈何,由于心生同情,所以也不好对她虚应故事。因此杜旬飘吩咐了店家准备几项清淡的好菜,便让红凝倚着回房了。

柳红凝这般懒洋洋的模样看在杜旬飘眼里还真是前所未见,再加上刚才的脉象显示,她的本身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就像是大病初癒后的疲惫一般,好好安稳地睡上个几天便成。

依据柳红凝的叙述,杜旬飘大胆地推测是有「什么人」再度向柳红凝用药,只是这次的人是要帮助柳红凝,而非要害她。

然则这样的推测就算正确也无法令人放心。

杜旬飘自觉无法在此时离开柳红凝去找墨轩雪过来诊治,所以只得守株待兔地等着墨轩雪明日一早甚或今晚会出现、解决这个问题。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回答着柳红凝紧追不休的问题:「其实我跟楚兄他也不是特别熟,就是认识吧!……」

「至少比我久,杜大哥可别想胡混过去!」

看着柳红凝几乎要是睡眼迷濛的眼睛,杜旬飘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从认识楚兄开始,就是你跟楚兄初认识一般模样了!真的没什么特别的!」

「那……」柳红凝半信半疑,说话的语气明显迟疑了起来:「我以为楚大哥是沉稳的人呢!杜大哥觉得呢?」

杜旬飘似乎察觉了柳红凝心里有什么疑问要说出口,于是也就顺势道:「基本上他算是沉稳的人啊。身为上京侯的楚兄确实也多次被陛下讚许呢。」

柳红凝似乎不太同意:「我却不了解楚大哥怎么就那么容易衝动呢!」

杜旬飘讶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柳红凝哼了哼声,终于把早上发生的事情都跟杜旬飘全盘托出,一面还夹杂着气话,听着杜旬飘忍不住无奈地摇头叹气。

「楚兄他……」杜旬飘迟疑了一下,而后小心地斟酌自己的用词道:「大概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难言之隐?」柳红凝哼道:「所以就能和墨大哥在我面前打起来了?」

杜旬飘叹道:「这阵子的事情太多,我想大家都心绪大乱了吧……」

「不就是比武嘛!」柳红凝气道:「一下子能扯出什么骯脏手段,一下子又大打出手的……我看搞不好东扯西扯,整个京城的人全都能扯在一块!」

吓,这妮子是认真的吗?

杜旬飘暗自苦笑着,搞不好还真如她的气话所说一般呢!于是心里头惦念着还是别再宽慰柳红凝莫要生气免得适得其反,一面道:「要不,吃完晚餐睡个好觉后,你明天总会碰上楚兄的,届时再直接问他好不?」

「不然还能怎么办?」柳红凝噘着嘴,道:「要不我看还是算了,等到比武完再解决掉李鸿岁宰相大人有什么麻烦的第三个要求什么的,再回头来说这件事!」

杜旬飘有些尷尬地陪笑着,若不是柳红凝此刻精神确实不太好,否则肯定也会发现杜旬飘的表情不对劲。

这顿饭,吃得可真彆扭。

最后,杜旬飘再度立于京城的街道上时,已是一更的时间了。虽说好说歹说地也劝着因为诸多不顺心的事情连串发生而闹脾气的红凝就寝,但总还是有些不放心。

一面想着趁着外头的集市还没打烊前再赶紧绕个几回探勘一下本来就已经再熟悉不过的京城、省得夜深了在外头走动,不但会被京官儿抓去问话,还会让有心人起疑。

这样盘算着的杜旬飘,才刚迈出自己的第一步,就看见远方相对之处各来了一个柳红凝口中「大打出手」的两个人物。

麻烦!

麻烦透啦!

于是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待到两人相近之时,才先向着楚沉风打了招呼、转而对墨轩雪道:「似乎有人治好了红凝……她才刚躺下去没多久,墨兄是否要过去看看?」

墨轩雪朝他点了点头,便逕直进入客栈内,留下了杜旬飘与楚沉风二人两眼相对。楚沉风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杜旬飘无奈地将遇上红凝的事情和察觉的异状交待了清楚后,才道:「红凝一直向我抱怨你们兵刃相对的事情。」

「那,无所谓。」楚沉风皱了眉:「倒是你这几日出入皇城,他们内外的佈局可都安排好了?」

杜旬飘点头道:「几位前辈、头领全都安排好,我的工作也是确定下来了。」

楚沉风没再细问:「可否有我的安排?」

「陛下与殿下未曾言明,而其馀的佈局也未把你算在内……」杜旬飘想了一下,道:「是否已经另有安排了?」

「有。」楚沉风道:「然则陛下与殿下会如此精心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杜旬飘看着楚沉风似乎没有要说出口的打算,也就不再询问,道:「却不知明日的面圣陛下是否还会交待些什么东西?」

「妄测上意是不智之举。」楚沉风淡淡带过,道:「那么你看今日红凝她是否有提起面圣的事情?」

杜旬飘苦笑道:「也不晓得算不算有,她一面抱怨着,说要解决这些麻烦事后,再看看李相还有什么事情得要求、要一併结束了,好快些回长安村远离尘嚣呢。」

楚沉风沉默了一会,道:「这些事情的确是尘嚣不错……却是不知她也身在其中。」

杜旬飘迟疑地问道:「我们瞒了她这么久,好吗?」

「不瞒也得瞒。」楚沉风皱着眉:「敌暗我明,你又怎么能够期待事事顺意?」

「也是。」杜旬飘叹了口气:「况且红凝她的脾性就是如此,谁也不能保证最后她究竟会是大哭还是大闹,或者索性连同我们都是池鱼之殃呢!」

楚沉风牵了牵嘴角:「她是真性情,不如生长在京城内的人一样彆扭,若是这样也是自然,届时可得乖乖认栽。」

杜旬飘看着楚沉风的心情似乎好些了,正暗自感到轻松时,墨轩雪从客栈内走了出来,道:「她已无大碍。」

楚沉风冷道:「说清楚?」

墨轩雪对于楚沉风的冷言相向并不在意:「有人在红凝的房内、茶水以及食物中下了极好的稀罕药品,红凝可以说是完全见好了。」

杜旬飘讶道:「还当真有这么奇的事?」

墨轩雪道:「依着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好生睡个两三日便全无大碍了。」

楚沉风道:「就连动武也可以?」

「可以。」

杜旬飘提出了早前徘徊在自己心中的问题道:「这是可喜之事,但是究竟是谁这么做的?」

「如果不是光明正大送方子过来、而是採取这样方式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会这么做了。」楚沉风的表情有些鄙夷:「那位李相,真是用心良苦。」

「若不是为了自己唯一的女儿,怎么还会如此用心呢?」杜旬飘笑着:「只可惜嘛!人家恨他入骨。」

并没有与楚沉风和杜旬飘两人一样一搭一唱,墨轩雪知道他们会故意地这么放开来说,是因为有人跟着自己暗暗地走了出来。先前他并不予理会,乃是因为说的事无关紧要的事情。但现在情况似乎又不太相同了?

于是,墨轩雪看着楚沉风和杜旬飘两人极有默契而近乎同仇敌愾的反应,道:「我明日清早便会来此,告辞。」

杜旬飘依礼抱拳做了个手势表示道别,而楚沉风仍是那贯不搭理的态度。两人「送走」了墨轩雪后,果不其然一顶轿子坐落在他们面前。

「臣李鸿岁见过上京侯。」

由轿夫掀开了轿帘,李鸿岁踏步而出的模样自信满满,甚至让杜旬飘觉得病态。楚沉风一挥手表示免礼后,两人的双目相对,最后,李鸿岁忍不住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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