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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苏落云一下子被赶出了东宫,他以前接下的好处也都得被迫还回去。

可惜之前战乱,他店铺钱银周转不灵,收的好处也全垫进去了,哪里还能拿出还人?

结果被几个气急败坏的给告上了衙门。他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哪里还能管顾失婚的女儿?

苏落云老早就预料到了苏鸿蒙的反应,心里只是冷笑,却也不甚难过。

不过她没想到,居然有个她意想不到之人,主动来青鱼巷子看望她了。这人就是她的同父异母的妹妹苏彩笺。

彩笺当初在落云的帮助下,告倒了玷污她清白的恶棍表哥,又有了安身住处,虽然每日也要辛苦帮忙做些活计,但是总算是扎根下来。

因为被苏家除名,她也改了姓名,在药铺帮衬。就在她被赶出啦不久,母亲丁氏也生了重病,因为钱财都被兄嫂骗光,无钱医治,孤独凄惨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彩笺这样也算是无父无母了,帮工的药铺老板娘怜惜苏彩笺的遭遇,也是受了苏落云的嘱托,时时帮衬着她,也算能有口饭吃。

不过,彩笺居然自己给自己寻了门亲事。

她自己认识的男子赵武是个药材贩子,是个老光棍,以前在药店帮佣做伙计,学了本事后,便自己出去跑帮贩卖药材了。

他家里太穷,也耽误了亲事,加上眼光有些高,一般晒得红脸黑皮,言语粗俗的乡间姑娘也看不上。

也是缘分到了,居然一眼相中了帮忙守药铺的彩笺。毕竟苏彩笺是富户小姐,从小也是琴棋书画都是花银子学过的,那一手秀丽的字写出来,也很能唬人。

赵武常来药铺做生意,二人起初也不过是买卖间说了几句。

后来相熟之后,听着彩笺偶尔冒出的诗词,赵武也是心生向往,觉得要不是这女子坎坷,又怎会让他这目不识丁的村夫遇到?

这是自己这辈子唯一够到金枝的机会了。就算是落难的金枝,也叫人怜惜。

于是这一来二去后,他竟然提出要娶了彩笺,也算给她腹内孩子一个名分。

彩笺无依无靠,如今再看男子,也不是以前尽是寻找美玉公子的心气了。这个赵武为人实诚,而且颇有生意头脑,如今手里也积攒了不少积蓄,听老板娘说,他也是个能托付终身的老实男人。

于是她欣然同意,就此嫁给了赵武。二人成婚之后,彩笺生下了个男孩,取名赵康。那赵武也毫不嫌弃,视如己出。

如今彩笺再次身怀六甲。当初听说姐姐做了太子妃时,她自觉惭愧,没好意思露头,毕竟她如今也不在苏家的家谱上,怎么好意思去刮姐姐的油水。

听到姐姐的眼睛已经大好了时,她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可是后来听进京采买的丈夫说,那个太子妃似乎又眼疾复发,被太子轰撵出宫的时候,彩笺默默哭了一夜。

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深深的自责与迟来的忏悔。

她觉得就是自己当初那无心的一推,才让姐姐落下这治不好的病根。明明已经拥有了锦绣前程,却也要惨淡错过。

彩笺现在已经不是年少无知的少女,想起家姐待她的种种,愧疚之情也是如山洪排泄而来。

结果赵武听到她半夜哭醒,便问了缘由,越听眼睛越大,最后瞪眼道:“我竟然不知你姐姐还是当朝的太子妃!”

彩笺现在都改了姓,不姓苏了,自然也从来没张扬过这些事情。她自觉自己被苏家除名,名声都臭了,何必去招摇,败坏了姐姐的名声?

赵武听完,立刻道:“既然如此,你姐姐落难,你得去看看她呀!”

彩笺低声道:“我也担心着她,只是人都说她得罪了太子,被赶出东宫,只怕……”

赵武带着乡里人的憨实道:“不就是跟太子和离吗?那么大的皇子,还能心眼跟针眼子一般?过不下去了就和离另找呗?堂堂铁面军的领袖,也算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能为难跟自己结发的妻子?再说了,她是你姐姐,打断骨头连着筋肉,就是危难时彼此帮扶一把。这个时候,你不去宽慰她,她若想不开可如何是好?”

两夫妻商量一番,赵武从自己的药材里选了个大的人参,还有各种药材和山货,一路坐马车赶来京城,一路打听,去青鱼巷子去看望姐姐去了。

苏落云真没想到,在她日子“不好”的时候,这个早就被她遗忘了的异母妹妹,竟然不惧连累,跟着丈夫,带着药材鸡蛋,还有蘑菇干一类土产,一路风尘来看望她了。

虽然碍着自己是假装失明,生怕露出马脚,落云并没有亲自去见妹妹和妹夫。

可是来者是客,她让香草备下了几匹精美的布料,还有二百两银子作为回礼,算是给彩笺孩子的补礼了。

不过香草说那赵武只收了一匹布料子,说这是姨母给孩子的心意,他当收下,回去给孩子做衣服穿。

可是那银子他却坚决不收,只说自己带着老婆是来探亲的,又不是乞讨,没有拿银子回去的道理。

再说大姨子如今也是大着肚子从宫里出来独过,以后用银子的地方太多,可不能这么败着给人。

如此拉扯一番后,银子最后还是没有收。彩笺也只当姐姐心伤不愿见人,只叮咛香草照顾好姐姐,有事情可以去找他们夫妻帮忙后,便回去了。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情分能否留存,就在于有没有一份真诚善意。

落云那日隔着窗户,偷偷看了看久久不见的妹妹。

她虽然没有以前的锦衣华服,可是面颊红润,眼里有光,应该是过得很好。那个赵武看起来也是个利落实诚之人。

妹妹彩笺虽然蠢笨,但是这命还算不错,人生半途遇到个好人。

这个出身不高的妹夫虽然读书不多,但是为人大气明事理,颇有些江湖义气,也是让落云暗暗点头。

最起码有个心思淳朴的丈夫影响,彩笺以后也不会再行差走错,犯下糊涂事来。

今日彩笺不避嫌地大着肚子来看望自己,说明她当初留存给妹妹的那份善念,也没有被辜负。

当宫变风波之后,苏落云被太子亲自迎回了东宫。对外也只说是夫妻间闹别扭,太子妃出宫散心去了。

一场东宫婚变居然是逗大家玩?

苏鸿蒙不由得叫苦连天,直觉得自己可真是被闪着老腰了!

等他再去宫里递送拜帖时,苏落云让人送出来的,却是他上次拒见,给苏落云的书信。

在他当初冷言冷语之后,苏落云只亲自续写了一行字——“父女缘浅,不如不见”。

至于缠绕苏鸿蒙的官司,也并没有因为太子妃的归位而烟消云散。

那官府里好似有人打过招呼一般,县丞居然紧绷着脸,一点也不顾及未来国丈的面子。

最后苏鸿蒙因为侵占他人钱财,意图贿赂官员,阻碍新帝的均田新政,被杖责四十,打得是皮开肉绽。

他被打的时候,前来听审的乡绅百姓全看在眼里。

一时间,太子秉公明法,铁面无私,鞭挞岳丈大人的事迹一下子传散开来,成为茶馆说书先生演绎得又一段当朝国储铁面无私的佳话。

再有想要因为田地托人求情的,那就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屁股比未来国丈大人金贵多少。

太子连太子妃的面子都不给,其余诸人还要以身试法?

不过这严惩了岳父,一时又让人疑心,身怀六甲的太子妃又要失宠。

可是转过头,太子就在陛下那请旨,追封了太子妃逝去的母亲胡氏为一品诰命夫人,赐封号“慧贤”,同时对苏落云的舅舅与弟弟也是大加封赏。

尤其是苏落云的舅舅,念及几次救护太子之功,从一品武将,直升兵部。

而苏归雁当初被贬,往北去只走了一半,便折了回来,直接升二品补了吏部的从缺。

虽然只是二品,可他先前的履历也不过是翰林编修,后任地方七品而已。而且他入的是吏部,若非世家大儒,或者政绩斐然,岂能入阁吏部?

苏大人这是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啊!

而苏落云那改了姓的异母妹妹,虽然不曾受封,可是也得了太子私下封赏田邑。

那夫妻俩守着田产,做个地方的富绅绰绰有余。

可以说一家荣宠,独漏了那屁股挨了板子的老爹苏鸿蒙。

不过外人听了,也觉得责怪不了太子妃不孝,实在是这个做未来国丈的端不上台面。

如此恩赏分明,也叫人看清了风向——太子妃的父亲私德有亏,当初私养外室,刻薄死了结发妻子,薄待亡妻的一对儿女,当真是禽兽不如。

陛下宁可绕开健在的亲家公,而独独封赏死去的亲家母,可足以见圣意风向了。

那些谏官们就算再清闲,也不会抽风上奏讨人嫌,挑剔太子妃不孝顺。

苏鸿蒙也是羞愤难当,虽然有个当太子妃的女儿,可惜自己得罪透了女儿女婿,如此泼天而降的富贵,竟然半点都沾染不到了。

所以京城的生意败了之后,他躲在乡间老宅,也是终日不爱见人。

再说当初跟着太子一起“调戏”淑妃的赵栋,当时奉命调集军队镇守在了皇城四周,以避免当初发生宫变的时候,再有藩王伺机为乱。

当京城迅速平息了谋反之后,他便领兵远征,真的去了北地了。

就在四月之后,北地传来了战报。赵栋率领大军,征讨了最后两州。捷报传来,举国欢庆。

陛下下旨大赦天下,宫中摆开流水之筵,君臣同乐。落云因为身子渐重,在前殿略略应酬,跟诸位夫人们应酬一番,便回转寝宫休息了。

自从陛下下令斩杀了几大世家之后,新政推行异常顺利了。

再加上查抄了游财神和几大世家的家产,国库日渐丰盈。

这次庆祝北征军胜利的庆功宴,席面摆布的比上次二皇子成亲时,要体面多了。不过苏落云的身子渐沉,跟诸位夫人们应酬一下便回了寝宫。

这次入宫的官员家眷有许多都是生面孔,不少女眷的衣着并不十分得体,说起话来,也略带乡音。

苏落云知道,这都是韩临风在上个月的恩科里,新提拔的一批官员家眷。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陛下正培养自己得力的左膀右臂。

想来以后宫宴上出面的陌生女眷也会越来越多。

苏落云虽然身子重,不能照顾那些初入宫殿的女眷周到,却细细嘱咐了自己的弟妹郑氏,代她照顾这些局促不安的女眷们。

也省得有些势利眼的官眷,像当初的方二和竣国公夫人一流,暗地给人使脸子奚落人,影响了陛下和太子招揽贤士的清誉。

此时又是到了入夏,夜色迷人,星光醉人。她捧着肚子漫步在御花园里,一时走走停停。

香草和寄秋在一个月前已经出宫嫁人了。新调来的宫女看着她慢慢挪步的样子,不由得略微紧张道:“太子妃,您还是回去躺着吧!”

落云摇了摇头道:“御医说了,这胎儿最忌讳长得太大,我整日吃得好,若是再不多走动走动,等生不出来,就糟糕了……”

她话说到一半时,突然身后环过了一双手臂,稳稳托住了她的肚子,让她走起来,腰背轻巧了许多。

她回头一看,原本该在大堂上与人饮酒的韩临风不知什么时候,也溜达到了御花园里来。

“你怎么跑出来了?”落云含笑问道。

韩临风在她的粉嫩面颊上亲了一口,道:“御医都估摸着你再过些日子就要生产了,我想陪你多走走,这样生起来,你腰腿也能使上气力……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出宫去散散步?”

落云看他今日这么好的兴致,自然也笑着应下了。

结果两个人一辆马车便来到了甜水巷子里。

这是韩临风最近最大的嗜好,总是隔三岔五地带她来青鱼巷口溜达。

这个地方是他们俩个当初的定情之地,现在落云肚子里揣着韩临风的崽儿,拉着他的手,走在这熟悉的青石板路上,都是觉得恍如梦中。

在夜虫的鸣叫声里,她默默走了一会,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笑着道:“你可还记得,你我刚认识那会,我每次从铺子回来,你总是莫名出现在巷子口,然后就这么一句话没有陪着我走。我当时尴尬得不行,真恨不得一阵风将你给吹走!”

韩临风可想不起自己跟她有过这么尴尬时光。在他的记忆里,自己跟她就算不说话,散步的时候也是愉悦身心的。

现在听闻身边的大肚婆居然说当时恨不得风吹走他,他不由得挑眉笑道:“是恨我不主动,想让风把我吹到你的被窝里去?”

落云听了扑哧一笑:“还用风吹?那时我夜里总是梦见你用匕首逼着我脖子,当真是夜夜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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