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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子低头瞧了瞧地上血葫芦一般的周宝儿,心里说,这周宝儿隔三差五就往醉韵楼跑,自己怎会认错,况且,这周宝儿每日在安平城逛来荡去的,谁不认得啊,胡家大少爷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不对,这胡家少爷刚说的什么来着,对啊,胡家正跟周家打官司呢,听说是周子生告了胡家的表少爷田明德,说是人命官司,外头都传说周宝儿快死了,自己刚倒忘了此事。

周宝儿既然能来醉韵楼,自然他爹递的状子是诬告,这何之守最是贪财,不定是得了周家多少好处,才装糊涂想讹胡家的银子呢,却不想在这儿撞上了周宝儿,真是合该着周家倒霉,算计别人没算计好,反倒把自己算计了进去。

青羿见老鸨子不吭声,怕她给自己一吓胡说八道,接着道:“怎么着,你这老鸨子连人都能认差了。”

老鸨子一机灵,忽然就明白了,便再巧也不可能这般巧,周宝儿前脚来醉韵楼,胡家大少爷跟何之守后脚就到了,况自己刚来安平就听说了胡家的事儿,先头也不过跟周家一样是个靠着祖产收田租的富户,短短几年就成了冀州府有名儿买卖家。

能把当铺开到冀州城去,这手段不用想也知道,先头胡记跟恒通当在冀州府打的那场官司,冀州府谁人不知,恒通当可是十几年的老字号,还有国丈府当靠山,又如何,不一样落个家破人亡吗,周家算个屁啊。

想想恒通当,再想想自己,顿时遍体生寒,而且,胡家后头的靠山也硬着呢,哪儿是自己这样的人能得罪的。

想到此,忙道:“老婆子便再老眼昏花,也断不会认错,此人的确是周家村周家的少爷周宝儿,大人若不信,我这醉韵楼的闺女丫头龟奴都可作证,至于大少爷说的什么官司,老婆子当真不知。”

青羿松了口气,这老鸨子果然世故,推说不知官司之事,就把醉韵楼摘出去了,也没得罪胡家,还真是两边讨巧。

既得了话,青羿立马做出怒色,对何之守一拱手:“何大人,周子生诬告在下表弟,令我兄弟陷于囹圄之中,受尽冤屈折磨,我胡家必要讨一个公道,为我兄弟洗雪冤情,在下这就写状。”

老鸨子多精,立马叫丫头拿来文房四宝,铺陈纸张,青羿提笔一挥而就,奉到何之守眼前:“还望大人惩戒奸恶,以证国法,还我兄弟一个清白。”

国法?何之守只觉两只太阳穴一蹦一蹦的疼,这会儿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就为了个妓,女,一时醋火,倒坏了自己横财,暗恨周家父子不靠谱,在家避几日,让自己多敛些钱财多好,说不准还能娶到胡家的闺女,岂不皆大欢喜,偏偏把周宝儿放出来,还跑到了醉韵楼来胡闹,坏了自己的财运不说,只怕自己的名声也要受些牵累。

而今日之事已经做实,再不可转圜,为今之计也只有让周子生父子兜底了,反正进了自己口袋的银子甭想拿出去。

想到此,厉声道:“好个周子生,竟敢藐视本官,诬告他人,还有王法没有,来人去把周子生锁了来,本官要好好审问于他。”撂下话转身去了,脸色极不好看。

青羿刚要走,老鸨子一把抓住他:“大少爷您可得给老婆子指条明路,这周宝儿可怎么料理?”

刚何之守虽下令锁拿周子生,可没说周宝儿怎么办啊,青羿微微弯腰低声道:“妈妈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傻了,这周宝儿自然是抬回周家去,想来周宝儿欠你醉韵楼的账吧,你顺便要了来,岂不便宜。”

说着侧头看了看拢着衣裙躲在角落直哆嗦的韵娘,暗叹了口气,从怀里掏了二百两银子放到桌上,下楼去了。

瞅见对面茶楼门口的马车,笑了一声,直接走过去跳了上去,果然见青翎跟敬澜坐在马车里等着自己,不禁道:“你们俩倒悠闲。”

说着瞥了青翎一眼促狭道:“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见识见识,还别说,这个韵娘,真是个难得的美人。”

青翎道:“是啊,难得我们大哥都起了惜香怜玉的心思,自然是难得的美人。”

青羿一听就知道是福子传了话儿,推开车门一伸腿,踹了福子一脚,这一脚险些没把福子从车辕上踹下去,忙抓住长福才没掉下去,嘟囔了一句:“小的说的是实话,大少爷可给了整整二百两银子呢,我跟了大少爷这些年,也没见大少爷这般大方过。”说完不等青羿的腿伸过来,自己一窜挑了下去:“这儿离着不远,小的先给少爷泡茶去。”说着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青翎笑的不行:“福子这小子越发机灵了。”

青羿恨声道:“机灵什么,生了一张老婆子嘴,就知道搬弄是非,早晚把他的皮揭了,看这小子还胡说八道。”

见敬澜瞧着自己笑,不禁道:“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就算韵娘是个美人,可也入不了我的眼,你瞧瞧我家里这几个妹子,谁不知道我胡家是美人窝,要不然,你一个京里的世族公子有事儿没事儿就往我家跑什么,我统共就仨妹子,你跟子盛一人得一个,这会儿还好意思笑我,看我反悔了,不让翎儿嫁你,看你还笑不笑的的出来。

我是瞧那这些烟花女子实在可怜,瞧着光鲜亮丽,却日日都要迎来送往,且来这儿的有几个好的,你们是没瞧见,何之守一进了周韵楼简直就不是人了,抱着那韵娘上下其手,要多猥琐有多猥琐,周宝儿更无耻,按着人就脱裤子,竟是当着那么些人就要演活春宫呢。”

敬澜忙要拦他,已经晚了,话已说了出来,青翎腾地红了脸,瞪了大哥一眼,青羿这才回过味儿来,青翎在,说这个不妥当,见青翎难得害臊的俏脸通红,不禁道:“谁让你总穿男人的衣裳了,我都把你当成青翧了。”

敬澜怕青翎不自在岔开话题:“如此,这官司就算了了吗。”

青翎:“了了,想得美,周子生这些年没少给咱家使坏,先头是爹大度,念在过去有些交情的份上,不与他计较,更何况,后来又成了亲戚,差不多也就过去了,若周子生领情,自该安生过他的日子,也不与咱家相干,可他不禁不领情,还变本加厉的想讹咱家,这个还可忍,万万不该打青青的主意。”

青羿道:“何之守生性贪婪,别看他今日在醉韵楼说的冠冕堂皇,回头周子生银子一送,不定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可是他一贯的做法。”

青翎:“放心吧,这一回,何之守必然不会大事化小的。”

青羿:“何以见得?”

敬澜:“何之守越贪婪,就越不会结案,如今案子还是一样,只把原告被告换了个过子罢了,既然想得胡田两家银子的想头落了空,自然要从周家身上找补回来才行,怎舍得了结,就这么拖着,周家就不得不送银子,对他岂非最有利。”

青羿恍然:“这何之守还真黑,竟打的这个主意。”

青翎:“不黑他那富丽堂皇的府邸从何处来的,他那十房小妾又哪里养的活,就靠他一个七品知县的俸禄,简直笑话,更何况,他上头还有个轩郡王,想巴结高枝儿,不用银钱搭梯子,能够得着吗。”

青羿摇摇头:“这么着当官儿,鱼肉百姓,亏他晚上也睡得着。”

青翎:“这样的人最是吃饱睡着的,脑子里只想着荣华富贵,就什么都不顾得了,这就是那句老话儿,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贪官莫不如此,不过早晚也有报应,你瞧那个贪官哪有好下场的,皇上聪明着呢,就等着贪官做大了,杀他一两个,又得了好名声,还充盈了国库所需,何乐不为。”

青羿愕然:“胡说八道,让你一说,皇上成了整日算计的奸商了。”

青翎:“你当怎么着,这么大的一个国,有多少州府县郡,就有多少老百姓,有多少老百姓就有多少张嘴,风调雨顺的时候不说,若是闹个灾啊什么,朝廷自然要救济,这国库的银子从何处而来,圣祖爷遗言可是永不加赋,既不加赋国库如何充盈,?百姓如何救济?若不救济百姓,生出民乱,何谈太平盛世。就好比一个家,若不算计着过日子,早晚入不敷出。”

青翎一番话说的青羿愣了愣看着她发呆,敬澜低头沉吟若有所思。

半晌儿青羿才道:“照你说,皇上养着这些贪官,岂非是养虎为患。”

青翎:“这可不是养老虎,这是养家畜,就想咱家庄子上养的猪仔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过年的时候杀了吃肉吗,这些贪官越贪越不知足,越不知足就越贪,最后贪成肥头大耳的肥猪,就到了该杀的时候,不信大哥瞧着,回头哪儿若一闹灾,万岁爷必然下令清查吏治,抓住几个大贪官来抄家杀头灭九族,就算齐活了。”

这么严重的事儿给她说的如此诙谐,敬澜忍不住笑了起来,侧头瞧着她:“得亏老天把你生个女子,若是男的哪还有别人的活路。”

青翎:“我是警告你们呢,以后可别当贪官,一时享乐,后头的下场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青羿也笑了:“你莫不是怕我们连累你吧。”

青翎点点头:“那是自然,咱们是一家人,就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们好了我自然好,你们获罪,我自然也逃不脱的。”

青羿笑的不行,指着敬澜:“你可听见了,这丫头想的什么?说的什么?你娶了这么个鬼灵精回去,以后什么事儿都别想瞒过她。”

敬澜却道:“夫妻一心,我做什么瞒她,况且,翎儿说这些是担心我,我岂会不知,哪能如此不知好歹呢。”

青羿假作呕吐状:“你们俩别恶心我了成不成,还没成两口子呢,就穿一条裤子了。”见青翎瞪自己,摆摆手:“别瞪别瞪,大哥可不是那等没眼色的,前头不远就到了,我溜达回去,顺便瞧瞧街景,你们俩有什么体己话赶紧说,过了今儿不定要等明年了。”撂下话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长福一见青羿下去了,哪还有不明白的,拽了拽手里的缰绳,车子慢了下来,车厢里一时只剩下了一对未婚夫妻,敬澜伸手握住青翎的手:“翎儿你不知我心里多欢喜。”

青翎红着脸抬头,与他目光相接,低声道:“你欢喜什么?”

敬澜:“我欢喜你把我当成家人了,你不知我自来最羡慕的人就是你的家人,你会想着他们,惦记着他们,费尽心思的为他们着想打算,却总是把我当成外人,今日你这番话,我明白,是说给我跟青羿听得对不对,这说明在你心里我跟青羿一样了,敬澜怎么能不欣喜。”

如此平实的言语,青翎却极动容,自己倒没意识到这些,只是之前没想过会嫁他,只把他当成亲戚,陆敬澜未来如何也跟自己没太大关系,如今却不一样,自己即将嫁他,自然把他当成了亲人,才会说这些话。

的确是想让他们知道,其实皇上是这个世界里最聪明,也看的最透彻的,糊涂的时候也不是真糊涂,只是装糊涂。

青翎相信,当年外祖父之所以获罪,其中必有隐情,只怕皇上下旨的时候,就知外祖父是冤枉的了,后来给外祖父平凡,又赐了舅舅官位,就是皇上的补偿。

青翎觉着,或许在皇上眼里整个国家就像一盘棋,大臣们就是他手中的棋子,是去是留就在他的一念之间,有时想想,青翎就觉异常恐怖,自己的命,自己一家子的命,都在一个人手里攥着,只要他动动嘴,自己倍加珍惜的东西,转瞬就是灰飞烟灭,何谈什么安稳一世呢。

只这个世界的规则如此,千千万万的老百姓都是如此过活,若是一味恐惧害怕,就只能栓根儿绳子上吊了算了,故此,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未雨绸缪,尽可能的保证家人的平安。

以前只有胡家的人,如今多了个陆敬澜,只是不知道他心里原来一直有这个结,不禁道:“你是再怨我之前对你的冷落吗?”

敬澜摇摇头又点点头:“之前怨过,后来就不怨了,如今就更不怨了,翎儿放心,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敬澜不会蹈翟家覆辙。”

说着不禁笑了一声:“看来翎儿心里是相信敬澜此次必中的,连后头的事儿都替我计量好了,我都不知翎儿如此迫切的想嫁我呢。”说着拉着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盯着她瞧,黑眸暗沉跳跃着突突的火光。

青翎脸红的不行,忙要缩回来,不想却给陆敬澜抓的死紧,青翎一用力,反倒给他趁势拖到了怀里,敬澜见怀中人儿,双颊通红,眼蕴秋波,一张小嘴紧紧抿着,那般红润光泽,仿佛流动着丝丝水光,好似晨间着了清露的玫瑰,诱人非常,实在忍不住,低头贴了上去……

长福围着安平城饶了一大圈,才听见车里少爷吩咐,方才回了胡记,下车的时候偷瞄了一眼,少爷脸上的神情虽跟平日差不多,可那眼里掩不住的喜色,就跟二月里开春发芽的柳丝儿一般,一荡一荡的,瞧着都荡漾。

至于二小姐,除了脸有些红,其他跟平常毫无二致,可仔细瞧就会看出端倪,嘴唇红了许多,还有些微微的肿,长福自然知道怎么造成的,肯定是少爷忍不住搂着二小姐亲嘴了呗,要不然,怎么可能嘴唇红了。

想着,不禁又看了少爷一眼,心说原来少爷这样的人也跟自己一样,见了喜欢的女人,也一样毛手毛脚,如今都这般,等到了洞房花烛夜的时候还不知怎么折腾呢。

忽又想到了自己,谷雨那俏生生的小模样儿,在脑子里一晃悠,长福心里头美的火烧火燎的。

青翎跟敬澜一进屋,青羿就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瞧着他们:“看来外头热上来了,瞧把翎儿热的脸都红了。”

一句话说的青翎俏脸更红,颇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偷瞪了一眼陆敬澜,这家伙绝对一个色狼,搂着自己就是不撒手,非得亲够本了才行,好在还知道适可而止,不然,这会儿可要丢脸了。

敬澜倒是泰然自若,坐下边吃茶边跟青羿聊天。

三人正说着,周二狗走了进来:“大少爷,二小姐,二姑爷,外头何府的管家来了,说何大人有要事请大少爷过府商议。”

青翎愣了愣,颇感意外,以何之守的贪婪,怎会如此就放过周家了?既来请大哥,必然是要说和此事,都说合了,自然是要结案,周子生倒是送了怎样的大礼?

想了想,跟二狗道:“你去回了何家的管家,就说因怕爹娘惦记,我大哥回胡家庄去了,这会儿都在半路上了,回头就叫伙计给家里送信儿,让大哥明儿一早去何府登门拜访。”

二狗应着去了。

青羿道:“做什么还拖到明天?”

青翎:“先弄清楚何之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想对策才好,以何之守的贪婪,怎会如此轻易就放过周家,这不合常理,莫不是周子生又出了什么阴损的招数?”

敬澜点点头:“的确不合常理,周家不知送了什么大礼,让何之守从中说和。”

青羿:“能送什么?周家有的不就是银子吗,难道周子生这回给足了银子,何之守心满意足了。”

青翎摇头:“这贪财之人哪有足的时候,自然多多益善,便给了座金山,也填不满这个无底洞啊。”

三人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下半晌的时候,明瑞两口子来了,三人才知道,周子生不仅送了银子,还把周家两位小姐,周来弟,周迎弟一并送给了何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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