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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秦灯与孙凤的车驾前往冬洲路途上,遭遇一队诡异的人马截杀——那队人中都不正常,上一刻看,人还好端端坐在马上,下一刹就凭空消失在风雪中,空气里只留下细微透明的闪光,随后他们的人已经倒地气绝。
慌乱之中,秦灯被刺身亡,而孙凤也被俘获,不知所踪,这支王城派来的军队一瞬间就失去了两位头领;队伍中的咒术师也查不出任何使用法术的痕迹。
“撞……撞鬼了!”
大军四散奔逃,剩下的副帅想要指挥人马调转,四下峡谷口,忽而涌出一双双暗金色的眼睛。
漫山遍野的狼群,白狼,所有人肝胆俱裂。
“白狼神!”
传说并非虚言,白狼神的确还存在世间,现在它们带着主人的意志,前来复仇。誓要踏平河山万里,诛邪扶正!
血与火在漫天大雪中隐去,听书在风中慢慢现身,俯身请命:“请殿下作下一步指示。”
顾听霜靠在轮椅上,衣衫单薄,身量挺拔,形销骨立,只是他眼底却闪烁着清醒沉稳的光芒:“去吧!我们这就去找他!”
冬洲战事未平,九洲其余地方却也接二连三点燃战火。西洲韦氏、傅氏少主阵前挂帅,打灵均王旗号,震慑西洲,与百里将军府遥相呼应;除此之外,多地更有灵均王门客,挂旗结军,一呼百应。
西洲设民事堂,如今转百里府,府上焚绿得西洲宁公子传,研制返魂香,分散众人,为百姓治病救灾;南境设营,收容难民,不逼人从军,不逼人纳贡,灵师分散各地,救死扶伤,军队越来越壮大,短短时间内,就已形成燎原之势。
王城的氛围越发紧张。
顾听霜这张隐牌,已经彻底由宁时亭按死,没有人能想到一个死人还能做什么文章,朝堂中都将矛头放在冬洲与百里府上;也因为顾听霜已死,宁时亭已并入皇后一脉,灵帝无从追责,只能问责顾斐音!
外患四起时,却是彻底拔出晴王这颗钉子的最好时机;顾斐音已经请命三次,带兵出战,但灵帝迟迟不下决断——灵帝也知道,此番一旦放顾斐音离开,那么他也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将他困于王城内,尚且还好拿捏;若等顾斐音统领大军,那么自己这个灵帝位置,绝对无法坐得安稳。
君臣势同水火,已经只差那一层窗户纸。
更重要的是,顾斐音的死侍军团,还没有彻底形成。宁时亭坏了他的好事。
他是有夺权之心,但是现在时刻,一切都被打乱了——乱的源头,竟然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此时百里府煽动九洲一起谋反,也是个不得不解决的问题,两边必须坐下来好好地谈一场了。
谈判与短暂的和平示好的机会,却只剩下了宁时亭。
这次大婚,就是他们为彼此准备的机会。
大婚前夜,王城张灯结彩,十里长红。爆竹声连绵不绝,街上家家户户点烛明灯,出门观看舞狮游龙,等待看送亲的热闹。
喜事的冲击,暂时压去了战事的惶恐与不安。
“公子听过这首歌吗?这是我们那儿出嫁的歌谣。”
为宁时亭捧来嫁衣的少女显然高兴,她替宁时亭梳理着银白的发丝,低声哼唱了几句婉转小调,随后小声催促,“您要先见过皇后与陛下,吉时快到了,我为您穿最后一件衣裳吧。”
宁时亭发丝挽上去一半,金色的头冠繁华富丽地坠着,更衬得鲛人颜色无双。
嫁衣是红的,暗红色,宁时亭仅着里衣,身形瘦削,白皙的脖颈露出来,漂亮而令人心动。
他很温和,让她为他系腰带,小姑娘十五六岁左右,动作干净利落,只是她为他挂上玉佩时,指尖不小心擦过宁时亭的腰腹——
是冷而硬的。
金属的触感。
铠甲的触感。
宁时亭在嫁衣之内,还穿着一副轻装铠甲!
“您……”小姑娘睁大眼睛,而宁时亭微微一笑,深青色的眼底蛊惑般地望过来。她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宁时亭就已经手刀劈在他肩侧,她昏了过去。
“抱歉了。”
宁时亭摘下玉佩,将桌前的剑别好——红缨剑,桃木剑鞘,本来是出嫁的装饰,寓意是驱邪与祈福,他却在此时换上了真正的长剑。
今夜就是最后时机。
今夜他将与他并肩战斗。
第144章
王城的习俗,凡是王公贵族大婚,都要等待晚上大典。
夜晚,星河长寂,黑暗将一切蛰伏的危险、沉闷与紧张轻轻掩藏,九洲王城二十八门紧紧关闭,长街上火光辉煌,送亲仪仗繁华璀璨,望不到尽头,爆竹与烟火沿着长街一路散落,一片好事景象,喜气洋洋。
王城的人民全被蒙在鼓里,街巷中聚满了出行游玩的人,还有更多的人议论着这次晴王妃的风光大嫁。
王城离西洲、冬洲远,宁时亭的种种传闻并没有传到这边来。在王城的民众听说的,外边在打仗,不过是西北与南边起了一些零星战火,灵帝已经派了最信任的将军奔赴前线,一切都将平安无虞。
而种种有关晴王、灵帝引灵炼人等等的传说,百姓们不是没有怀疑,只是天子脚下,消息封得严,他们也不愿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
皇家卫兵时不时地往轿子里看一眼。
大婚这件事是顾斐音唯一与灵帝和谈的机会,也是灵帝唯一把晴王拴在这里的理由。
宁时亭如果出了什么事,那么事情将向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发展过去。
宁时亭坐在轿中,红帘遮头。
喜乐震天响,这一方小天地僻静安稳,他垂下眼睫,白净的受安稳宁静地放在膝上,无人知道他膝下就是一把冷硬的短刀。
轿子缓缓前行,城门一道一道地推开,发出沉重的声响。
这一刹那,宁时亭恍然回到前世。
最后一刻,他也是这样通过一道又一道静谧的大门,踏上血与火烧成的殿前长阶,外边杀声震天。
那时他与顾听霜仍然互不相知,他最后看到的画面,也只有那个少年跪坐在他身旁,求他看看自己。
“停轿——”
宫门前传来一声报喝,喜月响得更加欢快,轿子缓缓落地,周围气氛却越发肃静。
有人打开了轿帘,扶宁时亭出去。
宁时亭眼前是一片大红,但鲛人耳力和嗅觉无与伦比,他知道顾斐音就在正殿之前,正缓步走下,前来迎他。
上辈子做梦都想实现的愿望,落到此刻,宁时亭心中却已经只剩下极致的冷静。
“阿宁。”晴王的声音温柔带笑,“我来接你了。”
他的声音轻缓磁性,但听着只有累日的疲惫与阴沉。
顾听霜的声音和他的很像,却更带着少年的真挚与热情,越是熟悉,区别越明显,对比也更加强烈。
宁时亭微微俯首,从轿中走下,与之并列,缓步往上走去。
顾斐音站在他左侧,宁时亭宽大的袖子和衣摆在夜风中微微起伏。宫门长街外,黑压压挤满了卫兵、臣属,两人要先过前殿,最后前往大殿,分别见过仙帝、仙后,行拜礼后,才能算是走了正规的流程。
“请新人移步正殿——”
宣召仪式的声音响起,提示着她们的下一步动作。但宁时亭却忽而停住了脚步——他抬起头,盖头忽而随风散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声,这在大礼中属于大忌讳,礼官立刻飞奔上前拾取,但是更多的人随着宁时亭的眼神看了上去,都怔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衔金戴玉的宫殿琉璃顶上,出现了一只前爪金黄的白色小狼,如若不注意,一打眼过去,还以为只是一只偶然窜过去的宫猫。
“白……白狼神!”
“灵山白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斐音瞳孔紧缩——他认得这只小狼,分明就是顾听霜养在西洲的那一只!
它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下意识地看向宁时亭——他是他的刀,他用惯了,危险一旦来临,他知道宁时亭一定会出手。
现在他果然出手了。
寒光闪过,风中忽而染透一种花香似的馥郁香气,也像果香,宁时亭收回视线,下一刻——手起刀落,洞穿了晴王的胸口!
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丝毫铺垫,血溅落在宁时亭洁白的脸颊上,顾斐音瞪大震惊的双眼,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嘴唇嚅嚅许久,最终没有力气说出口。
但宁时亭没有完,他短刀一条,旋转横上,直接挑断了晴王的头颅!
这才是将他教给他的,原原本本地还给他。
血染成的嫁衣在风中散开,嫁衣之下,一身银白甲胄,将他的身躯勾勒得英气而挺拔。风里竟然没有一人的喊叫声,包括礼官在内,全被香风毒倒,瘫软在地。
宁时亭脚步不停,小狼从屋檐前跳下,飞往里侧另一个大殿,落稳后也并不懂,只是蹲在那里,两只前爪并拢,眼底金色火焰奕奕流光。
是“对他冷漠的那只小狼。”
宁时亭唇边勾起一丝笑意,他提着刀,大步向里边走去,侯在殿门后的礼官和士兵们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此时陡然见到宁时亭,一个个都吓得失去了反应。
眼前的人一身银甲,美得勾人心魄,银白的发丝也被血染红,血与冷风交缠,一时间不知道眼前的是神是妖。
终于有人迟钝的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往后跑去:“杀——杀人了,杀人了——”
“怎么回事?”
正殿中的人没有做好准备,只有侍卫们嗅到了紧张的气息,飞快地涌出来。灵帝二十四卫已经率先出击,他们潜藏在大殿的四角,却不敌弥漫的香风。
“是宁时亭!晴王反了!”
“小心他!他是毒鲛!会用香!快,快带陛下和娘娘离开!”
为首的灵卫舔了舔嘴唇,从袖中摸出一包油药——火龙涎制成的火硝,它没有毒性,但如果涂抹在箭上,一旦射中人,便能让人一直烧成灰烬,是头等毒辣的战场灵药。
毒鲛万毒不侵,只能用这种方法解决。他们想让宁时亭死也很久了,故而准备万全。
只是这发无比狠辣的箭没有射出来。
一声巨响,伴随着滴答滚落的血迹,从屋檐下泼了下来——小狼一口咬断了角落里某个人的脖子,没人能想到房顶上还有一只巨大的灵山白狼,他们发现它的一瞬间就已经毙命。
战场之内,是宁时亭的地方,战场之外,它守着宁时亭。
沉闷的震声自遥远的地方响起,那是攻城锤的声音。
顾听霜自己,一定就在城外。
他杀顾斐音,是为自己,也为顾听霜;而今再逼宫,也是为了给顾听霜争取更多时机。当精锐兵力掉头保护灵帝时,城门的缺口就会暴露出来。
一切都来得及。顾斐音已死,他的死士军团没有炼化出来,他们到底还是在一切变坏之前阻止了这一切。
宁时亭提起刀,一个一个地杀过去,血染透了整个大殿。小狼身形延展落下,长啸一声,护在他身后。这是为他自己的杀伐,不为欺骗后的某个目的。
他现在是他的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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