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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显符走上前, “按例,庭杖要去衣授杖,但六王是皇子, 故不必。”
随后他又走到两个执杖跟前小声道:“六王身份尊贵,尔等自当知晓,若偏离了一寸伤到要害,你们也别在皇城司办事了。”
“是。”
官杖长三尺五寸,执杖握着手心都出了汗,天子盛怒要责罚自己的亲儿子, 于他们而言是重是轻都不好拿捏,重了即便不打到腰间, 三十杖下去亦能要人的性命。
两个执杖一咬牙,握紧官杖似豁出去了一般, “六王,得罪了。”
萧显符是楚王名义上的二叔,可君臣之下这情反倒成了阻碍, 侄婿受苦他就是想救也救不得,于是将头扭过不去看人受罪,又正巧看见了刚跨出文德殿的赵慈,于是提步追上前去询问, “赵都都知,楚王方才究竟说了什么让陛下如此大怒,不但要庭杖竟还要押往宗正寺?”
赵慈看着正在受刑的楚王,不忍直视的扭过头,将萧显符拉至一边小声道:“官家不知怎的今日突然将太子、三王六王一起召来问政, 结果六王说了当年废太子进献太宗的主张, 其内容”赵慈瞧了瞧左右再次压低声音, “像有九分啊。”旋即很是无奈的摇头,“官家又是个性刚极易冲动之人。”
“陛下是登基后才有的楚王,此前朝廷早已有明令禁止议论,楚王又是如何知道的?”
“谁知道呢,也许是碰巧...官家厌恶废太子,废太子尊文,官家登基后便背道而驰。”
“赵都都知难道看不出来这是有人故意陷害楚王,陛下她...”
“你以为官家看不出来吗?”赵慈突然变脸,“先前在文德殿官家就问过了,可六王就是一口认定。”看着受杖的人咬紧牙关,煞白的脸上不断冒着汗珠,赵慈泪眼婆娑道:“哎哟,六大王这小身子骨怎经得起啊。”
“报告公事,六王...昏厥过去了,还差九杖。”
赵慈惊慌,忙的转身推门进入大殿。
“浇醒!”萧县符扭紧眉头不得已道:“继续。”
“可是这是冬日,下官怕六王承受不住。”
萧显符招来亲信,“叫翰林医官院的太医准备着,再派人去楚王府报信给王妃,另外…”他将声音再压低小声嘱咐,“…”
“是。”
萧显符派出去的人刚抵达楚王府时,却被府卫告知楚王妃早在半刻前就出府了,而此时暮鼓已经敲响,宫门一旦关闭,没有天子旨意便不可开启。
两刻钟前。
“正旦会有大朝,以及大宴,届时楚王府也要有所准备,照这些单子将东西都置备好。”萧幼清将一张清单交给王府内的分管事。
“是。”
萧幼清进了书房不见楚王,只有小六子在收拾案牍。
“祁内侍,王爷呢?”
小六子强作镇定的继续收拾,“阿郎他进宫问安去了。”
“问安?问安你为何不跟着去?”萧幼清疑道。
“阿郎让奴婢在府中等大娘子回来。”
“你撒谎!”萧幼清突然冷下,“若是去大内问安视膳,那你眼中为何会有害怕,六王她到底去哪儿了?”
小六子吓的双膝跪地,“小人是真的不知道,只知阿郎进宫去了,所谓何事,阿郎只字未提,阿郎只让小人转告大娘子,他会没事的!”
“姑娘,赵王来了。”
萧幼清冷眼俯着小六子,旋即转身出了书房,“他来做什么?”
“赵王是骑马来的,下马的时候连气都喘不匀,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什么事能让他一个亲王如此?”
“好像是因为姑爷。”
萧幼清顿住,旋即加快了脚步。
楚王府的中堂,卫允盛站插着腰,见到萧幼清走出,于是喘顺着气,“清...楚王妃,六哥他出事了。”
“今日爹爹突然召见我和太子问及国事,太子已经出廷,爹爹的意思似乎是有让我们兄弟也出廷的打算,我便推了六哥一把,事后爹爹让我先行出宫,命人召见了六哥,太子还在,不知道他跟爹爹说了什么,爹爹气得打了他三十庭杖,现在还要关押到宗正寺里去,我只是想帮他,如今李氏是我的妻族,我断不可能...”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你这样,还想跟太子斗?”萧幼清一改从前的温和,十分冷漠的从卫允盛身边走过。
卫允盛被她吓住,“之前是我不对,眼下太子出廷,那些大臣纷纷倒戈,有爹爹在太子不敢动我什么,所以他下一个目标一定是萧家!”
这才使得萧幼清停下回头。
见她冷凝的脸片刻缓和,卫允盛进一步道:“此刻宫门已经关闭,我赵王府有入宫的飞桥。”
文德殿前,冷水泼醒了痛晕过去的人,身下的疼痛让她麻木,觉得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此刻间已经没有任何温度,也感知不到任何。
至此她才明白,原来天子心底的怨恨竟是这般的深。
“二十二!”
“二十三!”
几仗下来,早已经见了血。
“二十四!”
“公事,六王又晕过去了!”
“泼醒!”
听着殿外的叫唤,赵慈揪着一颗怜悯的心,“陛下呀,六王今年才十七,幼时还曾生了一场大病,身子骨本就弱,这三十杖…”
“赵慈,你莫不是想替他挨?”
“六王也是您的亲骨肉,您何至于此?”
“他今日所言你没听见吗?”皇帝指着殿外,“他两个哥哥争位,萧家想扶他上位,他若真的上了位,你信不信,朕在他哪里,便是千古罪人。”
“可六王一直与世无争,这场婚事不都是...”
“不一样了,不一样了!”皇帝极力的摇着头,“他长大了,幼虎成年,是要食人的。”
赵慈深知如今皇帝疑心重,不但猜忌大臣,就连自己的儿子也并在其中。
“早知如此,就应该让他待在四川,永远不要回来!”
“二十九,三十!”
“二叔!”萧幼清赶到时,庭杖已经全部打完,文德殿前只剩昏迷不醒的楚王,长凳下还滴着血,想象着疼痛触目惊心。
“幼...”萧显符作长揖,“楚王妃。”
“王爷她...”
萧显符摇头,朝下属们挥手,“押入宗正寺。”
“我要见陛下。”
萧显符拦住萧幼清,“事涉前朝,非同小可,等你翁翁回来吧。”
萧幼清冷瞧了一眼文德殿的大门,旋即转身,“叫了太医没有?”
“我先前吩咐人去了,此时宫门应该已经关了,王妃是怎么进来的?”
萧幼清无暇顾及,只将皇城司的几个禁军拦下,着急道;“麻烦二叔去将孙太医找来,我陪王爷去宗正寺!”她侧头示意身侧两个女使搭手。
“这恐怕…不合规矩。”萧显符抬头看了一眼文德殿。
殿内
“陛下,听声音好像是楚王妃来了。”
“楚王府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皇帝冷下眼。
殿外有动静,但是殿内却迟迟没有旨意传出,萧显符便叹一口气,“罢了。”旋即挥手让自己的人退开。
于是这押送就变成了护送,宗正寺卿得知消息后赶忙收拾出了一间小屋子,萧显符将罪诏如实转达,脩玉牒官便记下政令赏罚的草稿案底。
“孙太医,王爷她怎么样?”
“王妃请放心,六王只是伤到了皮肉,并无性命之忧,只是这伤须得静养些时日方才能下床走动,此之前,切忌勿要沾染冷水。”
“配置的汤药下官会命人一会儿给六王送来,一日两服,可能会比平常汤药要苦。”
“良药苦口,我知道。”
“这是治外伤的药,王妃...”孙太医握着瓷瓶有些犹豫。
“孙太医请放心,孙太医一个外臣都能守口如瓶,我这个楚王元妃,”萧幼清盯着医官的眸子肯定道:“如是!”
听得楚王妃的话,孙太医才将外伤药交予,随即又跪下,“宗子入宗正寺,不是褫夺爵位废为庶人便是赐死,下官虽不知为何,但恳请王妃救救王爷。”
萧幼清无暇去猜这个孙太医与李贵妃到底是什么关系,走上前将他扶起,“尽我所能,”又侧头看道榻上之人,“护君周全。”
孙太医离开后,萧显符入内,看着自己昔日最为疼爱的侄女正蹲在榻边替人拭汗,“楚王他...”
“二叔放心,六王没事。”
萧显符松了一口气。
萧幼清起身,“二叔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
“陛下到底是因为什么竟然下手这般狠,这宗正寺又是怎么回事?”
萧显符轻摇头,“陛下本有意让两位王爷与太子一起出廷,按制,皇子出廷先由皇帝问政,再由审官院考核,谁知道楚王竟将前朝废太子向太宗进言的国策当着陛下的面说出来了。”
“什么国策?”
“废太子因不满当时还是齐王的陛下擅权,当时齐王重武,太子尊文,太子便向太宗进此论,实施仁政本没有错,错就错在,它与废太子所奏,如出一辙!”
“此论这般重要?”
“太子凭此获了臣民之心,也使得齐王...”使得齐王差点未争过太子,萧显符自幼跟随皇帝身侧为齐王府僚属,深知此事但不敢明言。
这件事就是萧幼清都不曾知道,听得叔叔一番解释,冷下眼嘲弄道:“古来君王,最厌世人诟病名不正言不顺,废太子是仁君,他夺了仁君位,自然怕人提及一切与此有关的事情。”
“此事如今知道的人应该不多了,你翁翁连你都没有告诉,这楚王又是怎么知道的,每个人的文章及处事风格皆不一样,即便针对国是的主张相同但那些文章说辞总不会也一致或是相似吧,下官猜想,此事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说罢萧显符看向楚王妃,“会不会是太子?”
“不管是不是太子,马上就到正旦大朝了,出了这档子事楚王出廷便再无可能。”
“不一定。”
“二叔可有对策?”
萧显符摇头,“我虽没有,但是你翁翁明日便能赶到京中。”
“翁翁年事已高,又这样奔波…”萧幼清有些担忧。
“就算楚王不出事,正月初一的大朝,你翁翁也是要赶回来的,我如今虽为皇城司的勾当官,但陛下疑心颇重,所以我也不好替谁说话。”
“幼清知道,今日还要多谢二叔了。”
萧显符突然楞住,盯着萧幼清看了许久,“幼清,自你嫁入楚王府后,我总觉得你有些变了…”萧显符挑眉,“变得生分了。”
萧幼清微微睁着眸子,低头冷眼道:“是吗,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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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不定时有~
国是:指国家的重大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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