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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大发慈悲,把谢桓和千百楼主一同揍了一通,权当是把谢桓从黄粱美梦之中打醒,很有好友应尽之责的觉悟。
那时候江景行还看不到很多年后自己会心甘情愿喊谢桓一声爹,当然不会手下留情。
当年谢桓流过的血,就是后来江景行流过的泪。
至于千百楼主,他的地位一直很稳,从未改变,稳稳当当垫底,安安心心在三人之中做着食物链的最底层。
正是因为千百楼主的小心眼,他们三人才会在群芳会上姗姗来迟。
那时候三人还不是或名震天下,或统领一方的圣人、凤陵城主和千百楼主。仅仅是三位家世和自身皆极为出色的少年。
足够耀眼夺目,却不是什么能左右的风云的大人物。
意味着可以放肆随心所欲,同时也意味着有太多的规矩约束不得畅所欲为。
体现为他们三人,不得不沿着壁脚,小心翼翼地偷偷摸摸进去,一边隐匿气息,一边还要探头张脑。
江景行一言难尽,觉得自己识人不清,结交的两位好友实在是很智障:为什么我们要鬼鬼祟祟沿着墙壁摸进去?费时费力。我们不能御剑直接飞进去吗?
这里是他家啊!
就算是进去面临的结局是下一秒被踹去跪祠堂,也应该是大摇大摆光明正大的进去啊!
所以三十年后,江景行带着谢容皎再来镐京江府旧址的时候,他确实做到了三十年前没做成的事情,大摇大摆御剑而行,光明正大,身旁甚至还陪着他所倾慕的美人。
非常风光。
可惜已经没人看到这风光,也不会有人站出来怒斥他,把他一脚踹飞到祠堂去。
也许是该庆幸不用在阿辞身边丢这样好大一个脸的。
谢容皎没有看到走在前面的江景行无声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淡,似午夜的雾气,一不留神之间就会飘走。意味却又很复杂,百味杂陈,朦朦胧胧间什么也分辨得不清楚。
谢桓很冷静,不忘嘲讽江景行一句:你若是自信你的八极剑劈得开江家阵法,大可一试。只怕你劈开江家阵法以后,来不及在群芳会上大放光彩,已被罚在祠堂中抄家训凄凄凉凉,连口热饭都没得吃。
惨。
千百楼主抬手打开扇子遮住自己过分放肆的笑容,生怕做了两人言语交锋之间无辜的那条池鱼。
真是难为他一趟乐游原厮杀尽兴,之后行色匆匆赶回镐京之间,雪白扇面仍不见半分折痕,依然是描金花鸟的潇洒做派。
难怪江景行会嘲笑他不如和扇子过一辈子去。
千百楼主毫不气馁,自若反击道:先在我和扇子过一辈子之前,你就该和你八极剑合籍了。
后来被打脸打了一记狠的。
江景行和谢家那位世子的合籍大典帖子轰轰烈烈飞满整个九州天下时,当然不会吝啬道到不给千百楼主捎上一份。
而那会儿的千百楼主,身边依旧只有一把扇子。
千百楼主觉得自己惨不惨不晓得,反正圣人的记性好,江景行把他们三十年前的玩笑话记得清清楚楚,在春风得意时不忘本地好生嘲笑了千百楼主一番,扬眉吐气。
他们摸着摸着墙角,就看见和管事在角落里交谈着的朱颜。
那惊人的容色将周围照亮,照得不似江府花木清幽的一块僻静小角落,反像是富丽堂皇在仙境飘渺云雾之间的蓬莱神殿。
三人齐齐静默了一息。
他们正是年少好美色浮华,沉不住心思的时候,见着这样人间难有的容色,哪怕存着清清白白的心思,总是会忍不住赞叹一回的。
这一息功夫让他们听见朱颜清淡地说了一句话。
比起最好的箜篌声,更配得上芙蓉泣露香兰笑,昆山玉碎凤凰叫。一句。
原来我手上这份群芳贴是假的,适才麻烦管事许久,委实抱歉。
朱颜倒没想得很多,也不太觉得拿着一份假的群芳贴被拦在群芳会门外很丢人。
她甚至松了一口气,深觉这才是正常的。
毕竟群芳贴邀修行者,她自然是没有被邀请的资格。
朱颜乐得回家躲个清闲,不必在群芳会上绞尽脑汁做颇多无谓的应酬,这一句那一句均要思来想去个三四回。
趁这几天的时候,想来能看完好几本书。
三人挤在一处转角处,谢桓胳膊肘撞撞江景行,传音道:你家的群芳贴,发的这么不走心?怎么这么多本,还偏偏要给那位娘子发一本假的?
江景行对他清奇的脑回路简直是匪夷所思:假的群芳贴又不是我家发的,否则这不是和人平白结仇吗?老头子不傻。再说我观那位娘子身上无一星半点的灵气波动,想来无法入道。群芳贴有定数,没给她发也是正常的。
谢桓不耐烦道:发个群芳贴,哪那么多话?你直接补发一本不好吗?
江景行更加匪夷所思看他。
谢桓冷笑:别以为我没看见,你这两天在乐游原上全是拿群芳贴当火折子点的火。
若是让普天之下广大修行者看到江景行这一举动,恐怕要丢到他北周帝国有望圣境的少年天才,镐京满城少女嫁人当嫁江景行的光环于脑后,克制不住暴揍江景行一顿。
江景行认输。
现身是不可能现身的。
他还想着在群芳会上,风风光光拿下第一,而不是被他爹一脚踹到祠堂里去,流为千古笑谈。
江景行很有自信成圣。
成圣以后,他的少年丑事,岂不是千古笑谈?
做圣人也是很不容易,要爱惜羽毛的。
江景行偷偷摸摸从怀里摸出一张传讯符,偷偷摸摸点着以后刻意换个方向,让它看上去像是从举办群芳会的演武场那边飘向管事的。
朱颜看着前一刻歉意欠身,准备送她出门的管事后一刻换上恭敬的笑容:娘子手上这份群芳贴是假的不错,但娘子原该有份真的,是仆罪该万死,没将事态分辨清楚,等群芳会后必来向娘子请罪,给一份交代。
于是朱颜莫名其妙,峰回路转地被管事请进大门。
虽说她应该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但朱颜还是略有些许遗憾自己的书房的一架子书,怕是等不到年前看完。
江剑修景注孤生行,还是等他们摸着墙再走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说你怎么今天底气那么足,该不是对刚才那位娘子动了心思吧?
爱情使人冲动。
使谢桓摆脱被八极剑支配下的恐惧,胆气格外壮,敢和江景行正面刚。
谢桓顿了一下,不太自在地凶巴巴道:瞎说什么呢?别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节。还不快点进去?是真想被令尊罚祠堂吗?
江景行和千百楼主对视了一眼,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
因为这意味深长忘记传音的一声啧,他们险些引来管事注意。
咦,这处不应该有人啊,可我分明听到人声的。
三人对视一眼,拔腿就跑。
堂堂的江家宗子,凤陵城少主和四姓之一的卢家宗子在自家和半个自家的地盘上,逼得拔腿就跑,实则是惨到没谁,令人大开眼界。
群芳会上,两人发现谢桓明显心不守舍。
在江景行和千百楼主你一言,我一语,大多数时候是嫌弃着台上之人的粗劣修为剑法时,谢桓从不参与他们一声声起伏有致,滔滔不绝的喊惨声中去,眼光飘飘忽忽控制不住飘到朱颜身上。
江景行看不过去,嫌他在旁边拉低自己风度,赶人道:要是当真喜欢人家姑娘,就借着群芳贴的事情搭讪要近乎去啊!
姓谢的一张脸一把剑好歹还能看,透个交朋友的意思,应当不会惨遭拒绝。
别看江景行说起来套路理论一套一套的,轮到他自己的时候,手忙脚乱怕是比谢桓更甚。
情之所扰而已。
谢桓义正严辞,坚定拒绝:我看上去像是那种挟恩图报之人吗?不去。
江景行和千百楼主齐齐翻个白眼,相当的整齐划一。
白眼翻归翻,好友还是要帮的。
当江景行和千百楼主盘算合计半天,好不容易看似不经意又看似有意地让谢桓和朱颜两人能撞上独处时
天知道在人满为患的群芳会做到这一点有多难。
江景行心有余悸地握紧了八极剑,心道谈恋爱真难:完了,我一时想不出谢桓要怎么做,才能回报我们付出一二了。
千百楼主很赞同。
他们那时候意气风发,年轻气盛,自以为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会握在手中。
现在是这样,将来也会是这样。
殊不知莫测两个字怎么写。
谢桓憋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憋出一句:不知娘子如何看群芳会桂冠归属?
千百楼主双眼发直,不可置信:我们忙里忙外跑前跑后好几天,头发不知道掉几把,他就他妈问这个问题?
千百楼主崩溃喊道:他们是不是还要各抒己见,讨论各家所长,接着为不同见解打起来啊?
他谢桓是人吗?
绝了。江景行喃喃道,这问题三岁小孩都会答,没半点悬念。
他唇边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那副样子若是到街上随便转一圈势必要引来镐京小娘子的鲜花照脸一通狂砸,出去到谢桓跟前,谢桓八成疑心姓江的故意抢他风头,兄弟反目。
群芳会首,舍我其谁?
千百楼主想打人。
一个两个,他交友走的是什么人神共愤的破运道?
第131章 谢桓番外(下)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无论躲在暗处的江景行和千百楼主两个人再如何扼腕痛心, 长吁短叹, 该犯的傻谢桓反正是已经犯完。
朱颜愣了一愣, 大约是没想到自己会被人堵在这里问一个无聊至极的问题。
但她毕竟涵养好, 仍是把它当作一个正正经经的话题来答:我对参与群芳会的众位不甚熟悉, 但想来师承国师的那位江家郎君声誉甚隆,毕竟是有其道理所在的。
这位娘子真是个妙人啊。江景行丝毫不吝啬对英雄所见略同的朱颜赞赏,至少看人眼光是很准的了。
千百楼主比他绝望得多, 满脸写着垂头丧气, 仿佛见到兄弟反目的未来:完了完了, 不得安宁,不得安宁。
朱颜答完以后, 礼貌性问道:郎君拦我为问此事,想来自己心中必定有独到见解?
那是自然!谢桓被朱颜口中的独到见解高台子一搭, 头脑发热, 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只是谢桓自己也是认可江景行夺魁众多人中的第一, 毕竟他心高气傲,自认若是生在好时候,也当是叱咤风云,同辈无敌的一位响当当人物。
可惜老凤陵城主夫人生他时没留神看黄历。
谢桓好死不死和姓江的生在一辈,好死不死相识在国子监中, 从此便迈上一言不合被二话不说揍一顿的大路不回头。
江景行夺魁, 谢桓也实在是心服口服的。
然而朱颜既然问了谢桓的独到见解, 谢桓则一心一意死心眼地认为自己定要有点出淤泥而不染,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独到见解,否则则是对不起朱颜费力气说的四个字。
随大流地盲狙一把江景行是肯定不行的。
如何能体现得出他与众不同,闪闪发亮的灵魂?
谢桓群芳会前忙着在乐游原打猎去,能对群芳会有多少了解?与他对擂的敌手,倘若没有自报门户,谢桓甚至说不出对方师承来历。
他只好硬着头皮自吹自擂:我见凤陵城谢家的那位郎君人中龙凤,天资不凡,或许可一望魁首之位。
谢桓越说越顺,越说越挺直胸膛,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
他谢桓当然是人中龙凤,当然天资不凡。若不是姓江的出来挡路,铁定是板上钉钉的群芳会首。
暗处的江景行心服口服:原来还有这种操作,是我们太小看他谢桓。佩服佩服。
千百楼主仍不忘操心,看他表情已经濒临崩溃爆发边缘,不可思议道:他谢桓以为自己在群芳会上是个很不显眼的无名小卒,人家娘子认不出来他吗?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人家娘子认不出来,将来坦白身份的时候怎么说?说没错,我就是先前那个神经兮兮莫名其妙拦着你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凤陵城少主?
千百楼主心力交瘁道:人家娘子不认为他有病都是真的,哪里还有功夫闲心思搭理他献殷勤啊?
千百楼主白白操心一场。
因为朱颜不认人脸。
是个即使谢桓上台过两三次,裁判报过他名字,但当谢桓真正站在面前的时候,依然认不出来他姓甚名谁的脸盲。
所以当江景行发现谢容皎和朱颜如出一辙的不认人脸的毛病之后,接受能力相当良好。
毕竟有朱颜这样一个母亲,谢容皎的毛病并不是平空蹦出来毫无来由的。
只是等谢容皎那会儿,他却是听着江景行半是调侃半是感叹地说起两人的故事,而非从自己父母之间,听他们语笑盈盈,心照不宣带着三分缱绻说着过往那些旧事。
朱颜见着少年在秋日碧空艳阳之下,比比起骄阳光辉仍要来得热烈灿烂三分的眼神光,不禁微微失笑:想来郎君是十分倾慕谢家的那位少主,在此我先祝过谢家少主旗开得胜。
谢桓:
他倾慕他自己?
他又不是江景行那种十句里有九句是在自吹自擂,从如何的英俊潇洒迷倒满城小娘子芳心,吹到如何的天资绝世必为圣境第一人的无聊家伙。
谢桓僵硬想着。
这点僵硬让他忘记在朱颜面前垂死挣扎,为自己辩解一番他不是这样的水仙花德性,眼睁睁地看着佳人从自己身边飘然而去,连一句客套的道别之语都忘了说。
而暗处的江景行和千百楼主笑成一团,笑到差点打跌,从他们那相当夸张的搂成一团的姿势来看,这一打跌恐怕摔个狗啃泥的就是两个人,而镐京满城的少女即将失去她们两个梦中情人。
看谢桓满脸发黑,乌云罩顶的架势,离失去第三个似乎也不太远。
原来郎君对谢家那位少主倾慕已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江景行前半段学着朱颜平静似水的腔调,后面绷不住,放肆地大声笑了出来:
我怎么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恰好我和谢家少主相熟,这位郎君要不要我替你去向谢家少主一表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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