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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焕见状,伸手止住狱卒继续鞭打刺客的动作,淡淡吩咐他道:“送点酒菜过来,我陪他喝一场。”
“少东家好胆量!”刺客挑眉,好以整暇地打趣柳焕,“就不怕我再对你动手?”
“你手脚皆被缚,我身边又有这么多护卫,若是还怕你,不如趁早当个软脚虾永远不出门。”
“少东家果然胆识过人!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担起整个柳家商号!”
酒菜很快就端了上来,柳焕淡定踏进牢房,和刺客一起席地而坐。刺客眼中带笑,敬了柳焕一杯,又抓起半只鸡猛啃一顿,吃饱喝足才摸着肚子感慨一句,“牢饭还挺好吃。下回要是给我做断头饭,就按今天这个菜谱来。”
柳焕放下酒杯,笑着问他,“你既然说自己是拿钱办事的,不知拿的是谁的钱?”
“少东家是个爽快人,对了我的脾气!”刺客这回很是爽快,噗噗吐出几块骨头,笑眯眯打趣柳焕,“您惹了烂桃花,人家没了儿子,可不得发疯花钱买您的命?”
柳韶光眉头一皱,心中已经盘算出弄死范同知的一百种方法。
柳焕却淡淡一笑,直直看向刺客的眼睛,“我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新鲜事,阁下这等人物,一般的人家可养不出来。拿钱办事,阁下听的是谁的命令?”
第31章 、031
◎问◎
柳韶光同样不信这刺客的话,或者说,只信一半。他拿钱办事不假,但为什么选择来趟这趟浑水,就非常值得商榷了。
整个凉城谁不知道柳家商号的两位东家是永宁侯的座上宾,不但住在将军府中,出行还都有侍卫随时守卫,凉城百姓更是提到柳家商号就赞不绝口。
这刺客话里话外都把锅扔给范同知,说是他没了独子正在发疯。但范同知要的是能传宗接代的儿子,范凌废了后,范同知能立马翻脸不认人将他赶回老家,说他对范凌有一点父子之情,柳韶光信,但要为范凌得罪永宁侯,就算得罪永宁侯能让范凌马上活过来,范同知都不见得会干这种明显会影响他仕途的事情。
这个节骨眼上,敢来凉城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柳焕下杀手的,当真是其心可诛。
永宁侯还在前线奋勇杀敌,结果就后方生乱,再三吩咐要保护好的人,竟然被人大张旗鼓刺杀?
这打的是谁的脸?
刺客却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半点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柳焕的故意试探也没让他有多余的表情,耸肩道:“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接的是范家的银子。买凶·杀人这种事,范同知总不可能还会给我立个字据吧?”
“看来你们这个组织都没什么大义之心,尽会给锦朝添乱,胡人应该每天三炷香来感谢你们一番。”柳韶光忍不住阴阳怪气,“你们这种种作为,简直就像是胡人派来的奸细似的。胡人真该给你们立个碑。”
“嘿,小公子火气还挺大。我们这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只认银子不认人,活下去都不容易了,谁还会在乎这些事情?再说了,我又没接刺杀永宁侯的买卖。”刺客还挺骄傲,“凭我的本事,一命换一命,得手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柳韶光冷笑两声,“怎么,我们还得谢你不成?”
“这倒不必,我干的是缺德事,被逮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别再这儿问东问西,我贱命一条,哪里能知道那么多!”
柳韶光眼神一动,“那你还是有同党的?”
柳焕随之给刺客添了碗酒,眉眼含笑,说出来的话却是犀利无比,“专门训练你们这种刺客的组织,想来幕后之人的能耐和身份都不一般。能找到你们这些有天赋的人也不容易,还恰好都是孤儿,也真够凑巧的。”
这种熟悉的藏在雾中影影绰绰见不了全面的憋屈感……柳韶光忽而想到山匪头领,冷不丁开口问刺客,“你们同怀安的山匪是何关系?”
一个两个都冲着北疆之乱而来,凉城百姓要是知道还有这些个搅混水的混账玩意儿在,怕是家家户户都要抄着家伙来送他去见阎王。
“山匪?听说过。也就在怀安县兴风作浪,哪里比得过我,天南海北到处走,只要别人出的起银子,我就能将事办得漂漂亮亮。”
柳韶光见这人开始装傻,心知今日不可能再在他的嘴里问出什么来,又冷笑着讽刺了一句,“那我是不是还要夸你一句真厉害?”
“过奖过奖。”刺客一张嘴就有把人气死的能耐。
柳韶光被他这么一噎,恨不得夺过一旁狱卒手里的鞭子,亲自给刺客来上几鞭。
柳焕听惯了难听话,面色不变,对着刺客微微点头,“你们若是任务失败,怕也是留不下性命吧?”
刺客神情一顿,柳焕心中便有了计较,从容和刺客商量,“不如我们来做笔买卖。你告诉我你们这个组织是干什么的,有哪些人,我帮你脱身,如何?”
柳韶光也是眼神一亮,跟着帮腔,“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正好你被我们抓了,弄具假尸体糊弄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可要想好了,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啊!”
这样性情洒脱从容面对生死的人,真的会甘愿当别人杀人的刀吗?
刺客深深看了柳韶光一眼,扭了扭脖子,又活动了一下手腕,起身道:“来都来了,见见老朋友倒也无妨。”
他们果然认识!
柳韶光和柳焕对视一眼,心中升腾出一丝将要破案的兴奋感。
有柳韶光两兄妹在,狱卒们没有任何推辞就领着他们去了关押山匪头领的牢房。柳韶光看着这张较为熟悉的脸,更是好奇上辈子他到底听命于何人。
刺客见了他便是一阵幸灾乐祸的大笑,笑够了才直起腰,乐呵呵地打趣山匪头领,“好些时日不见,挺狼狈的吗?白羽。”
“玄青?你还没死?哼,倒是命大!”
这两人话中的熟络劲儿,应当是老相识没得跑了。
柳韶光的眼神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转了几圈,这才开口问玄青,“朋友一场,不如也把他也救出苦海?”
白羽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一双细长的眼直直瞪向玄青,眼角眉梢都带着狠辣,“你敢!”
“这他连掉脑袋都不怕,还有什么敢不敢的?”柳韶光笑眯眯地堵了白羽一句,趁着他心神不宁的时候顺势出言诈他,“你莫不是在担心孙岳亭?”
“这是谁?”白羽下意识皱眉,而后冷笑,“真就什么阿猫阿狗的罪名都往我身上推了。”
柳韶光也不恼,笑眯眯同他解释,“大名鼎鼎的左都御史,你竟然都不认识?”
“与我何干,他能帮我抢银子吗?”
这种一心向钱的做派,怪不得能和玄青交情匪浅。
柳韶光仔细盯着白羽的脸,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见白羽是真的对左都御史的名字十分陌生,内心又是一个咯噔。
若白羽并非左都御史的人,那么上辈子他出现在江永怀的身边,到底意欲何为?
江永怀,又是否真的无辜?
柳韶光想到这些便抓心挠肝,只恨徐子渊现在不在凉城,她想问问前世的事都没法问。
玄青就更看得开了,两手一摊,“我都被抓,过几日就要上断头台了,总得让我找点乐子不是?”
白羽只想按住这玩意儿的脑袋将他给扔出去,气得闭眼咳嗽了好一会儿才挥手赶人,“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其他的事我也不知道。你们请回吧!”
“谱还挺大,真不愧是当过山大王的人。”玄青张嘴就戳白羽的肺管子,“我跟你比起来,差的远了。”
“是吗?难为你有这么谦虚的时候。”
柳韶光看着白羽和玄青你来我往斗嘴,更觉得自己上辈子活得糊涂,许多大事都未曾听过,也不知徐子渊是否知晓一切,提前做好了安排。
柳焕见玄青一直引着白羽说话,套了些消息,大致猜测出这两人同出一个组织之下。仔细一推敲,这个组织仿若一只藏在暗中的巨大蜘蛛,不知暗暗织了多少看不见的网,势力渗透进锦朝的方方面面。
能大胆对粮饷和将军府动手的人,必然是没有对朝廷的敬畏之心,或者,叫他们反贼更为合适。
柳焕意识到,问到现在,这件事已经不是他能够解决得了的了。见白羽似乎察觉到了玄青的意图,打定主意不再开口,任凭玄青如何引他开口,也套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柳焕便直接伸手拉住了他玄青的后脖颈处的衣领,将他给拽了回来。
白羽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很快被理智压了下去。
柳焕将玄青押回原本的牢房,玄青一路沉默,见柳焕转身欲走,迟疑了片刻才笑道,“那笔买卖再加一个人怎么样?”
柳焕含笑转身,毫不意外玄青会说出这样的话,当即优雅地抬了抬手,微微颔首,“自然可以。”
玄青摇头失笑,“你们这些笑面虎啊,浑身上下都是心眼。”
“看来你同白羽的感情不错。”
“好歹他的命是我救的,总不能叫他再随意糟蹋了去。”
玄青依旧洒脱,而后毫不迟疑将自己知道的东西简单交代了一番,原来他和白羽都是从小被人故意培养出来的钉子,一文一武,前者动脑子搅动风云,后者胆大心细身手不凡,便被着重培养成刺客。真正的主子是谁,玄青也不知道,但有一回听见主子和心腹谈话,模模糊糊听到了“复国”二字,便也猜出来“主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柳韶光心中迷雾愈发浓厚,柳焕听了却眉头紧锁,赶紧转身吩咐两边的侍卫,“快派人快马加鞭前去边疆将此事告诉侯爷和世子。锦朝出现了一个头领不明的反贼组织,应是前朝余孽,这么多年一直在北疆附近搅风搅雨,妄图复国。眼下北疆战事已起,他们怕是还会再生事。一定要提醒侯爷和世子务必小心!”
事关重大,侍卫们也不敢慢待,当下就派人快马加鞭赶去前线通报这消息。
与此同时,徐子渊也收到了柳家二位少东家在凉城遇袭的加急密报,当即就沉了脸,目中寒光凛凛:这帮人怕是活腻了!
第32章 、032
◎变数◎
柳焕还想再在玄青嘴里套点话出来,这几天也不去铺面里了,反而时常往天牢里跑。
柳韶光心里还记着白羽和江永怀的事,心下同样也有诸多疑惑,也跟着柳焕一道儿往天牢跑。
玄青倒不意外,同柳焕喝了几场酒后,便将他们组织卖了个一干二净,把他知道的东西全都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说给柳焕。
柳韶光听着不大对,猛地醒过神,挑眉看向玄青,“你是故意被抓的?”
玄青豪爽地灌下一小坛酒,右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门儿,“我又不傻,现在朝廷君明臣贤,百姓的日子慢慢好了起来,他们想复国,那还真就只能想想了。我就一拿钱办事的,到时候跟他们一起背着反贼的罪名被砍头,那多冤?”
“是吗?我怎么记得某人被抓时,满嘴都是烂命一条不放在心上,打杀随意?原来心里还是怕死的嘛!”
玄青脸皮厚,丝毫不觉得有任何羞耻,反而一脸理直气壮点头,“老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能活命,为何要死?再说了,死也要死得有价值。在北疆搅风搅雨,拖着凉城给我陪葬?那我还是想做个人。”
柳韶光倒是对玄青有些刮目相看了,这人好歹还没有完全丧了良心。
柳焕同样暗暗点头,温声笑道:“倒是不曾想,你心中也有些许家国大义。”
“倒也不是。”玄青酒气上头,一不小心就说了大实话,“其实还是你们兄弟俩烂好心,就没见过你们这么没架子的富家公子!换成旁人,我也只能动手了。这不是看你们是个心大不与人计较的,我才束手就擒。不然的话,要是一被抓就砍头,我也没那么傻,莽莽撞撞就来刺杀你。”
柳韶光收回刚刚对玄青的好感,只想把酒坛子扣他头上。
倒是没想到,竟然被他利用了一回。
柳焕心宽,确实没和玄青计较这么多,微微点头,“如此,也算是我自己救了自己一回。你交代的这些要紧的事情,应当能让你将功折罪,等侯爷凯旋腾出手来处置此事,你应当不至于掉脑袋。”
柳韶光眼珠一转,见柳焕没注意到她,便悄悄退了出去,来到白羽的牢房前。
白羽被徐子渊一箭射中右眼,眼下很是狼狈,他本就不是玄青那样从小练武的高手,更像文弱的书生,受了徐子渊那一箭,几乎要了他半条命,又因为上回玄青的倒戈气怒不已,身子愈发弱了下去。
柳韶光来看他时,他正席地而坐,微微靠着墙,右眼用黑布蒙了一圈,病态白的肤色几乎透明,瞧着倒有几分可怜,只是眼中的阴狠令人心惊,宛若一条受伤了的毒蛇,咝咝的吐着信子,来回游动,寻觅着给敌人致命一击的机会。
柳韶光对上白羽冷冽阴狠的眼神,眉毛都未动一下,叫人搬了张凳子来,懒洋洋靠了上去,这才问白羽,“我记得,怀安县也算是交通要道,各家商号的商队要来北疆,差不多都要经过怀安。我们柳家商号自然不用多说,这回运粮都走的是怀安的官道,还有徽商闽商的商队,想来你们也发了不少财。上次抄了你们的老巢,那些财务,应该远远不够你们这些年干的这些大买卖挣的吧?”
白羽闭嘴不语,只当柳韶光不存在。
柳韶光也不在意,扒拉着手指开始数白羽抢过的苦主,“吴家商号,李家商号,杨家……对了!还有我舅舅家的商队也被你们抢过一次!我要写信告诉表哥,你们这帮反贼都下大狱了,舅舅听了定然欢喜!”
白羽忽得一声冷笑,“动不动就写信找长辈,你是还没断奶吗?”
柳韶光却是心下一沉,嘴上却故意怒道:“怎么?你能做这么多的缺德事,还不许我告诉苦主一声啊?我偏要好好替你宣扬一番,告诉所有人你们这个臭名昭著的山匪窝被我们一锅端了!这封信,我还真就写定了!”
白羽连连咳嗽了好一阵儿,冷冷地瞪了柳韶光许久,而后闭眼将头瞥向另一边,不再看柳韶光,无所谓道:“随你。”
“等着吧,我表哥可是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以他肚子里的墨水,足够写一份让你们掉脑袋的状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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