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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记得失去平衡时脑子那一瞬的空白,因为倒下去的那刻她的脚被船踏板别了一下而导致侧翻了下身,就这一秒里她看到了容恪瞥向了岸边文箪箪跑离的身影,只这一眼,让她摔进了水里。
当冰冷的湖水蜂拥冲挤着她时,那种恐慌与惧怕,和历史里的某一幕惊人的相似。
说是历史,是因为她再也不愿回忆起罢了。
不愿再提
人人都知道有一个十分讨嫌但又经常被问及的问题:当你妈和媳妇同时落水你会先救谁?
在苏合这里这个问题可以把人称转换一下:当郑芷柔和她同时掉进水里林向辉会先救谁?
……
苏合高一时的某天,晴光潋滟,天气好到林宅的室内游泳池在微风的拂动下波光粼粼地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池水很`深,足以淹没一个成年人了,但很清澈,明朗朗地透着一股子清爽劲,可惜站在池子边上的苏合却在和父亲上演着争吵的戏码,十分不趁这样的好风景。
那个时候苏合已经喜欢逃课了,成绩比起初中在年级前几时一落千丈,倒不是因为她不够聪明,纯粹的不用功而已,而林向辉当着她的面把她在书房一整排的漫画书给丢了下来,书房窗外正对着游泳池,有几张松散的纸张慢悠悠地飘落覆到了水池面上,一点点的浸透,晃曳着沉了下去。
那么争吵的发生就很自然了,尽管苏合知道父亲并不是因为自己不好好学习而责骂,而是因为她总是翘课,可谁都不知道她的去向,所以生怕她学坏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可苏合那时候就是叛逆啊,看到林向辉不爽她就高兴的很,以至于一直扯着嗓子反驳到林向辉忍不住要动手打她,只不过巴掌并没有真的打下来,林向辉的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可站在一边的郑芷柔却以为他真要打,身体先一步反应过来要帮着苏合挡,而她冲的又太猛了,苏合为了躲开她被迫往后退了一步,于是一脚踏空。
人在危难之际往往手脚都是不受大脑的支配的,自己无意识活动,而苏合便在那样的状态下拉了郑芷柔一把,其实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第一反应就是抓住点什么,像是看到救命稻草那样。
于是两人就一起掉了下去,巧合的是她们都不会游泳。
苏合倒下去的时候很慌张,但就在后背触到了水面的那一刻脑袋却无比清醒,她看到了林向辉惊惶的面庞和毫不犹豫迈步要跟着跳过来救人的动作,那时候她想,如果父亲先救她,那么她就无条件地原谅他好了,如果他先救的是郑芷柔,后面如何她没想,因为她已经坠入水中了,池水不断地从耳朵鼻子里灌进来,呛到她没法呼吸,已经想不了了。
所以当她在医院里醒过来时,缓过脑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忆林向辉到底先救的谁。
郑芷柔穿的浅紫色的纱裙,摔下去以后自己都一直无意识地拉着没松手来着,可是后来那抹纱裙被一股力气扯开了,顺着手脱离往上方漾了一圈流边儿,柔柔的,美丽而缓慢,呈现出一种飘逸的弧度,带上了一种生命的活泼劲儿离开了她的视线,而她的后背已经触到了冰凉的池底。
哦,他先救的郑芷柔,这一刻心情真是糟糕透了。
缓缓吐出一口气,苏合多么感叹自己最后没能够去想如果林向辉先救的是郑芷柔自己要做什么,万一她一时想不开觉得应该要杀了她呢?
病房的门被打开,入耳是熟悉又温暖的关心声,但那不是来自于林向辉的,而是江澈的母亲。
苏合把脑袋窝在江母的怀里,微红着眼圈好不惹人心疼,可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苏合心里却是泛开一圈一圈的罪恶感,因为她想抢走江澈的妈妈,不止现在,以前也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江澈和她能够身份互换,她是江家的女儿该有多好,她不要好吃的零食,不要花不完的零用钱,不要一室冰冷冷假惺惺的空气,她只要这样一份简单亲情的关怀。
可是江澈对她是多么好啊,比起那些同年龄里的男生而言他的暖男属性简直就像英雄一样,从来不伤人地笑话她,虽然嘴巴毒一点;从来不会扔下她不管,虽然总是一个不肯吃亏的性格;从来,都比任何人知道她更需要的是什么,所以她才会一直对他存在着一种依赖心理,可是又与性格中不想表现出软弱姿态的想法互相矛盾,便刻意显现出一种护着他照顾他的强势感,以此筑起防护的外壳。
如此一来,苏合便觉得总是萌生出想抢最好朋友妈妈的想法太罪恶了,简直是恩将仇报一样,即使根本无法实现。
半晌苏合才悠悠开口,毕竟想法是想法现实是现实,她还是得要认清楚的:“他呢?”
江母当然知道她问谁:“他怕你看到他情绪激动便在外头等着呢,我去帮你叫他过来。”
苏合忍不住扯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怕她情绪激动在外头等着?这话抚慰的怎么可能让人相信呢,必定是守在郑芷柔的床头温语眷言吧,虽然她对被无辜拖下水的郑芷柔心存歉意,但这点歉疚仍抵不过自己因她而起的阴影。
可能是听到这边的动静了吧,林向辉从隔壁病房过了来,苏合隔着半拉着窗帘的透明玻璃看到他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故意蔑垂着眼角去看手背上的点滴:“江阿姨,你别安慰我了,他肯定是在那女人的边上候着呢,啊,或许马上可能会上演电视剧里的狗血戏码,他们有了孩子,还因此没了?那我也算是没有白掉进去。”
讥诮的语气硬生生将林向辉准备踏入病房的脚步止住了,苏合看到他的拳头紧紧握起,直直地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开了,因为不想争吵。但是孩子的问题,郑芷柔这辈子都不会有了,所以当年才会在长辈的怂恿下阴差阳错地导致悲剧的开始。
苏合目送着他的身影在玻璃窗前离开。
呵,果然,自己在他这着实没什么分量,充其量就是一个名义上的女儿罢了,虽然平日里就总是如此作想,但当今天真的验证过了以后再想可就不是以往一般的滋味了,连自我安慰的理由都没了。
江母回头时也看到了,只能摇头无奈地叹息:“你这傻孩子啊。”
“咚咚咚……”
清脆的几声敲门声将苏合从那份不愿回想的记忆中给牵了回来。
“你换好了么,怎么还不出来?”陶梓的声音从木板门外传来,苏合连声应着,这才把披着的大毛巾扯下换上干爽的衣服。
正换着就听到了脚步声,因为这里本来是休息室只不过是临时用作更衣间罢了,所以一般有人换衣服的时候都有人在外头看着的,于是苏合便听到了陶梓拦住来人的声音。
“等一下,她还没换好呢。”
脚步声顿止。
因为来人没有开口说话,所以苏合也不知道是谁,不过猜也能猜到容恪了,可是之前都是特别希望见到他,甚至为了看到他她可以做到从高中开始就逃课,每次都端着一腔热情,可是现在却有些杵了不想面对他,主要失望的心占比重更大。
可是磨磨蹭蹭半晌还是要出去的,苏合开门的时候陶梓已经不在了,可能看气氛避过或者是被容恪支出去了吧。
“苏合……”
看着容恪充满歉意的那张俊脸,苏合自然地牵起面部表情,率先一拍他肩膀装作很洒脱的样子:“没事儿,跟我就别说对不起那些虚的了,虽然不算很熟但我们也是认识了十多年啊,你居然重色轻友害我跌入水里,有空一定得请客补偿我哦,可得好好地痛宰你一顿!”
因为苏合对她那些谨慎微小的心思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倒是一直掩饰成大大咧咧的样子,还总巧合地被他撞见窘态,所以容恪虽然直觉有什么不一样了,但也说不大出来,便没多注意,笑回道:“好。”
苏合听到后笑容更甚,湿透的刘海落下来挡住她的眼睛,顺带也挡去了里面一闪而过的失落。
她刚刚是故意说他重色轻友的,虽然早有预感,但容恪却这般回态倒也是坦然认同了?那么他生日宴上的“求婚”算什么,果然只是天上掉的馅饼么,幸好她没接,不然可得被砸惨了。
抹开刘海的时候苏合微微舒了口气,突然就隐约觉得她向往憧憬的那个人并不是真实的这个容恪,只能算是他的一部分,所以接近以后才觉得偏差越来越大了,又或者说,本就不在一条线上。
容恪看她换的衣服挺单薄的便拿起了自己休息椅上的毛毯给她盖上:“开拍前你说的不会游泳的话着实吓到我了,道歉还是要的,毕竟错在我拍戏的时候失神了,对不起。”
苏合把毯子裹紧,感受着越来越暖的温度,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种温暖已经不一样了。
侧着脸庞俏皮地笑着,苏合折身往屋里走:“我说我不会游泳可没有说我不会水呀!”
容恪露出一种拿你没法的无奈表情:“这不一样么,以后可别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苏合的脚步顿在休息桌前,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捧着,没有接话。
这不是玩笑,游泳和会水对于她而言是不一样的,她也真的是只会水而已。
成人之美
苏合往往把情绪隐藏的很深,一般的人只能看到她表面上的不在意和乐天,便对苏合情绪的波动毫无所知:“导演说湖上的那段可以过了,摄影机没关把那段全都录下来了,也亏了你敬业地继续把后面的部分演完了,现在可以提前收工,单留那个新人把前面没过的地方重拍一下。”
“这就收工了?”苏合眨眨眼回头看他,“那么就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请我可好?”
“可以啊。”容恪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还在苏合犹豫去哪个餐厅宰他好时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苏合随着容恪往外走,一手给文箪箪发着信息,一边咂舌他十分大方地推荐了个超级贵的,苏合曾经路过那家店无数次,被里面散发出来的香味深深吸引,但摸摸扁扁的口袋,只得一步三回头地悻悻离开,如今居然也有机会进去长长见识了,也算不亏哦?
此时的她暗暗决心,她以后也要赚很多的钱,可以去吃很贵的餐厅,眼睛都不带眨的那种,就像容恪十分淡定地说出那家餐厅的名字时一样!
上了车她才觉得自己果真是和容恪不是一路人,还是保持在偶像和粉丝的位置上最舒服,即使没有今天的事她可能也做不到真的喜欢上容恪,爱情的那种喜欢。
这一点是她从自己这一路走来,经过了今天的事情后居然还可以这么通透地分析而得出来的结论,心情也意外地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反之是一种坦然,甚至马上就能把这一切转换为自己赚钱的动力,太过冷静了,而能够保持冷静用理智去衡量的感情,那一定不是爱情。
微微侧头看着他认真开车时的侧脸,苏合抿了抿唇回正脑袋。换做任何人都会关注自己更喜欢的人或事物多一点,所以也是怪不得他的,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憧憬错了人,他不是她的神。
等到了地方服务员问他们几个人时苏合提前回答道:“三个!”
容恪略略惊讶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就顺着服务员领着的方向过去了,在四人沙发位落座之后苏合才扬着笑容道:“我想了想,自己吃不了多少,太亏了,所以再带一个人过来,把你心里的愧疚一次性全给吃光,你要做好刷卡的准备哦!”
“行,你就放心大胆地豁开肚皮吧。”容恪自然没有意见,甚至可以说苏合这样做反而更合他的意,愧疚的心情的确也因此有所减少。
只是他其实以为苏合喊来的是江澈,毕竟在他的印象里苏合和他最为亲近,可出乎意料的是来的人是文箪箪,他还是第一次在拍摄场地之外的地方看到她。
这时的文箪箪一改今日在剧组时的着装穿了一身可爱的cosplay猫咪装,手里提了个大大的衣服纸袋,在这样的高端餐厅中显得格格不入,可某人神经大条地自然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看到他们后一溜小跑地跑过来,超短的裙摆飞扬起的弧度看的容恪眉头皱的紧紧的,忍不住出声让她慢一点,并在她入座的时候起立帮她遮挡落座时可能发生的走光。
因为这里是高级餐厅,所以时常有明星出没倒也不足为奇,加上会员制保护客人的隐私,也没人有那个八卦的机会。
“原来你刚刚那么着急跑开是因为这个啊。”苏合看到了容恪对她贴心的动作自觉地往里面挪了挪,让文箪箪坐在了旁边。
文箪箪点头:“是啊,学校的动漫社团就在附近有一场小型的展示,扮猫女的同学今天来不了了,他们就在群里喊附近有没有人可以帮忙走一场的,我瞧着你们往湖里去了,想着就快点去快点回,没想到刚刚走完秀就看到你的信息了。
苏合算了下时间,对文箪箪赶来的速度有些咂舌,她这简直是神速啊,于是啧啧称奇:“我们才等了半个小时,你这简直是飞毛腿!”
文箪箪笑的得意:“那可不是,我那八百米的记录可不是吹的!”
“等了吧你,给个梯子就往上蹬。”苏合十分不给面子地撇撇嘴,“就你用腿跑来的速度,等你到了都该洗洗睡了。”
文箪箪嘿嘿一笑:“人缘好,没办法,换衣间人满为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上我呢,怕你们等太久,我就跟社长商量了一下能不能把这身衣服穿走等回学校再还回去,他一口就应啦,问了我去哪还说顺路便捎我一程呢!”
苏合曾经跟着文箪箪去过漫展所以知道他们动漫社的学长,倒是容恪听到她的这个称呼挑了挑眉扬了一个疑问语气:“哦?学长?”
苏合微微垂下眸子,忽然又抬起扬了笑脸道:“是啊,她那个学长人可好了,特别热情,我记得上一回漫展的时候他也主动捎箪箪了呢。”
事实上,那个文箪箪的学长捎的不止箪箪一人,性格热情倒是事实,只是苏合故意往歪里说,果然下一刻就在容恪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不满,但很快就被他的笑容掩盖掉了。
于是一顿饭吃的兴致盎然,因为苏合在心里把容恪从神的高度降到凡人的位置上后难得地发现了新的乐趣,逗他逗他再逗他,逗的他醋意满满而文箪箪那个单细胞生物却丝毫没有察觉。
话说,她这是在给容恪和文箪箪牵红线么?看来容恪生日宴那天自己信誓旦旦说要让他爱上自己的话注定要成空语了。
刚刚想到这里,苏合的这个问题就得到了解答。
在文箪箪喝了太多饮料后往洗手间跑的空档中,容恪用他那一贯的温煦笑容对着苏合道:“苏合,谢谢你,还真让我领悟到了什么是爱情。”
苏合吃着巧克力冰淇淋的嘴巴停了一下,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啊,谢谢自己让他领悟到了什么是爱情?
努力回忆了一下生日宴时他们当时的对话 。
——
“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让你快些领悟到爱情的。”
“我等着。”
想起这段对话之后苏合终于发现问题在哪里了,她压根没明明白白说过要让他爱上自己的话啊,拒绝他之后就说一定让他领悟到爱情,结果她新戏开拍又一直把文箪箪带在身边,文箪箪还用她的崇拜心不停地对男神献殷勤,这不是……
敢情容恪是误会她主动在给他和文箪箪牵线呐!
苏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种什么感觉,又是替自己无意间做的好人好事感到光荣又是觉得心塞塞的,最后只得摆摆手无谓地笑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叫我活雷锋就好,哈哈哈。”
容恪也跟着轻轻笑开,看着正往这边走的文箪箪眼中盛了一汪温柔的清泉,有了比较之后苏合才发现,之前自己那么迷恋的笑脸原来笑意根本没到达眼底,只不过是一种惯性礼节的面部表情罢了,那么这么多年她到底痴迷的是什么呢?
也许只是他身上的那种从容与自信吧,怪他出现在了自己开始不坚定又迷失的时候,主动当了一回自己那时候最憧憬的英雄,可偏巧的是他又长了一张容易迷惑人的俊脸,她的少女心就不受控制地爆棚了,可现在明亮的油菜花消失了,苏合的梦也醒了,一瞬怅然。
听着容恪将他曾经在医院就看到过文箪箪的事情讲出来,文箪箪表示十分吃惊不知道竟然有这样的缘分,苏合却渐渐地有些如坐针毡了,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江小黑的三个字在屏幕上跳跃,苏合看到这三个字简直就像看到了救星急忙接下了电话。
“喂?”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给忘了,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压根没管江澈在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苏合就自顾地说开来,并在江澈反应前把电话给挂了。
“不好意思啊,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要不你们先吃?”说着还调皮地对着容恪眨眨眼睛,而坐在她左手边的文箪箪根本没看见。
容恪看到她眨眼就知道她什么意思了,于是报以感谢的一笑,苏合亦回了一笑。
飞似地逃离了这个地方,苏合尽量让自己的背影看上去从容一些,但脸上的笑容却在踏出餐厅门的那一刻终于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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