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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他们,城中许多的官家富户们也都选择了等楼阁上赏灯火,门口的车马来了一辆又一辆的。

醉春楼的掌柜把他们引去了上回的包厢里,这里视线最好,左边对面是学士楼,右边便紧挨着街道,最能看清灯火。

等小二来送了茶点,掌柜带着人退下去,杨培等人也隐在了一旁。

灯火节十分热闹,下边街道上熙熙攘攘,敲锣打鼓,两侧灯火高挂,连两旁的楼阁上也都坐满了人,钟萃在宫中好几年,哪里见过这样热闹的时候,到处看得热闹。

闻衍脸上没什么情绪,对这种热闹也没什么兴趣,杨培等人未敢叨扰他们,他提了桌上的茶壶添了水,亲自递到钟萃面前。

钟萃受宠若惊的:“多谢陛下。”

刚说完,她突然一顿。

闻衍抬了抬眼皮:“怎么了?”

钟萃耳边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是从隔壁包厢里传来的,她脸上的笑敛了敛,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两个认识的人罢了。”

醉春楼是达官贵人们最喜欢来的,逢这等节日时,若非是权贵们,普通人都是进不来的,钟蓉同钟琳嫁的人家虽也叫得出名,但名声不显,还是报了江陵侯府的名头才被迎了进来。

小二客客气气的送了茶点,还额外送了她们一壶上等的茶水,“掌柜说了,这壶茶水是送与两位贵人的。”

钟蓉高高仰着下巴:“知道了,下去吧。”

小二“欸”了两声,躬身告退。

人一走,她顿时嗤笑一声:“这醉春楼倒是识相。”

钟琳样貌倒是如同从前一般,面上显得亲和,只往钟蓉身上扫了一眼,便拿了桌上的点心慢慢吃了起来,跟钟蓉相比,钟琳模样端庄大方,做事也大气。

钟蓉嘀咕了句:“装模作样。”

钟琳当做没听见一般,钟蓉突然凑近了几分:“四妹,说起来你跟妹夫当年也是在这醉春楼遇见的吧,我还记得那年母亲允了我们出来,贵女们都往这醉春楼里进,咱们跟着别人一起也进来了,妹夫当年还做了首诗呢,都说他这诗做得好,学问好,就是可惜了,妹夫一直没考中进士,正好,明年便是三年一回的会考了,妹夫还能跟坤哥一起下场。”

钟蓉绝口不提庶子钟云辉。钟琳嫁的是国子监祭酒关家的长子,读书多年,早就考中了举子,只是接连两回下场会考都未考中,如今正在家中闭门读书,争取明年能考中进士,正式踏入官场。

关家所有期望都寄在这位关家长子身上,除了读书,不许他沾任何美色,连钟琳这位明媒正娶的夫人都不得接近。

婆母关夫人三五不时就敲打一番,让她不要坏了关家的大事,把她当做那等专门勾人的妖精一样,关夫人又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关家好,钟琳连辩驳都不能,她若是开口,必然会被扣上一顶不分轻重的帽子下来。

若不然,她也不会应了钟蓉的邀约前来。

钟琳脸色淡了淡:“科举是大事,多少人考一辈子都考不上,夫君才多大,不到二十便考取了举人功名,如今未中进士,不过是运气不好罢了。”

钟琳好强,便是再苦,也断然不会在钟蓉面前流露出分毫来。

钟蓉吃吃笑了两声:“是啊,兴许妹夫明年就考中了,到时也能当个七品小官的。”她在钟琳身上撇了撇,叹了一声:“说起来,咱们姐妹几个,谁也不知道最后竟是那庶女走了运道,你看看,要不是她得宠,这醉春楼咱们还进不来呢,你现在再看看。”

她指了指桌上送的上等茶水:“这几百两一壶的茶水,连银钱都不收了。”

钟琳一直只碰那糕点,喝次一等的茶水,送来的好茶她未碰分毫,钟蓉跟她当了十几载的姐妹,哪里不知道钟琳这个人。

她要强,又好面子,便是心里早就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也绝对不会表露出来的。这壶茶水她分毫不碰就是在表明立场,表明她不畏强权的品性。

虚伪得很。

要当真是不畏强权,坚决不享那庶女的福,方才在门口就不应该进来,她们打的虽然是江陵侯府的招牌,但江陵侯府算什么?江陵侯府靠的还不是那庶女?她最不喜钟琳的就是这一点,装模作样,故作姿态。

她笑眯眯的补了一句:“说起来,要是当年进宫的是四妹你,如今别说这几百两的茶水,以你的手段品相,怕是这整座醉春楼都是拿捏在手中的。”

钟琳一下站了起来,如同每一次两人不欢而散一般:“够了!你要是想要入宫我不拦着你,不必再这里挑拨离间的。”

她气冲冲的带着下人出了包厢,钟蓉在背后笑眯眯的看着她走。路过隔壁包厢时,只闻到一阵芳香袭来,是上等的熏香,钟琳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不知这包厢里的是哪位贵人,便带着人下了楼。

上马车时,钟琳不由得回头看了看人声鼎沸的醉春楼一眼,随即钻进了车厢里。

钟蓉说得没错,她后悔了。

若是早知道,当年她便不会…

灯火节十分热闹,钟萃坐了一个时辰便有些受不住了。

闻衍一直关注着,在她身边轻声问:“困了?”

钟萃实诚的点点头。

钟萃不愿在宫外安歇,闻衍也不勉强她:“那咱们回宫。”

他们回宫的时候已经不早了,钟萃不放心皇长子,还特意让人往永寿宫跑了一趟,那边很快回了话,皇长子要母妃,在永寿宫里哭闹了好一会,才睡下不久,怕他醒来时还要哭闹,高太后命人把他送了回来。

一直到人在身边躺下,钟萃一颗心才放下。

闻衍带着杨培回了前殿,一回去,杨培便让人备了热水,伺候了天子洗漱,等洗漱完,一应准备妥当,已经过了子时。

钟萃的生辰过了。

杨培办事细心,内室里备了壶水温着,只要天子夜里喝水,很快就能送过去,杨培琢磨着今日陛下的心情应是极好的,大着胆子向天子讨了个赏。

闻衍漫不经心的说了句:“是该赏。”

他靠在床榻上,眼眸低垂,半张脸隐在烛火的阴影下,叫人瞧不出情绪来。

杨培没有察觉,得了赏就欢喜的告退了。

闻衍为了今日准备多日,早就定下了要带钟萃出宫,带她看烟火,去城里看灯火节,这些都一一做到了。

看烟火,赏灯火节,都按着他的计算,没有出现意外,唯有最关键的吐露心事这一环没有实现。按天子原本的计划,在这些气氛下,有些话本应该顺势说出口的。

那句“心悦她”始终未能说出来。

第185章

杨培身为天子跟前的大总管,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御前伺候。

陛下身边还有许多的事情都需要他来安排调遣,只有在天子身边的事务都安排好了后才会在御前伺候着。

杨培察觉天子不对劲还是御前伺候的宫婢特意来秉的。

“杨公公,方才给陛下上茶,这茶叶数量、水温,连泡茶的器具都是从库中特意挑的,是上等的青窑,与往日一般无二,只上到御前,陛下却叫重新换了。”

区区小事杨培哪里在意:“再换一套就行了。”

贵人们的心思复杂,时时变换,他们伺候的只要把人给伺候好了就行。

婢子点头,面上很是犹豫:“奴婢也是这样想的,便从库里又取出一套缠枝花的窑器,等奉上去后陛下又让换了。”

连着两次对呈上去的东西不满意,这在天子身上极为少见。

那等骄纵之人,许是会时常发脾气,或是指使着下人跑来跑去的,但陛下不是那等挑剔的人,前殿事务繁忙,除当真犯了天子忌讳,在这些身外之物上向来没有过多要求。

何况这些还是放进库里的,便已是过了明路,是陛下能接受的。

杨培注意起来。

“杨公公,陛下莫不是在生气?”

御前宫人们猜测。

杨培轻声呵斥:“别胡乱猜测,你们都是在御前伺候的,莫非还不知陛下的脾气不成?”

“自然不是。”

天子不是在生气。

陛下若是生气,周身气势向来不会遮掩,叫人难以接近,但既然陛下没有冷下脸,只是挑了两套茶盏,就证明陛下并不是在生气。

何况昨日才过了贵妃娘娘的生辰,杨培虽不懂男女之事,但也知道什么是花前月下,陛下与贵妃娘娘昨晚才互诉衷肠,讲过了心里话,他昨日夜里伺候陛下就寝时,陛下的心情还是极好的,给了赏的,这还不到召大臣商议国事的时候,无人惹了天子不悦,陛下哪里会无缘无故生气的。

杨培把事情安排妥当,亲自到了御前伺候。杨培伺候天子多年,对天子的脾气还是有两分了解的,他如寻常一般伺候在侧,却并未见到天子有何不对的地方,连下午召大臣议国事,天子也并未表露出有何不悦的地方,冷静沉稳,下方大臣们频频点头,等商议完正事,大臣们这才告退离去。

闻衍往后一靠,杨培立时把软垫安置上,等闻衍靠上去,杨培放缓了声音:“时辰不早了,陛下可要用些点心。”

闻衍闭着眼小憩,下意识点了头,膳房每日都会送一些来,隔上两日,贵妃还会亲自送了她做的糕点汤水到御前,今日正是贵妃来前殿的日子。

天子脸上有些热,忙说道:“朕今日没胃口,叫人不必送来前殿了。”

这个人,指的却是钟萃。

杨培却没有理解到天子这番话的意思,以为天子当真没胃口,面上有些担忧,但他知道天子脾性,向来说一不二,只得应下:“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他并未发现有何不妥的地方,想来却是宫人们心思太重了。

闻衍摆摆手。

夜里,闻衍正捡了书看,杨培在一旁不时给添着茶水,殿中伺候的宫人捧了已经换洗好的衣裳走了进来。

杨培连忙接了过来,正要捧去置放,被当今叫住了,闻衍在他手中的白衣上看过,眉心微微蹙起,觉得有些眼熟:“这衣裳是?”

陛下头一回过问这等小事,杨培还上前两步,叫他看得清楚些:“陛下,这是陛下昨日穿的衣裳,换洗处昨夜里就换洗过了,今日便送了过来。”

近前了,闻衍也看得清楚了。

天子穿衣,在宫中多是以黄色为主,玄色、青色次之,若是出宫行走,也以青、蓝等颜色为主,如白色这等过于素净的颜色,在天子眼里更多的是少年人们喜欢的,贵妃也才双十年华,想来也是喜欢这等颜色,他便特意挑了一回,司衣处前两日才送过来。

闻衍见了这套衣裳,心里还有些不自在,但又有些惊讶,“这么快?”

杨培解释:“陛下有所不知,这换洗处的宫人们各司其职,昨夜里便洗好了,后边晾晒、熏香都有别处的宫人负责,这几日天又好,难免便干得快了些。”

杨培没说的是,这宫人们也是捧高踩低的,前殿送过去的,自然是头一等,其后才是宫中得宠的娘娘们。至于那些不得宠的,送过去的衣裳鞋袜,怕是十天半月都送不回去。

这些都是小事,却是陛下头一回过问,杨培自然上心,陪着笑脸:“陛下穿这一身却是极衬的。”

他低头在叠得齐整的衣裳上看过,笑意更深了些:“依老奴说,不如让司衣处再置办两身的。”

闻衍抿了抿嘴,却没有如杨培所料的应承下来,只朝他摆摆手,又低头看起了书。

杨培脸上的笑意跟着收了收,这回便察觉到两分不对劲来了。昨日陛下穿上这身衣裳的时候,他也恭维了几句,那时陛下可是瞧着心情很好的模样,如今他再夸,怎的却成了这般?

按理来说,陛下昨夜里才与贵妃讲了贴心话,便是爱屋及乌,如今他说这话也不该是这般反应的。若说讨厌生气,瞧着又不像,若是高兴,也不像,倒是像在这二者中间,有些别扭…

杨培心里猜测起来,手上却没有停下,去置放衣物去了。

闻衍看着手中的书,书上的内容却半个字也看不进去。

今日一早他便后悔了,心里十分懊恼。耗费数日心血,却连一句话都没说出口,他堂堂皇帝,富有四海,竟还犹犹豫豫的,哪有平日半分果决,哪有平日半分做派。

闻衍同自己生气,见到与昨日相似之物一时无法面对,免得又勾起了心里的懊恼之情,只得让人把这些相似之物先收了起来。

杨培伺候了两日,前殿便又恢复如常,宫人再奉到御前来的茶盏静静置着,天子不时捧上喝上两口,杨培细细观察过,见天子不再避开,这才松了口气。

陛下心思难测,便是有不虞的时候也属常事,杨培伺候多年也时常摸不清的,但只要陛下心情平和,他们这些在御前伺候的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近日朝中事少,闻衍召了几位大臣后,还召了顾元舜,特意问过宫学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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