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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黎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这个,明明刚才都在说正经事。她愣了一下,而后也发现这是个问题。她与沈翼说讲那些事情的时候,不是带着恨的,而只是一种对事情的理性看待。她稍思片刻,开口道:“那是另一件事了。”
沈翼把胳膊枕去自己头下,看着她。姜黎吸口气,也看着他,又说:“总觉得不是那么狭隘的事情了,大概是身为斗争漩涡之中,就得这么一直往前走。只是他手段卑劣了些,让五殿下以及朝中那么多人蒙受不白之冤。若要斗,也该光明正大的。”
沈翼把手搁去她胳膊上,把她看在眼睛里,已然没有了半分小女儿的情态模样。想想确实也不小了,年都过了,十九了。他心里自有着急,不知道这事儿什么时候是个头。能成不能成,且都没有定数。老皇上用自己的暗卫在查陈铭口中的奸细,也一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仿佛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寿王到底有多阴狠沈翼不是很清楚,却在从后来与老皇帝的数次聊天中发现,老皇帝特别不喜欢这个儿子。原因大约也无他,就是他生母身份卑贱,当年是用了手段才爬上龙床怀上了他。所以可想而知,寿王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老皇帝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命短,没留下,余下也只有三个儿子,老三老四老五。三个儿子里,他最喜欢老五。老皇帝说他,正直做事有魄力,有他当年的风范。老四便偏文雅些,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唯有老三,他瞧哪都不顺眼。倒不是他打小就瞧着阴沉,沈翼在和寿王的接触中,也没发现他阴沉。大约就是偏心都讲不出道理来,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后来又知道了寿王有野心,那自然是越发不喜欢了。如今种种打算,怕不是防他,而是要除掉他。
都说虎毒尚且不食子,生在皇家,却都是自相残杀。弑兄弑父的大有人在,谁最后能在那个龙椅上坐稳了,谁就是霸主。正所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谁输了都只能自认无能。
沈翼不知道老皇帝到底在摆多大一盘棋,也不知道寿王又有怎样的打算动向。他只在自己的军营里练兵,偶尔进宫去陪老皇帝下两盘棋。召见的事情成为常态以后,沈翼也只能得些老黄帝给的珠宝坠子等赏赐,其他什么实际的东西也得不到,人也就习惯下来了,自不拿他当回事。
沈翼原也不关心下雪不下雪的问题,但在这事儿弄得整个京城都陷入心慌之中后,他也就满满关注起来了。每日间练兵,不时便仰头往天上看看,也期望能飘三两点雪花下来。但雪一直到正月末时,都没有下下来。
这便不能再干等着,怕生民怨。老皇帝那身子骨不宜出宫,便由太子代劳,出宫去大相国寺祈福请愿。阵仗比不得老皇帝出宫那么大,却也是把该做的排场都做足了。
这事儿也与沈翼没有什么关系,那都是宫里的事情。帐里的女人们倒还关心一二,在那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说,猜测这雪能不能求下来。若是太子能把雪求下来,也算顺应民心了,以后做了皇上老百姓也会拥簇。
这原本是件稳民心的好事儿,然就在太子留宿大相国寺的当夜,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第二日初阳刚升那会儿消息就从城里传到了郊外各处,军营里的人自也都听说了。姜黎是在沈翼帐里吃完饭,回到帐里听女人们说的。
还是阿香先拉了她到床沿儿上,一脸神叨叨的样子,与她说:“太子今夜里在大相国寺遇刺受害了,你听说了么?”
姜黎听到这话,吓得浑身力气一软,而后看着阿香道:“胡说什么呢?”
“可不是胡说。”如意也凑过来,“军营里那些男人都知道了,都在说呢。不知是谁派的杀手,但听说有和尚做内应,这才得手的。要不然那么多守卫,谁能把人杀了?那寺里和尚已经死了不少个了,这会儿剩下的全部抓进天牢里关着了。现在城里估计到处人心惶惶呢,我想进去瞧瞧热闹都不敢。本来是好事儿,留在大相国寺沐浴斋戒一日,也算是太子的诚心了。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姜黎噎了半口气在喉咙里,半晌问出来一句,“真……真的?”
她们都是拿当闲话说的,只阿香瞧出姜黎状态不对。她捏着她的手,只觉指节发硬,自问她:“这自然不是假的,这会儿太子宫里的灵堂怕是都摆好了。不过,你这是……”
姜黎这就听不下去她说的话了,把自己的手从她手心抽出来,低声说了句:“我去找沈翼。”便起身出了帐篷。
阿香和如意还一脸茫然,不知姜黎怎么了。虽说死了太子是件无比大的事情,但跟她们这些底层人实在没有半点关系。不管谁当皇帝,她们的日子都是一样的。
那边儿姜黎一路疾跑去训练场,正见着沈翼出来,也就直接迎了上去。还没等她开口,沈翼便先说了句:“你听说了?”
姜黎使劲点头,“是真的吗?”
“这么大的事,不可能是假的。”沈翼站定下步子来,他想进宫看看,但是没有皇上的召见他根本进不去。这一面走一面脑子里想主意,去到马棚拉上马,自己就要爬上马去。
姜黎也满心着急,但还是拉了他一把,问他:“你要往哪去?”
沈翼回头看她,“去丁家,丁煜在翰林院,能方便见到安公公给我传话,我需要他帮我进宫。不知道皇上现在怎么样,我怕他承受不住。如果这时候他再出事,一切就都完了。”
姜黎眉心蹙得死,没松手,“带我一起去,我在那里等你。你进宫不知多久才能出来,我也能在那里多得些消息。到时你从宫里出来,找我也快。”
这时候哪还有心思考虑别的,沈翼只好撤下步子来,先扶她上马,自个儿再踩了马镫子上去。余下也再不多说什么,姜黎只死死抓住身下的马鞍,把眉心蹙成个死疙瘩。沈翼便打马一路狂奔到南城门,这会儿城门已经设了禁闭,不许人随意进去。他凭着腰牌进城门去,带着姜黎去到丁家找丁煜。这会儿丁煜还没往任上去,原都不是需要上早朝的官员,所以时间都宽裕些。
丁煜瞧见他们俩来也是意外,但大约也知道是为的什么。在太子遇难这种大事面前,别的也就无法提起来去计较。若是朝中再出事情,变了天,对谁好对谁不好,谁都说不准。丁煜自也不多耽搁时间,也没让沈翼多句几句请求的话,便要带他上马车,一道儿往宫里去。
原还安排姜黎往韦卿卿那院儿里去,姜黎却自个儿先说了话,只对沈翼说:“我在巷角的茶馆等你,回来了到那处找我。”
这就不必再安排什么了,两人上了马车便直接往宫里去,片刻不再耽搁。
那边儿韦卿卿却不关心朝中的事情,本来就是闺阁女子,没那么大的心。再者,横竖现在不管谁上位谁倒台,跟她们都没什么关系。对于没有重权在手的人来说,谁当皇帝都一样。她便在自己的房间里做针线,做了一气忽听翡翠来说:“早上来的人是沈将军和黎姑娘,沈将军进宫去了,阿黎姑娘现在在东边儿巷口的茶馆里坐着。”
韦卿卿听到姜黎来便有些坐不住了,她停了手里的活计,抿抿唇,半晌叹气说:“她不想看见我的,算了罢。”
翡翠看了看韦卿卿,拿下她手里的布料针线,“别人不知道,我知道。你这心里一直就没好过过,还是想见着黎姑娘说说话的。这会儿难得她过来,你过去见她,只不提以前的事,当个寻常客人待着,有什么呢?”
韦卿卿摇了摇头,伸手把翡翠手里的东西要回来,还是绣起花儿来。她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得到姜黎的原谅,她也不想再为自己开脱,心里想着,就这样吧。
偏翡翠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心里不能有事儿。她又知道韦卿卿心里的想法,这会儿便自己做了主,待着两个丫鬟两个婆子,一块儿去那巷口的茶馆里。见着姜黎了,拿着架势上去与她说话,“咱们大奶奶让您给她请安去,既都上门了,岂有不见主人就躲在这里吃茶的道理?”
姜黎和翡翠是从小玩到大的,但这么尖声尖气的她还是头一回见。她搁下手里的茶盅,看了翡翠一眼,瞧着她脸色也不温和,后头又站着四个,架势十足,只觉得她是给韦卿卿寻仇来了。既是传的韦卿卿的话,那就是韦卿卿也想找她寻仇。那一杯茶,大约是把她泼恼了。
依姜黎的身份,还不好说什么。她心里又想着,若是如此,让韦卿卿出口气,恼绝了倒也好。这会儿若不答应翡翠过去,怕是这茶馆也呆不下去,还得被人看热闹。瞧她那架势,就不像会让她走的。因便轻轻吞了口气,起了身道:“原是我的疏忽,走吧。”
翡翠没想到她这么痛快,愣了一下也就继续端着样子叫后头那四个围着,把姜黎从茶馆领出来,一路给领到丁家,又领去了韦卿卿的院子里。带到正房前的时候,往里传了句话,说:“奶奶,我把黎姑娘给您带来了。”
姜黎听着翡翠这声口又觉得有些不对劲,然这会儿已没有时间去细思。她在翡翠的目光里跨过门槛进屋去,颔首到韦卿卿面前,恭恭敬敬说了句:“给丁大奶奶请安。”
韦卿卿没想到翡翠真把她给弄来了,又哪里敢受她礼,便忙从炕上下去扶直她身子,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半晌道了句:“你……你愿意见我了?”
姜黎微微颔着首,眸子轻动,明白过来自己是被翡翠给唬了。这会儿也不能说撤了步子再回去,便只好胡乱地回韦卿卿的话,“打扰了。”
“打扰什么,不打扰。”韦卿卿这便拉着她往炕边过去,又叫翡翠,“拿些点心来。”
姜黎在炕边坐下来,看着韦卿卿掐着腰去另头坐下,才发现她怀孕了,肚子已然不小。等她坐定了,便问了句:“几个月了?”
韦卿卿笑笑,“四个多月了。”
四个多月的小生命,让人心里生出无限柔软。姜黎嘴角也不自主有了轻微的笑意,又说了句:“真好。”
韦卿卿没想到她会对自己这么和颜悦色,这会儿眸子便有些发亮,看着姜黎问:“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姜黎愣了一下,“没想过。”
韦卿卿笑起来,说:“我喜欢女孩儿……”然只说了这几个字,脸色又慢慢沉下来,再无笑意,而后低下头来说:“但我不想生女孩儿,不想她一辈子也像我们活得这么辛苦。这个世道,男人容易些。哪怕像我们做小姐的,生下来好像被人疼着爱着,实则什么也没有。不过会些针线女红,读些书认些字会做账,都是为了嫁人后能在婆家把家里上下打理好,相夫教子,伺候公婆……在家的时候就拿一个月一两的月钱,嫁了人了多些,也就十两……有什么用……”
姜黎没有为人正妻为人妇的经历,听她说这些,再看着她的脸,只是忍不住心头一紧。
第69章 震怒
清晨的街市往往从夜色还未散尽的时候就喧嚣起来,马车在路辙上碾过去,能听到小贩卖汤面的吆喝声。远远近近,不绝于耳。吆喝累了,凑起头来说些无关自己的大事小事,也就是一日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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