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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喜抿抿唇,而后摇头,“不知道。”
旁边的几个丫鬟笑,只道:“那就别多管闲事,平日端茶倒水给太太宽心什么话都劝得,就这个劝不得。”
双喜点点头,也就不说话了。她确实是看沈夫人和沈翼那样呛起来多生了劝和的心思,但有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确实太轻易了些。在沈夫人的心里,这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不想听沈翼来说,自然更不想听到她一个丫鬟来劝。那脾气发不到沈翼身上,也就发到她身上了。
脾气发过了,过一阵子便又好了。沈夫人又把双喜叫进去,交代她事情,只说:“你还去二爷房里伺候,只要他出门,就来告诉我知道。晚上盯紧了,不能让他趁夜偷溜出去。如果没拦住,也要马上来告诉我知道。”
双喜才刚被疾言厉色训过,自然老实了许多,不敢出言多问什么,只乖乖应下话来。应下来了,便去沈翼的房里悄悄看着他。而那边儿沈夫人又找了一个家中小厮,与那小厮交代,只要沈翼出门,就悄悄给她跟出去,一定要知道他出门都去了哪里。
她这是下死心要动用一切方法断掉沈翼和姜黎之间关系的了,她这会儿也没别的什么可防的,就是怕沈翼去私会姜黎。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的婚事成不了,这个她不担心。但她要想绝了沈翼的心思,只能是让他私下里也不能和姜黎在一块儿。
双喜得了她的吩咐,去了沈翼的房里伺候着,自然也就多了一些心眼。不时要瞧着沈翼在做什么,她心里才踏实。到了晚上睡觉,她睡在旁边的耳房里,也不敢睡得太死,生怕沈翼夜里悄悄溜出去。这事儿要是说给别人听大约人都觉得可笑,一个在朝廷里有权力有地位的大男人,要半夜从自己家里偷溜出去,他亲娘还防着。这桥段,那原本是用在十来岁的少年郎身上的。
双喜就这么盯了几日,也没见沈翼半夜偷溜出去过,慢慢也就放松了警惕,只觉得是沈夫人太操心这事儿了。而后便开始睡得踏实,连夜起都没有。只一天晚上睡前喝多了水,半夜里起来,解决完了自己的事情,便往沈翼窗下小声推开窗子往里瞧了瞧。
因天黑,并瞧不见什么。她又记着沈夫人的话,这便轻手轻脚去门边推门。原本以为门是上了栓的,却也没有。推开门扇进去,到了那床边,借着窗外的月光看,那床上哪里还有人。她怕自己看得不真切,又伸手去摸,确实没了人了。
双喜这便觉得坏了,她家二爷果然半夜里偷溜出去了。这怎么办呢,只得往沈夫人的院儿里告诉她去。这一告诉,就惊起了一家子。沈夫人叫沈老爷起来,沈老爷懒气重,就是不起来,沈夫人便去找沈煦,说什么也叫沈煦往公主府找人去。
沈煦这会儿还迷迷瞪瞪的,站在房门外头耷拉着脑袋,问沈夫人,“您能确定二弟是去公主府了么?”
沈夫人看着他,“这大半夜的,不是去那里,那是去哪里了?”
沈煦还是耷拉着脑袋,闷声道:“说不定逛馆子出火去了,谁知道呢。您让我去公主府找人,人家就说人没去,我能怎么办?还能夜闯公主府?您歇歇吧,我困死了,明儿还要早起去值守呢。”
沈夫人听下这话,自也觉得没有办法了。去问那小厮,那小厮根本不知道沈翼出门了,自然也不知道他往哪去了。她也再睡不下去,不像那沈老爷心宽,不管家里这些事情。她睡不着,便去沈翼房里的床沿儿上坐着。一坐坐到晨光熹微,听着房门嘎吱一声响,沈翼进了房间来。
沈夫人坐在床上,沈翼站在门边,两人对上眼睛,都不说话。沈夫人眼里熬出了红血丝,半晌开口问了句:“去哪里了?”
沈翼看着她,把微僵的脸放松下来,说了句:“随便逛了逛。”
等他说完这话,沈夫人的眼眶便全红了,在轻微的光线下看起来有些瘆人。她熬得时间有些长,心里的气也闷了很久,所以这会儿看着沈翼,是情绪最难稳定不下来的时候。她把话说得很明白,可沈翼呢,偏要跟她对着来。
她吸了几下鼻子,忽从床上站起来,走到沈翼面前,凝足了气息说了句:“你若执意如此,我们母子的情分,也该断了!”说罢不等沈翼做任何反应,便打开门出了房间。房门在沈翼身后合上,嘭地一声响,并沈夫人的话,一起砸进他心里。
第82章 和亲
沈夫人的心绪需要时间去抚顺,也可能是花费再多时间也抚顺不了的,她近乎决绝的态度让沈翼觉得心里很堵。如果一个人在一件事上坚定,不管怎么做她都不愿意做分毫转变,那是让人最感无力的事情。她在疲累不堪、情绪极盛的时候给沈翼丢下这话,不过是为了逼他做选择。
沈翼耷拉着两条胳膊去床沿儿上坐下来,手抚额头,只觉脑仁儿也疼。虽然在把这事摊开在桌面上讲之前,他和姜黎都知道可能是这个结果,也做了很多的心理准备,但面对沈夫人这个样子,还是很难沉住气。怎么办呢,他这会儿也不知道了。
在沈翼还没想出好主意去哄沈夫人高兴的时候,宫里老皇上又给他下了任务,让他无暇再顾及沈夫人的心情。这任务也简单,送和亲的公主去邻国,送到南方两国交界之处便可返回。原来自从金明池那次政变后,国家兵力大减,边境就一直不安定。以朝中现在的状况,发兵打仗是很难应付的,所以只能通过和亲来稳固和邻国之间的关系。而这回要去和亲的公主,没有公主的位分,却是真正的皇家女子,沈翼和姜黎也都认识的,成安郡主。
因为沈翼伤重养了许久,又往苏州去了一趟,朝中的这些事情他都没有参与。任务到他这里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只等他领仪仗出发。皇上亲自交代下来的任务,他自然只能领命,也就先把沈夫人这边的事情暂且放了放。娘儿俩的隔阂,只能等到回来的时候再解。
他在走之前,与姜黎道了别,在去找沈夫人道别的时候,母子两相对怄气,沈翼便向她施了一记大礼,说:“等儿子回来再给母亲解气。”
等沈夫人回过神来要叮嘱他路上小心之类的话时,他已经出了家门。这一走,又得许多时日,少说也得半年,回来的时候大约就快入冬了。这么长的时间,母子俩都想着,互相都冷静冷静,也都希望彼此能想通这件事,站到对方的立场上去。
却说沈翼领着送亲的队伍往南而行,除了路途上本有的奔波,并没有其他特别的事情。他是习惯了行军的人,对行路没有任何的不适应。一路上紧赶慢赶,把车辇送到南面两国交界处,余下便由迎亲的队伍护送。
沈翼是认识成安郡主,但却是连熟悉都算不上。他记得那是个性子张扬的女孩子,喜欢穿简单利索的衣裳,眉心戴一个华胜,在他的印象里,确实有十四岁时姜黎的感觉。可是现在,成安郡主也不是十四岁了,也不再是那个张扬跋扈的女孩子。
她从车舆里下来,捧一把黄土装去乳母准备好的陶碗里,用红布封口红绳扎死。这一路上,她没有跟沈翼说过一句话,甚而没有多看他一眼,就是最寻常的领队将军和和亲郡主之间的关系。她的父亲是被沈翼亲手杀的,沈翼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产生心动感觉的人。在皇家那样的环境里呆久了,她已经分不清什么是仇恨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爱情。她皇爷爷那么宠爱她,最后还不是为了国家安宁牺牲了她。她目光里早有了混杂,不再像以前那般干净纯澈。
在两国交界的地方行完拜别之礼,她站在那荒野地里,回望自己的家国,望了许久,眼里干得没有任何光彩。身上的红嫁衣被风吹起,飘荡成一抹血红,像朱砂擦出来的印记,在灰色的背影衬托下,显得尤为刺眼。
沈翼看着她行完了一切礼数,回去车舆上,自己脸上的表情与成安郡主是一样的,没有波澜起伏。因为他们都知道,生在皇家,生来富贵,可因为如此,身上所要背负的要比普通人要多很多。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有他们的宿命,他们的出生,不单单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也是政治牺牲品。
车舆的围子落下后,有成安郡主的乳母来到沈翼面前,抬手交给他一个锦盒。那是最普通的盒子,却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沈翼看着迎亲的队伍带上成安郡主的车舆离去,陪嫁的人也都跟了去,还有许多嫁妆,并着许多人,远远地在视线里排成蚯曲的黑线。
到再看不见,沈翼才低下头来看手里的盒子。他伸手上去拨开铜扣锁,掀开盖子,便瞧着里头放着两张帕子。一张纯白色的,里面还包了一块桂花糖。另一张是浅灰色,上面有星星点点的黑色印迹,沈翼知道,那是血迹。那张灰帕子,是先太子出事那回,她带他进宫,他送她出宫时给她包手上伤口用的。他不知道,那张白帕子,是姜黎在军营外的小河边包着桂花糖给她的。
到这里,他心底才慢慢漫出感伤之意,然再抬头去看,荒蛮的大片土地上,已是什么都瞧不见……
在沈翼走后,姜黎自然是在公主府安心等着他回来。因为突然恢复尊贵的身份,以前相识的那些人自然都陆陆续续来上门找她。与她相识的那些小姐们,这会儿都是为人妇为人母的了。瞧着姜黎突然成了公主,自然还想与她往来。可姜黎已经不再喜欢贵族之间那些聚会,也不想与别人结交。她就自己在公主府,有阿香和如意陪着,腻了就出去逛逛街,吃吃茶看看戏,便觉很好。至于其他的人,她一个都不见。
在来攀关系的人里,自然也少不了丁家和韦家。人么,都是拜高踩低的,只是有时候不顾脸面,就会招人反感。在她们姜家遭难的时候,不见舅舅不见亲戚,全都避得远远儿的,这会儿看姜黎一夜之间成了公主,便都要来巴结。不管是不是沾亲带故的,都成亲戚了。
姜黎不想自己去应付这些人,来了便让门上的人给打发走,只交代谁也不见,谁也不准放进来。但挡不住有些人脸皮厚,隔三差五就要过来,有时也会撞上出门的姜黎,便上来嘘寒问暖一阵,都是腻到人不想听的话。
姜黎和韦卿卿之间尚且那样,对她们自然更是排斥。在发现默声打发不见成效后,便让如意和阿香往这些人面前说难听话去,用撒泼的法子,话说得越狠越好。狠话有哪些呢,不过说,“公主遭难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呢,死了不成?这会儿倒是又活了,上门来巴结,要脸不要?我们公主没那么大心,可别再来了,下回再来,被狗咬了咱们可不管。”
说放狗咬的话也不是虚吓,后来阿香和如意带一个家丁真去买了条大狗回来,模样凶神恶煞。买回来后就让那家定看着,再来人就放狗咬。咬伤了别管,她们能闹到皇上门前才管用,否则谁也管不了公主府上的恶狗咬人。人都提醒过了,你非还送来给咬,怪谁呢?
这狗原是那家丁挑的,与他倒是亲近。在买回来后,也确实咬伤了两个人,一个是姜黎的舅母韦太太,一个是丁煜的母亲丁太太。听说被咬得血肉模糊的,咬完直接往医馆里看大夫去了。自那后公主府上有恶狗的消息便传了开来,自然也就没有人再死皮赖脸登门拜访过。
姜黎得了清净,在府中无事,不是看看书就是做做针线。现在什么都有了,自己不必再辛苦,但也养成了停不下手的毛病,忙习惯了。手上虽忙,也不能时时岔开自己心里盘算的事情。沈夫人对她是什么态度,她大约都知道,能盘算的也就只有这事。
阿香和如意也为她愁这事,没事儿要为她出谋划策,想着怎么才能让沈夫人接受下她来。可不管怎么出谋划策,都觉得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要她对姜黎不改观,态度不变,不管姜黎做什么,她都不会接受,做得再好,在她眼里也只能是做戏。
姜黎有时感叹,“要不是那人是沈翼,我也不受这冷脸,这辈子不嫁就是了,有什么呢?”
如意有时会替沈夫人说好话,只说:“太太不是个坏人,家里大奶奶敬重她,她对大奶奶也从不刁难。对我们下人也宽容,不像别家那些太太凶,成天看这个顺眼看那个不顺眼,要打要杀的。”
说到底,还是以前的那些过结让沈夫人不愿意敞开心扉接受她。姜黎这便叹气,又看向如意问:“你了解她,那你说,她会接受我么?”
如意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她当然是想说好话,但依她对沈夫人那犟脾气的了解,这事儿很难。后来的一系列事情也验证了她的想法,譬如姜黎试探性地让阿香和如意往沈夫人那里送东西,全部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本来她还有想上门求见的心思,后来这心思也给掐了,因为她已经看得清楚,她就是把自己低进尘埃里,沈夫人也不会接受,只会更瞧不上她。
在姜黎心里退缩的心思日渐浓郁的时候,沈翼的大嫂王氏来上门求见了她。沈家有人来上门,这却不是转机,而是掐灭姜黎想与沈翼在一起的心思的最后一步。
王氏那一日穿得素净,倒是温柔有礼的模样。她见着姜黎也是按着规矩行礼,说话轻轻柔柔的,却不吃公主府上的一杯茶不碰公主府上的一星糕点屑。连椅子也是不坐的,站在姜黎面前,眉眼温和,与她说:“前些日子,公主殿下往家婆手里送过不少东西,太太今日叫民妇亲自来谢您的恩。虽然那些东西她都不敢收也不敢用,但还是要感谢您惦记她老人家。”
姜黎自然知道她不是来谢恩的,目光从炕桌角儿上移到王氏的褂角上,只道:“既然都没收,也就不必谢恩了。”说着目光上移,直接落到王氏的脸上,“劳烦您今日亲自登门,是你家太太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王氏笑笑,那些话说出来伤人颜面,实在不知怎么说出口。偏她婆婆想借这机会直接断了这公主殿下的心思,把她顶上前来当枪使,她没办法,只好过来了。这会儿不知怎么把话说出口,便先说了句:“民妇是传了太太的话来的,但不管民妇说什么,还请殿下不要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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