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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方瑶又哪里顾得上担心自己?儿子才刚刚满月,不会说话不会走路连爬行都不会,只要一个小小的不经意的“失误”,就能轻易要了儿子的小命儿。
小妈来不及多说什么,也不顾上自己是否喝了酒,只管跳上车子急匆匆往家里赶去。开出没多远,后视镜里出现了两辆黑色轿车,一直死死追着她不放,眼看距离越来越近,她心知不妙,只好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试着去甩掉那些人。此刻她多耽搁一秒,儿子的处境就危险一分。
车子绕着滨海公路飞速行驶着,很快上了山,可后头那两辆车也越来越近,小妈情急之下重又拿起电话打给了陆孝严:“孝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你弟弟……孝恩他……”
不等小妈道出自己的请求,陆孝严已率先开了口:“放心吧,爸爸不认这个儿子,我还是会认下这个弟弟,并替你好好照顾他的……毕竟是没娘的孩子有多可怜,我感同身受……”
“孝严你、你在说什么啊?”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了婴儿的哭闹声,小妈感觉不对劲,彻底慌了,连说话都在打着颤音。
陆孝严任由弟弟哭闹许久,才不紧不慢地答道:“方瑶,小陆太太,这世界上有很多种死法,烧死的,淹死的,病死的,摔死的……你知不知道哪种死法最痛苦?我来告诉你,那就是——眼睁睁等死!”
“够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没等小妈反应过来,前头一辆迎面驶来的货柜车突然爆胎失控,车子失去平衡,原地旋转着直笔笔朝小妈驾驶的轿车横扫过来,小妈在酒精的作用下丧失了大部分应急判断能力,下意识猛打方向盘,车子在惯性作用下不受控制地斜冲了出去,“砰”一声撞断了石制护栏,一路翻滚着跌进了山侧的深谷。
“嘭——”邮箱爆裂,车毁人亡,就像陆孝严当初经历的一样……
第62章 孝子
父亲陆远腾是个重脸面的人,他前半辈子励精图治白手起家,后半辈子功成名就风光无限,向来喜欢以业界传奇自居,所以也格外在意旁人为他冠以怎样的名头、添加怎样的注解。
大哥和姐姐那一段有悖人伦的私情当众败露,对父亲无疑是个重大打击,从那之后他的身体便每况愈下,甚至隐约出现了中风的前兆。医生曾反复叮嘱过他,不但要注意休息,更加要保持心情的舒畅,绝对不可激动暴怒,可惜世事无常风波频起,随着娇妻方瑶暗地里的所作所为被渐次拆穿,父亲本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不得不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猛烈的冲撞,终于气急攻心晕倒在地,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口歪眼斜手脚麻痹不能言语了。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方瑶死了,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着小陆太太车毁人亡的噩耗,并抽丝剥茧顺藤摸瓜,一路深挖起了她如何给丈夫戴绿帽,如何毒害继子继女,又如何借精生子意欲谋权篡位,一时间陆家的家事成了岛内民众茶余饭后最津津有味的八卦话题。
名气有多大,笑话就闹多大,陆远腾这一遭尊严扫地,什么面子里子通通都丢光了。狗仔记者们每日□□短炮埋伏在医院周围,但凡有陆家和滕华的人进出,都免不了被追着问东问西,就连照顾父亲的医生护士们都难逃被围堵的厄运。而作为新闻焦点的父亲则只能整天躺在病床上咿咿呀呀骂着别人听不懂的话,说不了几句口水就会顺着嘴角滴滴答答淌满整片衣襟,简直跟废人没什么两样了。
如今陆孝严成了父亲跟前仅存的“孝子”,自然要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好好行一行孝道了。父亲住院期间他端茶送水擦身把尿全都是亲力亲为,出院时也是他亲手抱着父亲坐上轮椅,并一路小心翼翼推上了宽敞的房车。都说日久见人心,谁也想不到,陆远腾从前最看不上眼的那个小儿子竟然在关键时刻成了他唯一的慰藉与依靠。
早在父亲住院期间陆孝严就已经干脆利落地打发掉了全部帮佣,家里除好姐和几个保镖外只剩了两名负责照顾病人的私家看护。人是陆孝严选的,话少,规矩,十分可靠。父亲丧失了生活自理能力,一应饮食起居都要靠人伺候,不能说话不能写字,就连眼球都只能转动半边,心里的想法无从表达,喜欢也好讨厌也罢都只能乖乖任人摆布了。
那天回到陆家大宅,陆孝严照旧十分温柔地将父亲抱下车放在轮椅上,然后径直推进了书房。父亲的书房很大,四面墙堆满了各种书籍,华丽而厚重的仿古书架高高竖起,顶端直达天花板,小时候陆孝严觉得坐在房间正中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后面工作十分气派,可如今时过境迁,这屋子在他眼里越看越像一口棺材,严丝合缝,死气沉沉,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腐旧味儿。
陆孝严将父亲的轮椅推到书桌一侧,自己则极为自然地坐在了父亲惯常所坐的那张真皮座椅里,他很舒服地将头靠在椅背上,左左右右小幅度转动几下,又翘着二郎腿点起支烟,一口一口慢悠悠吸着。
父亲似乎从他的神色里读出了什么,咿咿呀呀叫唤着,试图挪动自己的半边身体,可任凭他怎么使劲儿,轮椅始终定在原地纹丝不动。
等父亲闹腾够了,彻底泄了气,陆孝严手里那支烟也抽完了,他将烟头狠狠按在烟缸里碾成碎屑,又逐个把玩起了摆在书桌上那一排镶有他们家每位成员单人照片的雕花镀金相架。
陆孝严最先拿起了大哥那只相架,端详片刻,又翻转过去在父亲眼前晃了晃:“看,这是你的大儿子陆孝诚,嫡亲太子,滕华的接班人,果然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可惜如此优秀的人物,后半辈子都要蹲在监狱里老老实实扎塑胶花了……”说着话他将相架“啪”的一声正面朝下扣在了桌子上。
紧接着他又拿起了姐姐那只相架,同样翻转过去在父亲眼前晃了晃:“这是你的宝贝女儿陆孝仪,真漂亮,怪不得里岛大把的名媛千金只有她整天出风头、上头条。不过那都是从前了,现在陆家的金枝玉叶掌上明珠已经是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婆子了,再上新闻恐怕不是娱乐版而是社会版了。”说完他无比嫌弃地扁了扁嘴角,再次将相架正面朝下用力扣在了桌子上。
父亲一只眼的眼皮耷拉着,另一只眼冷冷瞪向陆孝严,眼神里透着愤怒,无奈,和迟暮的悲凉。
接下来陆孝严拿起了小妈那只相架,这次他看得久了一点,且笑得意味深长:“这是你疼了十几年的小老婆……哦,不对,她跟别人**,给别人生儿子,所以只能算你的挂名老婆,不知道她晚上睡在你身边的时候有没有做梦喊出帅气小奸夫的名字?现在你的挂名老婆已经先一步去下边等你了,做人不安分的,做鬼自然也耐不住寂寞,至于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陪她,就随你心情了。”
父亲被陆孝严一席话彻底激怒了,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嘶吼声,试图用一只手撑着轮椅站起身来,可屁股只将将抬起几厘米就重重跌了回去,他攒足力气又挣扎着试了几次,最后都以失败告终,看着实在有点可怜。
但陆孝严并不没有因此给予父亲一丝一毫的怜悯,他很快拿起了父亲本人那只相架:“陆远腾陆先生,滕华国际的主席,商界翘楚里岛之光,可怜啊,哈哈哈,可怜啊……”他漫不经心地抬手一挥,将桌面上所有相架全都噼里啪啦扫到了地板上,最后只剩了他自己一个人的相架孤零零立在那,陆孝严仔细调整着位置,将自己摆在了最显眼的角度,“不过没关系,还有我,我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的,也会好好经营滕华,至于爸爸您嘛,别怕,我一定不会让您寂寞的……”
“嘶——”父亲头颈朝一侧僵硬地歪着,口水拉出细细长长的一条线,又顺着衣襟缓缓滴落。他整个人微微颤抖着,身体慢慢滑了下去,终于脱离轮椅,“咕咚”摔倒在了地板上。
陆孝严微笑着起身走了过去,将父亲轻轻架起,重新安置在轮椅上坐好,又将房间里所有窗帘都严严实实地拉了起来,室内顿时陷入了昏暗之中。一切准备就绪,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柄遥控器,娴熟地按动几下按钮,摆放在角落里的投影仪“嘀嘀”运转了起来,白色屏幕从天花板上缓缓降下,光影之中雪花闪烁。
陆孝严将父亲的轮椅推到房间中央,角度正对着屏幕,很快,雪花消失了,画面里渐渐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那是孔繁珍——陆孝严的亲生母亲。
那是母亲生前留给父亲最后的影像,是母亲为了与父亲修好特意录制的,三十四岁的孔繁珍依然如少女般美丽动人,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她略显羞涩却又坦率真诚地凝视镜头外的父亲:“远腾,我们是夫妻,是在上帝面前做出承诺要一辈子不离不弃的人,我爱你,所以我愿意原谅你的任何过错……”
父亲能做表情的那只眼瞬间瞪得老大,目光直笔笔投向屏幕上几乎就快要遗忘了的脸孔,二十年过去了,记忆落满灰尘,连双手上沾染的血迹都早已变色了。
陆孝严站在父亲身侧,双手抱臂津津有味欣赏着父亲每一帧的表情变化,看着看着他忽然笑了:“陆远腾,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为什么短短两年时间里,你引以为傲的大儿子,你视若珍宝的女儿,还有你温柔体贴的老婆,全都跟中了邪似地一个接一个出事?为什么?因为我这个阴险小人暗中动了手脚吗?当然不是!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报应’?你以为你手段高明,做事干净利落,所以你的所做作为没人知道,可老天会知道!老天会让你偿还!你杀人放火不用坐牢,你儿子替你坐牢,你精于算计玩弄别人,你女儿就被人算计玩弄,你*成性肆意践踏别人的感情,就让你精挑细选出来的女人亲手为你戴上一顶绿帽子,让你也尝尝被欺骗的滋味!现在看看你自己的模样,是不是很丑陋?是不是很可笑?哈哈哈哈哈……”
淬不及防地,陆孝严将轮椅用力一扭,对准了墙边的古董铜镜,那里面清晰映射出了父亲的面容,扭曲,狰狞,颓败,肮脏不堪口水滴答……
“好看吗?怎么,自己也觉得可怕吗?”陆孝严将父亲极力扭向旁边的脸小心扶正,“相比之下果然还是妈妈更好看,不过不用着急,你有得是时间,从今天开始,你每天就坐在这里,看看你自己,看看妈妈,看饿了我会叫人喂你吃饭,吃饱了继续看,看累了我会叫人推你去睡觉,睡醒了继续看,我会让你活到八十岁,九十岁,一百岁,咱们慢慢来……我说过,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的!”
第63章 归来
一大家子死的死、疯的疯、病的病, 寄予厚望的长子进了监狱,身份不明的幼子尚在襁褓之中, 陆家无人, 腾华国际偌大一座商业帝国顺理成章落入了陆孝严手里。
父亲出院不久,陆孝严大张旗鼓召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改朝换代人心惶惶, 家里外头总要给出一个交代。
会上陆孝严坦率谈起了早年间那些失败的创业经历,表现得十分愧疚且动情:“那时太过少不更事, 不懂体谅家人的感受,因为一心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总不肯乖乖回家帮忙,更加没有想过要去分担家人们的辛苦。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我真的非常感谢父亲和大哥,谢谢他们一直包容我、支持我, 原谅我的每一次的任性胡闹……”
在座所有人都知道,陆孝严这番话纯粹是信口开河颠倒黑白, 可谎言用在原本就充满谎言的场合, 没人觉得他这样说有任何不妥——除了那个一直“包容”与“支持”他的父亲。
签字的时候, 父亲用他唯一能够自由活动的那只手将钢笔狠狠拂到了地上, 他在跟陆孝严生气,也在跟自己生气。可惜时过境迁, 无论表达得清楚与否, 都已经没人在乎他的感受了。
陆孝严始终面带微笑,并没因为父亲的故意作梗表现出丁点不悦,他亲自俯下身去将钢笔捡了起来, 笑着塞进父亲手里,又凑在父亲耳畔轻声说道:“虎毒不食子,你要是不想看着亲生女儿因为精神失常而‘意外’失足坠楼的话,就劳驾签了字吧。”说到“意外”两个字的时候,他着意将声调加重了几分。
父亲急了,咧着歪嘴咿咿呀呀含含糊糊地叫骂着,只是没敢再次丢开那杆笔。等父亲吼完了,陆孝严温柔握住了父亲执笔那只手,将它放在了文件上,又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真诚说道:“爸爸放心,腾华国际这副担子我一定担得起,也必须担得起,这是一个儿子的责任,更是一个男人的责任!”
说完话,陆孝严半跪在父亲轮椅前头,亲昵地揽过父亲肩膀,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碰了碰父亲的额头,好像是撒娇,又好像是安慰。霎时间快门声喀嚓喀嚓响个不停,一幅幅父慈子孝的伟大亲情照被永久保留在了底片上,几个小时之后,它们将被登载上各大网站娱乐及财经板块的头条,供无数人去浏览、分析和八卦闲聊。
腾华依然姓陆,不过从今以后,就是陆孝严的陆了。
机缘巧合,前世今生,陆孝严终于成功解决了他的仇人,拯救了他的朋友,宣泄了戾气也弥补了遗憾,可是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感到无比空虚,就好像打游戏,一个关卡一个关卡闯过来,boss被灭了,游戏通关了,可乐趣也随之消失,整个人再提不起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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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大半年,由冯安导演、凌希主演的电影《岛上人》终于上映了,首映当天,作为出品方的高层,陆孝严受冯安导演邀请在自家旗下五星级影院的vip放映厅里第一批观赏了这部电影。一百多分钟时间,他哭得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从凌希出现的第一个镜头,他就无法抑制内心的悲伤,凌希,或者说lyle的每一句、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笑容都让他感到撕心裂肺,好在四周一片黑暗,没有人发现他的失态。不一样的名字,不一样的性格,不一样的人生经历,可是热爱音乐的凌希和热爱音乐的lyle完美契合到了一起,让陆孝严一时分不清哪些是戏剧,哪些是现实。毕竟纠纠缠缠了两辈子,他们之间有着关乎生死的牵绊。
好在随着故事接近尾声,所有人都哭红了眼睛,他也就不显得那么奇怪了。电影散场之后,观众都无尽感慨,特别是那些年轻的女孩子,更是一个个叽叽喳喳不停嚷着lyle的名字,情绪激动得难以自己。
电影上映仅仅一周,凌希的粉丝论坛已经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天都有大量新账号注册,讨论的帖子眨眼间翻出好几页,每次刷新都会源源不断冒出新内容,许多话题根本来不及回复就被淹没了。那些陌生id都在用各种语气各种方式表达着对凌希或者说是对lyle的喜爱,许多好久之前的旧视频旧照片被重新翻找了出来,比赛的,上节目,私下排练的,甚至只是一些废弃掉的花絮片段……那些零零散散从前乏人问津的东西,现在都被当成宝贝一样争前恐后挖了出来,无论唱歌还是访谈,还是连凌希自己都不忍直视的舞蹈,通通都能引来大量浏览和热烈讨论。
很多人都说,电影内容太压抑,结局太遗憾,lyle实在太让人心疼了,看电影的过程中他们曾经无数次幻想着可以冲进大屏幕,去抱一抱lyle,安慰他几句,可惜电影是虚构的,世界上并不存在lyle这样一个人,所以他们只能将全部情感都转嫁到了lyle的扮演者凌希身上,可是在慢慢了解了凌希之后,他们更为惊讶地发现,凌希分明就是现实世界里的lyle!
一夕之间,凌希的名字遍布了里岛各个角落,网络,报纸,杂志,电视,全都是他,天星的电话几乎要被打爆了,各路邀约纷至沓来,有商家看准时机想请凌希来为自家产品宣传代言,有娱乐节目想争取凌希这个横空出世的影坛新人来增加收视率,也有资深记者编辑想为凌希做深度访谈进而从他身上挖出更多劲爆新闻,而作为风暴的中心,凌希此刻还浑然不觉地在大洋彼岸为自己首张创作专辑进行着紧张的收尾工作。
又半个月之后,已经是元老级账号的“露露姐”逛论坛时偶然发现有人泄露了凌希的航班信息,说凌希即将回国,可陆孝严对此竟一无所知,不仅凌希本人没有告诉过他,从盛旷到麦克哥到宝妹甚至他安排在凌希身边的亲信金石都没有向他透露半个字,这真叫人恼火!可他又有什么办法?那就是凌希啊。
所以他也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不通知凌希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在机场,给凌希一个意外惊喜。
去接凌希那天,陆孝严提前定制了一身新西装,发型是请名造型师朋友帮忙设计过的,连车子都是从欧洲原厂运来的最新款,全里岛只有这么一辆。出发前他还亲自去买了一束白玫瑰,他要让凌希一见面就感受到他无微不至的深切爱意。
也不知道他和凌希命里犯了什么冲,每次遇到凌希的事总会诸多不顺,那天陆孝严早早到了机场,可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凌希的飞机足足推迟了三个小时才到达。等着等着,陆孝严心里不免紧张了起来,借着玻璃墙的反光,他小心抿了抿自己的发型,又小心正了正自己的领带,生怕哪里出现不妥。当然了,他也知道凌希根本看不到这些细节——除非他头上领带上都刻了音符。
终于,陆孝严在出关的人群中发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金石和宝妹推着堆成小山的行李走在前头,后头跟着盛旷和麦克哥,两人都是边走边接着电话,想来以凌希如今的热度,打从一下飞机他们的手机来电就没中断过吧。
隔过一小段人流,陆孝严终于找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那张脸,数月不见,凌希气色好了不少,人也稍稍长了点肉,他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卫衣外套,里面是基本款的白t,耳朵里插着耳机,混在人群中,怎么看都只是个还在念书的普通学生而已。
陆孝严很期待凌希看到他时惊讶又欣喜的样子,可凌希始终低头摆弄着手机,眼看就要直愣愣从他面前走过去了吧。没办法,陆孝严只好主动打招呼了,谁知就在他扬起手中花束准备叫凌希名字的当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疯狂的尖叫:“凌希!凌希!”
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陆孝严就被一股汹涌浩瀚的少女组成的粉色潮水所吞没了。
那些女孩子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她们中有人挥舞着一闪一闪的小彩灯,有人举着各色花束和礼物,还有人抱着足有半人多高的玩具公仔,更稀奇的是,他们不光认出了凌希,还对凌希身边的工作人员分别叫什么名字、从事什么职务都了如指掌。
等陆孝严耗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脱离了卷挟挤出人群,再打量打量自己,西装也皱了,发型也乱了,娇嫩的白玫瑰花瓣散了一地,锃亮的皮鞋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脚,已经呈现出了雾面哑光的效果了。
更要命的是,凌希不见了,而本应陪在凌希身边的宝妹、金石等人被尖叫着狂奔而来的少女们紧紧围在当中动弹不得。陆孝严当即紧张了起来,他讨厌这种不在掌控之中的感觉。
用几秒钟预估了一下现场情况,陆孝严决定先找到凌希再说。可恨他为了多享受一段二人独处的时光,身边什么人都没带。
正当他拿起手机准备联络金石和宝妹的时候,忽然感觉裤腿似乎被什么东西拉扯了两下,回过头,在身后墙角处一个大号垃圾桶的遮挡下,陆孝严看到凌希正缩成一团蹲在那,看着他的眼神茫然又无措。
一个保洁员大妈推着清洁小车从旁边经过,满是狐疑地上下扫了凌希好几眼,凌希赶紧装作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用手指在地面上似模似样地画起了圈圈。
陆孝严哭笑不得:“凌希……”
凌希赶紧把手指竖在嘴唇边:“嘘!”
可是已经晚了,还是有一群女孩听见动静张望了过来,试图在人群里搜索到凌希的影子。
陆孝严急中生智,把西装脱下来往凌希头上一扣,又把那束蔫巴巴的白玫瑰塞到他手里挡住脸,然后揽着凌希肩膀匆匆走出了机场大厅。
好不容易摸到停车场,坐上了车子,陆孝严总算松了口气,回头一看,凌希耷拉着脑袋坐在旁边,垫着他皱巴巴的高档定制西装,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玫瑰叶子。这情景跟他预想中浪漫而温馨的久别重逢简直天壤之别。
车子开出十分钟,凌希始终低着头不发一言,陆孝严只好努力寻找话题:“当歌手嘛,你越红,专辑就卖得越好,以后制作费、宣传费也就越高,不过人红了总要付出点代价,这才刚刚开始,还都只是小儿科,怎么对付媒体怎么对付粉丝,以后让盛旷慢慢教你吧。”
见凌希还是苦着脸沉默不语,陆孝严又朝他挂在脖子上的耳机努了努嘴:“在听什么?新歌吗?前两天我在阿乐那听到过一小段,感觉很棒啊,不然你放出来再让我惊艳一下?”
凌希慢悠悠扫了陆孝严一眼,抠着玫瑰叶子小小声嘟囔道:“本来想悄悄回来,给你个惊喜的……”说完他忽然眉头一皱,“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的?谁告诉你的?真是,明明都约好不许说的……我牙都没刷,头发也没梳……我还特意给你带了一个……刚才不知道掉哪去了……”他窸窸窣窣地越说声音越小,看样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自己跟自己纠结个没完,并很有可能会长久地纠结下去。
带着轮胎刺耳的摩擦声,陆孝严猛地一扭方向盘,车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凌希被整个甩出去拍在了车窗上,额头差点撞出一个包,他揉着头傻乎乎问陆孝严:“你干嘛?”
这回轮到陆孝严不说话了。
车子一路疾驰,没多久又回到了机场,出口处恢复了平静,看样子那些女孩子没找到凌希已经失望地离开了。
陆孝严将车停稳,俯身过去帮凌希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然后干脆利落地把凌希推了出去:“你进去,重新出来一次,来,背包背好,这个带子挂在这边,对,拉链拉起来,都弄成一样的!我呢,就先回家,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刚刚发生过什么都通通失意!删除!这样满意了吗?”
凌希十分认真地想了一会,舔舔嘴唇:“也行。”
第64章 风波
陆孝严忽然发现了一个真相, 原来重生之后他所要面对的最大对手并非父亲、小妈抑或大哥,而是凌希!对付别人, 他有千百种手段, 有满腔的愤恨,还有前世种种残存记忆的加持,可一旦面对凌希, 他就手忙脚乱抓耳挠腮无计可施了,毕竟上辈子到死他也没能真正看透凌希的心思。
陆孝严不得不承认, 除了那份炽烈得足以轻易舍弃生命的爱,他对凌希一无所知。想要彻底弄明白凌希这个人, 恐怕还要再花上一辈子吧……
不管怎么说,接下来的人生一定充满挑战,不愁没乐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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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陆孝严第一次带了凌希回家吃饭, 说是替凌希接风洗尘,其实内心深处还暗含着小小的炫耀。这个家从此以后就是他的领地了, 这个家里的成员都是他利爪下任意把玩虐杀的猎物, 而凌希, 正是他想要与之分享的唯一对象, 也是他在内心深处认定了的终生伴侣,在爱人面前, 即便是生性冷酷的成年男性也难免流露出些许幼稚, 更何况是本就有些少爷习性的陆孝严呢。
偌大的餐厅里头,只坐了陆孝严、父亲、姐姐和凌希四个人,略显冷清和沉闷。对于陆家无比诡异的家庭气氛, 凌希倒是丝毫没觉出任何不妥。他从小就缺失了父爱和母爱,并不知道正常的温馨的家庭应该是怎样一番景象。
父亲口歪眼斜撑坐在椅子上,边恶狠狠瞪着凌希,边用一只手颤颤巍巍费力舀着饭菜往嘴里塞。他的动作迟缓而僵硬,那些酱汁、汤水淅淅沥沥洒满了下巴和衣襟。仿佛一眨眼的功夫,这男人前半生的风光与尊贵就都荡然无存了。
打从一进门,陆孝严就直言不讳地向父亲讲明了凌希的身份,他告诉父亲,以后凌希就是陆家另外一个男主人了,连同滕华国际,都有凌希一份,父亲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他会和凌希共同分享,如果凌希心血来潮要拿去糟蹋或者挥霍,他也喜闻乐见。
尽管已经被陆孝严折腾得丧失了所有斗志与心气,父亲依旧难以压抑胸中的愤怒,他对着凌希吐口水,大声咒骂,可惜他的运动神经和语言神经都失灵了,吐出来的口水喷不到凌希,骂出来的句子凌希也听不懂,到最后只能把自己搞得精疲力竭污浊不堪。
姐姐坐在凌希对面不断警惕地东张西望着,并拼命往嘴里填塞着食物,几次因为来不及下咽而噎得梗起脖子。稍有一点风吹草动,甚至只是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都会立刻抓起把白饭钻进桌子底下,一边继续往嘴里塞着,一边缩成团自言自语:“嘘,别吵,他们来了,看,他们来了……”
对于父亲的攻击和姐姐的疯癫凌希都置若罔闻,因为他连吃饭的时候耳朵里都塞着耳机,听到沉醉处脸上还会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无论身处何地,他总有属于自己的小世界,耳机一塞,周围的人和事就通通不存在了。
好姐的老人症仍在一天天加重,大事上有人帮忙盯着倒还过得去,小事几乎转头就忘。刚帮凌希添过饭,顺手又给加满了,刚帮凌希盛过汤,回身又给端了一碗。眼看着凌希默默吃完了两碗白饭两碗鸡汤和一整盘豉汁蒸排骨,又要从好姐手里接过第三碗饭的时候,陆孝严不得不抢走了他的饭碗,免得凌希把自己给撑坏了。
谁知凌希并没有吃饱,他握着筷子可怜巴巴望向陆孝严,舌头一下一下舔着嘴角,终于把黏在那里的一颗饭粒给卷进了嘴里,意犹未尽地慢慢嚼着,看得陆孝严口干舌燥又哭笑不得。
菜都是照着凌希口味做的,大鱼大肉又油又腻,之前为了打造凌希不食人间烟火的文艺才子形象,麦克哥和盛旷对凌希的一言一行甚至进餐的方式和内容都有严格要求,想来他也是很久没像这样敞开肚皮随心所欲地大吃特吃了。
陆孝严吃得不多,他还是更习惯精致清爽的菜肴,不过这顿饭他依旧吃得津津有味。父亲和姐姐的惨相本就是他最好的佐餐佳肴,再加上凌希那足以带动气氛的旺盛食欲,再没什么比这更令人感到享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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