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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跟在后面的崔暄迫不及待地道,“地板、墙壁,我都敲过了,没有中空的声音。”十七娘频频点头,很是赞同。

她细细转了一遍,实在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床榻、椅子、绣了一半的绣样、厨房里开着盖子的黑陶罐……如原样般摆放,仿佛这间屋子的主人只是去邻居家借东西,马上回来。

“那她到底藏在哪里,”烛光实在太过微弱,很多东西看不清楚。

退休的老刑警精神抖擞地分析着方才截屏的图片,一张一张彩打出来,仔细揣摩,其他没睡着的人都过来帮忙,突然,他好像发现什么似的,露出思索的神色。

“你们来看看,”他叫道,“关二爷的身上,是不是有灰?”

“他们出门两天了,这茅屋那么破,”一个小年轻不置可否,“落点灰没啥啊。”

“这你就不懂了,”老刑警直起腰来训道,“关二爷可是财神爷,凡是家里经商的,定要请尊关公像回去,现在人们不信这些,但是在古代,敢让关公身上落灰?还想不想赚钱了!哪怕整间房子都漏雨,关公像也决不能有事!”

这话铿锵有力,落地有声,其他人只有垂头听教的份。

“关公像?”崔清举起灯笼,凑近去看,这尊关公像大概她胳膊肘那么高,铜铸的,被香火熏得微微发黑,仔细一看,其上的确蒙着一层薄灰。

她又点着蜡烛去看地上的灰,似乎只限于厅堂关公像这一小块,木板上的其它地方的灰尘都没有那么厚,有手去摸,搓搓手指才能发现。

崔清抬头向上看,蜡烛光范围太小,仅能勉强看到其上的轮廓,原以为会看到房梁,没曾想眼中所见却是一小格一小格的木质天花板。

[这是平棊,以前的天花板,]历史小组道,[古代人晚上睡觉,一睁眼看到主梁次梁在眼前横着,一大堆木材阴森森对着人,很害怕,装修的时候就安个天花板,有的用板子覆盖,有的用纸糊,看来周掌柜赚了不少钱,虽然买不了长安的房,却能改善一下居住环境。]

“我记得,后面好像有架梯子?”崔清转头问崔暄。

三人去主屋屋后,把竹梯抬进房,斜靠在墙上,研究小组测过窗户和灰尘的距离、天花板到地上的高度,以及崔清反馈的——把头发吹起来——的风速,结合天气的变化,计算出灰尘从天花板落下的位置,就在关公像顶上左上方的角落。

崔暄自告奋勇地爬着竹梯向上,两个娘子两边帮扶,以免这吱呀作响的竹梯倒下来,一片昏暗中,他敲敲打打天花板,灰尘从上方缝隙里滑落,直落到她们头发上,仿佛下了场雪。

“这里是松动的,”崔暄大喜过望,他摸到一处,用力一推,灰尘簌簌往下落,灯笼烛光照过一块块小木格,陷进一块黑洞。

崔暄不顾自己上好的袍子,两臂向上撑,如一只毛毛虫般蠕动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爬进那块黑暗里。

“要不要蜡烛?”十七娘清脆地喊道。

“不用,我摸到人了!”崔暄的声音穿过天花板传出来,又叫道,“去叫表兄来……算了,指望他来接还不如我自己背下来。”

没过多久,满身灰的他背着个昏迷的、同样满身是灰的女孩出现在天花板的方块洞里,他喘着粗气,嘿哟嘿哟地顺着梯子滑下来,十七娘接过这个灰头土脸的丫头……唔,有股尿味。

崔清攥着香囊,默默退开一步,不是她有洁癖,实在是因为方才的阴影还没消退。

找到了丫头,崔暄迫不及待地宣布打道回府,他笑容满面,整个人好像biubiu发光的小太阳,看来,挽救一条——甚至两条生命,对他来说,都是件极了不起的事。

崔清松了口气。

周五娘的尸身是她叫破的,无形之中多了几分责任,见丫头已被寻到,案件有望告破,她脸上也挂上了浅淡的微笑。

“她还好吧?”崔清站在一旁问。

“还活着,”十七娘笑道,“嘴唇干裂,有几日未进水食了,要好生调养一番。”

“那我们赶紧回去吧,”从这里到崔府至少半个时辰,那时候得到凌晨三四点——凌晨四点,长安城钟鼓齐鸣,崔清担心黄鹂被吵醒发现自己不在床上,和墨香不同,她睡得浅,容易惊醒。

三人抬着丫头,一溜烟跑出周富家,眼见卢绚竟然坐靠在院墙边打盹,白衫黑发,黄土墙银月光,犹如一幅妙手天成的画卷。

“糟了,”崔暄低声叫道,“他睡着了。”

见崔清面露不解,十七娘轻声解释道,“卢七郎最讨厌别人叫醒他,已经为此换了三个丫头,四个小厮,断交两个好友。”

“那现在怎么办?”长期睡不着的人被人叫醒的心情,她能体会一二。

三人面面相觑。

而就在此时,不知是不是卢绚感受到他们的怨念,他撑着脑袋的右手慢慢往右边滑,眼看就要撞到院墙,他猛地惊醒过来,一脸懵比,还打了个小哈欠。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古代天花板能不能站人,参考知乎《古代的天花板是什么样的?》,据说进了四个人,还有个超重-,-这是明清的,唐朝负担一两个人应该也是可以的。

第25章 凶手

崔清近凌晨四时才回到崔府,当她躺在床上刚闭上眼睛,整座长安城的钟鼓喧天。她依稀听见榻上黄鹂翻身,衣物窸窸窣窣,随即在百合的香气中睡过去。

“娘子?娘子?”睡梦中听到林妈妈唤她,她嘟囔几句,便悄无声息。

待她醒来,已是日头高照,林妈妈道是十七娘早候在侧,她洗漱过后,穿上麻衣,打开直播,步入厅堂。十七娘正捧着个杯子,见她立刻笑盈盈地迎上来,“十三娘。”

“怎么了?”崔清挽着她的手,携至榻边,两人坐下,十七娘瞥了眼守在一边的黄鹂,对方适时退下,才轻声道,“昨夜,大理寺连夜审问那丫头,你猜,凶手为何人?”

“我虽不知凶谋是谁,却知其人定与周家有所瓜葛。”经过一段时间的口语练习,崔清也能慢悠悠地接上几句。

十七娘点点头,又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万万想不到,杀死周娘子的凶谋,竟是……”

[什么?凶手居然是他?]连研究小组都被震惊了,[真是,太让人惊讶了。]

崔清也没想过,杀死周五娘之人,并非三名嫌疑人中的任何一个。

“卢表兄本就觉得那把凶器出现的时机不对,”十七娘道,“周五娘竟与那名声称在后山遇见周富的僧人有私情,难怪,周家如此紧张。”

没错,从那丫头的供词来看,周五娘一次去大兴善寺上香,便与一个和尚看对了眼,此后每次借口去寺里祈福求平安,都是暗地里会情人,然而,这段感情终究没有结果。随着周五娘年纪渐长,周家要为她安排亲事。据丫头所说,五娘约好与那僧人谈谈,她在数十步外打掩护,只听一声惨叫,回头看见五娘倒下,僧人手持血染的匕首,抱住周五娘的尸身。

“为什么我感觉她在说谎?”崔清和研究小组窃窃私语,“别忘了,宣平坊的周掌柜那,有账本为证,她怎么出现在宣平坊的?我原以为有人要挟她,但如果是和尚,那未免太过显眼了吧,而且,动机是什么呢?大兴善寺距离宣平坊半个时辰呢,一个和尚消失那么久,不会有人怀疑吗?”

[的确,]退休老刑警沉思道,[你方才说的都是本案的疑点,除非,加上一个可能……]

“他有帮凶!”崔清眼睛一亮。

[而且很有可能是那个丫头,]老刑警琢磨道,[如果是她的话,未免太有心思了。]她本可以去报官,让人抓捕那个和尚,却自己藏起来,还藏在被怀疑是凶手的周富家里,其心甚重。

崔清慢慢拼凑出事件的真相,周五娘与僧人在后山争执,被杀,丫头或许与僧人相熟,自愿去周掌柜家买胭脂,留下物证,引导官府推测错误的时间和地点,在官府满城搜查丫头的时候,她报信给周家,让周家不得不隐瞒真相,催促官府早日结案。

而她担心被周家灭口,上门躲进周富家里,假意声称周家抓捕她是为了隐瞒真相,许是周富果真暗恋周五娘——丫头必定知道这一点——不忍其死后被人指指点点,也许是周富受到周家压力,为保护自己一家人,自愿投死,只要他一死,此案了结,丫头自然可以寻找新的东主。

可惜,却被多管闲事的崔暄一行人找了出来,她不得已,只得把僧人卖了。

若她的推测是真的,这个丫头于犯罪这条路,可以说非常有天赋了。

“……但是卢表兄说,”十七娘仍在继续,“此案还有蹊跷,想把那僧人拘过来审审。可惜这案实在审了太久,大理寺直接上了大刑,没审多久,便死于狱中。”她叹了口气

“那个丫头呢?”崔清关切地问。

“四兄见她可怜,本想等案子结束后领回来,打发些小事给她做,”十七娘道,“可卢表兄极力阻止,说这丫头死了个主家,不知其品行如何,不如就还给周家,也算物归原主。”

卢七郎这顿操作简直天秀啊!崔清由衷感叹。

不管周五娘怎么死的,肯定和那丫头脱不了关系,周家得了她,必定让对方生不如死,还真是“物归原主”。

“此案虽了,”十七娘眉头轻蹙,“四兄却道,想去做个不良人。”

唐朝时期的“不良人”,乃是主管侦缉逮捕的官差,崔暄有崔峻这个左司员外郎的父亲,居然想去当个小小的官差?叔父会把他的腿打断吧。

两人笑说几句崔暄的奇思妙想,便去看大郎,四个同龄人用了餐午膳,崔清便踏上回府之路。

“十三娘,”临走时,免不了淌几滴泪,大郎再三打包票,“你等我,一定会接你出来的。”

老实说,崔清都有些厌倦了他的保证,这两天在崔府和大郎面谈,陪他回首过去,展望未来,问起他要怎么接自己回去,也就说些“写信,报与父亲知道”,再问他怎么写,被拒绝怎么办,一问三不知,崔清维持着“软妹”的形象,不好多话,内心失望难以言表。

这个哥哥,看起来很靠谱,但是……她在心底叹了口气,想起崔暄和卢绚,若她哥哥是卢绚,想必成功率会高很多。

不过,既然是白捡来的哥哥,也不好嫌弃太多,就当是个摆设,赏心悦目吧,她自我安慰,露出软软的笑,轻声道,“我等哥哥接我回家。”

一路驶回建宁公府,崔清先去拜见婆婆,照例没见着人,她便带着林妈妈和丫头们回院子。

午休过后没多久,二嫂上门了,一开□□出个重磅消息,“你这两日不在府中不知道,婆母已经准了五娘六娘的请求,明日在家里请她们相熟的姐妹设个小宴,你要不要去?”

“我守寡之人,”崔清这话说得挺溜,“怎好去参加小娘子的宴会。”

“是这个理,我听说你无事喜欢逛后花园,特地来告诉你一声,免得冲撞了小娘子。”二嫂行事干净利落,说完事放下杯子告辞,崔清忙道,“墨香,替我送四娘回院。”

墨香应了一声,跟上去。

“也不知这两日五娘六娘如何撒娇撒痴才得了应允,”林妈妈摇头说,一边的胡儿笑道,“林妈妈有所不知,五娘的小姐妹请了位贵客,故而看在贵客的面上,杨夫人不得不应下。”

“哦?可知这位贵人是谁?”崔清来了兴趣。

胡儿摇头,林妈妈不在意地说,“左不过是李唐宗室,与咱们无关。”

“妈妈说得是。”胡儿点头应是。

这日晚上,崔清洗漱过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慢慢陷入沉睡,半睡半醒之间,她耳边突然“滴”了一声,一下子惊醒过来。

直播绝不可能在她无意识的时候打开,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您好,”一个弱弱的电子音慢腾腾响起,夹杂着电流的滋滋声,“碳基生命。”

一条白色弹幕划过视线,[这些日子,承蒙关照:)]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一下。

[您的直播系统已上线。]

[您的观众即将上线。]

第26章 顿首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直播系统的“族群”,参见《三体》歌者文明

关于直播系统对“观众”的需求,参见电子双缝干涉实验[在双缝的位置没有观察仪器,则出现干涉条纹;如果有则不会出现。按照哥本哈根诠释,这是因为观察者导致波函数坍缩。 ][用言简意赅的话解释,就是人类的观测,会影响物质]

咳咳,学物理的不要认真啊,仅供参考。

“娘子?”翌日,林妈妈见崔清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提醒,崔清回过神来,随口找了个理由,“许是刚回来,一时不太习惯。”

林妈妈深以为然,她点头叹道,“婆家毕竟没有娘家好。”

然而,崔清想的却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直播”系统,据说它是所谓的虚拟生命体。这让回忆起她曾经看过的一本科幻小说,里面提到过一种名叫“歌者文明”的外星族群,它们以数据体为主体,建立全新的社会体系,那是与地球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文明。

它的族群经历过一场战争,许多族人都失散了,它也在战斗中陷入沉眠,落于地球,被研究所找到,成为自己脑海中的“直播间”,而为了尽快恢复,寻回族人,它需要被观测——也就是观众。

“但是,我现在和研究所是合作关系,”对于它所说的,依附后世直播平台,寻找一大批观众的建议,崔清不得不提出异议,“如果被他们发现,我们可能会被直接封杀。”

“他们封杀不了我,”这位系统不以为意,不过它也妥协道,“你说得有道理,如果能寻求官方合作效果更好,可惜,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随即,它又继续陷入沉睡。

崔清叹了口气,心不在焉地看着白瓷杯里漂浮的一片片嫩绿竹叶,林妈妈见状,走出房门,叫院子里丫头们的说话声音轻些,别扰了娘子的心事。

午休过后,她最终还是打开了直播。

[发生什么事了吗?]崔清一上午都不在线,陈仁心里有些担心,从前但凡遇到什么不方便的事,她总会提前告知,不像今天,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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