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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娘子素日交好,墨香不疑有他,直接应了声是。

十七娘顺手挽住崔清的胳膊,亲亲密密地朝后殿走去,她的丫头自觉地退避两三步。

关于县主之死,有临淄王与歧王施压,大理寺一接过案子,就立刻开展调查,卢七郎因前期受不良帅之托跟进此案,加上素有才名,被允许从旁协助,十七娘的消息绝大部分都是从卢表兄处听来的。

局里有人真好,崔清感慨了一声,越发仔细听她说起案情。

大理寺先从县主的贴身丫头着手,问清是谁带县主去的房间,但丫头们都一致表示,是县主自己要求去的,因为歧王与临淄王兄弟情深,宜春县主常来歧王府做客,熟门熟路,她偏爱住在那间房,阖府上下都知道。

如果王府上上下下外加进出歧王府后院之人逐个排查,以大理寺的人手,估计要过个三五年才能查得清楚,更何况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任何想要对县主下手之人,事先稍微调查一下便知,并不难打听。

其次,县主虽满身鲜血,连进屋的丫头都踩了一脚血迹,然而死因并非利器刺杀,而是以窗帘的系带勒死,与雪奴死法相同,皆为窒息身亡。凶手特地在她脖颈上砍出一条伤口,血迹喷得到处皆是,却被卢七郎一眼看穿,盖因生前大动脉的血迹喷射得更高、更多,而县主房间窗户、天花板皆无血点,仵作细细验尸,方承认确实为死后再刺,凶器为临淄王赐予县主防身的小刀。

凶手想以此掩饰自己的行凶方法,到底是为什么呢?

崔清把获得的消息重新组织一遍,问向直播间的观众。

[你说那个雪同样是被勒死的?]其中一位如是说,[杀死两人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人?那么,他或许想掩饰这一条。]

的确,在死因未明之前,大理寺都当是雪奴合伙同谋杀害县主,又被同谋杀死,调查点在雪奴身上,若是雪奴并无同谋,两人皆被一人所杀呢?调查的方向就不一样了。

[我觉得,用刀刺会留下大量血迹,]另一名观众道,[换做是我,只有希望尸体能被尽早发现的时候才会这么做。]

“为什么希望尸体尽早被发现?”崔清有些困惑。

[笨,当然是为了留下不在场证明啊,微笑.jpg]对方耐心地解释,[以公主的身份,哪怕睡姿不好看,侍女也不敢上前查看,无形中推迟了被发现的几率,但是留下一地鲜血,算好侍女回来的时间,再出现在合适的地方……]

“就很难怀疑到对方,”崔清摸摸下巴,“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

[你想查这个案子吗?]骗子先生再次出现,[没准我有办法。]

第33章 玉印章

加入这个案子的办法?崔清不由得问道, “什么办法?”

[不妨想想,在这个案子里, 你能充当什么样的角色?]骗子先生提示道。

“助手?”崔清想了想, “不行,我还在守孝,嫌犯?会对我的名声有影响,难不成……”

[人证,]莱尔先生道, [猫咪的人证。]

的确, 县主手臂上发现雪团的抓痕,正是她卷入此次案件的起因, 尽管这抓痕现在看来并不重要,但大理寺若想详加调查, 势必会叫她和雪团的主人陈十娘过去问话。

只要能有被问话的机会,查看一下现场、提供一些线索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崔清立刻把她的想法告诉给十七娘,对方沉思片刻,拍拍胸膛, “姐姐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说了近十分钟的话,十七娘不得不告辞赶在关坊门之前回府, 同她告别后,崔清在吕祖殿外找到提着个包袱, 一身素白麻衣站在桃花树下等候的墨香, 一近身, 便嗅到一股浓重的膏药味。

“娘子,买齐了,”墨香献宝似的双手递上一个瓷盒子,打开后一股刺鼻的气味,里面装着满满的黑色膏药,“玄灵女冠道她最拿手的便是乌麻膏,生肌止痛,去疮内虫,我便多买了一些。”

崔清忍住笑,摇头道,“傻孩子,此乃棒疮膏,我们哪用得上,却也不好送人。”

“啊?”墨香肩膀耷拉下来,宛如一朵太阳底下晒得发蔫的小白花。

崔清道,“先拿回去吧,夏日渐至,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有用呢。”

她带着墨香在馆内逛了逛,这家道观殿堂虽多,占地却小,建得一栋挨着一栋,密密麻麻,勾心斗角,正巧,玉皇殿前碰到了气喘吁吁的翡翠。

“府内之事可处理好了?”崔清关切地问。

翡翠迟疑地点点头,崔清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正常地问她要不要去玄灵女冠那买副膏药,她们可以边逛边等。

“哪有让娘子等我的道理,”翡翠忙拒绝道。

“其实是我私心,想再逛逛道观罢了,”崔清浅笑道,“还怕翡翠姐姐行动太快呢。”

纵然她说得再有道理,翡翠也不敢撇下主子自己去买东西,直到崔清唬她要一并回去,她才答应。

连一座道观都没逛完,翡翠便提着个小包袱出现在她们眼前,三人踏上回府之路。

“今日之行可还顺利?”回到后院,杨夫人慢慢抿了杯扶芳饮,这是用扶芳树叶煎水配置而成的饮品,原味苦涩,配后香美,而她特地让人留下那一股清淡的苦味。

翡翠一路上都在思考下午那桩认错人的乌龙要不要提,但是崔十三娘的确告诉过自己恐怕认错了三伯娘,她也不觉得常年在偏僻院子里呆着的崔清,能有办法得知三郎外有侍妾的隐秘事,又何必拿出来给心思烦乱的杨夫人添麻烦?

“很顺利,”翡翠左思右想,还是隐瞒下来。

杨夫人“嗯”了一声,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半晌才道,“四郎他,后日便要下葬了。”

翡翠低头垂眉,一声不吭。

“他向来是个乖孩子,”杨夫人手上的佛珠转动得越发慢了,“从小就亲我,翡翠,我这几日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他七窍流血地出现在我面前,”她已哭了太多次,但心中的疼痛始终无法消解,“他当初刚学会走路的时候,牢牢抓着我的腿的感觉,好像还是昨天一样。”

“娘子,”翡翠轻声唤道。

杨夫人闭上眼睛,泪珠从眼皮底下滑落,“他临死前,还冲着我笑,他明明知道他的死……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她长长吐了口气,心如死灰般道,“我什么都不能做。”

杨夫人放下佛珠,伸出右手手臂,翡翠适时地托着,一手打起竹帘,杨夫人步入佛堂,供着一尊释迦牟尼像,她跪坐在蒲团上,嘴唇蠕动,念念有词。

翡翠轻手轻脚地掀开竹帘,正要出去,便听杨夫人的轻声问话,“那枚印章,还未找到吗?”

她手上一顿,低头回道,“还未。”

此时,崔清一手托腮,一手在烛光下拨弄着首饰盒里的珠钗簪子,在橘黄色的烛光下,这些首饰静静地散发着它们的光辉。

李玦要下葬了,作为她穿越而来,第一个对她散发善意的陌生人。而她,甚至想不起来对方的模样。

她的手指在盒子内侧稍一按,弹出一个小小的隔层,一块玉质印章静静躺在里面。

这是李玦临死前送给她的东西,但她不会单纯地以为这是一件普通的礼物,印章在古代,一向都是身份的证明。

“你们说,”她把印章取出来放在掌心上,烛光给它镶了一层边,“我该用什么办法把它藏起来呢?”

[把一滴水藏起来的最好办法,就是把它放进大海里,]弹幕如是说。

“有道理,”崔清照样把它放回首饰盒里,关上隔层,“等我下次出府,多去制几枚玉印章好了。”

不求以假混真,只要一眼看去分不出来即可。

十七娘的行动速度极快,翌日午后,婆母便唤她与陈十娘前去,说是大理寺想就雪团的消息再问问她们,不过看在明日李玦下葬的份上,允许她们三日后再往。

此事正中十三娘下怀,但陈十娘仿佛被吓坏了般,整个人都瘫软在坐垫上,若不是案发当日她没出崔府,崔清都忍不住怀疑她是否在县主一案上插过手。

崔清能看得出来,杨夫人怎会看不出?她当即便把手中青瓷杯重重往桌上一放,一声脆响,沉声问道,“十娘,你在隐瞒什么?”

陈十娘一个激灵,叩首哽咽道,“十娘不敢有瞒,十娘,素来不喜狸奴,一向交与雪奴看管,对雪团的脾性,实乃一无所知,我甚至,还有些怕它。”

也就是说,她压根不知道雪团到底会不会袭击县主——对她,对崔清,乃至对杨夫人来说,都称不上好消息。

第34章 下葬

这日傍晚, 乃是启殡日,李玦停灵于西边堂屋, 因殡期长达三个月, 还需以冰块镇尸,临下葬前,需将灵柩移出堂屋,等待出殡。

杨夫人早已备好祭奠的酒食和祭品,崔清换上生麻布做的衣裳, 用麻布包头, 宾客齐至,她的大哥崔大郎和崔暄都来了, 因父亲没到,叔父崔峻代他出席, 皆穿素服,一院子戴白色头巾,穿白色素衣。

黄昏的斜阳铺满院落,傍晚的凉风钻进她生麻布的缝隙里, 崔清等候在走廊内,没过多久,林妈妈示意她入堂哀哭, 只见一个大大的“奠”字挂在灵堂之上,祝者口中念几句词, 她只隐约听到“灵辰不留、尚飨”的字样, 待话音落地, 当即满院哭泣,亲友皆奉上奠仪,奉上几句悼词。

“节哀顺变,”两位郎君联袂而来,他们朝哭得几乎站立不住的杨夫人轻声道,而在她旁边从不假辞色的郡公,如今双目通红,身体挺得根块棺材板似的,至于堂下的三个兄弟,都低头垂泪,这是崔清第一次见到郡公府三兄弟齐至,从他们脸上,能依稀勾勒出那仅有一面之缘的李玦的轮廓。

“节哀顺变,”两位郎君行至她面前,他们穿的麻布质地,看似颇像郡公府三兄弟所穿的熟麻布。厅堂中哀泣声此起彼伏,他们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四郎的娘子,便是我等的嫂嫂。”

崔清不由得一愣。

其中一郎君圆眼睛左右一转扫视全场,另一国字脸郎君低声道,“四郎之死,必有蹊跷,十三娘子,你多加小心。”

“敢问郎君大名?”崔清忙问。

“吾乃张正。”张二郎再一鞠躬,便顺着队伍离去。

崔清轻抿下唇,问不知不觉安静下来的直播间,“你们知道有这个人吗?张正?”

[大概不出名吧,]叶雨时飞快地检索结果,[反正我是没查到。]

“是吗?”崔清自言自语般在心底说,“希望如此吧。”

大概一个时辰后,太阳落到地平线下,斜阳尽收,暮色苍茫,宾客皆奠,祝者再念,引灵发丧。

灵柩上车,缓缓朝府门行进,而后停在大门内,门外,一行长长的白色车队在黄土道上蔓延开来,望不见尽头,林妈妈扶着她坐上停在东边的第二辆木车,非常简陋,没有上漆,没有装饰。

她在车上端坐片刻,一声宛如铙钹的脆响,胡笳吹起乐声,配着鼓击。阵阵哀乐声如潮水般冲刷着她的心灵,她想起了自己去世父亲的葬礼,历史与现实在此惊人的重合,让她凭生出一种似真似幻般的恍惚。

柩车先行,其后跟着十来辆车,装的是李玦日用器物、酒饭、牲畜,仿佛他还在人世般准备得整整齐齐,等他到了地下,也不会短了吃喝家用。

他们一路东行,直走到长安钟鼓齐鸣,走到天色暗下来,方停于送葬路上的宿所,灵柩前摆放酒脯祭奠,崔清扶着林妈妈的手下车,她们得在这里住一宿,明天才是大兴善寺主持卜算的下葬之日。

还好林妈妈事先准备好行李,她们进入杨夫人安排好的院子,住进西厢房。宿所寒凉,她点上蜡烛,室内仅见一床一塌,两床薄被,林妈妈忙东忙西地招呼,带来个香炉在薄薄的被子里滚了几滚,又挂上素锦床帐,“委屈娘子,在此地呆一宿。”

“有何委屈的,”崔清又不是吃不得苦的人,她关掉直播间,坐在床边,外头依稀听见呼喝的人声,“林妈妈,你陪我说说话吧。”

似乎眼前这气氛的确容易让人回忆过去,林妈妈说了几件十三娘小时候的趣事,原来,崔十三娘从小就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好在祖母疼惜她母亲早逝,父亲不在身边,常常找她说话,堂姐妹间偶有拌嘴,没有深仇大恨,出嫁之日,姐妹们还大哭一场,送上厚厚的添箱礼。

“李四郎呢?”崔清靠在床上,问她。

“李四郎啊,”林妈妈陷入回忆,“是个俊秀郎君,可受娘子们的欢迎了,他来求亲时,你的姐妹们都在屏风后头看过,皆道你好运,若不是他人品才气颇佳,名声又好,你耶耶怎么可能把你许配给他。”

“娘子,”她迟疑道,“李家郎君已逝,你……你的人生还长着。”

“是啊,”崔清抱住被烘暖的被子,“我的人生还长,而他们的人生,”她的话低下去,“还未开始,便已了了。”

说到外面夜深人静,林妈妈催她睡觉,明日还要到墓地去,崔清精神疲倦,吹熄了蜡烛,陷入梦乡。

她仿佛做了一个光陆怪离的梦,梦里一片兵刃交接声,追在她后面不放,她正跑着跑着,突然被一声声呼唤摇醒,“娘子,娘子!”

崔清蓦地惊醒过来,那兵刃碰撞的声音,竟是从院子外头传来的,借着月光,她看到林妈妈披着身乱七八糟的衫子,焦急地寻蜡烛想点上。

“林妈妈,”崔清覆上她的手,“别点灯。”

她恍然大悟,忙把手上蜡烛扔开,一把揽住崔清,“娘子别怕,有我在呢。”

崔清感觉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轻轻拍拍她的背,从她怀中起身,穿上素衫麻鞋,轻声说,“躲在这里不是办法,我去悄悄偷看几眼。”

“娘子,”林妈妈欲言又止,叹口气道,“娘子长大了。”

崔清一边悄声往门边走,一边打开直播间,还好叶雨时这个夜猫子在线,一开启直播就会弹出提示,他点击进入,只见屏幕一片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啦?]他发送一条弹幕以示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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