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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如眉霎时无措,“沉音……”

“我尝尝你做的燕窝。”沐沉音将关如眉环在怀里,端起了燕窝,尝了一口,竟觉得十分美味。

“怎么做的?”他问。

“没有什么特殊的制法,如眉只是熟能生巧。”关如眉低语,“之前在宫里的时候,会领到些官燕,我就和紫苏琢磨这燕窝怎么做了好吃。后来贵妃娘娘提到她宫里的血燕做的不好,如眉就去试了试,不想就得到了贵妃娘娘的认可。”

沐沉音柔声说:“你该叫母妃。”

“是如眉失言。”

见她柔顺中又露着无措的样子,沐沉音忽觉得很有看头,一时凝视她。

她低着头,几绺柔柔的碎发从温柔的螺髻底下垂落下来,轻刮在脖颈上。她的睫毛天生就很长,垂眼的时候更显得楚楚动人。作为从小就被苛刻仪态的大家闺秀,总是静如处子,坐着的时候,发髻间那簪子上精致的六叶花,几乎是纹丝不动。

沐沉音的视线正掠上那朵六叶花,不妨关如眉抬眼看他。四目相对,沐沉音在关如眉的眸底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不知怎的,竟觉得那双眸子很是清澈美丽,越看越觉得心变得软。

沐沉音舀了勺血燕,递到关如眉唇边。

关如眉犹豫了会儿,张口吃了下去。

“这就对了。”沐沉音又舀了一勺,“比起我,反倒是你更该好好滋补。余下的血燕我会吩咐下人去做,按时给你送去。”

“我……如眉知道了。”

“嗯。”沐沉音哄着道,“来,眉眉,再吃点。”

关如眉柔顺的接受了沐沉音的喂食。

两人你一勺我一勺的,吃完了燕窝。

沐沉音将写好的书信给关如眉,说道:“你也看看。”

关如眉看过后,问道:“秦将军那边安排好了吗?”

“都好了。”沐沉音说着,眸底深了深,“颖王那边已筹措许久,大陈,快要变天了……”

第122章 揭穿

数日后, 抚远大将军秦克忠上书嘉和帝,称大陈水患,担心西域十二国会趁机骚扰边境, 自请去西域驻守一阵。

嘉和帝应允了,秦克忠又私下见了嘉和帝, 称蛮族也可能蠢蠢欲动,即便是长公主和亲过来, 依旧不得不防。

于是嘉和帝暗中给周家父子发了调令,让周小将军率军安定南边边境, 周老将军留守京城。

就这样,秦克忠和周小将军,一明一暗,率部众远离京城。

彼时京城的天刚放晴, 而横江上下游依旧还未停雨, 北疆更是阴雨绵绵。

张慎思在北疆主持赈灾,连日下来, 衣服上的泥泞洗也洗不掉。他也不甚在意, 带领北地州县的官员们将一切事情都安排好。北地州县的官员们倒还听话,只是粮草被褥等物品,北地存货不多, 必须要从梁国公的军队里征调。

梁国公自然是不乐意的,推三阻四,看着受灾百姓们的惨况,也不愿赈济。张慎思费了许多口舌, 才说服梁国公拿出了一点粮草和被褥。凉玉又去找了梁夫人,请梁夫人劝说梁国公,这才又抽调了一些。

梁夫人想留下凉玉,拉着她不让走。凉玉承了梁夫人的恩情,也就陪着梁夫人说了大半天的话。最后是听说难民安置点里有塌方的,出了人命,凉玉才急急忙忙道别梁夫人,又回去张慎思那里。

张慎思无奈的笑道:“来北疆这些日子,不知每天要说多少话。以往十几年的话加起来,也不及近来费得口舌多。”

凉玉忿然道:“军营里那么多粮草被褥的储备,一时又用不到,梁国公为何不拿来赈灾。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这种时候救人第一,他还私心那么重!”说着又泄了气,心有戚戚道,“梁夫人虽然帮着劝了梁国公,但也只能是多拿出一点而已,也许我有些为难梁夫人了。她总想让我认祖归宗,提了好些次。我实在不想,又不忍心伤害她。当真是两头为难。”

张慎思一时静默,凉玉就在不远处的凳子上坐着,双手撑在板凳两边,两条腿耷拉下来,踢来踢去。

张慎思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走到她面前,低下身与她平视,温声说:“是我连累你了。”

“诶?”

“你面对梁家人,心里总归会难受。”

“还好吧,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本来也是赈灾嘛,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灾民连吃的穿的都没有。”凉玉闷闷的笑了笑,“说真的,梁国公那样的,我不搭理他都没有一点负罪感,就是觉得对不起梁夫人。”

“不然,待水灾过去了,你在梁国公府里住一阵,算是陪伴梁夫人,正好也和她把话说清楚。”张慎思提议。

凉玉一手托腮,想了想,点点头,“那就先这么定吧!”

夜色已深,两人奔波了一天,也都疲乏了。

张慎思将凉玉送回她的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无声叹了口长气。

在来北疆前,他从不曾见过如此大规模的流离失所,也不曾感受到那种震撼到极致的揪心。

数以万计的百姓,被毁了家园,他们身后是猖狂的洪水,他们面前是泥泞的山路。

北疆多山,暴雨引发的泥石流,将多少人埋没得尸骨无寻。张慎思在巡视的时候,看见那些皮包骨头的百姓哭着喊着的用双手挖掘泥泞,覆着泥的手上满是伤痕和鲜血。老人失去儿女,孩子失去爹娘,妻子失去丈夫,哀鸿遍野,惨绝人寰。

他还记得有个小女孩扒住了他的衣服,求他给一口吃的。他给了她一块饼,却引来无数饿的快要死了的人争抢。

他废了半晌才脱出他们的包围,而那个小女孩则差点被踩死。

赈灾的粮食紧缺,如今好不容易凑齐,稳定住了灾民了。可是张慎思却觉得心裂了一块,不断的滴血。

他在心底声嘶力竭的质问自己:天灾已让多少人生不如死,又遑论人祸?而卫焦这些年却是在筹措着倾覆整个大陈,先前陷害秦家父子通敌叛国,已让大陈半壁江山陷入战火。若是再掀起战事,又该有多少人失去家园和亲人?

秦家的事,是他不知卫焦动了手脚。但卫焦做的其他事,他却是看在眼里,不断帮助的。

可是,他这么做对吗?枉顾那么多百姓的家园性命,他不怕愧对天下吗?

张慎思的心如被烈火煎烤,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他从未这般纠结、这般茫然过。

紧接着他就收到了卫焦的飞鸽传书,卫焦说,京城的一切都安排好了,马上就要闹一场大的。

张慎思怀着沉重的心情,将信烧了,又动身去处理赈灾的事。

在一处安置灾民的临时棚户区,张慎思听见几个年长之人在谈话。

“唉,我们县本来不穷的,就因为建在山脚下,遭了泥石流,整个县城都毁了,失踪了好多人。”

“多半是被埋在泥巴里了吧。”

“可不是么……真可怜……”

“唉,你们也别说这次失踪的人多。我们县从二十年前,就隔三差五的走失人口,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县太爷带着衙门的人去找也找不到,只好说是被野兽吃了。谁叫咱们这山里头野兽多呢?真是说不清。”

“不会吧,你们县太爷就没上报州里的府衙吗?”

“怎么没上报?府衙也派人搜查了,可搜不到啊,事情只能不了了之。不过失踪的人大多是乞丐流民,也没个亲眷,所以大家也不是很自危。”

“等等,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我们县也是!对,我们县,从二十多年前开始,陆陆续续的就丢人。每年丢上几个,大多是流浪汉。”

“哎呀,我们州里也是啊!他们年轻人不晓得,咱们活了大半辈子的,这么回头想想,还真有这事!要不是这次发水灾,把我们这些老头子聚集到一起了,大家都还不知道各自州县里是一样的情况呢!”

“真是奇了怪了你说这……”

年长之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这才发现,几乎每个人的州县里都有这种莫名丢人的情况,且基本都是从二十年前开始的,丢得数量还非常有规律。

流浪汉的失踪本是没人在意,但事若奇则必有鬼,张慎思不禁多听了一会儿,眼神漆沉,去下一处巡视。

就在转身之际,他看见有个衣衫褴褛的人正在盯着他看,而当他注意到那人时,那人又赶紧低头错开目光。

张慎思记下了此人。

夜半,张慎思独自将这人找出来,拉到了树林里,淡声问道:“白天的时候,你为何用那种眼神注视本相?可是有什么话要和本相说,本相自当洗耳恭听。”

那人冷道:“没有,丞相大人多心了。”

“是我多心,还是你对我有所防备,这是明摆着的事。”张慎思淡淡一笑,“你若是担心官官相护,大可不必。我是京官,与这里的官员没有什么交情,你放心告诉我就是了。”

那人打量着张慎思,眼中暗光流动,俨然是在做心理斗争。

终于,他跪了下去,扯着张慎思的衣摆央道:“丞相大人,请您为草民们做主!这些年那些失踪的人里头,有草民的好几个兄弟!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在附近几个州县里乞讨。后来他们都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其中有个比草民小几岁的,草民是亲眼看见他被人打晕了掳走的!”

张慎思眼底腾起一抹厉光,“你可看仔细了?”

“不会错的!那晚上草民就缩在一个废弃的猪棚里过夜,草民那弟兄在墙角躺着,距离草民有个十丈远。”

“十丈的距离,再加上夜晚天黑,会看错也有可能。”

“不,一定不会错!”那人肯定的说,“草民那兄弟个子特别高,足足有九尺半,草民绝对认不错的!他被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打晕了带走的,从此之后就再也没见着了。这几天在灾民营里,听见有人谈起这事。他们是不当回事,但草民却不能不当回事!消失的都是草民的兄弟们,何况草民也、草民也害怕这事哪天就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张慎思沉默,心中涌出的第一个猜想,就是北疆的这些州县有拐卖人口的组织。

但是,拐卖人口多是拐卖妇女和幼儿,但各州县失踪的反倒是流亡者多,这倒不像是单纯的人口交易。

张慎思隐隐察觉到北疆下隐藏的一股污浊暗流。

他扶起了面前的人,温声说道:“本相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记着,今晚你没有同本相说过话。”

这人怔了怔,忙应道:“草民晓得了。”

张慎思打算查一查这件事。

尽管现在赈灾和与梁国公交涉的事情,已经令他非常疲惫,但他还是不能看着再有人莫名其妙的消失。

于是,他调查了下附近还有哪些州县的流浪汉没有被聚集到避难营来。确定了十里之外的茂县因没有受灾,还有不少乞讨要饭的人活在里头,张慎思便派了自己的心腹随从去茂县盯着。

没过几天,他的心腹便传来消息,说看见有黑衣人弄晕了乞丐,拖走了。

此时凉玉已经入睡,张慎思孤身而出,连夜赶到茂县,会合了自己的心腹。心腹已经查到了那黑衣人和乞丐的去向,与张慎思二人追踪过去,追到了一个僻静的荒野,大概是乱葬岗一类的地方。

只见那黑衣人提着晕了的乞丐,学了几声鸟叫,接着黑暗中便亮起了火把,几个装束迥异的人举着火把,走到了黑衣人的面前。

张慎思定定看着那几个人——竟是北狄人!

“这就是今天的货?”领头的北狄人操着一口不是很流利的汉语。

黑衣人将乞丐甩给他们,说道:“对,收着吧。”

北狄人道:“都说汉人重诺,果然每次都不会爽约。梁国公管理属下果然是很严格。”

黑衣人笑道:“这是自然。”

张慎思和心腹听言,彼此交换了神色,面目已沉了下去。

梁国公!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第123章 围剿

见那些北狄人要将乞丐带走, 张慎思无法见死不救,瞬间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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