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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强撑着病体急宣长宁侯进宫,命他带三万兵马出征,联合驻守在西南以北的五万大军,速速清缴判军。

顾远萧自是百般不愿离开娇妻,更何况如今公主也同魏将军出京游玩,这时还不知在哪里快活, 可山雍关是大越南面最重要的屏障,若真的不慎被攻陷,整个宁河流域的百姓都会遭殃。

出征的前一日, 老太太将两房的人都喊到一块儿吃了顿饭, 席上谁也不提顾远萧即将远征的事, 只是笑着聊起府里的琐事, 对肚子已经微微隆起的双华更是照顾有加,连邹氏都破天荒地给双华夹菜,待到快散席之时, 老夫人被邹氏扶着站起,走到顾远萧身旁,按了按他的肩, 语重心长地道:“你放心走,我们能照顾好她。”

顾远萧握着老夫人的手站起,随后目光一扫,冲着祖母和席上众人,弯腰深深鞠了一躬。

他没有开口,可众人都知道,这是长宁侯最郑重的托付。

回到卧房之后,双华还在叮嘱下人们清点好侯爷明日要带的衣物,顾远萧看不惯她这般操心,偏偏叫不回她,索性将她打横抱起,再小心地将她放在床沿坐下,道:“都这时候了,还管其他的做什么,咱们好好说说话。”

双华歪头看着他,眼神柔柔闪动,仿佛有千言要诉,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顾远萧叹了口气,将她搂进怀里道:“我也舍不得你。”

双华的肩颤了颤,他以为她会哭,可她却微微笑了,然后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从枕头下摸了个荷包递过去道:“之前欠你的,总算绣好了。”

顾远萧将那荷包放在手心,只见靛青色的锦布上,两只金线绣出的鸳鸯交颈而卧,双华在旁骄傲地道:“怎么样?这荷包我绣了好久,是不是看起来不输给绣娘的手艺。”

顾远萧笑了笑,将那荷包按在胸口道:“哪家绣娘也比不上你的手艺。”

双华却好像来了兴致,搂住他的脖颈道:“你去的地方,是不是叫做阴山,那里有一种特别的花,叫做曼殊,据说它只开在崖缝里,可见到它的人,都说它美凌与百花之上,不似凡间之物。”她见顾远萧露出惊异神情,得意地道:“我看了方先生送我的游记,知道了许多事呢。”

她顿了顿,继续道:“还有,我前两日查上个月的账本,发现有一处庄子的帐不对劲,明明今年鲜少有天灾,收成却比去年少了近四成,我让刘管事去查,果然发现是那边瞒报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顾远萧一脸宠溺地看着她点头,然后见她深吸口气,将脸靠在他胸前,低声道:“云霆,我现在是侯府的主母,受过大儒教导,读过很多书,会管家,会绣很漂亮的荷包,我什么都会做,我不需要再躲在哥哥身后,等人来保护我了。”

顾远萧低头,将脸埋在她发间,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湿意:“可我还是舍不得你。”

双华也很想哭,可她反复告诉过自己,一定不能哭,不然哥哥就会更加放不下自己。索性身子往旁边一歪,将顾远萧扑倒在床上,然后跪坐在他腰上,身子伏下来,不管不顾去找他的唇。

顾远萧被她亲得差点把持不住,皱眉扶住她的腰道:“别闹,你现在不行。”

双华红着脸靠在他耳边道:“我查过医典,说可以……”

可饶是她做好准备,却忘了自从有孕以来,夫君便努力禁.欲,这时又有满腹离愁,开始还顾及着,后面便有些意乱情迷起来……

双华本是咬唇隐忍,直到床板被撞得越来越凶,终是忍不住娇喘着抱怨:“小心一点……”

顾远萧咬牙克制住想要肆虐的欲.望,脖子上全是青筋,想了想,小心地托住她的身子,哑声道:“那你来。”

第二日,双华听见身旁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努力睁开眼,却看见顾远萧已经穿戴整齐,此刻正坐在床前,眼也不眨地看着她。

她连忙支起身子抱怨道:“为何不等我?”

顾远萧留恋地摸了摸她的脸,道:“你太累了,好好歇息。”他突然顿住,喉咙似乎有些哽咽道:“等我回来。”

双华的眼眶又开始发红,坐起闷闷道:“可你昨日答应过,让我给你穿衣。”

她还记得,那一次哥哥进宫为爹爹翻案,特意让自己为他穿上外袍,还说:必须她亲手为他装扮,他才有十足的信心去打这场仗。

顾远萧揉了揉她的发顶,将手心的一缕长发收进荷包,道:“我哪舍得你劳累,有它陪着我就够了。”

见她仍是一脸沮丧,想了想道:“你是不是从未见过我穿铠甲的样子?”

双华眼眸瞬间燃起光亮,正要起身却被他按着坐下,然后见他穿上一身银色的铠甲,再将头盔递到她手上,低头道:“你来帮我戴好吧。”

双华连忙站起,小心地为他将头盔戴好,然后深深看了几眼,由衷称赞道“我家夫君如此威风飒爽,实在令人倾心。”

顾远萧总算笑起来,低头在她额上一吻,手搁在她的后脑按了按,深吸口气道:“照顾好自己,我会早些回来。”

双华看着他推门走出,听见院子里传来“逐风”的嘶叫声,连忙跑到窗前,看着他姿态俊逸地纵身上马,初升的朝阳在他铠甲上照出一片银光。

她趴在窗棱上,总算让眼泪流出,嘴角却带着骄傲的笑容:

那是她的夫君,她的英雄!

顾远萧出征后半个月后,双华便收到了从西南寄来的第一封信。

信上说他已经带兵在阴山扎营,等待援军汇合。路上碰到几股流窜的叛军,都被杀得片甲不留,然后很是吹嘘了一番自己如何英明谋略。

双华觉得好笑,枉他曾有战神之名,不过清缴小小流寇,竟如此幼稚向妻子邀功。

可她很快看到最后一句:以往戍边,风餐露宿,刀光血影,从不觉苦,可如今不过离你十余日,竟已觉得苦不堪言。想你,盼复。

双华看的眼中泛泪,将那封信重重地按在心口,却又勾起唇角想:哥哥这样的温柔,也只会流露给她一个人。

又过了半个月,双华怀孕已经将近五个月,可她一向清瘦,肚子也不大见长,祖母看了着急,又进了批珍稀药膳嘱咐她好好补身子。

双华实在无奈,只得让厨房炖了努力吃下去,这一日正在吃燕窝时,又接到了顾远萧的来信。

她急忙擦了手,对着窗牖小心地撕开看,里面除了写他打了几场胜仗,还写到他找到了自己所说的,那种叫做“曼殊”的花,说它确实美得十分特别,只是可惜,摘下后便失了颜色,不能寄回给妻子一睹其风姿。

信的末尾是一副画,让双华看的“噗嗤”笑出声。

她知道哥哥一向不擅长画画,能想象出,他是如何努力又笨拙地对着那朵花作画,只是为了,让自己能看到它的样子。

笑着笑着又想哭,捂住嘴想:真的很想看到哥哥啊。

她以为这封信后,又得等上半个多月才能有信传过来,谁知她的回信刚寄出去,就收到加急的信件,打开里面只有一句话:叛军已降,不日即归!

这封信在侯府里传了一遍,整座府邸都变得喜气洋洋,祖母吩咐管事买了批物资回来,再提前加挂了红灯笼,准备迎接侯爷回府。

可又过了半个多月,迟迟等不到顾远萧回京的消息,双华心中觉得不妥,次次派人去问驿站,也并没有收到长宁侯寄回的信件。

这时她的肚子已经渐渐长起来,行动不是太方便,但府里的大小事宜都未放松,借着忙碌,倒是可以冲淡一些未知的恐惧和忐忑。

可直到有一日,她发现侯府外多了许多生面孔,于是留了个心眼,吩咐宝琴给她叫来马车,说要去东市逛一逛,谁知车刚开出侯府不远,有人就在小巷前将车拦住,一名黑衣皂靴的男子走到车门前恭敬道:“还请夫人回府。”

双华手心出汗,一把拉开车帘喝斥道:“你是何人,敢挡长宁侯夫人的去路?”

那男人依旧低头,从怀中掏出一个腰牌道:“小的奉命行事,还望夫人见谅。”

双华皱起眉,随即放下车帘,怔怔靠上车厢,过了许久才轻吐出口气吩咐车夫:“回府。”

宝琴实在不解,问道:“刚才那人是谁,为何不让我们走?”

双华觉得全身发冷,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道:“宝琴你听着,刚才的事,就当从未发生过。绝不能让老夫人和太夫人知道,懂了吗?”

她虽只进过几次宫,却也认得那块腰牌。

那是宫内三品侍卫的腰牌。

作者有话要说: 不用担心,这个情节我今天会全部写完,明天就能完结了,么么哒

第99章

这一日, 墨黑色的天际滚着层云, 颇有山雨欲来之势。

一大早, 邹氏和老太太就被请到了暖阁里,她们刚起床不久, 原本还有些晕乎,可一看双华的表情,便陡然清醒过来。

这几日,侯府外的生面孔越来越多,任谁心里都猜出些端倪。

前几日,连顾云章都突然被停职,让他在家休沐一段时间。整座侯府仿佛成了一座软牢,表面上风平浪静, 暗地里却藏满荆棘,将所有人都困在其中。

老太太到底是经历两朝之人,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面色从容地对双华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吧。”

双华垂着眸子, 似是下了很大决心, 将一块令牌拿出来放在桌案上道:“昨晚,有人拿着这块令牌来见我,说是云霆派他潜进府里, 给我们传信。”

邹氏一听便激动地问道:“他说什么了?萧儿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双华深吸口气,艰难地道:“他说,云霆在回京途中, 被人陷害杀了陛下派去的监军,现在已经被定为叛贼。据说,宫中已经下了密旨,长宁侯若不交出兵符投降,便要将咱们以叛贼余孽关押到刑部诏狱,长宁侯府……全部抄缴。”

邹氏大惊失色,用哭腔喊道:“不可能,萧儿怎么可能叛国,陛下又怎么会下这样的旨意……”

双华叹了口气道:“陛下正在病中,据说,这道密旨是由东宫亲笔所书。”

老太太气得全身都在抖,拍着桌案道:“我们顾家世代忠勋,为保大越,立下过多少战功。未想到,也落得个鸟尽弓藏的下场!”她忍住泪意,急切道:“那现在该怎么办,你可是怀了身孕之人,哪里进的了诏狱!还有那人既然是萧儿的亲信,他说萧儿现在究竟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双华连忙拍了拍祖母的手安慰道:“那人说,相公就带兵驻守在城外,他……”

她脸上露出为难表情,邹氏已经急得不行,站起来问道:“他怎么样?他一定有对策是不是?”

双华用眼神示意祖母和婆婆走近,压着声道:“那人对我说,按侯爷的意思,事到如今,只能放手一搏,置之死地才能后生。”

邹氏和老太太吓了一跳,这放手一搏的意思,不就是要造反了,两人面面相觑,还未从这震惊中回神,又听双华道:“他还说,让我们好好准备,收拾好贵重东西,今晚会来带我们出府去和相公汇合。”

邹氏吓得连退几步,重重跌坐在椅子上,老太太也面如白纸,颤声道:“这……萧儿真的决定了这么做……”

双华走到中间,倾身道:“这样的大事,双华实在不敢独自做主,思来想去整个晚上,才会一大早叫祖母和婆婆来商议。”

随即,三人都沉默下来,她们都受老侯爷影响笃深,多年来视侯府的声誉为顶重要之事,此时心里都明白:这一步踏出去,便再没有回头路可走。

与此同时,京城外约十里处的山坳,与南门仅隔一道护城河,平日里鲜有人至,今日却扎满了兵营。

顾远萧站在一块土坡之上,红色披风被吹得高高鼓起,他默默望着京城的方向,黑眸中盛满了忧虑。

副将石宣站在他身旁许久,终是抱拳劝道:“风大了,侯爷还是回去吧。”

顾远萧点了点头,随他走回了主帅营,将披风挂起,问道:“李子瑜还是不愿同我谈?”

石宣叹了口气道:“枉侯爷曾经救过他一次,可他连我的面都不见,就说是不愿被怀疑同反贼密会,让我自行离开,不然便将他抓了去向太子交差。”

顾远萧冷笑道:“这时,他倒是懂得明哲保身。”

石宣一脸焦虑道:“怎么办,这都第十日了,再不进城,咱们的粮草可都不够了。如今朝廷把咱们视作逆贼,紧闭城门不放咱们回京。”

顾远萧沉吟着道:“昨日送来的圣旨,是不是说,除非我交出兵符,独自回朝请罪?不然绝不放咱们进去。”

石宣面容一肃:“侯爷,你可千万不能答应,若是交出兵权回去,岂不是任他们鱼肉,东宫对您早有忌惮,就想借着这机会除去您。说不定那监军突然被害,就是他派人做的。”

顾远萧冷冷道:“倒不一定是东宫做的,只怕,有人想趁乱挑拨,坐山观虎斗。”

他似是想到什么,神情变得有些哀伤,最后终是吐出口气道:“东华啊,你说,到了如今这步境地,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石宣陪着他出生入死多年,是顾远萧身边最信任的亲信,这时咬了咬牙,凑近道:“属下记得,魏将军离京前,曾将他亲手带出的一支精锐交到侯爷手中。再加上,侯爷统领禁军多年,在军中威信不下于陛下。如今陛下重病,东宫身体孱弱、心胸狭窄,原本就不得民心,若是我偷偷进城,十二营中,至少能有一半愿听侯爷的调派。”

顾远萧盯着他道:“你也觉得,我该里应外合,杀进京城,索性坐实这谋反之名?”

石宣撩袍跪地:“属下不敢,只是现在东宫那位,已将我们逼上绝路,不行此险招,便只能坐以待毙。”

顾远萧冲他挥手,示意他起来,道:“我不怪你,你分析的很对。”他顿了顿,唇角浮起讥讽的笑意:“而那个在背后布局之人,也是如此谋划,想让我一步步走上这条必选之路。”

石宣抬起头问:“侯爷的意思是……”

顾远萧捡起根树枝,拨过几块石块,道:“这里是我们,这里是太子,如今我们分立城门内外,若我执意杀回去,胜算可有七成,但必定损兵折将,最重要的是,失了民心!”

石宣一怔,又听顾远萧继续道:“我顾家世代忠君,为平战火驻守边城,百姓们提起长宁侯无不尊敬称赞。可如今我若是背水一战,就算能以勤王之名入宫,就算坐上皇位,也会受千夫所指,为世人唾弃。而这时,若有李氏宗亲以此为由起事,若他手上刚好也有前朝势力作为筹码,在我皇位未稳之时,他的胜算不可谓不小。”

石宣听得猛得一抖,皱眉道:“侯爷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借我们的手去杀太子?然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顾远萧点头道:“若是我坚持不愿起事,卸下兵权回京,他就能趁机说服太子除去我这个心头之患。你也知道太子的身子骨,他就算继位,只怕也熬不过一场变故,所以这局棋,明面上是我同太子在争,而背地里,只有他一个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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