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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刃双手揭开其中一盒的盖子笑着回:“您忘了?这不是您给薛班主定的演出服么?才将飞艇站那边刚送来的,这可算是赶上了,晚送来一天,就跟老班主错过了,您看看,这手艺,这做工也就是中州老铺了!”
江鸽子闻言惊讶:“这么快?”
戚刃绝对骄傲的回答:“那当然!这可是您的单子,那边现在搞传统的还有几家能接到这样的大活儿?您要的东西,插队也得先紧着您不是!”
翻开精致包装里的洒金防潮纸,细柔莹蓝的细绢上,一只振翅欲飞的仙鹤便露了出来。
戚刃带起白手套,双手小心翼翼的捏着这件薄如蝉翼的外纱抖开。
这件罩衫的仙相便彻底显露人前。
可~真好看啊!
绢纱是莹蓝色的,薄却不透,它有着难以言喻的丝滑垂感,不上人身都带着足够的仙气儿,并且它是整体纺织而成,衣服该有的接口处竟一个接口都没有。
它的右肩是银白的祥云花样的,衣摆前后各有四只体态各异,姿态傲然,翩翩欲飞的仙鹤。
俞东池当然识货的,他只扫了一眼便笑着说:“齐织楚绣,这是给薛班主置办的?挺好,也就他配得上这种衣裳了。”
没错儿,薛班主气质自带仙气儿,这衣裳给江鸽子,就是给他都穿不出精髓来。
毕竟每个人的内核都不一样的。
江鸽子仰头有些得意的说:“可不是,齐织楚绣还要加个鸽设计,哎呀,我好歹也是拿了金奖,给北燕点亮星星的艺术家呢!”
俞东池稀罕他这股子小骄傲的样儿,就看着他笑,他肚子里还有一句话,惹不起人家,恩……就没敢说。
齐织楚绣鸽设计,江吃饭早起烤烧鸡,这都是仙鹤它家的家务事儿,禽类!
满满的六大盒衣裳,说白了就是一整身儿,里外六层的高定演出服。款式是九州老戏服跟地球华夏汉服款的结合体。
而就这一套东西,中州最好的传统绣庄停了所有的买卖,上下忙活了二十天。
至于钱的数目,江鸽子压根就不问。
看完衣裳,江鸽子又翻身跑上楼,拿了一挂三颗红玉平安扣打的长结下来,他对着衣服一比,觉着更加满意了。
戚刃看他高兴,就故意夸奖说:“那头成品一出来,绣庄的老先生还问呢,说这款衣裳的设计卖不卖?他们出百贯……哈,我一听就打电报回绝了,百贯?千贯都没得谈!!”
江鸽子很吃这屁了,他连连点头,又想起一件事来,就问戚刃:“眼罩呢?眼罩呢?那个最重要了。”
戚刃听他问眼罩就有些别扭了,他吭吭哧哧的说:“您……您还真的让老班主带那个?”
江鸽子闻言翻白眼:“什么话?我这个设计眼罩是精髓,你赶紧拿出来。”
戚刃看看周松淳,周松淳也是一脸遗憾,到底无奈的点头唠叨:“好么,这眼罩一戴,一百贯变一贯了!”
江鸽子哼了一声:“我高兴,赶紧拿出来!”
实在没办法,戚刃只好从自己口袋里取出一个小锦盒,只是这东西到了口袋边儿,他又犹豫了。
他紧紧握着盒子,要给不给的哀求:“殿下~!”
江鸽子一把夺过小锦盒,取出里面的眼罩左右看看,心下十分满意,他还试戴给俞东池问他:“咋样?我这设计无敌了吧!”
伟大的北燕大皇帝一看,扶着身边的矮几就笑了起来。
真他三千里外表姑姑的搞笑,那眼罩上竟然绣了一双好大的,睫毛好长,眼神很是无辜的一对大眼睛。
如果用地球话来形容,那就是萌萌哒啊,萌萌哒!
“真的~让薛班主穿着这身儿,再戴上这个眼罩去邓肯?”
进门的连燕子身体都僵了,这好笑是真好笑,没得这样戏耍老人家的,他无声的谴责江鸽子。
江鸽子却坦然的把眼罩解下来,妥善放好后才笑着说:“没事儿!反正老先生也看不到。”
说完他小心翼翼的合起盖子,声音放缓说:“前儿他排完节目跟我说,他其实不想弹琵琶了,街里老听这个都厌烦了。他就想讲个特别有趣儿的笑话给老街坊们听……其实,他就是不想我们难过吧?”
连燕子沉默了。
片刻,他抬头对江鸽子说:“要不~我送他去邓肯吧,如果有意外~我就带着他回来。”
带着他的魂魄回他的老戏台。
江鸽子感谢的看他,最终点点头说:“好,老人家的后事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份内的事儿。”
双日子的清晨,三巷后街是不开放的。而这个时间老街坊们会从家里出来,哪怕就是互相打个招呼,吹个牛逼,换个家里的吃食,对他们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事情了。
其实大家心里清楚,这一代人兴许还会来往,然而随着黄伯伯那一批老人慢慢从世上离开,传统也就是半强迫的一种世俗压力了。
江鸽子在这天清早顶着自己的干土发型,带着连燕子,戚刃一起去大戏台下送薛班主出行邓肯。
等到他们出门的时候才发现,老街坊们都默默的在门口候着了。
薛班主要远行了,他会在今天下午搭乘去中州的直达飞艇,到中州与九州代表团会和,他们会一起穿越半个盖尔去邓肯,参加那边的全球传统音乐艺术大赛。
也不知道老先生能不能入决赛,毕竟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传统音乐,可苏格兰风笛就是再有意思,华夏人也觉着自己家传统竹笛声有意境。
薛班主的铁琵琶再好,人家国外的裁判能不能喜欢那还是个未知。
可万一路老先生进入决赛了呢?那就会是长达半年的赛事了。
老先生身体能不能扛的住,能不能坚持到最后,江鸽子知道,俞东池知道,连燕子更知道。
他的生命力,其实已经很薄弱了。
只是他性子钢,他是死也不露怯的。
要江鸽子说,这就是个典型的狮子座,还是那种特殊的暗黑狮子座。
邓奶奶怀里抱着个布包,见到江鸽子倒是没悲伤,她笑眯眯的说:“杆子爷啊,您起得早啊,我还说您可得睡一会呢!”
江鸽子完全不惭愧的点头:“今儿不睡了,老太太您怎么在这儿等着?”
老太太喜滋滋的:“他们说~您给他做了一身好衣裳?那~那我也给他做了两双鞋儿,那老家伙太倔,他肯定不要!您看我这都做好了,老东西蹚舞台的脚丫子那么大,我家也没人能穿啊!就~借您点儿面子情分,您一丢儿都给他送去成不,他不敢打您脸面!”
成!有什么不成的。
江鸽子才刚点头,一堆人拥挤上来,总之家里的泡菜干子,祖传晕飞艇药丸子,贴身的小袄子,手织毛袜子就接了一堆。
可甭小看薛班主。老先生的铁琵琶,是老三巷,甚至是常辉郡大部分人成长道路上绕不过的记忆。
他陪伴这个城市跨越年轮,已经是一种情怀了。
收了街坊的东西,江鸽子又带着大家往老戏台那边走。等过了女贞藤墙,江鸽子才察觉,前面安静,不是今儿游客来的晚,是老街里今儿集体没开市。
戚刃在他身边低声说:“昨儿四嫂子来家里打招呼,说今儿都停板儿,买卖不做了,大家想来送老班主呢。”
江鸽子点头说了句:“这人真活成这样,也真值了。”
连燕子在他身边也叹息:“是啊,巫去了,人倒是会去不少,可又有几个真心虔诚人呢?其实也不必活成惊天动地那种人,在几条小巷子让街坊们念念不忘就是难得的事情了。
老先生人不错,我记得以前拆迁那会儿~多半城的人都躲了,就老先生一个人敢直面压迫,这老人家根骨里是有钢的。”
没十几分的时间,他们便远远的看到老戏台前,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人,而这些人,老三巷的人大家是认识的。
薛班主的那些老戏迷。
以前黄伯伯竖起大拇指说过一句话,杆子爷儿,甭看你是这个!可是论滋润,论活的质量,那还是得咱薛班主。
都几十岁了被人当宝宝宠着,全九州也就这一位了。江鸽子都没这待遇,他是抛头颅洒热血的待遇。
这都多少年了,老班主的铁粉儿年年给他做衣裳,季季给他添置东西,怕他冷,怕他热,怕他不高兴,都悄悄来,悄悄走……如今也是,他们依旧来了。来了也不表达哀伤,就红着眼圈儿默默的送。
等到江鸽子过来了,在这边支应的黄伯伯才捧着几张支票过来说:“爷儿您来了?”
江鸽子点头。
黄伯伯一脸羡慕的把支票递给江鸽子说:“这是那头给的,说是大家集资想给老先生在对面山上买一块好坟地,最好是那种能看到老戏台的。”
江鸽子看了最上面一张,面额是两百贯。
他说:“这钱儿不能拿,你跟他们说,就说这是我的分内事儿。”
老三巷的鳏寡孤独的确是归江鸽子这个杆子爷管的。
黄伯伯点点头,又满面为难的说:“说的就是呢,我就说这是我们家里的事儿,亏谁也不能亏了他啊……可……”他拉过江鸽子压低声音说:“老家伙昨晚跟我说了,他想烧了了事,他想海葬呢,除了这个,老东西要求可复杂!这样,您跟我这边来,我跟您详说一下。”
江鸽子看对面黄伯伯表情古怪,像不吃榴莲的人,被人逼着吃了一大坨火烤榴莲那般拧巴。
所以他们俩便一起到以前老班主常躺着的那块,对着老戏台的青石条子上坐下。
老戏台前,薛班主正被三个徒弟侍奉的浑身滋润,邓长农给他洗脚,洗完了还要给他剪脚趾甲,擦香脂。
何明川在给老头护理手,用上好的护甲水把他十根手指甲盖儿都走的油亮粉嫩。
还有老没见的六顺班的女班主白兰花,她正跟林苑春一件一件给薛班主检查行李呢。
这架势真的就跟正当红的角儿出远门一般。身边侍奉手巾的侍奉手巾,管茶水的管茶水,照顾胃口的照顾胃口。呼呼啦啦一帮子随行不说,还要带上配合的乐队以及现在流行的舞美设计。
何明川他们花了大本钱,给他们爷爷置办了全世界最好的音响套装,用老三巷街坊的话来说,那喇叭大的,能有棺材大!!
黄伯伯看着那边说:“您甭看他这样就觉着穷讲究,其实,他瞎那会儿正是人生最好的时候,所以这老家伙心里,他那张脸也许就是二十来岁的样儿,他就觉着自己不会老,可美了!全世界就属他最好看~呵!”
江鸽子本来内心颇酸,听老头儿酸巴巴的这么一形容,他就笑了:“人家就是挺美的哈,其实心理年轻挺好的啊。”
黄伯伯摇头笑:“可不是,人家那是何止年轻,这家伙压根就没老过!早些年那盛况您是没看到过,这家伙一出门,身边撕心裂肺能跟着一帮子人,那阵势,皇帝出行也就那样了。”
江鸽子莫名脑袋里就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王源!我爱你!!放屁!那是木村拓哉!
大家好,我是郭德纲……
咳!
“……人七八岁就红了,就是咱这老台子上火的,六顺班那会儿甭管什么角色,这第一场,就得咱这台子上唱。哎!后来咱这老戏台可迎不来六顺班的台柱子了,那会儿人家是九州都出名的好颜色,那嗓儿!那台面~只要听上他一次曲儿,那世上就没有不爱他的。”
江鸽子看着一脸褶子的老头儿,实在难以想象啊。
“……就不说俗世上的平常人,平常人也不敢到他前面碍他的眼儿啊,他多刁钻,一点儿亏都不吃的那种人。
那会儿稀罕他的大小贵族多了去了!捧着中州特定的,几百贯的好东西到他面前讨他欢喜,还得跟他的茶房探听他今儿高不高兴?不高兴管你多钱儿,照样从窗户上丢元宝河里去。”
黄伯伯一脸莫名骄傲的看了一眼江鸽子道:“您岁数小,不知道那会人有多疯癫,川儿他们的歌迷才到那儿?才给他们花几个碎银子?您是没见过他,那人品真不比您现在差到哪儿去呢。”
江鸽子摸着自己后加工的脸有些羞臊,人家那是天然,人家还是有真本事的艺术家,他这个算啥啊?
他却不知道,黄伯伯纯属给他添光彩,他的气质跟薛班主截然不同,人家舞台艺术家是最会表达自己优点的。
江鸽子呢,他闰土他弟干土脑袋都能顶着满地跑,那压根不是一个类型呢。
黄伯伯一脸的遗憾:“杆子爷,您一直没问,我也没跟您说过老班主那些事儿,其实咱老班主当年结过契,他那位您恐怕还知道呢!”
这话就惊悚了,江鸽子惊讶的看着黄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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