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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儿以为在夸他,咧开嘴笑了,眼巴巴将一双肉手都伸到裴宜乐面前,邀功似的。

裴宜乐轻轻捏住他的小手,又揉了揉他的脑袋,对焕娘道:“三嫂没了。”

焕娘也叹了口气,说:“早得知了。”

国公府大大小小也有几个池塘溪流,经此一事焕娘倒想把郝氏死的那个小湖给填平了,郝氏是自己投水,又不是失足,死前得有多大怨气。

裴宜乐不会嘴碎到来和焕娘说郝氏死前“唱”的那场哀怨缠绵的戏,白果早就跑来和焕娘一五一十地说了。

即便白果不做这个耳报神,也早晚会传到焕娘耳朵里来。

看到郝氏死前情境的人也有不少,往后谁路过那水边不会提一句郝氏,又沾着了裴宜乐,他没那个心思也难保别人心里怎么猜测。

“把那湖填了吧,太深了留着也不好。”焕娘脑子转得快,立刻又道,“对外就说三嫂是不小心落水的,给她留几分面子。”

裴宜乐不语,又看了看她,终是忍不住道:“你知道了?”

“总会知道的,不然郝家来问我们要人该怎么回答。”

“我已连夜让人去姑苏报了信,先去外面找一处地方停灵,等郝家的人从姑苏过来,让他们自己把人带走。”

焕娘这才想起郝氏娘家远在姑苏,来往不甚方便

郝氏怎么说也是裴家的儿媳,嫁到国公府这么多年,焕娘本以为把她死因糊弄过去就算了,总不能不给死人这个颜面。

这么看裴宜乐竟像是要闹大,否则无缘无故地不出丧,还要人家把女儿的尸首再抬回娘家,谁家肯善罢甘休?

因着刚刚有过一场风波,焕娘便有些犹豫,生怕一招不慎又有人把这事拿来做文章。

“与那边说是失足落水的倒也无妨,一来一去姑苏会不会来人都不一定。”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郝氏似乎从嫁过来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娘家,本也就是常事,娘家离得远,千里迢迢嫁过来,到死都不一定能再回去一趟,更有甚者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娘家的亲人。

焕娘一咋舌,郝氏果然也是到死都没有回过家的。

“不必,不说清楚反而引人非议,与其招来口舌是非,不如直接将她死因公之于众。”裴宜乐想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跟外面就说她因亲子夭亡而行事疯癫,谋杀侄儿未果自尽。和郝家那边我会原原本本将事实说清楚,不往外说也是为他们家留一点面子。”

焕娘心说不仅是郝家,也是为了你自个儿的名声吧,这种事向来说不清,到时候又会有人追根究底,那郝氏又是为何会喜欢上小叔子,怕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既然裴宜乐都想好了该怎么做,焕娘也就放下心了。

她一向是怕麻烦的性子,人都死了,自然不想再多想,反而惹得自己心烦。

纪氏这回倒是立了功,焕娘想起来就后怕,也没想过她竟会救宁儿。

那个叫碧玉的丫头受了点轻伤,焕娘赏了她,让她好好养病再说。

这个丫鬟颇拎得清楚事情,她能在纪氏身边陪着也能让纪氏少走点弯路。

郝氏既亡,她的庶女还有过继来的儿子也没人管了,焕娘便索性给了纪氏,反正她养一个也是养,多养几个倒好分去些她的心思,让她别再想些有的没的或是再去嚼舌根子。

否则若再惹了裴宜乐不快,焕娘就知不知道能不能保全她了,毕竟纪氏也是宁儿的救命恩人,但又确确实实与裴舒云之死有关,她识相点就再也不要没事出来跳了。

天气更热一些的时候,姑苏终于来了人,仿佛是郝氏的堂哥,先去郝氏停灵的地方看了看,又详细再问了裴宜乐一回。

裴宜乐一字不漏一点不瞒地将事情前后与他说了,也不管郝氏堂哥心里相不相信,只道对外还修饰了郝氏的死因,若郝家不信,怀疑郝氏的死另有隐情,那便直接去官府判一判,只是到时候最丢人的是郝家。

郝家的人见他这样说,自是没什么好再说的,死因可编千万种,用不着编这么荒唐的死因来搪塞人,再者人都死了,若真的要深究死因,得罪了康国公府也不值当。

但又有一事却是郝氏堂哥无论如何都要求一求的,那便是郝氏葬往何处。

京城都知道郝氏死得不是那么光彩,姑苏离得远,自然不会知道郝家出了这么个姑奶奶,只是这嫁出去的女儿棺材再抬回去,可就瞒不住了,这是极不光彩的事。

裴宜乐没有松口让她再入了裴家的祖坟,他三哥身边还缺着一个位置,等待郝家的这段时日里,他早就挖了一个葬得离他三哥不远的妾室的尸首过去陪着。

这个妾是死在裴家出事之前的,裴宜乐记得他三哥当年还很喜爱,不然也不会葬到裴家的祖坟里,如今也算全了二人情谊,就当死后给她扶正了。

说到后来郝家的人也自知理亏,再说下去也是白费口舌,便也只能算了。

也到底不能把郝氏带回去,

听说郝氏堂兄回姑苏之前在京城郊外买了一处坟地,将郝氏直接葬在了那里,然后便启程走了。

孤坟野冢,即便现在还不是野冢,时日久了也会变成野冢。

姑苏路远,不会再有什么人来看她。

焕娘也没良心好到去看她一回,自己尚且还顾不过来,对于老人来说,一冬一夏最是难熬,郝氏的事一了,焕娘就去了伯府看望刘氏,刘氏竟已病得不大认得人了。焕娘暗自摇头,这可不是什么好症状,连人都快不认识了,那也果真是时日无多了。

先前国公府这边忙乱着,焕娘也只当刘氏是年纪大了,后来才得知这病有一半是顾德言气出来的。

一开始只是天热,刘氏不思饮食,身子便有些弱下去,倒也不是什么大病,一时家里的事没办法再过问,便完全放手让薛氏去做。

顾德言正喜爱那几个新纳的妾室喜爱得紧,见母亲没心力再来管家事,就彻底放开了手脚,今日这个明日那个,把薛氏气得敢怒不敢言,又不去劝他,

最后终究还是传到了刘氏耳朵里,将薛氏找来问话也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刘氏知道以她的性子即便再难忍也不会去规劝夫君,无奈之下只得自己拖着病体去劝儿子。

为的也不过是将来自己百年之后,儿子能略像点样子,而不是自己在时还算个正经人,一脱开掣肘便彻底不管不顾。

顾德言听刘氏的话听了一辈子,几乎样样事情都要让刘氏去为他作参考,有时也要刘氏来做决定,好歹也是不惑之年的人了,眼见着刘氏病了不能再管事,正想好好松动松动,谁知刘氏却还是要来指手画脚,又想到自己是正经的崇恭伯,刘氏总要老下去,没道理这点小事还要被她束手束脚管着,否则何时才是个头。

于是顾德言出言,焕娘也只是听说顾德言对着刘氏发了一通火,最后不许刘氏再来管他。

刘氏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正是该好好养着的时候,本来或许也能好起来,总是等到入了秋人就舒服了,结果被顾德言这么一气,明明不是什么病的却被气出了大病,当日晚上就病得迷迷糊糊,连床也下不来了。

第147章

平心而论,焕娘对刘氏是一点感情也无的,但也不得不感叹一番顾德言真是个色迷心窍的糊涂蛋,竟为了一点小事将亲娘气出大病。

那刘氏终归也老了,便是表面上答应了她,私底下该如何还是如何,也并不碍着了顾德言什么。

“先哄着祖母又能怎样?若她身子就一直这么弱着,想管他也只是有心无力,若她日后还能好起来,他眼下再怎么顶撞还是会被管着。”到了夜里焕娘便嘀咕了几句。

连焕娘都看得出来刘氏是真的为了顾德言、为了崇恭伯府好,可笑顾德言竟不知是当局者迷还是一意孤行。

“你倒好卖乖,”裴宜乐忍不住掐了一把焕娘细细嫩嫩的脸蛋,“归根究底是你送去的人。”

焕娘横了裴宜乐一眼,又撒娇似的往他身上蹭了蹭,娇声道:“我又没按着他的头让他睡,做什么来怪我。”

从病开始不到一月,刘氏很快便熬不住去了。

好在刘氏是入夏就病病歪歪的,这又是给了崇恭伯府一层遮羞布,总好过说是堂堂崇恭伯将自己年迈的母亲生生气死的。

人年纪大了有点病痛便驾鹤西归也是常事,将丧事风风光光办完也就是了。

出殡那日焕娘也去了伯府,见了顾德言他脸上倒很是悲痛,让人搀着连站都快站不住,刘氏生前最爱的就是这个大儿子,一辈子为他筹谋划策,母子俩感情是真的,只是不知顾德言在伤痛母亲的离世时,又有几分对自己行径的忏悔。

没过几天,焕娘就得知了顾德言的心思,他仍旧还是宠着那一帮妾侍,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刘氏一死,也彻底没有人去约束规劝他了,即便是在母丧期间,他私底下也没有丝毫收敛。

刘氏的丧事了了之后,太后倒是又将焕娘召进宫去一趟。

这还是任家出事以来焕娘第一次进宫去,太后如今不比以往,无事也不来召焕娘了,这回是借着焕娘祖母新近去世的名头,怕她心里郁郁才要母女俩见一面。

随着那次事情平息的还有顾灵萱被封了贵妃,像是补偿一般,但也像是将顾灵萱和任家彻底绑在了一起,一荣皆荣。

焕娘听后便一笑而过,世事果然是荒唐得紧,太后怕是第一个万般不愿和顾灵萱扯上任何关系的。

太后见了焕娘倒也没提宫里这些事,照旧是先来问焕娘自己的日子过得如何。

最后还是焕娘按捺不住,问道:“静贵妃要怎么办?”

先前是刘氏还在,她总比顾德言要知晓一点分寸,将杨姨娘之死瞒得紧紧的,连当时还在伯府的顾灵萱也稀里糊涂的,只知杨姨娘大约是猝死暴毙。

换了顾德言就不一样了,论起来他是除了杨姨娘几个儿女之外与她最亲近的人,两个人又是十几年下来的情谊,伯府谁不知道即便是后面杨姨娘老了,顾德言也爱去她那里。

虽则这几日顾德言正忙着好好放纵一番,但也难说顾德言日后想起来了会不会脑子一抽真跑去告诉顾灵萱她亲娘死去的真相。

“你不必担心她。”

焕娘皱了眉,轻声说:“我怕她知道。”

“知道又如何?”太后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她翻不出浪。”

若还是从前的时候,焕娘听了任氏的话自是放心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任家已是打压过后,太后在这宫中的势头早就彻底下去了。

这些话听着戳心,焕娘不好当着任氏的面说出来,任氏如何不知道女儿心中所想,便笑道:“静贵妃一向安分,又有皇后在。”

迎上焕娘依旧带着怀疑的目光,任氏不

会让她在宫外提心吊胆,细细与她说了起来。

焕娘不清楚这些事,任氏是知道谢元思明明是有打得任家彻底起不来的机会的,他却并没有下狠手,说他是为了留着任家和林家互相制衡也对,说他还念着旧情也没什么不对。

再加上任家与太后一系浸淫朝堂与后宫多年,自是明白断尾求生的道理,当下便当机立断退后保全,这才相安无事。

“往后退也有另一种结果,就是放下武器之后没有任何保命的能力。”任太后道,“若那时皇上再步步紧逼,等待任家的就是覆灭。”

焕娘想了想,便道:“皇上重恩情。”

任太后点点头,继续说:“我自己养出来的孩子,即便不知道他会那么快借机发挥,也明白这一日是早晚的,但我也知道他的性情,看似淡漠无情,实则心里藏着。”

任家的富贵也顶了头,再往前走是不可能的,除非真有改朝换代的心思,不进则退,往后退几步也是正理,退了之后才有来日再进的机会。

“母亲和任家逃过一劫,皇上也得到了他想要的;同样皇上也并不会对母亲忘恩负义。”

任太后怜爱地看着焕娘,摸了摸她的头,道:“你也对皇上有救命之恩,他做事心里也清楚着。”

焕娘低了头,说是恩情,还有一层太后也心知肚明却没有说出来。

她一向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感情。

“这些原也不是你该记挂着的,母亲告诉你,这事你放心,顾灵萱对你没法子,皇上、皇后和任家,都不会让她轻举妄动。”

得了任太后这句话,焕娘也只能安下心来,她到底也真的没什么办法将顾灵萱怎么样,人已经进了宫,还封了贵妃,岂是她担心就能处置得了的。

顾灵萱也实在有些无辜,若真的先动手,焕娘将来自是高枕无忧了,良心却过不太去。

只是她与顾灵萱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很多事情也终究是避不过去的。

她会对顾灵萱有怜悯之心,却不能放过顾德言。

韦氏是她从小相依为命的人,究竟是害她的多还是疼她的多,焕娘自己已是说不出来,光是对她好这一条就够她感念一辈子了。

无论杨姨娘死前有没有明确告诉焕娘韦氏是谁杀的,焕娘心里也早已有答案,她几乎可以肯定是伯府干的,和顾德言绝对脱不了干系。

不仅是韦氏之死,焕娘从襁褓之时起就颠沛流离也是顾德言所致。

一个小小的婴孩,留在伯府又能如何呢?偏要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瞒着任氏和大长公主将她送往乡间,丢了刚好能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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