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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林斯言,你以后没有……
马车一路向前。
这会还早, 路上行人并不算多,摊贩却已有不少,充满活力的声音穿过车帘传入赵锦绣的耳中,她掀起车帘看向外头, 虽然在雍州也才待了三个月不到的时间, 但这里的一物一景, 皆已刻入她的心中。
她记得西市石头巷子里周六郎家的蜜饯果子,也记得东市楼家的鱼羮, 还有谢池南带她去吃过的胡辣汤以及留兰巷子里那位老爷爷的早点摊子……
薄雾晨曦下。
明艳的少女仰起头合上眼,任自己肆意呼吸着这雍州辽阔的新鲜空气。
想来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忘记这里的一物一景, 还有新认识的人……孟婆婆、傅玄、陶野、陶欣,东山书院的袁先生还有那些学生,还有冯姨、林斯言。
他们都曾真切地出现过在她的生命中。
无论他们如今是何模样,以后又是否会相见,但不可否认,他们的初见是美好的。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赵锦绣睁开眼,看了一眼身后, 高墙垒筑的街道上, 鳞次栉比的屋子一间接着一间,红瓦高房, 彩楼高筑,一切都是这么鲜活,虽然没有金陵的繁荣富贵, 却更得赵锦绣的心意。
只是以后想来是瞧不见了。
想到这,赵锦绣脸上的笑意忽然便凝住了。
“主子……”
明初看出她的不开心了。
赵锦绣听到她的声音倒是回过神,她转头朝她笑了笑, “没事。”说完,她便最后望了一眼雍州城然后落下了手中的车帘。
*
眨眼间,两个月过去。
这两个月,谢池南除了休沐便是待在军营,每天天还没亮就起来训练,回去也是最晚的,那些难干又远的活,他都主动请缨……军营里的人都被他的上进给惊到了。
原本崇拜他的新兵更加崇拜他了。
那些老兵老将也早在前几次战役后便拿他当自己人看待,如今见他拼搏也只是好奇,有相熟的便私下问他为何这么拼。
谢池南每次听到却只是笑笑,然后握着他手中的长、枪凝望金陵的方向,想着离开的赵锦绣如今到哪了。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勤奋也激励到了许亥。
许亥也已经进了玄甲营,成为这届新兵营中第二个进入玄甲营的人。
又过了几日。
终于轮到谢池南休沐了。
这天夜里,谢池南和谢平川父子俩一道骑马回家。
谢池南想着明日休息正好可以带小回去西郊狩猎,自打上回他给谢回做了弓、弩后,小孩就喜欢上了这些东西,还时常央求他带他去骑马狩猎看看,看头顶的星空想来明日也是个不错的日子,只是刚到家就得到一则消息。
金陵送来的封赏圣旨,共有两道。
第一道封一品大将军谢平川为安北公,享五千石,第二道封谢家二子谢池南为安乐侯。
圣旨是由天子近侍亲自颁布的。
这会谢家一家人跪在地上,等那穿着红色蟒袍的内侍说完,屋中便是一片静默,起来后,燕氏低着头率先皱眉,谢平川和谢池南虽未语,但心中也觉得奇怪,直到内侍下一句话在屋中响起——
“陛下说了,雍州不能没有安北公,国公就不必亲自去金陵谢恩了。”
“至于安乐侯,”内侍笑道,他略显尖利却又特意压低显出几分温和谦卑的语气略一停顿后继续响起,“侯爷虽年轻,却是少年英雄,这次雍州可安多亏侯爷细心,陛下这阵子总想起以前的事,便想着请侯爷随老奴去一趟金陵,正好太子的婚期也快到了。”
他这话说得好听,可谢家众人却都变了脸。
燕氏率先沉下脸,可她还未有所动作,就被谢平川按住了手。
紧跟着身后也响起了谢池南明朗还含有少年气的声音,“行啊!我早就想回金陵看看了。”
他一双略微上扬的桃花眼满含向往,看着倒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富贵公子,也让内侍那高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来前受陛下嘱托要带谢池南回京,却不能让谢家不高兴。
如今还是得仰仗谢平川的时候,万不能惹恼了他们。
天知道他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心跳得有多快,好在是完成了任务。
“公公,我们什么时候去?”谢池南问他,还是那天真向往的语气。
内侍早听过他从前的名声,与他交谈时也没有面对谢平川夫妇时的小心翼翼,含笑问道:“侯爷想什么时候启程?”
“我倒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全看公公方便。”内侍正想开口,谢池南沉吟一番后便又抢先说道,“不过我这一去到底有些日子,想着总得去军营和我那些兄弟们说一说,还有我以前玩的那些朋友,我原本还和他们约好过阵子打马球呢。”
“不如公公在雍州多待两日?也正好看看咱们雍州的风土人情,尝尝咱们雍州的美食!”
内侍略一计算,再待两天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笑着应下了,等他被谢池南喊人请去客房歇息,屋子里的气氛就立刻变得僵硬起来。
“你做什么答应他?难道你不知道那人怀着什么心思?”燕氏最先没忍住。
她沉着脸质问谢池南,被谢平川喊了一声“阿柔”,不仅没有减退怒气,反而把矛头和怒火都指向了他,“还有你,他不懂,你难道也不懂吗?我就不信你出言拒绝,他还能强逼不成!”
知道母亲这是关心则乱。
生怕她因为自己的事和爹爹闹起脾气,谢池南先说道:“母亲,他到底是天子。”见燕氏紧抿着红唇沉着脸隐忍着怒气,他主动扶住她的胳膊带人往椅子那边走,嘴里跟着说道,“何况他如今喊我去金陵,我反而不担心。”
见燕氏看他。
他笑着说道:“他如今让我去金陵,不过是怕父亲经此一事,在雍州更得民心,这才想着让我去金陵待着,好用我来掌控父亲。”
“你既然知道,缘何还答应!”
“便是因为知道,我才答应,我这一去,陛下能减轻对父亲的猜忌,自然也不会再使旁的手段对付我们,何况我以功臣的身份去金陵,他们捧着我还来不及,哪会给我难堪?”
燕氏默然。
谢池南说的这些,她不是不明白,可作为一个母亲,她哪里能忍受自己的儿子去金陵当质子?她纤细露骨的手紧紧抓着谢池南的手腕,红唇紧抿,一句话都说不出。
屋子里的气氛很低迷,最后还是谢平川先开了口,“你们先回去吧。”
他跟谢池南还有姜唯母子说道。
三人应声出去,走到门外,看着嫂嫂也明显有些苍白的脸色还有担忧的目光,谢池南笑着安慰道:“嫂嫂别担心,好歹我在金陵也待了好多年,再说我这个武功和脾气,谁敢欺负我?不想活了吗?”
他仿佛在一瞬间变回成从前那个桀骜不驯的谢家二公子。
姜唯被他的话和神情逗得神情稍缓,只是心中到底还是担心的,便压着嗓音嘱咐,“不管怎么样,金陵龙潭虎穴,你去了那边要小心,我也会给家里写封信让我父亲和几位兄长多看着一些。”
谢家本家也在金陵。
谢池南笑着应好,又道了一声“谢谢嫂嫂”。
“不过你去金陵,倒是能再见到瑶瑶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想来有瑶瑶在,阿南也受不了什么欺负。
听她说起这个,谢池南的眉眼顿时变得温柔了许多,他在月色下仰头,轻声,“是啊,很快……我就能见到她了。”
这天之后。
谢家父子封赏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雍州。
谢池南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自然得去军营说一声,还有傅玄和陶野那边。对于他被封赏的事,陶野是一脸喜气,还在自家酒楼开了好几间包厢请人吃饭,活像自己受封了,至于傅玄,他却是要想的多些,也想的久远些,只是皇命不可违,他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只能在众人欢呼举杯时,压着嗓音提醒谢池南去了金陵小心行事。
宴席结束后。
谢池南把喝醉的陶野等人送回家,自己才回去,到家后却又得了一个消息。
是从西郊传来的。
孟婆婆没了。
听到这个消息,本来还有些醉意的谢池南彻底清醒了,他夜里打马出了城,到西郊孟家的时候却见灯火通明,进去一看,除去相邻的几个邻居,还有一个青衣男子。
正是许久不曾见过的林斯言。
林斯言听到脚步声,回头一望,也看见了谢池南。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不曾说话,却也没有剑拔弩张,而是听里正说着安排的事宜。
因为孟婆婆已无亲人,墓穴也是早就安排好的,众人便打算明日就为孟婆婆敛尸入穴,也怕夏日天热,尸体放久了反而腐臭。
“就一个事,今晚得有小辈守灵,我们这里年纪都大了,你们……”
“我来。”
“我来吧。”
林斯言和谢池南同时出声。
两人对望一眼,林斯言率先收回目光,看着为难的里正说道:“没事,我们两个人一起守灵就好,明天孟婆婆一早就得发丧,何况这会回去,估计城门也已经关了。”
“那就辛苦你们了。”
里正说完又看着那台黑木棺木叹了口气,“孟婆婆也算是积来的福气,虽然没了子孙,但还有你们为她送终。”他说着又看着谢池南和林斯言说道,“你们今天就在这歇息,我回头让我家那口子给你们做些吃的送过来,被子什么也都有。”
他说完才离开。
很快屋中便只剩下谢池南和林斯言两人。
两人谁也不曾说话,各自占据一地守着灵,一夜过去,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孟婆婆出丧的时间,出丧需有人打幡,有人抱牌位,这事自然落到了谢池南和林斯言的头上。
谢池南打幡在前,林斯言抱着牌位在后,而身后是大田巷还残留的村民们,一路哭灵到了山上,替孟婆婆落葬后,谢池南又出了一笔钱给了里正托他请人做了菜席给同村的人吃,也请他日后帮着多照看些,若有什么事便报到城中的安北公府去。
忙到落日时分才结束。
村民们各自回了家,谢池南和林斯言帮着收拾完便关了门,要走的时候,谢池南终于和林斯言说了这两日第一句话,他坐在马上低眉问他,“林斯言,你后悔吗?”
他不是没注意到青年这两日眼中有时闪过的怀念和怔忡。
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如他所想一般。
林斯言并未说话,只是抬目看他。
谢池南也无需他说什么,他仍高坐马上,看着他淡声说,“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珍惜,那么你以后都没有后悔的资格了。”他说完便未再看他,一声驾后,他驰马离开了这。
林斯言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身影。
落日西斜,晚霞遍布整个天空,他看着小道上掀起的尘土,收回目光,一个人独自走在这山间小道上,想起那日车马声响,天上彩虹高挂,少女笑声明媚,而如今只剩他一人。
他当然后悔。
但这世上有些事就是如此,珍藏于心上就好,不必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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