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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动静,乐卿抬头看过来,在看到冉凝时,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冉凝向她行了礼,叫了声“乐卿大人”。
乐卿点点头,从石床上站起来,走了过来。乐卿并没有穿囚服,只是一身素服罢了,看上去比平日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憔悴。
一般牢狱只是地上铺一层稻草防潮,犯人要休息也只能坐到地上靠着墙休息。但这里每间牢房都有一个石砌的床,上面铺着稻草,犯人可以在上面休息,条件相对来说也已经是算好的了。
“你怎么来了?”卿乐问。在她看来,最不会来的应该就是冉凝了,而且这里也不是想进就进得来的。
“托了朋友帮忙打点。”冉凝并不准备提钟溯,“乐卿,您这样做值得吗?俞放不会有好下场的,您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在冉凝心里,乐卿虽严肃,但并不是会杀人之辈,如今却亲手杀了俞放,可见恨意之深,可这真的值得吗?为了一个人渣,赔上了自己的前途。
乐卿看着冉凝,良久之后才叹了口气,说道:“所有人都道不我值,但我觉得值得。别人都以为芝儿只是跟在我身边的宫女,我也从未对人说过,但其实芝儿是我的女儿,亲生女儿。”
“什么?”冉凝愣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芝儿居然是乐卿的亲闺女。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憋了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我便跟你说说罢……”乐卿又叹了口气,娓娓说起了那些过往。
当年乐卿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乐师,有兴认识了当年的户部郎中,并一见钟情,许了一生。那位户部郎中对她很好,说等乐卿满二十五,就抬她进门,但因为他已经娶妻,所以只能让乐卿做妾。乐卿正疯狂地爱慕着那位户部郎中,也就同意了。后来乐卿突然怀孕了,可还没等她把这个消息告诉户部郎中,户部郎中就因为其父贪污巨大,受了牵连,其父被斩,他则被革职发配去了西疆,其他家人也被连坐,一并发配了。乐卿就这样失去了对方的消息,毕竟以她当时的身份什么也做不了,又怀着身孕,根本不能跟着一起走。
乐卿原本想等孩子生下来,就去找那位户部郎中。可不曾想,发配的路上突发瘟疫,那位户部郎中与他的家人一并死在了瘟疫中,就连负责发配他们的官差都没有躲过。
消息传来,乐卿悲痛欲绝,但考虑到孩子,她还是挺了过来。当时她现怀还不是很明显,就以生病为由告了长假。一个人悄悄租了房子,在那里待产,她想着怎么也要给户部郎中留下一点血脉才行。
就这样,乐卿生下了芝儿。在芝儿满月后,就托付了一户农家照顾,乐卿每个月都会送些银钱过去。那对老夫妻人很好,对芝儿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等到芝儿六岁那年,老夫妻相继去世了,乐卿就将芝儿带进了宫,那时她已经坐到了左尚乐的位置,留个小宫女在身边是轻而易举的事。她从未告诉芝儿其的身世,也没说过她就是芝儿的母亲。一方面是怕芝儿不小心说漏嘴,惹上麻烦,另一方面芝儿从小就孝顺她,与亲生无异,所以她也没必要点明,想等哪日芝儿成亲了再说。
“芝儿与我一样,都是命苦之人。但说到底,还是我没教好她,让她变得天真又爱慕虚荣,否则也不会上了俞放的当。”乐卿没有落泪,但眼中却盛尽了悲伤,“芝儿没了,我除了为她报仇,也没了活着的意义。如今手刃了凶手,我此生也无憾了。”
冉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报仇方式,这不分错对,只分理智还是冲动。乐卿冲动了一次,成全了自己,却也等于了结了自己。
“我要做的事都做完了,皇上无论怎么判我都认。只有一件事请你帮忙。”乐卿说。
“您说。”冉凝点点头。
“请你去一趟礼乐司,跟左、右两位尚乐说,待我死后,请她们将我埋在芝儿旁边。芝儿生前我没有照顾好她,待来世,定要补偿的,别让我找不到她了。”乐卿说得很平静。
“好。”冉凝应了。她觉得这大概就是身为母亲的心,心里永远是向着自己的孩子的。虽然她并没有感受过母爱,可依旧觉得动容。
“两位尚乐知道您与芝儿的事吗?”冉凝问。
“不知道。”乐卿再次叹了口气,说道:“行了,你快回去吧,这里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宜久留。回去好好准备婚事,你很有天份,若不是赐婚。我的位置再过几年,估计就是你的了。我是没机会参加你的添妆了,日后你要自己保重,琴技也莫要落下了。”
乐卿有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感觉,也不在刁难冉凝了,又或说是她杀了俞放,心里的仇恨也放下了。
“是。乐卿放心,冉凝定勤加练习,不会落下的。”冉凝觉得放下了成见的乐卿很好相处,只是恐怕她们也没什么相处的机会了。
“嗯,走吧。”乐卿冲她摆摆手。
“那我先回去了,乐卿保重。”冉凝说道。
“嗯。”乐卿点了点头。
见冉凝出来,碧竹赶紧去扶她。小五又额外给了狱卒打赏,然后三个人一起离开了牢狱。
回到车上,冉凝将事情跟钟溯说了一遍。钟溯听后,却说乐卿未必会被判死罪,只要能证明芝儿是乐卿的亲生女儿,按北鑫律例,为亲人报仇可从轻或者免于处罚。
冉凝听后对钟溯道:“能不能先送我去礼乐司?”
钟溯挑眉看她,像是在问要做什么?
冉凝把乐卿吩咐她的事说了。又说道:“我想跟左、右尚乐商量一下这件事,如果能救乐卿出来是最好的。这件事我说不上话,你也不方便出面,乐卿大人既然信得过两位尚乐,让她们知道也无妨,再让她们去找徐大人,让徐大人调查此事,给乐卿一个公道的判决。”
钟溯一直看着她,但并没有说话。
冉凝疑惑地回看他,问:“怎么了?”
钟溯微微笑了笑,说:“你愿意为我着想,我很高兴。”这件事他的确不适合出面,也没有立场出面,这与他帮冉凝是不同的。
冉凝低下头抿了抿嘴角,说道:“即便是我想做的事,也不能让你冒险。”
“如果我甘愿你的冒险呢?”钟溯问。
“那我也不会让你去做,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你对我来说……”冉凝脸上发烫,话说到一半,就硬是停住了。
钟溯继续看着她,问:“怎样?”
“不告诉你!”冉凝羞得有些恼了,不愿再说了,其实她刚才差点就脱口而出了,不过还是克制住了。
钟溯很想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但想到冉凝还没过门,他必须要守礼,只得做罢,反正他早晚会知道的,也不急于一时。
冉凝不再看他,想让脸上的热度退一些。好在碧竹好几天没出门,坐在车外透气,不然这些话被碧竹听了去,她恐怕就更尴尬了。
其实她想说的只是钟溯对她来说更重要。这并不是随口说的,而是经过思考的,这段时间这些事经历下来,冉凝觉得已经没有人比钟溯在她心中的份量更重了。
去礼乐司交代完乐卿的吩咐,左、右尚也很意外,但承诺会将事情办好,让冉凝安心回去待嫁。毕竟是冉凝的好日子,实在不宜再接触这些事。
随后钟溯将冉凝送回伯府,也没有再追着冉凝到底要说的是什么。
正如钟溯所料,徐大人查明乐卿与芝儿一事后,向皇上上书。皇上考虑了片刻,下旨革去乐卿的职位,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入京。
这一判决俞家自是不服的,却也没办法,只能暗恨乐卿罢了。
乐卿离京那日,礼乐司的人都去相送了,冉凝也去了,还准备了些盘缠,让乐卿路上可以方便些。乐卿将芝儿的尸体重新挖出来火化后,带在了身上,准备回老家重新安葬,她也不准备再离开老家了,如果有可能,就开个琴行,了此残生。
芝儿一案到此算是彻底结束了,结局虽让人伤感,但乐卿还活着,也足以让人感到安慰了。
时间如白马过隙般一闪而过,很快就要到冉凝纳征的日子了,伯府上下一片忙碌,冉凝也不再想其他,专心准备出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活法,而她也要开始准备迎接新的生活了。
☆、第29章 聘礼
第29章聘礼
冉凝纳征的这天,伯府的下人们早早就起了,为纳征的各项招待做着最后的准备。万平伯下朝后就赶了回来,今天要由他招待镇北侯府的人,原本这事应该交给冉觅帮他分担,但万平伯看到冉觅那个不精神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怕他把事搞砸了,就没让他来帮忙。
冉凝起得也很早,今天她依旧不必出面,但聘礼的单子会送到她手上,所以她也要早点些来收拾好。
吉时一到,万平伯府就敞开了大门,镇北侯府的人也到了,这次镇北侯府派来庶长子钟瑨前来送聘礼,也合规矩。
钟瑨见到万平伯,按礼节说了些祝福的话,然后就开始让人将聘礼抬进去。万平伯原本以为前院就足够放这些东西了,可没想到的是没多会儿前院就被这些聘礼摆满了,后面的队伍依旧望不到头。城中的许多百姓都没见过这阵仗,纷纷聚来围观,并小声议论着镇北侯府的大手笔。
前院放不下了,东西只好往后院搬,但钟家的人又不能进后院,只得几个万平伯府的人将前院的东西往后院抬,空出位置继续让聘礼往前院堆。
听到外面热闹得不行,碧竹跟冉凝说了一声出门一探究竟,今天会热闹她们都是知道的,但后院应该还是安静的才对,怎么感觉快赶上前院了?
听到动静,赵氏和冉姌也都出来了,俞氏已经得到消息,并没有出门。看到这一箱箱的聘礼抬到俞氏院里,赵氏拉了个婆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搬到后面来了?”
婆子笑眯眯地说道:“咱家三姑娘福气好。镇北侯府的东西前院摆不下了,只能往后院送一些。一会儿可能会用到姨娘的院子,姨娘赶紧让丫鬟们收拾一下,空个地方出来吧。”
“这么多?”赵氏也惊了,她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谁家娶媳妇给这么多聘礼的。
“可不是?前面都忙成一团了,咱们后院也要麻利些才成啊。”说完,婆子也没空再与赵氏多解释,赶到前院继续帮忙抬东西去了。
赵氏看着这些聘礼,不禁想到冉筱,她当时觉得冉筱已经够风光了,但这么一比,大概连冉凝的零头都比不了。
一旁的冉姌攥着手中的帕子,眼中尽是嫉妒,但她又不能说出来,只得在心里恶狠狠地想:这些东西要活着才能想用,天知道冉凝能在折戟书生手底下活几天?说不定很快就一命鸣呼了。镇北侯府肯定也是知道这点,才送了这么厚的聘礼来,收买他们。万一哪天冉凝被折磨死了,也好让万平伯府闭嘴。
碧竹打听完消息兴冲冲地跑回冉凝院里,说道:“三姑娘,镇北侯府送来的聘礼可多了,前院堆不下,已经送到后院来啦。”
“这么多?”冉凝觉得这样是不是有些太招摇了?不过想来镇北侯府敢这么做也应该是考虑周全了吧……
“是呢。现在可热闹呢。”碧竹笑得合不拢嘴。
冉凝看了看自己院中放着的那些嫁妆,这都是按嫡女的标准出的,已经很不错了,但恐怕与镇北侯府的聘礼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纳征整整进行了两个时辰才结束,万平伯府的人也都松了口气。今天是大日子,所以一府人也聚到了一起用午饭,这一般只在年节才有的。
饭桌上,万平伯问冉凝,“聘礼的单子你可看了?”
“还没有……”冉凝答。
万平伯皱了下眉,看向俞氏,这单子应该早就交到冉凝手上了才对。
俞氏轻咳了一声,说道:“东西太多,前面还没核对完。”冉凝如此风光,俞氏心中自是不痛快的,但也没办法,她也不是搪塞,的确是管家还没清点完。
万平伯听后点点头,对身边的大丫鬟说道:“去跟管家说,核对完直接将单子送到凝儿那儿去。”
“是。”大丫鬟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俞氏用完汤,才问万平伯,“伯爷,这些聘礼您觉得怎么分比较合适?”
一般来说,聘礼的一半会充为女儿家的嫁妆,再抬回婆家去,也有一点不留全充嫁妆的,这个视每家的情况不同而定,并没有明确的规定。俞氏想着如果能留下一半,估计够她用个六七年的,还能补了给冉凝准备嫁妆的亏空,她只赚不亏。
万平伯连犹豫一下都没有,直接说道:“全充冉凝的嫁妆。”
“什么?!”俞氏的声音骤然拔高了,把冉姌都吓了一跳。
万平伯瞥了她一眼,俞氏也自知是失态了,赶紧用帕子压了压嘴角,说道:“伯爷这样看重凝儿,妾身是为凝儿高兴。”
冉姌紧握着手中的汤匙,似乎快把汤匙握断了。如果这些东西留一半,她还能跟母亲撒撒娇,留几样好的给自己,但现在她不禁什么都没有,还要看着冉凝风光大嫁。
万平伯放下筷子,说道:“冉凝自小就没了母亲,嫁妆上也没有她母亲那边的贴补,让她全抬走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镇北侯府这么大手笔,显然是对冉凝上了心的,我们万平伯府也不能怠慢。还有些时间,将冉凝的嫁妆再加上三成吧。”
“啪啦”一声脆响,俞氏的筷子掉到了地上,丫鬟赶紧帮她拾起来,然后换了副新的给她。
“伯爷……”俞氏原本想说于理不合,冉凝的已经是嫡女份例了。但还没等她说完,就被万平伯打断了。
“三成而已,有什么可犹豫的。”万平伯并不觉得府中拿不出这些银子。
俞氏觉得自己的喉咙就像哽着一块石头,吐不出咽不下,噎得她嗓子生疼。同时也开始痛恨镇北侯府居然搞出这么大动静,要知道为了凑齐冉凝的嫁妆,她可是变卖了不少自己的嫁妆才凑够了府中库银的亏空,置办全了嫁妆,现在又要加,这不是要她的命吗?可这些她又不能跟万平伯明说,万平伯若知道真相,一定会大发雷霆,说不定会夺了她的管家之权,她是说什么都不能丢掉管家权的。
赵氏虽然也有些眼红冉凝的聘礼,但她现在的心思都放在冉筱身上,实在没空在意冉凝。冉筱过门也有些日子了,至今没有动静,那个怀了孩子的丫鬟沈家也没有表态,看样子就是要等孩子出生抬成姨娘了,万一是个儿子,恐怕冉筱在沈家不会好过。她也寻了不少偏方送过去,但至今也没达成所愿。
“多谢父亲。”冉凝起身道谢。其实她并不在意这三成,能让她把聘礼都带走已经级为难得了,不是她贪镇北侯府的这些东西,而是镇北侯府这样看重她,她也不想占便宜,以后还是得她和钟溯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
饭后,大家就回了各自屋里。礼单也送到了冉凝手上,冉凝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挑不出一点不好来,聘礼准备的很全,种类数量也多,如果不考虑其他,这些东西足以让一个普通百姓家过上一辈子还富富有余。
“姑爷家真的很重视姑娘呢。”碧竹也为冉凝高兴。
冉凝想了片刻,脸上的笑意倒敛了一些。
“怎么了?姑娘不高兴?”碧竹问。
“不是。”冉凝放下礼单,说道:“只是在想以镇北侯的门楣,我日后要如何过。”
她在万平伯府向来是低调的,祖父教她的那些她都压在心底,并没有太多外露。而镇北侯府与万平伯府不一样,镇北侯府一门武将,而武将往往是最遭皇帝忌惮的。之前因为镇北侯府也比较低调,所以冉凝并没有过多的考虑这种问题。但今天,镇北侯府大张旗鼓地送聘礼过来,让人对镇北侯府的财力叹为观止。这种有实力又有财力的名门,皇上是一笑而过还是加以防范都是未知数。再加上贤贵妃也是有皇子的人,皇子争位一直是敏感的话题,弄不好就是满门抄斩。冉凝不知道今天这个阵仗究竟是皇上许了的,还是镇北侯府也在试探皇上。
冉凝并不怕被卷进这件事中来,毕竟身在侯伯家,这种东西是难免的,她自有自己应对的方式。她只是有些担心如果牵连到钟溯,她要怎么办?只要不是谋反,她会帮钟溯是无庸置疑的,毕竟他们日后是夫妻,夫妻本是一体,只是怎么帮,帮到什么程度还需要她慢慢考量。镇北侯府现在虽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谁都懂。
婚期在忙碌中临近,眨眼就到了冉凝添妆的好日子。按北鑫习俗,添妆一般定于婚期前一日,届时,亲戚朋友家中的夫人和姑娘们会带着礼物过来,为其添妆。
冉凝是伯府的姑娘,所以来添妆的还有一些与万平伯府走的比较近的官员的夫人太太们,这种人情往来是不能落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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