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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哥,怎么了?那个兜里的人怎么样了?”女子声音婉约,循循问道。
韩珩、陈殊的目光同时往女子处看去。
女子脸上还套着鸦面,她挺着肚子,一个人走来步履显得有些蹒跚,但并不显得笨拙,正一边走一边往他们的方向看来,当目光扫过韩珩的时候脸上浮出笑容,随后又目光移到陈殊身上。
“这位是……”她先前听到韩珩争吵的事情,以为这边发生了什么事,特地过来查看,但看到两个人相安无事之时,又忍不住往这短发青年上多看了几眼。
短发青年样貌陌生,并不像是自己见过面的人,可她却不知怎的却觉得那人看自己的目光十分熟悉。
韩珩见她过来,连忙又跑过去搀扶,见女子目光探究地看着,张了张口,隔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楚妹子,今天我们有好消息了!”
“什么好消息?”女子回头看看他,又忍不住往前面的男子看去。
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甚,她狐疑地看着,目光露出几分不确定。
韩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抬眼看向陈殊。陈殊看着眼前的女子,复又看向女子隆起的腹部,终于露出一个缓缓的笑容。
“荆楚,是我。”他道。
第207章 故人往事
眼前的人容貌不一样, 音色也不一样,但却有着和记忆中的人一样的眼睛,一样的说话语调。
鸦面女子抬手捂住嘴巴, 半张鸦面露出的眼睛慢慢迷蒙上一层水光。
“欸?楚妹子你别哭啊。”韩珩连忙安慰道,“他就是你哥, 他这副样子我就是化成灰也认识, 你哥回来, 我们不是要高兴吗 ?”
“我知道、我知道。”鸦面女子低头摘下半面面具, 抬手擦拭掉眼上的水痕,复又重新看着眼前的短发青年,唇角抬起,颤着唇哑了好几声。
“……疏哥。”隔了一会儿, 她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在方守乾一案中被平反的荆家独女荆楚。四年前, 她得陈殊照顾,被认作是敬宁侯的义妹, 后在敬宁侯离世后, 才得知林辰疏在离开京城前已经将名下的田产都划转到了自己的名下。
但敬宁侯的突然逝世对她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她在侯府中祭奠了义兄之后, 没有等到之前约定的过年,便与韩珩离开了京城,开始走访四方, 游历行医,而今算起来, 已经在外云游了一年多的时间了。
陈殊看着荆楚的体态,缓步上前,犹豫了一下, 还是抬起手擦干女子脸上的泪渍,脸上露出笑容道:“小楚,这些时日没见,你过得怎么样?韩珩对你还好吗?如果受了委屈一定要和我说。”
“林侯爷,你回来不会就是专门要欺负我来着吧?”韩珩怪叫道。
“我如果要欺负你,早就将你那所谓天网兜撕碎了。”陈殊答道。
“……!!!”韩珩瞬间想起以陈殊的能力手撕他的宝贝确实不在话下,结果他却被自己吊在树上这么久……韩珩脸上瞬间一红,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道:“嗐!那也没什么。林侯爷,荆楚是你的妹妹,我肯定把她照顾得很好很好。”
“……”陈殊斜睥了一眼韩珩。
“噗。”荆楚终于轻轻地笑出声来,她脸上的泪痕慢慢干涸,笑容重新浮现,脸上带着些宠溺,慢慢地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道:“疏哥,我没事,韩珩他对我很好。”
“你们已经?”陈殊也注意到荆楚的小腹,目光在荆楚和韩珩之间来回逡巡。
“嘿嘿。”韩珩挠了挠头,显得有些开心道:“侯爷,你的小外甥已经四个月了!”
“!”陈殊目光再度看向荆楚。
荆楚脸上微红,抬眼看着陈殊的目光,随后含笑点了点头。
陈殊眉眼露出惊讶,忽然想起韩珩和荆楚两个人在自己眼皮底下的小动作,恍然点了点头,笑道:“恭喜。”
“多谢侯爷。”韩珩连忙朝着陈殊佯装一拜,随后靠近陈殊,小声道,“侯爷,我和楚妹子已经修成正果啦,不知林侯爷你什么时候和秦公子……”
他话说到后面,故意带了长长的尾音,特地没有把话说完。陈殊一愣,再看向韩珩的时候,只见对方已经立刻缩回头,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秦公子是解臻在外的化名,盗骨曾与其接触过几次,也知道他和解臻的关系,此时他借机提起,让陈殊有一时间的沉默。
他和解臻两个人同为男子,想有后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可这一次他重新回来,也已经不在乎这些。
“我现在已经不是敬宁侯,也不是林辰疏了。”他微微一笑,朝着盗骨说道。
盗骨一愕,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但见陈殊眉目间的笑意,心中渐渐明悟,脸上又再度浮现笑容。
三人重新团聚相认,自然少不得一阵嘘寒问暖。陈殊先前从韩珩和千面霓裳的对话中隐约得知韩珩是特地在这里布下陷阱,而后又和荆楚说起家常,这才得知两个人出现在尚州也并不是偶然。
“这次我们过来,本来也是想见见杨大哥。”荆楚看着韩珩在远处收拾天麻网,一边说一边笑着道。
“杨戊?”陈殊这才想起和他一起共事过的杨戊。那个男子本是青山天阑的县尉,后来辞官来京城投靠自己,后考中武举榜眼,随他一道出征北关,告捷回来的时候官拜京城守军将领,按理说此时应该在京城才是。
见陈殊疑问,荆楚笑道:“疏哥可能有所不知,你走了以后,杨大哥便向皇上请愿去了边关当镇守将军。他这次回来,是和程姑娘一起回来的。”
“!”陈殊一愣,随即明白了荆楚说的话的意思,惊讶道,“他和程姑娘?”
“那次程姑娘受伤,杨大哥便时常来医棚探望她。”荆楚点头道。
“……”陈殊再度震惊。
杨戊跟随自己已久,也算是他身边的心腹。陈殊忽然想起自己在去西锤之前,曾在城墙上与杨戊见过最后一面,那时他曾希望杨戊能够帮自己尽心辅佐解臻,没想到事隔境迁,杨戊会放弃京城优渥的生活和升迁条件,请缨前往边境苦寒之地,镇守厉国边界,守护解臻的疆土稳固。
而他和程妍妍……陈殊忽然想起了什么,惊讶道:“那杨戊的老家不会在嘉阳县吧?”
“疏哥,你也听说了?”荆楚奇道。
陈殊摇头,但想起之前在云家所见,道:“我在嘉阳县落过脚,听人说起这县里有一户人家也姓杨,被镇民叫做杨老财……”
“那便是他爹没跑了!”在远方重新整理天麻网的韩珩听到陈殊的话,笑了声道,“杨戊这小子家里有钱得很。你没看他当初的佩刀什么不是镶钻就是镶宝石的,一出手就能买京城大半个宅子,据说连武功都是请了好几个江湖有名气的人教的,可算是个大少爷。”
陈殊知道杨戊家里条件不差,但也没想到杨戊的家里居然是尚州的大土豪,不由得愣了愣。
韩珩却犹自八卦,他将天麻网打包抗在肩上,朝着陈殊和荆楚边走边道:“林侯……哦不,大舅子,你当初在京城当大官,杨戊那小子又把你当做神一样崇拜,所以不知道这家伙的底细。我就和他在私下里就玩得比较好了,他和我说过,他从家里出来本来是想给他爹考取个功名地位涨涨脸面,结果被分配到青山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要不是见到你,他估计在那也干不了几年。毕竟大少爷反正不差钱,实在不高兴,咱拍拍屁股就走人。结果他一辞官,可把他爹急坏了,给他寄了一大笔银两,怕小孩去京城吃亏,让他直接在京城买房。”
“……”结果大少爷跑去镇守了边关。
陈殊默然。
韩珩想到杨戊,忍不住哈哈笑了几声,随后又想到什么,忽然愁眉苦脸起来道:“只可惜他居然和程妍妍好上了。我本来还想光明正大地去喝喜酒,现在也只能偷偷摸摸去道个喜。”
韩珩曾在大青山偷了程妍妍的千年玄铁,虽然此物最后成为了陈殊的武器,但是这梁子算是结下来了。韩珩虽然当时蒙着鸦面,但饶是如此亦不敢在程妍妍面前多露面,唯恐露出自己就是盗骨的身份。
“你现在已经不做偷盗的事情,也应该正视自己的过往,不必如此妄自菲薄。”陈殊回道,“而且我觉得,程姑娘并非是一个小气之人。”
韩珩听到陈殊的话,眼睛微亮,立刻点点头道:“好勒,大舅子!”
“……”他一口一个大舅子叫得起劲,让陈殊再度默了一下。
韩珩得到肯定,心里却十分开心,他转了一圈,往那被绑的千面霓裳处看去,忍不住问道:“大舅子,那这人要怎么处理?”
据韩珩所说,千面霓裳这一个月在尚州以敬宁侯的身份出没,讹了尚州的官员和百姓不少银两,陈殊想了想,缓缓地往那张顶着林辰疏容貌的脸看去。
千面霓裳本来听到这三人的对话,有远的有近的,隐隐约约察觉到之前和自己交手的短发青年来历不凡,很可能就是敬宁侯本尊,此时看到短发青年突然看过来,猛地瑟缩了一下头颅,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个武功高得骇人的家伙。
他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在真的敬宁侯面前栽了个跟头。敬宁侯当初可是以一人之力在南丰迎战江湖录上第四、第五、第六名高手全身而退的存在,后来又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守住边关,与狄夷签下合约的人,他曾在京城远远瞥见,看见那人登山城墙,与玄衣服皇帝并肩看着远处山河,便至此再也难以忘记他的风采,心心念念了这张脸蛋,结果、结果……他竟然得罪上了敬宁侯真人?
可明明,江湖人都说敬宁侯已经在落阳岗被刺杀身死了。
千面霓裳心中有说不出的后悔,耳边却听到那短发青年道:“林辰疏其实早就已经死亡,死者应当安息,千面霓裳,是你自己交代,还是我们动手?”
*
而此时,在尚州官道上,有两匹马正慢悠悠地向前走起。
两匹马上各坐了两个人,这两人气质不凡,行路抬颔看着前方,一看便是久在高位之人,而他们的方向又是自京城的道上过来,恐怕身份怎么也得是个京官。
太阳炎炎,官道路晒,行路的一人撩起袖子扇了扇,随后看了眼艳阳高照的太阳,叹了口气道:“我说倪晋,你有没有觉得这日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这尚州在东部,又有水路通运,按理说应该受不到西锤干旱影响,可你我这一路从京城行过来,少说也有十日了,怎的这天一滴水都没落啊?”
第208章 信
这话说得颇有几分埋怨, 走在旁边叫做“倪晋”的男子默默地看了同伴一眼,从旁边解下水袋递了过去,边递边道:“邵大人, 没想到你当了少卿,倒是和恭大人越来越像了。”
邵大人本想接过水袋, 但听到旁边倪晋的话后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围, 随后立刻反应过来,眯起眼睛道:“倪晋,我也没想到你去了刑部以后,挖苦人的本事也越来越厉害了。怎么, 是刑部的案子太棘手,还是同行太厉害?要不要我帮你解决几个?”
倪晋“嗤”地一笑,直接将水袋丢到邵大人的怀里。
邵大人一把接过,笑着仰头喝了一口,一边喊了声痛快,一边用手擦去嘴角的水渍。他衣袖擦过唇边, 鼻间却忽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中药气味,似从附近飘来。
他一愣,又用鼻子嗅了嗅,正想问倪晋有没有闻到相同的味道,谁知官道拐角处却突然窜出来四个瘦小的人影,迎着面朝他二人的方向冲来。
“吁——”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影所惊,马立刻散蹄乱踩。倪晋和邵大人同时一惊, 连忙各自拉住缰绳稳住马匹。
马匹在原地打转,四个人影却不管不顾,只管在马蹄下自顾自地穿过, 唯有一人撞到了马腹,“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哪来的野人,不看路吗?”邵大人脾性比倪晋暴躁,当先骂了一声,等到再定睛的时候,却见撞过来的人个子不高,只是个年纪约为十岁的小孩。
这小孩身上衣服已经褴褛不堪,整个人瘦如材骨,身上也脏的要命。邵大人看了一样,便下意识地涌上“灾民”两个字。
倪晋也和他一番反应,眯起了眼睛。
西锤大旱后,不断有灾民涌向其他地区。京城已经有过一次灾民围城的经历,自然不会再放任这些灾民流入,不少受灾的人举家迁徙,或投靠朋友亲戚,或重新择村落脚,这一年的时间,历朝各地都不断有灾民驻脚,朝中虽然划拨了大量的赈灾银两,但在这天灾面前也显得杯水车薪。
天灾不断,难民只会越来越多,眼下距离西锤如此遥远的尚州竟然也已经有灾民过来了,恐怕这天灾流离失所的数目远超他们的想象。
邵大人默然,他没有再继续骂人,只是骑着马看着眼前的小孩。这小孩手上还拿着一个布袋,和马匹撞到之后,布袋掉落,里面的东西全散了出来,里头除了一点干粮之外,竟然全是信件,被马匹的脚印踩过,在官道上四处散落。
小孩见状,并没有管这满地的信件,只是一个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抓起落出来的干粮就往远处飞快地跑,不过一会儿便没有了身影。
邵、倪二人没想到这小孩是这样的反应,又是一愣,紧跟着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气冲冲的声音:“贼毛小子!都给我站住!那是百家信,快给我还回来!”
“……”邵、倪二人又闻声看去,只见拐角处又出现了一个男子。这男子身上穿着信使的装束,正喘着气拼命地追赶。
信使体态偏胖,跑了几步路以后已经全身是汗,再到拐角的地方忽然又见到两匹高头大马,顿时唬了一跳,等到注意到马蹄地下散落的一地信笺,连眼睛都瞪直了。
邵大人和倪晋默默再度对视一眼,各自驱马撤回了踩在信笺上的一只马蹄子。
“啊呦我的信呐!”信使这才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
“……这位兄弟莫慌,我们帮你一起捡。”倪晋一边下马一边安慰道。
“对,这信只是散了,又不是没了。捡起来重新放回袋子里就是。”邵玉平看着其中一份被马蹄猜得全是黑印的信,也跟着安慰道。
信使站在原地欲哭无泪,只恨不得锤自己的脑袋,道:“这群人、这群人实在可恶、可恶!我以为他们可怜就给了他们点干粮,结果、结果他们根本就是冲着我的东西来的……哎,我就不应该同情那群小孩,这些什劳子的灾民,哎……”
“……”灾民越多,问题只会越来越多。倪晋默了下,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信在就好,信在就好。”邵大人也跟着道。
信使也只能叹气,谢过倪、邵二人,俯身开始捡信。
这官道上散落的信笺少说也有几百份,重新整理编排又得花上好些功夫。那邵大人俯身捡了一阵,忽地看到一封信笺上的字微微一愣,随后拿起来前后翻了翻道,奇道:“对了信使兄弟,你这些信是哪里寄出来的?”
“我是尚州通往京城的信使,这些信都是从尚州东部开始一路收过来的。”那信使还在整理信笺,闻言一愣,问道:“兄弟为何有此一问?”
“尚州东部?我看到有人要寄信给京城的恭大人,所以才来问问。”邵大人脸上露出些古怪,扬着手中的信问道:“这寄信的云衢又是谁?嘶——我不记得哪里见过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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