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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就又停了下来。
她一向是个没主意的,这会小脸苍白,看了眼徐氏又看了眼阮东山,最后目光落在徐之恒的身上,不想他也正在看她,只是眼中却透着浓浓的厌恶。
阮云舒不知为何,心跳忽然一滞,脚步也不由自主往后倒退。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可她却仿佛见过这样的眼神许多回,心里似乎有个女人在咆哮,在疯狂吼叫……那不是她,又仿佛是她。密集的心跳如战鼓一般,她神情呆滞地看着徐之恒,却见他已经收回目光。
“我还有事,先行告退。”徐之恒朝他和徐氏拱手一礼便要告退。
徐氏勉强撑起一抹笑,朝他点了点头,阮东山却哪里肯这样放他走?正要相拦,就见徐长咎抬脚进来,一时屋中人都站了起来,阮东山更是面露惊喜,迎了过去,“王爷来了,快请入座。”
徐长咎淡淡扫他一眼,言简意赅,“不用。”又看了一眼徐之恒,见他脸色依旧不好,眉梢微挑,没在这个时候问,只道:“走吧。”
“是。”
父子俩不顾阮东山如何挽留,自顾自往外走去。
等阮东山赔完笑脸送他们出府,就彻底拉下了一张脸,回到堂间,看着屋子里的母子三人,更是气得指着阮云舒骂道:“要你有什么用,如果阿妤在这,徐之恒敢这么不给我脸面?”
他越想越不爽。
从前也没觉得阮妤有多好,可如今对比他这个亲生女儿,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如果阮妤还在,别说徐之恒了,就是徐长咎也不可能这么不给他面子!这么一想,他看着阮云舒的目光便更为厌恶,不等他们说话,直接甩袖离开。
“……这个畜生!”徐氏看着阮东山的身影,咬牙骂道。
回头看到双眼通红的阮云舒,心里顿时有些揪紧,捧着她的手安慰道:“别理他,你跟阿妤各有各的好。”
阮靖驰虽然对阮云舒没什么情分,但见阮东山这般对她也有些不忍,只他一贯是个不会说话的,此时拧眉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该宽慰什么,只能勉强说道一句,“明日我带你去外祖母家吧。”
“外祖母家有表姐表妹,你和她们去玩。”
阮云舒没说话,她只是埋着头,听着耳边的宽慰,心里却像是有燎原的火烧了起来,那火越烧越旺,而火堆的中心,有个人影——
是……阮妤。
从前看到阮妤,她有自卑有钦羡也有一点点女儿家的埋怨。
如果没有当初的事,她才是站在阮妤这个位置的人,她会有疼爱她的母亲和兄弟,会有在宫里做娘娘的姑姑会有喊她姐姐的王爷,她会和满长安的那些闺绣一样,甚至比她们还要优秀。
就连徐之恒,也该是她的未婚夫。
可她也清楚,当初抱错并非阮妤之错,甚至阮妤还代替她受了多年的苦,离心的夫妻和不服管束的弟弟,如果是她,未必能活得像阮妤那样。
所以和阮妤那番交谈之后,她就和自己和解了。
她想既然阮妤说不会来抢夺她的位置,那她们就好好相处,即使做不成姐妹,至少也不要和她作对。
这一年多的时间,她和阮妤井水不犯河水,彼此都有自己的生活,她从一个乡野丫头成了行坐得体的闺绣,而阮妤也开始打理酒楼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可是,这阵子她又开始觉得不满足了。
母亲虽然喜欢她,却一样喜欢着阮妤,甚至因为幼时的事,总觉得愧对阮妤。阮靖驰就不用说了,虽然不再像从前那样冷眼对她,但也从未叫过她一声姐姐。
阮东山日日觉得她不如阮妤。
就连爹娘和哥哥如今虽然也原谅了她,但也都是以阮妤为重……
阮云舒干涸的心中开始滋生起一个念头,如果没有阮妤就好了,如果没有她,那她就不会日日被拿来与她做比较,爹娘和哥哥都会重新喜欢她,母亲和弟弟也都会只看着她!
只是这个念头刚生出,她自己先是狠狠打了个冷颤。
徐氏抱着她,自然感觉到了,忙担忧道:“云舒,怎么了?”
“……没,没事。”
阮云舒自然不敢和她说,又怕待久了露出端倪,忙道:“母亲,我先回去了。”她说着就站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跑。
徐氏追了几步也没追上,只能叹道:“这丫头怕是伤心坏了,小驰,你什么时候有空好好陪云舒出去转转。”
阮靖驰皱了下眉。
阮妤马上要成婚了,他要做的事还多着呢,但想到阮云舒刚才那副可怜模样,又点了点头,“知道了。”
徐氏心中宽慰,总归她的儿子长大了不少,疲惫的脸上带了一点笑,嗓音温柔,“你先回去吧。”等阮靖驰应声告退,她便冷下一张脸,朝阮东山的屋子走去,只是还没到,就见似月跌跌撞撞跑来,脸色苍白,急忙道:“夫人,小姐落水了。”
第170章
“怎么回事!”
徐氏变了脸, 不等似月答话,率先转身大步离开。
似月跟在她身旁,边走边说,“荷香过来传的话, 说是小姐回去路上和二小姐撞上, 两人不知道起了什么冲突,跟着小姐就掉进了湖里, 也是打扫的婆子正好瞧见忙喊了人过去, 及时把小姐救了上来。”
要再晚些, 只怕真要出大事。
她原先是跑着过来的, 这会气还有些喘,却不敢耽搁, “现在小姐已经被人送回了房间,也已着人请了大夫,盛嬷嬷也已经赶过去了。”
听到盛嬷嬷已经过去,徐氏悬着的心稍稍松了一些, 但脸色还是很难看, 又听这事居然和阮微月有关,更是冷笑一声,“这些年我好吃好喝供着她们母女, 没想到如今她们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去!”
她雍容华贵的脸在月色的照映下沉得像夺命的阎罗, 一身大红牡丹锦服裹着风霜带着戾气, 扯唇寒声,“把那两个贱人给我绑过来!”
似月虽然不清楚湖边发生了什么, 但料想二小姐也没这么大的胆子敢推大小姐,估摸着是那边黑灯瞎火,大小姐不小心绊进了湖里。
但这话, 知道却不能说。
原本夫人今日心情就不爽,刚才就是要去和老爷吵架。
要怪就怪二小姐生了一张坏嘴,又偏在这个时候闹出事,一顿罚是免不了了……她心里一叹,轻轻应一声,见徐氏已转进小道,自己也朝柳氏母女所在的屋子过去。
……
柳氏住在阮府的西院,距离主院有很长一段距离,刚才一出事,阮微月就跌跌撞撞跑到了柳氏这边。
这会她正抱着柳氏哭着。
阮微月平时掐尖要强,除了在老爷夫人老夫人那边伏小做低些,见了谁都是一副气势凌然的模样,这会却不知是不是太过害怕,整个人都缩成一团,哭得久了,声音都哑了,眼睛红彤彤的说道:“姨娘,你信我,我真没推她,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我想抓她的,你看,我手上还有抓痕,只是那边没有凭栏,我抓不住,她才掉下去的!”
柳氏哪里听她解释,最主要的是解释有什么用!
“我与你说了多少次,让你离她远点,你做什么非要凑到她跟前和她找不痛快!”柳氏的声音也是又急又怕,夹杂着一股子埋怨和不知道怎么应对的慌张,她从前唱曲跳舞,声音本就比旁人亮一些,这会拔高了音调,更显尖锐。
阮微月见她这般,一怔,大概是没想到从小疼爱自己的姨娘会吼自己,嘴巴一瘪,没忍住又哭了起来,“我就是看不惯她!”
这次却是怨愤大于害怕。
徐氏虽然不喜欢她们母女,但也只是眼不见为净,从来也没怎么苛责过她们,也因此阮微月虽是庶女,却也有个骄纵脾气。
这会撒开手,背对柳氏坐着,一边死死绞着帕子,一边咬牙说,“世子来了,爹爹特地喊了她过去作陪,却不喊我,凭什么?以前阮妤和世子感情好也就罢了,现在换了阮云舒,难不成就因为她是嫡女,我是庶女?!”
她说着转过脸,高高仰起头,一脸不服气的模样。
“你!”
柳氏没想到她居然是因为徐之恒,更是气得不行,抬手想打她,见她神色倔强,眼睛却红得滴血,又下不去手,手僵在半空,整个人紧绷着,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阮微月到底还小,倔了一会又没忍住,哇的一声,抬手抱住她的腰,埋进她怀里,继续哭道:“姨娘,你可是我亲娘,你不能不管我!”
“我能怎么管?”
柳氏的声音疲惫又无力,“我这些年偏居一隅,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就是想让夫人消气,不要因为我的缘故恨上你。你倒好,哪里有事往哪里钻,如今生出这样的事,我护不住你,你爹那样的凉薄性子,必定也不会管我们娘俩。”
她说到这,忽然有些难过的扯了下唇,自嘲一笑后瘫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手无力垂着。
她从前也是艳绝八方的人物,那些富绅公子哪个不对她青眼有加?要是就那样待在青楼谁也不爱也就罢了,等钱赚得多了,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开间小店,或是只买个宅子,请一两丫鬟照顾,了却此生也不错。
偏偏不死心,觉得总有男人是真的爱她,便这么跟了那会死了青梅又和徐氏闹僵的阮东山。
她也是傻,明知男人的话不可信,还是一脚踩进了这个淤泥坑里,觉得徐氏不得宠又只有一个女儿,脾性又烈,保不准日后就被阮东山休弃了,面对她的时候自然也就不那么恭敬。
可她忘了。
徐氏除了是阮夫人,还是徐家女。
她与她最不同的就是她身后还有一个可以让她支撑的娘家,还是一个连阮东山都得畏惧的强大岳家。
等徐氏对阮东山了却情意,知道要什么后,她的那点好日子也就彻底到了头,好在她及时醒悟,伏小做低,可这么活了十几年,从前身上受人追捧的那点美色也是一丝都不剩了。
这会她耷拉着眼皮,沉默着,仿佛突然老了许多岁。
“老夫人……”她忽然喃喃一句。
“对,去找老夫人!”柳氏说着就站了起来,眼中也重新盛起光芒,她正要抬脚出去,便瞧见似月掀帘走了进来。
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起来,柳氏抱着阮微月,一步步往后退,等想到什么又突然松开阮微月的手冲上前,抓着似月的胳膊祈求道:“姑娘,您是夫人面前的红人,求您和夫人说说好话,二小姐是不懂事但真的没有要加害大小姐的意思,求您让夫人开开恩,放过二小姐吧!”
曾经家喻户晓的花魁,现在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舍下一身脸面,跪下给丫鬟磕头。
砰、砰、砰——
沉重的磕头声在屋中响起。
柳氏洁白的额头没几下就被她磕出了红印,衬得那张如秋水般的脸越显柔弱可怜。
似月被她吓了一跳。
阮微月也是目瞪口呆,等反应过来,手捂着颤抖不已的嘴唇,却是哭得更加厉害了。
“您别这样,先起来。”似月弯腰去扶她,柳氏却不肯,只继续磕着头,似月无法,只能蹙眉道:“夫人请您和二小姐过去,若再耽搁,惹了夫人生气,您便是连求饶的机会都没了。”
听得这话,柳氏脸一白,倒是真的不敢再耽搁了。她撑着地站起来,还没站稳就趔趄一下,差点没摔倒,阮微月忙跑过来扶住她,泪眼朦胧地喊她,“姨娘。”
似月收回伸出去的手,看了她们母女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跟她们前后脚出去,察觉到有人在她们走后偷偷向荣寿堂方向跑去也没有阻拦。
都是可怜人。
可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
……
徐氏坐在拔步床边亲自照顾昏迷不醒的阮云舒,大夫已经给她看过,道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要好好静养几天。她便把人都赶了出去,余光瞥见打帘进来的盛嬷嬷,她扫了一眼,收回帕子,语气淡淡地问道:“来了?”
“是,母女俩都来了,这会正在外头跪着。”盛嬷嬷轻声答。
“嗯。”
徐氏点了点头,神色依旧淡淡的,不见喜怒,她只是把手中帕子递了过去,叮嘱一句,“你看着些。”听她应是,又替人掖了下被子,这才起身往外走去。
盛嬷嬷看着她傲然如寒梅的身影,知她今日心里邪火横生,也不敢劝,目送她出去便坐到了床边的圆凳上。不想这一回头却撞进一双幽潭般的眼眸里,许是那双眼睛太过漆黑,她足足愣了有一会才惊喜着扑过去,“小姐,您醒了!”
床上的少女却没有立刻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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