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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前有两个歪歪扭扭的身影,身影周围是一圈慢慢靠近的狂兽,正逼着他们一步步退到悬崖边缘。

艾萨克一条手臂被狂兽撕扯不见了,另一只手也软软地垂在身侧,新炼制的大铁锤又只剩一截手柄,被他用来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

赛门的身上倒是没有致命伤口,他横着长剑,和雪狼一起挡在艾萨克身前,眼睛红通通的,眼底还酝着一汪泪水。

艾萨克失血过多的脸有些苍白,他看到了赛门眼底的泪光,还有心情笑出声:“这么害怕呀?不是说你的剑技能一下子解决五只吗?这还不简单,两剑就能搞定的事……”

“闭嘴!留点力气逃跑吧你!”赛门哑着嗓音低吼。

艾萨克浅浅一笑:“我跑不了啦赛门,再犹豫下去我们都得死的。趁现在还不晚,赶紧回家吧,你父母亲都在等你呢……”

“我都让你闭嘴了!谁叫你替我被咬到的?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吗?想得美!我只想把你揍一顿!”赛门狠狠擦了下眼睛,护着艾萨克往后方又退了几步。

艾萨克回头看了眼身后悬崖下缭绕的云雾,叹了口气,轻声说:“你说得对赛门,剑技比力量重要多了,它能让所有人变得强大……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教导更多人学会剑技。”

赛门直觉不对,猛地回头,双眼骤然睁大:“艾萨克——”

艾萨克闭上眼,朝悬崖下飞身扑去,感受刀割般的寒风划过脸颊,等待最后一阵疼痛来临。

但渐渐的,寒风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柔到令人落泪的暖风。

悬崖上的赛门悲痛难当,他一时间竟忘记了包围而来的狂兽,软着双腿跪在悬崖边缘,一声干嚎卡在喉间即将逸出——接着就对上一双无语至极的黑眼睛。

纪迟捞着半死不活的艾萨克,扯了扯嘴角,忍不住嘲讽道:“你们是什么被封建家长逼到殉情的小夫妻吗?有这时间演苦情剧,吼一声救命不会啊?”

赛门还没反应过来,呆愣愣地瞅着他们。

艾萨克没力气和纪迟贫嘴,他打起精神回头看了眼赛门,想起纪迟刚才说的话,忍不住低头干呕一声。

赛门瞬间炸了:“你嫌弃什么?我还没恶心呢!喂!别想晕过去!你自己问问他怎么能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悲愤中的赛门比绝望中的他更加强大,他不再需要顾及身后的伙伴,回过身和雪狼一起,将一腔怒火肆意发泄在身前的狂兽上。

六七只狂兽没过多久就被他解决了,他忿忿回过头,又愣怔了一下。

艾萨克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活动着完好如初的手臂,惊奇地小声感叹着,嘴角还残留着几滴药液。

艾萨克的雪狼也不再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它踱步来到纪迟身边,友好地蹭了他一下。

“走吧,这只是第一波兽潮,我们赶紧回雪狼谷。”纪迟不等两人发表感叹,将空药剂瓶收起,飞快说道。

从悬崖回去的路不需要经过山麓,他们沿着小道一路奔跑,很快就回到了雪狼谷。

纪迟一踏进山谷的安全区域就不再顾及两个二货了,他用上自己最快的速度,朝族长所在的岩洞跑去。

刚靠近雪狼谷入口,纪迟就停下了脚步,他看见瘦小佝偻的雪狼族长正拄着拐杖,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他。

纪迟走向他,一边拔出双剑,声音冰冷冷的:“第一次没朝你出手是因为我不想弄得太难看,但现在我实在没心情和你友好切磋了,放心吧,你死了我也会很快救回来的,顶多就是痛了一点……”

老族长无奈一笑,捋了下胡子,侧头询问:“王啊,你看这少年是不是很有趣?他比我当年还狂妄呀。”

老族长身侧洁白的雪地突然刮起一阵飓风,无数雪花在风中翻滚凝聚,形成一个庞大凶猛的白色身影。

小山丘一般大小的北地狼王从冰雪中踏出,它裹挟着寒冷与强大的气息,慢慢走向纪迟,银白色的瞳孔紧紧盯着地面上小小一只的纪迟。

它微微湿润的鼻尖凑到纪迟身边,轻嗅了下他的味道,接着朝他俯身低下头,献上诚挚的敬意:“年轻的神灵,您是来帮助母神的吗?”

“?”老族长的啧啧感叹声僵在嘴边,他骤然揪断了一撮胡子,呆滞地瞅向纪迟,“年轻的……神灵???”

第121章

纪迟这些天在练习剑技的同时,也在头疼要如何说服狼王,这种单纯又强大的生灵并不受太多想法束缚,威胁恐吓劝导对它不起作用。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

狼王嗅到了纪迟灵魂中神格的气息,还有他身上干净的气味,毫不犹豫就信任了他,或者说,如今的局面已经让它走投无路了,只能尝试相信一位陌生的神灵。

它俯趴在雪地上,伸长了颈项,示意纪迟坐到它身上。

北地狼王严格来说不算是一种生物,它更像是一种精神聚集而成的力量。纪迟跨坐在它庞大的身躯上时,几乎感觉不出来这是一头强大的野兽。

狼王身上并没有兽类的腥臭味,白色的毛发轻盈似雪,触之微凉,像是雪山之巅化不开的一抔云雾。

纪迟垂眸看了眼老族长,说:“之后出现的兽潮就不要再管了,你们挡不住它们,只会白白丢失性命。剩余的事情我会解决的,你们就……好好活下去吧。”

等他说完,狼王站起身仰天长啸,迈开四腿迎风奔跑,眨眼间就融入了满地冰雪之中,再难找出它出现过的痕迹。

艾萨克和赛门过了一段时间才出现在雪狼谷入口,他们看到站在雪地上的老族长,环顾了一圈四周,问道:“纪迟呢?他不是说要来找您吗?”

老族长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想到前些天对纪迟说的那些毫不客气的话,瘦小佝偻的身子在寒风中晃了晃,虚弱地说:“他,祂啊……和狼王离开了……”

艾萨克没注意到族长话语中称呼的改变,还很兴奋:“哇哦!狼王!他刚才见到了狼王吗!嗷嗷好羡慕!”

老族长:“……”羡慕个屁啊!你逮着一位神灵烦了好几天还想羡慕谁啊!

老族长揉了揉心口,余光注意到艾萨克缺失了一半,还染着鲜血的衣袖,皱眉问他:“你们被狂兽攻击到了?”

艾萨克想起手臂被撕裂的剧痛,兴致缺缺地上下抛着手中一个小袋子:“昂,我们和阿奇叔叔走散了,被好几只狂兽包围着攻击,还好纪迟赶来救我们了,不然我和赛门得死一块……那可真可怕啊。”

赛门瞪他,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死掉可怕,还是和我死一块可怕?

艾萨克没理他,将手中的小袋子抛给老族长:“这是纪迟在路上让我给你的。”

老族长接过它,打开来往里面看了一眼。

圣特里帝国出品的魔法囊精致小巧,却能装很多东西,这个不到巴掌大的袋子内,塞满了五光十色的药剂瓶。

艾萨克:“哦,他还说,里面的东西别省着用,重伤的族人们就不要送到雷泽那里了,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

老族长嘴唇颤抖几下,紧紧握着魔法囊,摇头苦笑了一声,几乎落下泪来。

艾萨克将东西交给族长后,就和赛门转身离开了,路上还在嘀嘀咕咕:“他为什么不自己交给族长呢?肯定是因为太信任我了吧?”

赛门翻了个白眼:“要点脸吧求求你了。”

*

北地狼王载着纪迟,踏着滚滚兽潮,一路朝兽神峰顶的方向飞奔。

雪山上还在刮着暴风雪,但狼王本身就是冰雪和意志的化身,坐在它身上的纪迟观察着近在眼前的暴风雪,没受到一点影响。

脚底的坡度越来越陡峭了,兽神峰顶已然近在眼前,越靠近峰顶,狂兽也越少了,等到狼王破出云层,踩踏在平整的雪地上时,周围只剩下一人一狼了。

不同于山峰下的轰轰烈烈,兽神峰顶端很安静。

纯净的白雪覆盖在平缓的峰顶,百年来未有人涉足的区域安详宁静,天空上飘着轻盈的六角雪花,缓缓落在纪迟的眉间发梢。

纪迟从狼王背上滑下来,走近了峰顶中央,在那里,有一把带着红色锈迹的长剑歪歪斜斜插在雪地上。

长剑实在太不起眼了,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截随手抛落在地的枯枝。然而,那样一把萧萧瑟瑟的长剑,就是藏匿于群峰之巅的宝藏,也是天使国度多年来不断追寻的目的——蕴含着兽神力量的传说之剑。

它名为【魔剑】,是兽神生前使用的武器,也是通关主线必不可少的任务道具。

魔剑是玩家们得到的第一把传说武器,但它并不能用于寻常的战斗,它内含强大的力量,剑体却破碎不堪,只能承受一次攻击——

没错,在主线剧情中,想要杀死最终boss大天使长阿克安吉,最后一击必须用魔剑才能真正杀死他。

而杀死他之后,魔剑也会随之崩裂,永远消散在大陆中。

玩家们猜测这一定是游戏策划太阴间了,连个免费的传说武器都不肯给。

纪迟站在魔剑前,将记忆中多余的信息剔除一旁,把不甚清晰的主线捋了一遍,他看了眼魔剑,没有马上拔出来,而是回头问狼王:“它一直没有变过位置吗?”

狼王在旁边一直关注纪迟,见他眸中没有急切贪婪之意,也没迫不及待地拔出魔剑,心头松了一口气,这时才算完全信任了他:“没有,自从母神死去后,它就一直留在这里。”

纪迟皱了皱眉,垂眸小声嘀咕:“不应该啊,我之前……以后过来的时候,魔剑的位置——”

突然间,他想到一个可能,渐渐睁大了双眼,退开几步低头脚下的雪山,轻声问狼王:“狼王,你说这么多年了,兽神的尸体在哪里呢?”

北地狼王银白色的瞳孔起浮起一丝哀切,趴下身子,留恋地贴了贴地面,然后静静抬眼看纪迟,像是默认了他心中的想法。

“是这座雪山对吧?”纪迟单膝跪下,扫开地上的雪层,露出雪下漆黑色的“岩石”,“兽神死在要塞之外,肉身化成兽神峰。”

“难怪。”纪迟露出一丝苦笑,“难怪魔力都被压制着,原来我们就站在力量的源头上啊……”

纪迟想到什么,又撑起身子,来到峰顶边缘俯瞰下方白茫茫的一片:“那狂暴之兽又是什么呢?”

狼王踱步来到他身边,低沉地说:“是母神腐烂的血肉,也是失控的力量。”

狼王抬起脑袋看着峰顶隐隐显现的血月:“每过七年血月凌空,母神残留的力量会不稳定地泄露出来,化成无数狂暴之兽,如同潮汐一样从雪山逸散到雪原。”

它说:“我能感觉到,母神封印在尸体内的力量快要崩溃了,也许在这一次潮汐之月后,剩余的力量就难以压制了,它们将造成一场惨烈的灾难。”

“年轻的神灵啊……”狼王叹息,“您有办法阻止灾难么?母神热爱这片土地,爱惜祂的子民,我不愿看着它们毁去。”

纪迟沉默了一下,没把话说死:“我会尽力的。”

他看了眼插在雪里的魔剑,没有将剑贸然拔出,他有种直觉,一旦拔出了它,兽神尸体的力量会骤然崩溃,整座雪山都会形成狂暴之兽。

纪迟想了想,伸手按上腰侧的魔法囊,突然笑了起来,侧眸问北地狼王:“狼王,如果你能再次看到兽神,会想对祂说什么呢?”

狼王一愣,从满眼的不可置信,再到反应过来目露狂喜——

纪迟低头看着掌心中通透洁白的海螺,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这到底是谁先挣脱了剧情,谁又需要感谢谁呢……”

巴德费尽千辛万苦,为了呼唤菲托斯的灵魂而打造出的海螺,在万里之外的雪峰顶端幽幽吹响。

悼念海螺呼唤着彼岸徘徊的灵魂,承载生者的思念,搭起一座跨越生死的桥梁。

雪峰顶端慢慢飘落的雪凝滞在空中,闪闪发着微光,万千雪花突然朝海螺的方向凝聚,托着小小的海螺升到半空中。

微光涌入海螺,本就通透的螺壳像是某种剔透的容器,在光芒最亮的时候啪的一声散开,一道身披冰雪和硝烟的身影从光芒深处走出,来到他们面前。

兽神长着一副人类女性的模样,额头上却竖着两支尖锐利角,一头雪白长发逶迤披散在身后,长发下是一条血红的披风,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从上方传来。

祂的瞳孔和狼王一样,是很纯净冰冷的银白色,此时正带着审视看向纪迟。

“锻造之神?”兽神的嗓音是中性沙哑的烟嗓,听不出其中的情绪,“不对,你们的气息不一样。”

祂走近纪迟,在他脖颈旁嗅了嗅,随即低笑出声:“又一个异世之人,这次你又想干什么呢?”

纪迟看了祂一眼,没有避开:“我想结束这一切,也让你能够安息。”

“安息?”兽神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掌,又望向那支破损的魔剑,神情恍惚了一瞬,“啊……对了,我已经死了。”

祂慢慢走到魔剑边上,将右手按在冰凉的剑柄之上,闭上眼静默不动,仿佛在聆听剑支的倾诉。

良久,兽神缓缓睁开眼,回头朝雪原的方向长长叹息一声:“我知道了。”

祂双手握住魔剑,周身的光芒大涨,将血红披风猎猎扬起——

“呵!”祂短呵一声,没有实体的灵魂竟然让魔剑往雪地深处插入了一大半!同时,雪山上突然响起一阵尖利的哀嚎声,像是有人在承受直达灵魂深处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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