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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有些青红之处被热水一浸,微微地一颤,谢景辞替她沐浴的时候格外注意了一点,即使是这样,温宁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
昏昏沉沉了一夜,她的意识还停留在昨晚。
无数记忆的碎片涌入,昏睡中她仿佛重历了一般,初见的懵懂,分离的决绝,重逢的惊惶一点点滑过,温宁心底一会儿砰砰地萌动,一会儿闷的喘不过气来,一会儿又仿佛被抛到了云霄。
万千情绪交织变幻,温宁心乱如麻,朦胧中察觉到一丝微胀的感觉,她眼睫微颤着缓缓睁开,一垂眸却看见了那没入水中的劲瘦手臂,双手无力地想去推开。
一看到她醒来,谢景辞偏着头轻轻吻着她的眉眼:“别怕。”
温宁意识正混乱,迷茫地看着他。
疲乏的双手推了几次也推不开,就像昨晚一样,她无力地又闭上了眼,指尖紧扣着桶沿。
不多时,水温渐渐变凉,谢景辞擦了擦手,揽着她的腰将人抱起来。
一离开温水,全身微凉,温宁微微抬起眼皮,余光一扫,隐隐看见了那温水上漂浮的一点,这才明白他方才是在做什么。
怪不得昨夜在医馆时隐隐听见了他问什么避子汤之类的,大约是大夫不建议同时服用,他才这般行事吧……
脸颊渐渐泛起热意,温宁刚睁开的眼连忙又闭上,假装自己仍在昏睡着。
许是太过疲累,本是假装,但困意不知不觉地袭来,朦朦胧胧中她竟然一觉睡到了太阳西沉。
夕阳从窗棂里斜斜地照进来,大半个屋子都被澄黄的光笼罩着,倒也并不刺眼。
“昨夜下了大雨,你家姑娘是被雨淋了,才得了这么重的风寒吗?”文容看着内室里熟睡的人问道。
“我也不清楚,不过姑娘回来的时候正好遭了雨,可能是吧。”银环简单地解释了几句。
“幸好只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家姑娘是为了宋远清那个懦夫伤了神才病倒的。如果是那样,可就太不值当了!”明容咬牙切齿地开口道。
她刚一出口,文容用手肘碰了她一下,示意她别说了。
“为什么不能说,这宋远清不就是懦夫吗?成天嘴上挂着什么君子风度,谏言不讳,真的遇到事儿了跑的比谁都快。谁能想到,昨日才和咱们国公府的姑娘相看过,今日竟然又给何府投了拜帖,这不是明摆着划清界限来侮辱人吗?幸亏何凝当场就把那帖子扔了,也算是出了口恶气!”明容忿忿地道。
“他不过是摆个姿态,来表表决心……”文容下意识地接话,话说了一半才想起来这是在憩园,又立即住了嘴。
“哼,就他这么胆小的人,我看便是正了名他也不敢再来了。”明容还是有点不服气。
“宁妹妹还在睡着呢,你小点声……”
文容皱着眉劝道,明容这才住了嘴,探着头看向里间:“还没醒啊?要不要再请个大夫来看看?”
“府里的徐大夫已经来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只是着了风寒,有些体虚,大概晚上便会醒过来了。”银环解释道。
“这样啊,那我们要不把东西放在这里,晚上再过来,也省的打扰宁妹妹休息。”文容婉声道。
絮絮的谈话声传到耳朵里,温宁渐渐清醒,撑着身子开了口:“进来吧。”
微哑的声音传来,银环又惊又喜:“姑娘,你醒了?”
明容和乐容也进了里面去,一见温宁正撑着手臂,看起来有些吃力,文容贴心地给她把枕头抬高,当了垫背。
“我刚才隐隐听见了什么‘划清界限’‘表决心’之类的,这是怎么回事啊?”温宁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都是一些琐事,宁妹妹,你先好好养身体。”文容拉着她的手安抚道。
“对对对,都是那些小人的错,你不要担心,快点好起来吧!”明容难得也放缓了声音。
温宁心思敏感,一抬头看见明容眼中的同情和怜惜,又想起昨天宋远清出去了一趟之后忽然变卦的态度,内心隐隐有了一个猜疑。
“是不是前线……出什么事了?”她斟酌着开口,换了种说法,没有直接提父亲。
“没有,前线好好的,能出什么事。”文容立即反驳道。
可心里的疑窦一生,温宁忽然想起父亲的家书许久没拿到了。
前一个月身在江南,回来后又失了忆,这会儿一算起来,七月的家书差不多也该到了,然而她房里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心底一沉,温宁坐直了身体,声音恳切:“跟我说实话吧,我很担心父亲。”
文容还在犹豫,可明容是个急性子,一看见两个人你退我进地来回拉扯,到底还是忍不住说了实情:“我说了你可别被吓着啊。就是……忠毅侯的确出事了,有人递了折子告他通敌叛国。”
“叛国?”这可不是小罪。
像是晴天霹雳一般,温宁坐直的身体顿时塌了下去,幸而文容撑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跌下床来。
“宁妹妹,你别着急,这只是状告而已,圣上还未下决定。”文容劝道。
“那我父亲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到哪种程度了?”温宁着急地问道。
能让宋远清大变脸,府内众人小心谨慎,想来便是没下最终决定,怕是也有端倪了。
“听我父亲说是夺了兵权,圈禁在府里。”明容犹豫地开了口,消息虽然压着,但灵通的人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了。
“圈禁……”温宁念着这两个字,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父亲征战沙场多年,一身伤病,他怎么能受得了圈禁?
况且他一生戎马倥偬,保家卫国,温宁绝不相信他会叛国。
情绪一激,她便立即掀开被子:“我要回去。”
可一下地,她刚醒来,虚弱的身体摇摇晃晃压根走不了几步,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
“姑娘!”银环哭着叫她,连忙去请了大夫。
这一打击太大,本来已经半好的身体颓的愈发厉害。断断续续地烧了两日,醒来时,即便有片刻的清醒,温宁也总在呓语。
老太君过来抹了几次泪,三房也陆陆续续送了些东西。
直到第三日清晨,温宁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窗外的紫藤架下照旧还是有说闹的侍女,只不过不同于往日的轻松,她们的视线频频瞟着憩园里的这座湖边小筑。叽叽喳喳,窃窃私语,都在议论通敌叛国之事。
温宁知晓自己这身份在府里是愈发尴尬了,甚至还可能会拖累整个府邸。
她相信父亲,但旁人未必,何况又是在簪缨世家里,他们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顾忌的也太多了。
并没有犹豫,也没有怨怼,刚能下地,温宁便决心向外祖母请辞。
卧床数日,她的气色肉眼可见地消沉了许多,原本匀称的身体现下显得有些单薄。
面容也是,往日唇不点而红,艳若桃李,可今日仿佛失去了精气神一样。银环心疼地给她上了些胭脂,看起来才不至于那么苍白。
寿禧堂里今日乌乌泱泱,和温宁初到的那日有些相似。
只是堂内的气氛却截然不同。温宁进去的时候,二房的崔夫人正压着声音在说些什么,隐隐似乎还有些争执。
可一看到那一角进门的裙摆,崔夫人又立即住了嘴,转而笑着问道:“宁姑娘今日怎么下地了,身上可是大好了?”
“多谢二舅母关心,已经好多了。”温宁淡淡的回道。
“大病初愈,不可掉以轻心,快坐下吧。”老太君爱怜地让她坐到身边。
“让祖母担心了。”温宁没有移步,反倒是直接跪下了。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老太君连忙起身去扶。
可温宁却摇了摇头,请她坐下:“我今日来是给外祖母辞行的,这些日子承蒙外祖母关怀,阿宁感激不尽,如今父亲有难,阿宁想要回西地去,临行前特来拜别外祖母,望祖母保重身体,松鹤延年。”
她说完,便端端正正地一连磕了三个头。
三个响头一磕,堂内极其安静,崔夫人端起了茶杯,似是在遮掩着面色。
老太君眼底有些混浊,关切地劝慰道:“西边正在打仗,兵荒马乱的,不急于这一时,你在府里好好养着,不要胡思乱想。”
她知晓,这孩子一向是个心细的,此番急着要走,除了担心父亲,便是怕拖累了国公府。
“祖母好意,阿宁心领了,可阿宁实在不放心父亲,盼祖母成全。”温宁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清晰且坚定,深深地拜伏在堂前。
老太君又劝了一番,但她心意已决,最后只得松了口,声音微颤:“憩园永远为你留着,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
温宁低低地应了声,眼中闪着泪意。
但两个人都知道,这一去千里,山河迢迢,再见怕是遥遥无期了。
*
温宁来时只有一辆车,两个人,三个箱子。
走时,为了减轻负担加快脚程,除了几个护卫,愈发精简了。
收拾的东西的时候,无意中瞥见那件没扔掉的白玉耳坠,莹莹地闪着微光,看起来丝毫未磨损。
她心底一恸,拿着那坠子细细摩挲了一番,最后仍是敛了眉眼,将它放进了桌上的匣子里,并未带走。
马车一路驶过繁华的街市,穿行过郊外,摘星楼、蝶园皆被抛在脑后,夕阳西下的时候,已经到了平京地界的最后一处关隘。
“姑娘,这里有一处驿站,你身体还未大好,咱们在这里休息一晚再上路吧?”银环轻声劝道。
温宁便是再急,也知晓分寸,何况她不休息,车马总要休息。
掀开帘子,她环视一圈,四周皆是坡地和山林,零零散散生着几缕炊烟,看起来有些荒僻。
往前走还有三十里才能到下一处驿站,而且愈发偏僻,温宁思考了一番,便点了点头,准备在此安歇一晚。
一下车,便瞧见这驿站虽然规模不大,却颇为热闹,马厩里几乎塞满了马,一匹匹嘶鸣着,看起来极为矫健有力。
再走进大堂,厅里也坐了十几个人,一个个不苟言笑,身姿端庄。那么多人用起饭来,却并无多少声音。
温宁稍稍一思量,便知晓这些人大约是训练有素的兵士或是私家护卫。
她暗暗心忧,已经住了这么多人了,也不知他们这一行还能不能住的下……
果然,她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银环耷拉着嘴角回来,声音有些苦恼:“姑娘,掌柜的说着驿站里下午来了好多人,现下已经住满了。”
温宁微微蹙眉,下一处驿站相距甚远,入了夜这山间有狼群出没,可如何是好?
看见她烦忧,银环又接着开口道:“不过,掌柜的还说,若是能和这些人商量商量,匀几间给我们的话也是可以的。”
但这些人看起来就不好说话,让他们匀房间,谈何容易呢?
若是冲撞起来,那就更加糟糕了。
正当温宁沉思之际,楼梯上却走下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谢景辞:挤一挤可以的,老婆和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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