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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多愁善感还惨遭堂妹嘲讽的叶茗掀开车窗上的帘子,想要排遣一下郁闷,却发现马车拐进了一条陌生的巷子。

她刚想开口提醒,就被听叶可可说道:“别急,咱们先去画师那边一趟。”

“你还能知道这宫里定好的画师是谁?”叶茗瞪大了眼睛。

“我可没这么神通广大,”叶可可笑道,“方才你试衣裳的时候,少府监监正的女儿找我喝了会儿茶,说是京中出了个有名的画师,尤其擅长画美人,曾被请入宫中为太后作画,极得太后赏识,如今可是御前的红人。”

连这种秘密都特意跑去跟你说,那不就是百般讨好么,果然在她们心里你才是皇后吧?

叶茗腹诽到一半,突觉不对:“既然能有名到被太后召见,为何我从未听过京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因为——”叶可可像是想到了极为有趣的事一般笑了起来,“那是一位青楼画师。”

“这天下画师虽多,但大多擅长丹青花鸟,能以工笔来绘人像的画师大多都藏在花街柳巷,专为秦楼楚馆服务,那些传遍天下的名妓小像,大多是出自这类人之手。”她道,“这些人画工精湛,能将人栩栩如生地绘于纸上,会被太后看中作画也不稀奇,只要他自己别不要命的吹嘘就行了。”

叶茗问道:“那咱们……是去找那画师,让他把我画得好看一些?”

“不。”叶可可睨了她一眼,纠正道,“是让他把你画丑一点。”

叶茗表示自己完全没有听懂。

见她不开窍,叶可可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你没进过宫,不知道这其中关窍,在家时,当着我娘的面,我爹有一个原因没敢说出口——其实茗姐你和太后年轻时,有那么几分相像。”

当然,太后看着可比她精明多了。

“那不是更好?”叶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些戏文里的高人不都是念着‘你与老夫年轻时有几分相像’然后各种倒贴、白送么?”

“你闭嘴!”一直默默装死的祸国妖妃系统终于忍耐不住了,“听她说!”

叶可可等她俩吵完才说道,“太后娘娘年轻时是有名的美人,这宫里的女人呀,第一忌讳年华老去,第二忌讳有人肖似自己,前者色衰则爱弛,后者代表了随时都可被替代。娘娘在先帝后宫待了半辈子,不知经历多少风雨,即便当了太后,已经成型的心态也扭不回来,这时候再出现一个肖似她年轻时模样的美人……”

祸国妖妃系统:“哦豁。”

叶茗:“……咱能说点开心的么。”

“也行,”叶可可满足了堂姐的愿望,“其实这事也不是没法子补救。茗姐与太后只是略微相似,只需让画师在绘像时笔锋钝上那么几分,便可淡化一二,也不至于第一轮便被刷下。”

“这不是根本没有解决么!”叶茗发出了悲鸣。

“要不你去毁个容?”祸国妖妃系统不怀好意。

“另外,”叶可可继续说道,“秦斐对太后娘娘一直尊敬有加,哪怕茗姐只是几分与太后相似,他也不会大加刁难,只是……侍寝一事恐怕就难求了。”

叶茗在祸国妖妃系统猖獗的笑声中无语凝噎。

说好的皇后老大她老二呢?

二人一妖正说着呢,就听马车“吱呀”一声停了下来,坐在车头的玉棋掀开帘子,对屋内人道:“小姐,前面就是那画师的住处了,只是此地特殊,让人瞧见了对名声有碍。小姐且在这车上等着,婢子定帮您把事办妥。”

叶可可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她打起帘子,目送玉棋走向据说是画师所在的矮屋,正准备把帘子放下时,有一白衣女子从屋中出来,与玉棋擦肩而过,竟向着马车停靠的方向走了过来。

那女子身材窈窕,有着白衣也遮不住的清瘦,头戴簪花,青丝垂腰,姣好的面庞在面纱下若隐若现,稍一靠近便能嗅到她身上那股扑鼻的昙花香气。

春满楼的怜儿姑娘。

认出了这正是状元游街那日与她擦肩而过的女子,叶可可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

“切,怎么是她。”叶茗把脑袋伸过来,看清女子的样貌后,发出了厌恶的咋舌。

“你认得她?”叶可可微微有些惊讶。

“当然认得。”叶茗用鼻子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春满楼的花魁,叫什么白怜儿,别看她现在还没什么名声,日后春满楼那老鸨为了捧她,硬是搞出了个捞什子传诗大会,说要以诗会友,试尽天下才子。”

“那群傻子都被这点粗劣伎俩迷得脑子发晕,硬把她那几句歪诗捧成了绝句,更大言不惭,说她是天下第一才女,女中状元。”

叶茗“呵”了一声,“她一时名声大噪,就连我那个混球亲爹也慕名去了一次。”

叶可可险些忘了自家堂姐是活了两世的神奇人物,赶紧捧场,“大伯太不该了,怎么能上这种恶当!”

“可不是恶当么?”叶茗瞧着白怜儿从自家马车旁走过,才小声说道,“我爹回来说,那白怜儿有点才情,却不至于受人吹捧,那传诗大会上的诗文八成是——有人代笔!”

有人代笔?

放下布帘,叶可可闭眼思忖了片刻,问道:“茗姐可知道,麓山书院的山长陆垚彼时到过京城吗?”

“陆垚?那个很有名的老头?”叶茗迟疑道,“应当是没有吧?那种人物来京,一定会拜会叔父的,但我没有相关的印象……”

“上辈子咱家和谢修齐没什么关联,我也是他去抄宋家,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你说的那个陆老头是应当是谢修齐的老师吧?”

见她实在不知道更多,叶可可换了个问题,“那个传诗大会是什么时候?”

“应当是在四月初六到初十左右,我记得是在清明之后,反正是在谷雨之前。”叶茗这回回答得就快多了,然后她偷瞄了堂妹一眼,咬住了下唇,“因为……今年的谷雨是个好日子,我爹回京……是来送你出阁的。”

大抵是旁观侄女出嫁时难得有了几分当爹的自觉,在叶可可备嫁的日子里,叶元岐对她是少有的和颜悦色,甚至愿意在每日闲逛回来后与她说上几句家常。

那是叶茗人生中少有的温情时刻,所以一字一句她都记得分外清晰。

“我是不是有点太没出息了。”她擦了擦不知何时掉下的眼泪,“但我其实已经放下了,我和爹爹可能真的就是没什么父女缘分。”

“我爹他……就是个蠢货。”擦干了眼泪,她撇了撇嘴,“他老觉得老天老大他老二,就成日随心所欲地胡来,明知道前面惹了多少桃花债,还有脸去喜欢世家小姐,活该最后连洗心革面的机会都丢了。”

“旁人都说,他那是浪子回头金不换,这话真是胡说八道,人家小姐清清白白,怎么就非得去成全一个浪荡子了?”

“我呢,也好不到哪去,真是蠢爹生蠢女儿,误人者终自误。”这么说着,她伸手去够叶可可的手,语调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你放心,这一世,我绝不会重蹈覆辙。”

叶可可打量着她,没有说话。

就在叶茗脸蛋逐渐涨红之际,就听堂妹的声音从头顶响了起来,“我又没打算在谷雨出嫁,你就算是想要重蹈覆辙,也没有辙可以覆啊。”

叶茗闻言抬头,就见堂妹捏起茶盘上的糕点,斜眼睨着自己,用下定论般的语气说道:“茗姐,你果然是个傻的。”

……她果然还是最讨厌叶可可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laurelin的手榴弹,么么哒。

感谢布尼尼、望荧的地雷,么么哒。

感谢瓜子不想磕、叶汐冰、磕糖第一线、裙长一米六、阿瓦达啃大瓜、荠小小、三夏瓜子、夕下、laurelin、梦也迟迟、花音、兮朝灌溉的营养液,比心。

第27章

可能是真的快要耗到油尽灯枯了,持续了足有小半个月的朝会大辩论终于有了消停的迹象,正反双方默契地决定缓上一缓,让彼此都喘口气,以免最后大家一起被横着抬出皇宫,把挣了一辈子的官位白白便宜了那群嗷嗷待哺的进士和举人。

证据就是,一拖再拖的选秀终于被拟出了章程。

挑选秀女的过程倒是没什么新意,无非是筛选出符合条件的女子,先看画像再看真人,但就这么几个简单的流程,硬生生被礼部定成了持续近两个月的浩大工程,充分展示了大夏朝堂从上到下渴望休一个超长春假的决心——毕竟选秀这种事,皇帝肯定是要亲自盯着的。

在递交画像之前,那画师特意临摹了一份送到相舍,叶可可展开画像后不由得啧啧称奇——明明叶茗的样貌分毫不差,偏偏就怎么看都有几分憨气。

“大师啊,”她感叹道,“竟然能把茗姐的神髓画出来。”

一旁学礼仪的叶茗真是恨不得咬死她。

不过显然太后和叶可可的想法是一样的,因为在初试入选的名单中,叶茗赫然在列。

“大师啊。”叶可可又感叹了一遍,命人把画师的酬金加了一倍。

叶茗这回没心情咬她了,看着名字周围一圈的某某小姐,愁得肠子都要打结。叶可可难得看见堂姐这副手都不知道要放哪里的窘迫模样,顿时有一种“大仇得报”般的快乐,就在她想要上前戏弄两句的时候,玉棋打外院进来,手里拿着一封烫金信笺。

“兰平郡主身边的内侍送了这个过来。”玉棋说道,“说是一定要交到小姐手里。”

叶可可接过信笺抖了抖——也不知道兰平写信时是不是心不在焉,这信笺不仅混杂麝香香气和焦糊味,就连边角都有些发黄发卷,一看就知道是在熏香炉上烤大了火候。等到她展开信笺,前面的问题都迎刃而解,因为上面只言简意赅地写了四个大字:

“可可,救我!”

她几乎都能从差点浸透纸张的字上看到兰平那张哀嚎的脸。

兰平有难,那肯定得救。

在顶着茶盘的堂姐控诉的目光里,叶可可干脆利落地登上了宣王府来接人的马车。

驾车的是兰平贴身伺候的内侍,这位此时也一扫往日里的趾高气昂,抖着本就敷了一层厚粉的惨白面庞,一个劲得对车内的叶可可絮叨:“郡主就您一个朋友,您可一定得帮着点她……”

有那么一瞬间,叶可可认真思考了一下天塌下来的可能。

作为亲王的府邸,宣王府无限靠近皇城的中轴线,跟常年门庭冷落的魏王府和空置多年的先帝潜邸都是邻居,单是面积就有三四个相舍那么大,更别说门口那两个耀武扬威的石狮子和刷着漂亮棕红色漆的气派大门简直是把“皇家气象”给刻到了骨子里。

叶可可不是第一次拜访宣王府,但还是第一次拜访如此愁云惨淡的宣王府。上至各路管事,下至门房仆役,仿佛每个人都刚被告知这月工钱泡汤了一般,除了失魂落魄,就是魂不守舍,好似一具具行尸走肉。

当招待的丫鬟第三次失手将茶水洒到湖心亭的石桌上,叶可可已经充分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可可!”

就在她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离这个心明显不在侍奉上的丫鬟远点时,一道人影顺着花园小径扑出,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一路小跑,不是兰平郡主是谁?

等到她跑近了,叶可可才看清兰平身上的装扮。

她似乎完全没有梳洗,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身上的骑装乍看勉强算得上周正,仔细一瞧又会发现扣错了几个扣子,至于那张向来娇艳如牡丹的脸蛋——牡丹还是牡丹,就是明显遭受了风雨的无情摧残。

“可可!”兰平郡主又喊了好友一声,闷头就要往后者怀里扑。

“哎哟,郡主,您小心着点!”内侍小碎步跟在后面,急得额头直冒汗。

叶可可躲避不及,感觉自己好似迎面撞上了一辆发疯的马车,要不是内侍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只怕两个人都要从石凳上滚下去。

在好友的怒瞪下,意识到自己差点闯祸的兰平郡主讪讪地起身,乖乖重新找了个正常的座位。

“可可,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才找你来的。”甫一坐下,兰平郡主表情就拧巴了起来,不过这点拧巴在看到周边一圈同样拧巴的下人后,迅速变成了焦躁,“行了,都下去!让我和叶小姐单独待一会儿!”

“郡主,这……”内侍还想挣扎一下,被自家主子连推带攘感到了一旁。

一没了下人在,兰平郡主身上那点强撑着的骄纵一下子就泄了气,整个人都像是被人抽了魂般,成为了愁云惨淡中的一员。

“可可,”她不知道多少次念着好友的名字,脸色愈发灰败,“我爹昨日下朝回来,说二堂兄他……想把我指给顾懋!”

最后两个字,她念得分外咬牙切齿。

叶可可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第二反应是秦斐终于疯了,千思万绪涌到嘴边变成了一句询问:“下旨了吗?”

“这个倒没有。”兰平郡主抿了抿唇,“我爹说二堂兄还在犹豫,只是透了点口风,应当是想看看我们的反应。”

听到这个回答,叶可可松了口气,“没有下旨,这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恐怕也没多少了。”兰平郡主却摇了摇头,“你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爹和……二伯不是嫡亲的兄弟,早年太子大伯还在的时候,两个人处得也不是那么要好……”

她说得语焉不详,叶可可却听明白了。

这事的源头,说到底还是先帝和兄弟们的烂账。

先皇后有两个嫡子,分别是长子和四子,其中长子生下来就被立为了太子,在朝中声望也是一骑绝尘,先皇后和先太子活着的时候,宣王可是正了八经的中宫嫡子、太子亲弟,地位比生母仅是普通妃嫔的先帝不知道高到了哪去,二人关系要是维持着面子上过得去还有可能,兄友弟恭那是想也别想。

谁晓得天有不测风云,先太子监国不久便得了一场重病,不出一年便病入膏肓,死在了东宫之中,连个一儿半女都没留下,先皇后受不了打击也一病不起,加上宣王当时尚且年幼,最后竟让先帝捡了这么大一个漏儿。好在宣王深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道理,很快便适应了二人身份上的调换,事事以先帝马首是瞻,才能在后来加封亲王,成了如今的闲散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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