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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几人进去时,里面正在交谈的两人立马就不说话了,祝陈愿抬头瞟了一眼,今日的裴恒昭束发,身穿鸦青的衣袍,竹叶花纹,身姿端正,更衬得君子如玉。
陈欢一进来就端着笑,她转过头跟陈怀说道:“阿怀,你看今日是你表弟的生辰,不如你带着他去楼下转一圈,买点东西玩玩,等到午时再回来。”
陈怀了然,牵起祝陈勉的手说道:“来,反正饭菜还没有上桌,我带你去逛逛。”
等到两人出去,陈欢才关起门来,拉上呆站在那里的祝陈愿到两人对面坐下。
“含章,我们是走来的,脚程慢了一些,等了有一会儿了吧?”
陈欢暗自打量着,知道他并无任何不良的癖好后,属实是越看越满意。
裴恒昭连忙表示,“我和祝伯也是刚来这里,更何况再多等一会儿都是值得的。”
“那我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也无需再说些其他的,阿怀想必也跟你透露过了,这件事,是伯母的不是,在这里先跟你陪个不是,不用紧张。”
陈欢笑着说完上面的话,话锋一转,“既然你今日肯来,心中也必定是有意的,前面的话也就无需再多赘述,不知含章你,对榜前约婿有何想法?你也知晓,伯母家也只有这一个女儿,自是爱得如珠似宝,只想再多留她些时日,又瞧中了你一表人才,不肯错过,这才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来。”
“我并无想法,一切全听伯母的。”
祝清和接话道:“哎,也并不能只听我们两个的,今日只是想先跟你商谈个大概,你还要回去问问家里人,看看他们是怎么想的,含章你先听伯父说完。
我也知晓你学识上佳,准备走殿试的路子,可你也要明白,榜前约婿的意思。你看大部分的人家,若是看好的女婿考不中,也就取消这门亲事,可我们家,不管到时候你考上或是考不上,都听由岁岁的,若是她想嫁,那就顺利成婚,若是后悔了,我们也得赔你,银钱或是旁的,随你开口。你看,是否再考虑一番?”
“伯父伯母,这件事情我一早思虑过,我,我对祝小娘子”裴恒昭哪怕在心里多次复述过,到这里看见人时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缓了口气,接着说道:“我是真心想要求娶的,且我婚姻大事自己能做主,之前该说的,都已经寄信回去说明清楚。我也明白伯父伯母的一片良苦用心,若是到时高中,小娘子又不肯嫁我,我也不会蛮缠。
亦不会出去大肆宣扬此事,若是我们两个不成,小娘子照旧可以另选他人。”
他的话说得很温柔又真诚,让低着头坐在一旁默默不语的祝陈愿,叫她恍惚的心神突然稳住了。
“含章,你也别怪伯父,是我对不住,本来我与你爹那么好的交情,合该什么都不说就定下的。可是伯父也是过来人,心知少年心性,他日若是情变意浅,到时候再取消定亲,两家面上不好看不说,彼此这点情分也是一点都不剩。
你要不到时再写封信与你爹娘,我写也行,我们两家也好好把这些东西给说明白,不然我怕他们生气,说我倒摆上谱了,还嫌弃他这么好的儿子来。”
祝清和拉着他的手,颇为语重心长,将心里面的话全部都和盘托出。
本来这样的少年郎,又有裴晔的关系在那里,合该亲上加亲才是,可少年看见色相就心生爱慕的比比皆是,他日等到情分消磨,又闹死闹活要取消定亲,难堪的还是女儿家。
所以祝清和宁愿暂时不理这情分,也要将话给说清楚,这样哪怕日后不成,谁的名声也不会受损。
裴恒昭心里明白,他点点头,“伯父,此事我会好好写信跟父母说清楚,他们都是明事理的人,不会在意这些,此事,只需要我自己同意便可。我并不在意,且留有时间也好看看自己是否真的合适,跟小娘子一起。”
“有你的这番话,我也放下心来…”
祝清和跟陈欢两个人又说了不少话,祝陈愿坐在一旁跟个人偶娃娃一样,偶尔伸出手碰碰桌子,又或是抠着手指,反正是一个字都不说。
直到陈欢说道:“哪怕我们是榜前约婿,也该相看才是的,你看,要不你们两个到里面的小间里说说话,也听听我家岁岁怎么说是不是?”
祝陈愿还没有点头答应呢,陈欢直接拉起她,带她到小间里坐下,等她回过神,小间里面只剩他们两个人。
她完全不知道说什么,裴恒昭又离她只有一臂之隔,连呼吸声都能听见,祝陈愿耳朵尖发红,眼神落在桌子的花纹上。
裴恒昭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前面还可以对答自如,可是,一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就好似有东西堵住了嘴巴,不能开口。
眼见着小小的房间里升起了一团又一团的热气,裴恒昭还是先开口,他的手抵在桌子上,喉结耸动,“不知今日之事,小娘子,你是如何看的。”
他想,大概是不讨厌的吧,不然也不会答应,只是好像也不欢喜,没有看见她笑。
期待别人开口的时间是漫长的,他的手紧握在一起,心突然跳得很快。
“不知小郎君想听什么想法?”
祝陈愿抬头,直视对方的眼神,她想不就是跟男子单独待在一间屋子里,之前又不是没待过,不用太过于紧张,只要这么一想,她心里反倒没有那么羞臊。
看到裴恒昭下意识地后仰,她反而有点想笑,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我想听你说说,这个婚约,你是同意的吗?”
“如果不同意,我今日肯定不会坐到这里来。我也想问问郎君你,是为什么答应了?想你的才貌,家世又不普通,何必委屈自己同意一桩暂时还无法落定的婚约。”
祝陈愿想她自己容貌又不是最出挑的,又是最为下色的厨娘,总不能见了几面就死心塌地,这样的话她并不相信。
裴恒昭曾经拿这个问题问过自己,他犹豫着开口,背着日光的脸上神情专注,“如果小娘子真的要听的话,我可以慢慢说给你听。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你的食店里,那次有人醉酒的事情,不知道小娘子还记得?”
祝陈愿咬着嘴唇点头,听他说下去。
“除了那首相鼠,我还听见你自己念叨的那句,人知粪其田,莫知粪其心。我当时就觉得颇有意思,后来又听见了,你说人心的言论,以及如何报复,我那时就记住了你。我并非有意偷听你们说话,只是耳朵太灵。”
祝陈愿回想起自己那日的言论,居然有人全都听在耳朵里,热气上涌,又不死心地问了一句,“然后呢?”
“如果日后有机会的话,再一一说给你听。”
裴恒昭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他想有以后的话,他会把自己如何一步步踩到这个网,最后陷进网里的事情说给她听。
但愿能有这一天。
祝陈愿有些不死心,还是把想要说的话给憋了下去,哼,不说就不说。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感觉也没有什么好问的,她摇摇头。
“我知道,每个相看的男女双方,如果,男方看中了的话,是要插金钗的。你看?”
裴恒昭哪怕再羞涩,还是将自己备下的金钗从袖子里拿了出来,瘫在手上给祝陈愿看。
是一只很精致小巧的钗子,全身都是纯黄的,只是让她惊讶的是,钗子上头雕刻的是木樨花。
“我,我看你好像颇喜欢这种花,便特意选了这种,若是小娘子你同意的话”,他紧握着钗子,不敢直视,“我便给你插上。”
宋朝在定亲之前,媒人说合后,有个两亲相见的,男方若是瞧中了,便给她插上金钗,若是瞧不中,则送彩锻,谓之压惊。
“不如,你给我自己插?”
看到裴恒昭骤然失落的脸色,她不知为何还是心软了,将脑袋凑过去,念道:“你快些簪上吧,可别插得太难看。”
目光看向别处,有黑影落下,遮住她的双目,祝陈愿忍不住闭上眼睛,感受到头上有什么东西轻柔地抵着,而鼻子却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有些清冷的感觉。片刻,黑影移开。
她才松了口气,心里砰砰直跳,随口说了一句,“我好像听见外头上菜了,不如我出去看看。”
说完匆匆走了出去,留下裴恒昭错愕地看着她出去,而后手肘抵着桌子,从唇齿间溢出一声轻笑。
出去祝陈愿发现果然上菜了,陈欢一眼瞟到她头上的钗子,笑得合不拢嘴,小声地问她,“聊得怎么样?”
“还行吧,阿娘你别问了,还不如去看看勉哥儿和表哥到哪里了,我肚子饿了。”
祝陈愿赶紧打断她娘的话,只想赶紧吃完就走,这地方她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还不等陈欢起身,他们两个就回来了,裴恒昭也从里间出来,饭桌上除了祝陈勉,反正其他人都各有心思。
还不容易熬到了一顿饭结束,祝陈愿只想赶紧走,祝清和又拉住他说话,“含章,你看,你一人在太学也不容易,又无亲人长辈在身边,我们两个做伯父伯母的,自然得多照顾你,以后让你过来吃饭,可千万不要推辞。”
裴恒昭点头,他明白话里的意思。
终于等到两个人说完话,也可以告辞了,祝陈愿反正是拉着祝陈勉急匆匆地走了。
祝清和失笑,又说了几句,也跟陈欢一起回去。
剩下还没有走的陈怀走过来,撞撞他的肩膀,“可真是便宜你了,下午没事吧,你跟我来,我传授你一招,不来日后可别后悔。”
裴恒昭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还是跟了上去,进了一个茶坊里头,陈怀找了一个角落的厢房坐下。
等他进来就说道:“看你也是不是那种会勾三搭四,会耍花头的人,又救了我的份上,我偷偷地送你件东西,再教授你一两招,学着点,别以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就能受到女子喜欢。”
陈怀干咳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扔在裴恒昭的面前。
他真的是煞费苦心,这个愣头青怕是都不知道如何讨女子的欢心,不解风情苦得不还是他表妹。
陈怀脸上写满了操心。
裴恒昭从桌上拿起这本书,封面是硕大的三个字《调光经》,他没有看过这些东西,纳闷地翻开几页看了看,看到一行字的时候赶紧合上。
“你,你给我这种东西做什么?”
他将书扔回到桌子上,脸上全是羞恼。
“做什么,自然得教你,如何讨女子欢心啊,你要是直愣地跟个木头似的,连句好话都不会说,你看你高中之后,我表妹会不会如约嫁给你。你要不学,我可就走了,反正最后伤心的人又不是我。”
陈怀装作愤愤的样子,拿起那本《调光经》,作势转身就出门去。
“愿闻其祥。”
他都走到门口了,听见后头服软的声音,装腔作势又走了回去,坐下来,将书拍在裴恒昭的面前。
“你可好好听,这些东西我可只教一遍,旁人我才不会教他呢。”
陈怀清清嗓子,开始他的独到见解,“你看这书第一页,冷笑徉言,装痴倚醉。
什么意思,就是让你要么冷酷,要么“装疯卖傻”,当然,这些都不是真的,首先要让她注意到你,这一步你做到了,我就不说了。
你看下面,是什么话啊,屈身下气,俯就承迎。
你这个上舍生应该很懂吧,别端着,别那么正人君子,姿态咱们就得放得低一点,男子嘛,能屈能伸,脸面这件事情,在心爱的女子面前丢掉就丢掉了,就得不要脸,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烈女怕郎缠。”
他一口气说了一堆,看到裴恒昭皱着眉头,当即又说道:“怎么你还不相信,那肯定是我说的还不够具体,我且问问你,知道我表妹喜欢什么吗?”
“下厨和木樨花?”
这是他唯二知道的,其余裴恒昭还真的一无所知。
“你看看,让你说点东西都说不出来”,陈怀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记得,她喜欢下厨不假,但更喜欢上好的食材,或是稀罕的工具,诸如些厨具之类的,也喜欢吃好吃的。喜欢木樨花不假,不过她更喜欢将花做成吃食,只要是花她都不讨厌。衣裳头饰等都喜爱,她最讨厌蛇,别人在她面前都不能提这个字。
其他的你自己去观察,好了,我问你,知道这些之后,如果以后你们两个吵架了?你该怎么办?”
“我觉得应该不会吵起来。”
裴恒昭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也就这么说出来了。
“我是问你,如果,如果!”
“那就道歉?买点好吃的。”
听完裴恒昭说的,陈怀扶额,有气无力地说:“你要牢记这八个字,屈身下气,俯就承迎。先上去就抱住,不过你们还没成亲,可别占我表妹便宜,让我知道的话,有你好看的。你可以在她最气的时候,不让她走,记住了,你放一个生气的女子走了,之后你隔几天再去找她,就不是低声下气那么简单了。”
这些都是他的心酸血泪史啊。
“然后,哎!投其所好,她喜欢吃的,就带她去买,喜欢食材,就送给她,不带重样的。听明白了吧!给我记上,别到时候人看见你都来气。”
这些话属实颠覆了裴恒昭一直以来的认知,他始终觉得,未成婚前就得守礼,不能私相授受。
不过他一边震惊,还是默默地将这些话都记在了脑子里。
“好,我再说个一两点,其他的你回去慢慢琢磨。后面是先称他容貌无只,次答应殷勤第一。懂什么意思吧?女子都是喜欢听夸奖的,你见到她要夸她今日穿的好看,长得好看,还有要懂得献殷勤,端茶倒水,脏活累活自己先干,这个度你自己悟去吧。”
陈怀有些忘了,拿过书瞟了一眼说道:“至于这个少不得潘驴邓耍,离不得雪月风花。咳咳咳”,他扫了一眼裴恒昭,尤其着重扫视了某个地方,“我看你应该都不缺吧,这捱光五个点可紧要着呢,你要是真有问题,还是别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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