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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南蛇毒虫蚁没一个好东西,唯独不透风的密林,利大于弊,此间昏暗有余,轻功反而不好施展,在逃跑躲避时,远胜于北方的疏林。

叶子刀试了两下,都被他滑溜躲过,气得失了理智,最后干脆出手断木,挥舞起那一链六叶,比起木匠的锯子还好使。几十上百年才能长成的巨木次第倒下,他很快将晁晨追上,砸得人无处下脚。

可惜了,我喜欢女人,丰|胸|肥|臀的那种,不然我也试着学学公羊月,把你留在身边。那个边字音落下,叶子刀拽着垂落的须藤一跃,将晁晨摁在地上,举起叶刀切向他的喉管,竟是要枭首。

说时迟那时快,一枚石子飞来,打在叶子刀内关穴上,晁晨偏头,落刀就插在他耳边。玉城雪岭探了上来,切向叶子刀脖颈边,公羊月呵笑一声,打趣道:丰|乳|肥|臀的,你这身子骨禁得住吗?

他奶奶的,谁还没玩过女人!叶子刀呸了一声,忙挽袖子,可刚撸至手肘,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犯了兵家大忌

盛怒之下,往往七窍随之迟钝。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刚才他发狂,很耗去些内力,常时或许能跟公羊月剑技五五开,赌上易骨移穴也能多一分胜算,但难保对方就没有不为人知的底牌,叶子刀脑筋一转,拿晁晨作质,叫公羊月投鼠忌器。

晁晨开口:别和他硬来,他会

叶子刀一刀切向他舌头,晁晨用手一挡,刀气在他手背划下一道血痕。公羊月瞳子一缩,道:同时放手,如何?

行,一命换一命。叶子刀想了想,认下这买卖。

公羊月看了晁晨一眼,慢慢松开落在那麻衣刀客肩上的细剑,留出位置,只将脚步从旁往斜地里挪了两寸。叶子刀顺势抽刀起身,挽起武器,往背上挂。他低头时余光往后飞瞟,见红影稍远,骤然出手,杀向晁晨。

人未至而剑先到,公羊月如一片轻羽,身子一斜,自下而上挥剑,横在两人之间。

叶子刀脸上横肉一颤,不甘避去,看了一眼被公羊月毫不留情踢开到后头木桩下的晁晨,比划了个算你狠的手势,却没有半点郁结不爽,反倒舔唇,哈哈大笑:玩笑,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呢!公羊月,你说我犯了大忌,你自己不也是?明明无懈可击,却非要留下软肋,真是期待下一次与你交手。

怎么,急着输给我,要给我当狗啊,差点忘了你还有这嗜好。公羊月伸手把晁晨带起来,头也没回,论嘴巴刻毒,还没谁说得过他,不期待,你这种破鞋,没兴趣。

叶子刀瞬间黑下脸,拂袖而去。

多谢刚才晁晨低头掸去衣上尘灰,嘟囔了一句。公羊月忽然伸手指着心脏的位置,晁晨抬头,和他目光一撞,想起方才叶子刀说的软肋,脑子里挤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竟是有些不堪地躲闪开。

直到公羊月无所察觉地把手又挪到下巴下,做了个抹脖的动作,埋汰道:虽然不知道你方才欲言又止什么,不过显然是那叶子刀还藏掖了些本事。呵,动动脑子,人体最脆弱不过两处,一是心,二是脖子。护心是常事,得手麻烦,所以便选了后者,除非他铜皮铁骨,金刚不坏,不然随便换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拿两板斧,头都给他打飞!

原来是在解释他刚才怎么识破叶子刀的心机。

晁晨有些烦乱地推开他,头一回觉得公羊月有些啰嗦: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哎,算了!你来得正好,我怀疑引你出去是有后手,不过你来得如此快,想必已破招,你那头可有线索?

公羊月虽有些发疑,但晁晨这个闷葫芦古古怪怪也不是一天两天,便没放在心上,回头把方才所遇都说了一遍。

晁晨道:买凶?还是说第三方势力?代国,姚秦?还是凉王?

不一定,段赞有可能,毕竟他身在燕国,想过问南方,手可没那么长。但我觉得,保不准都不是。公羊月出于直觉,一一否决,不论是代、秦、凉,他们的人又不会傻到在脸上刺字,就算派直系来我们也认不出,就算认出,又能如何?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是埋伏在晋国的暗探。

那些探子奸细潜伏多年,还没被拔除的,想来经营颇费心血,他们害怕自己的名字已留于《开阳纪略》的阴卷上,自然会想法子自救。和北方的暴力抢夺不同,对他们来说,最聪明的做法不是直接动手杀人,只要让公羊月与武林的关系恶化到没有一个人信他,就够了,即便他拿到《开阳纪略》,也不过只是一叠废纸!

如果真是这样,顺着这条毒计往下

晁晨急而大呼,抓着公羊月往孟部主寨走:快,快回去!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晏家!还有什么能比食言而肥,杀晏垂虹,重创晏家子弟,与郡守孟放交恶,祸乱南武林更好的做法。

而今看真是一语成谶,公羊月不是与一人,一个势力为敌,而是在与天下对抗!

第059章

两人跑至寨子附近, 碰上乔岷和双鲤,后者忙将人拉住,喘着粗气, 指着另一处岔路, 断断续续讲:老月, 你你听我说,晏晏垂虹死了!

公羊月看她半天讲不清, 转头去问乔岷。

乔岷言简意赅:孟不秋回来了, 抓了个人,死的, 不好说, 少教主被绊住,你最好别回去。另外, 晏弈和孟婉之跑了。

跑了?跑什么?晁晨惊诧, 但很快就想明白过来, 他们是怕公羊月与天都教勾连,孟不秋又上了山, 连孟部也不安全?愚不可及!蠢材!出寨才是真的不安全!

连晁晨都开始骂人, 几人脸色登时不太好看, 四下里是死一般寂静。留给他们的时间本就不多, 公羊月还算清醒,赶忙把双鲤一推, 脱口道:乔岷, 你带着她,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 若我能安然无恙回来,你的托请我会接手。

一起!双鲤去拉他, 却被拂开。

公羊月径自往另一条路赶:孟部是一定要回的,崔叹凤和白星回还在,总要交代,不过当务之急是截住晏弈,晁晨,你

我跟你一起去!

公羊月嗯了一声,没有反对,毕竟放他一人离开,保不准会两端出事。

随后四人散去。

晏家的人要走,孟部不会拦,没有族长出面,单一个孟婉之便拦不住。好在,晏弈虽轻车简从出发,却没舍得留下晏垂虹的尸体,拉人必有车,宁州山路多崎岖,车可没匹马跑得灵活且跑得快。

但公羊月和晁晨赶到时,还是晚了一步。

激战过后,死尸遍地,触目惊心。

拉车的马四蹄被削去,倒地后身子被从中剖开,失去平衡后车辕撞在石头上崩碎,挂着蚊幔的车身在旋转中后滑,半截卡在悬崖外,只剩个车轱辘还在迎风转动。

晏垂虹的尸体滚出,就落在山路中央的泥泞里,衣冠不整,身子上有多处明显的伤痕,应是武斗时被波及所致。一代国手,四府之一的家主,还不如乱葬岗的弃尸,至少还有一床席子遮盖。

晁晨站在一旁,别说开口,大气都不敢出,低头看公羊月右手,生怕他一个不解气,把另一柄长剑也给掰断。

公羊月吞咽唾沫,极力克制自己,最后松开手,让剑插在土中,自己解下外衣,将晏垂虹的尸体裹住,咬牙切齿道:我公羊月在此起誓,我若能活,日后但凡有人敢动晏家,我绝不会轻易放过。家主,且安息。

晏弈和孟婉之的尸体倒是都没见着,上山路上有血,一直向里延伸,附近又靠着高山断崖,有明显的打斗痕迹,甚至是拖拽的擦痕,如果不是走脱,便是坠崖。晏弈功夫不弱,小辈里算拔尖,再加个孟婉之,亦豪放蛮勇,不是一般闺中女子,即便这样,两人都没能全身而退,可想而知,来的几乎都是精锐。

公羊月苦笑,难怪阻截自己的杀手如此不上道。

恐怕这次,还要连累星回和天都教,天都教历来被中原武林视作妖邪,只怕更是百口莫辩。公羊月转头,看了一眼帮忙寻找活口的晁晨,面无表情道,哦,还漏算了一个你。

晁晨哭笑不得,心里只觉沉重如山压:原来背黑锅是这种滋味。

无所谓。

晁晨一怔,匆促向前走了两步,不自觉伸出手。

公羊月冷冷拍开,直视着晁晨的双眼,笑得触目惊心:你没听清我说的?无所谓,我说无所谓!

一直都是如此,又何必在意,他不需要可怜,也不屑于可怜。

晁晨那一声叹,起初确实出于同情,除此之外,也是为自己,圣物在他手里被盗,被冤枉他也跑不掉,可听完公羊月的话后,这些想法全数如云烟散,只剩下胸臆间憋着一口气,不吐不快。

谁说无所谓,有所谓!你听到没有,有所谓!公羊月,你起来!晁晨觉得自己和叶子刀过招后,不仅力气大了,胆子也壮了,一手托着公羊月的大臂,竟真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看着公羊月那张冷漠的脸,他先是一噎,而后拍着心口,指天对地道:一码归一码,这世间不该有任何人,有任何理由受到污蔑,即便是你公羊月,即便是人人喊打的恶人,这才是真正的正义!

恶就该罚,善就该赏,功过分明是底线,就事论事是原则,如果连这都做不到,即便身处正道,也不过是陷于恶臭污流!

公羊月全然愣住,不可置信看着身前义愤填膺的人,难得舌蹇不灵:你你说什么?

晁晨呼出一口气,缓声道:如果你果真作恶,我会第一个杀你,但在这之前,先把黑锅甩了吧,便宜别人,可不是你的性子!

草叶上的血迹已干,而深涧下则瘴气密布,他俩人手有限,无法分兵追赶,而事情已然发生,没有足够的证据自证,只怕就算找着人,说不定也只会火上浇油。现下只能祈祷晏弈夫妻俩逃过此劫,大难不死。

晁晨说得对,绝不能就这般轻易放过设局的人,不在乎归不在乎,但白白给人当冤大头,却不是大丈夫所为!

公羊月当即招呼:走,回孟部!

走之前,晁晨本想就着碎木搭个简单的架子,把晏垂虹的尸体搬挪一下,但转念想,本就牵扯不清,若是再破坏现场,只怕到时浑身上下皆是嘴也说不明。他索性便将念头先放下,跟在公羊月身后。

没走两步,许是失神,鞋底教硬物硌着。那东西尖锐,整个人的重量压上去,顿时刺得脚底板一痛。他不由挪开,俯身拨去泥渣,摊手看来竟是一枚花形锁片。

好像在哪里见过?

晁晨眯眼,正欲细想,公羊月已甩开他数十步,他不得不屈指一握,追了上去。路上,他终于将那物什与记忆对上

这锁片分明来自那只装圣物的盒子,难怪觉得眼熟。

两人刚靠近寨子,便被孟部的部曲团团围住,孟不秋走了出来,除了眼中满是疲惫外,还端着一副爱答不理的冷脸。白星回窝在人群后头,被亲信盯死,一脸惆怅,仿佛在说:你俩还回头做甚,真是白瞎了人情。

晁晨着急,赶着把晏弈遇劫的事说了,气氛更是凝重。孟不秋不傻,当即着人去搜救,随后转头兴师问罪:公羊月,你这可不是借吧。

孟婉之若是出了事,孟放铁定不会善罢甘休,与孟部的结盟显然不是族长一人就能促成敲定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即便孟不秋相信此中仍有猫腻,却也必须讨个说法。公羊月体谅他的难处,又念着受人之恩,决意先揽下所有的罪过,不带累旁人,之后是追杀,是逃命,是做戏,是动真格,任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然而,他正打算开口,后方却飞来一道女声

如果是以我的名义借呢?

众人回头,只见身后高木之上,站着个白衣女。女子身着巴蜀一带独有的苎麻裙,挽起灵蛇髻,别着鎏银簪,年岁四旬上下,一双眼狡黠灵动,可见年轻时不御铅华便是楚楚美人。美人开口,却少了分灵气,多了分威仪,她抚摸抱着的双剑,直视孟不秋时很有几分高高在上。

白星回喜上眉梢,高喊一声:娘!

此话一出,晁晨才恍然,这美妇人便是天都教教主夫人,三星之一的鸳鸯冢中鸳鸯剑的唯一传人,楼西嘉。

听见喊,楼西嘉眉毛一挑,指着人道:站那儿别动,还没同你算账。

白星回瞬间如冷水泼身,讪讪摆手:娘,你怎来得如此快?

等你传信,黄瓜菜都凉了!楼西嘉笑骂一声,朝孟不秋瞥去一眼,白星回当即明白,是谁漏了底。敢情他们一入孟部,这厮便通风报信,他还怀疑孟不秋与教中心不齐,眼下看哪是不齐,分明穿一条连裆裤。

不悦归不悦,既然孟不秋心向天都教,那么当前这事儿便有回环余地,白星回这才是彻底松了口气。

楼西嘉两指夹出白星回的半路传书,言归正传:事情我已大致晓得,有人敢在我教眼皮子底下偷盗九部圣物,教中势必会追拿到底。至于是不是他盗的她看了一眼公羊月,直接挡在前头,尚且存疑。

孟部老巫师开口:夫人可是要放公羊月走?九部虽听令教中,但也不代表会接受如此包庇!

慢来!诸位不必急着动怒,楼西嘉安抚道,方才我已说过,以我之名义暂借,而后定会完璧相归。

这楼西嘉虽是个外族人,却与教主恩爱甚笃,教主又是个胡闹不管事的,这些年教中几乎由她一手打理,因而声望颇重,她的名义,几乎可以等同于教中之意。老巫师向孟不秋探询,十分迟疑:这

孟不秋不卑不亢道:空口无凭,还请夫人示下。

楼西嘉莞尔一笑,指着白星回,道:那就把他抵押在此,直到公羊月寻回圣物,再来相赎。

此话一出,除了孟不秋唇齿间不经意带笑,余下无人不惊。

晁晨是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天都教好歹与帝师阁齐名,是天下第一魔教,做事讲什么道理?便是自古,也没这道理,纵观历史,就没有哪个上国,把王子王孙送到番邦为质,即便这是江湖门派,也不过大同小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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