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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不散了?

人群里窸窸窣窣片刻,有些事不关己的修者悄悄混在人群里散了。

有人高声:诸位!这是魔龙!魔界的邪佞向来无恶不作,若是今日将他们放过了,下次何时又会在何处为非作歹,吾身为正道宗门修者,当以除魔卫道,身先士卒以表宗派道义,怎可因为胆小鼠辈的区区三言两语而退缩!

好哇,那你上啊。

人群里安静下来,方才激烈发炎的修士安静如鸡。

闵行远瞧着这闹剧,眯眼,身子盘飞往前走了一步,却见那人群咻的一下后退一大步。

有人未退,执着法器高声前来,呼喊着齐齐向闵行远飞去。

然而未等闵行远出手,却有人御剑急赶而来挡下攻击:且慢。

众人定晴一瞧,这人不是宋将离又是谁。

于是将炮口对转。

峰主为何维护那魔物!

难不成峰主与那魔物是一伙儿的?

峰主此举何意!

众人翘首看着他给出个解释,却见那成华宗仁化峰的宋将离在这一连串的质问下愣了愣,抬头往那边看一眼,忽然微微一笑:没错,我们一伙儿的。

时至今日,我终于找到能同你站在一处的机会。

我又怎会将它抛开。

峰主是被那魔物迷惑了么?

定然是!

有人激愤:还请峰主清醒,请您仔细看看,除了您修真界里还有谁会站在魔物那边?魔物惯会左右人心,还请您自查道心,是否动摇根本,有走火入魔的倾向!

不知谁幽幽道了句:还有我啊。

人群里诧异一瞬,忽的死寂下来。

奉溪御剑而来,人未到声先到,他收起和光剑轻轻落地,一举一动皆诠释着何谓欺霜赛雪,气质高华。

原本还高声理论的人忽然瘪了声儿。

奉溪一身素衣而立,眼里只有那个被黑龙护在身下的人,云池。

孟云池神色毫无波动,缓缓吐出一口气:曾经我时常在想,这个世界究竟值不值得我这么去做,将息门封印体内,禁锢自己于魔界里那么久却依然要遭万人讨伐,他语速缓慢,却字字清晰的传入奉溪耳中,你们傲慢而又满腔偏见,不但屠杀我无辜同族,还踩着我的麾下尸骨功成名就,修真界的人千千万万,却全都联合起来针对我这加起来仅不过寥寥千人的魔宫,将一等空口无凭的捏造随意安插在我头上贪图龙骨,枉为正道。

奉溪,你告诉我,这值得吗?

人心都是丑恶的,孟云池忽然笑起来:但为什么背负骂名的是我们,我们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么?

魔界未开灵智的低阶魔物确实有很多,时常顺着接连口偷偷跑到人界去占有领地,魔界之物具有劣根性他并不否认,但他饶是身为魔尊却也根本无法控制每一只魔物都可以安安静静本本分分的待在魔界中。

这好比要求一个国家的君主,管控自己领土中所有没有理智的野兽都能乖乖待在自己国土中,不跑不闯不去猎杀食物,就这么一直待到死去。

这根本不可能。

修真界里得天独厚的灵山秀水是你们的,魔界里极地之荒的奇珍异宝是你们的,口头正道的名义让你们用了个彻底,想将口中剑腹中刀指向谁便指向谁,怎的这天下的便宜都叫你们这所谓的修真界正道占了个尽啊。

奉溪望着他目光平和温柔:以后不会了。

人心所向构成世间千般姿态,你没有办法替任何人做出保证,孟云池收起脸上所有的神情,淡淡道:我只是想在这里告知你一声,魔界与息门之事,今后我也无法再管,堆到谁的头上便算谁的,至此桩桩件件的恩怨事了,不说谁与谁彻底的两不相欠,只希望以后我们能够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

奉溪藏在袖中的手微不可见的一颤。

孟云池仰头看了看将自己从头到尾都护在身下的黑龙,眼中神色变得柔软起来,轻声道:阿远,我们走吧。

黑龙吟啸一声,将孟云池护在掌中,带起一股劲风于空中盘飞远去,渐入云霄。

奉溪将唇咬得出血,却仍是未能那一声说出口。

他转过身来看着众人,眼中恢复冷漠,飘飘仙然宛若一个无情无语的仙人:散去吧,还要看到几时?难不成你们还真的想去诛魔么?

他心不在焉的召出和光,释放自己的威压,直将在场的所有修士都压得没有一人能抬得起头来,声音不轻不重:若谁想去打他的主意,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那众生蝼蚁我为王的姿态被这随意执剑说的一番话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再怎么说,他仍是这万宗的第一人,万人景仰的仙尊奉溪。

到了。

孟云池睁眼,却发现这里并非魔宫。这是哪儿?

闵行远变回作人形,一身黑衣,笑道:师尊猜猜?

两人踏出一步,眼前场景蓦地变幻,清纹湖波映入眼帘,漫山遍野的野花开得正盛,从弯曲的小路拐进,便能看到坐落在尽头处的一座小木屋,屋檐下风铃在叮铃铃作响。

这里是他们曾经独自待过的那个秘境。

闵行远往前两步,对孟云池道:师尊随我来。

他带着人走过星星点点灿烂的漫山野花与狗尾草,推开那扇小木门,动作缓慢的往门边木椅上坐下了,在桌上支着下颌对孟云池轻声道:师尊进去看看吧,就在里面。

孟云池的心几乎要砰砰跳出来:那你呢?

闵行远声音渐低:我怕自己忍不住,待师尊看过了,我一会儿再过去,他说:等我一会儿便好,很快的,师尊快去吧

孟云池推门而进,他们曾经睡过的床映入眼帘。

床上有样物什被毯子裹起来放在床边,鼓起来一小团。

孟云池整颗心都随之颤了一颤,小心翼翼走过去,力道轻柔的将那物什抱起来,把裹着的毯子一层一层的打开。

里面有一颗蛋。

一颗刚好能够他抱个满怀的,灰扑扑的龙蛋。

他和闵行远的孩子。

有一滴水迹落在蛋壳上面,孟云池低头,手忙脚乱的抹去上面的水迹,却仍是有一滴滴的不断落下来,于是他伸手擦了擦眼睛。

早前他们在魔宫里拥吻作一处时早已察觉到有人暗中窥伺,他拉上锦被与闵行远互换了身形,初始那个出去寻冬飞的才是真正的闵行远。

而他则被封诀抓起来,借此机会让闵行远得以循空隙来得此处,将他们的孩子剖出来安置好,才只身前去救他。

这孩子算早产,前期孵化需得异常小心。孟云池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缓慢而认真的一点一点将蛋壳上面的血迹全部擦拭干净,随后放在床上静等闵行远。

然而对方迟迟不进来。

孟云池手指微动,站起有些僵硬的身子来,推门而出。

闵行远依然在桌上支着下颌闭着眼,动作丝毫未变过。

孟云池在他身旁蹲身下来,用手去碰了碰他的脸。

闵行远手一滑,整个人就这样朝他歪倒下来,倒进他怀里。

他没有呼吸,没有脉搏。

他让他自己一个人去屋子里看看孩子,随后就这样坐在屋外的椅子上悄无声息的死去。

初时被孟云池把脉时强行用灵力调动的脉搏此刻终于完完全全的冷将下来,带着并入骨髓的温度,冷得孟云池心里直发颤。

他抱着闵行远的上半身想要站起来,却一时脱力踉踉跄跄跟着对方一起倒了下去,孟云池下意识用手掌护住对方即将磕上桌角的头部,神色空白。

他不明白老天为何要如此对他,似乎总对他这漫长的一生有着数之不尽的磨难与折磨,从天堂一瞬间到地狱,大抵也不过如此。

呆呆怔了许久,久到孟云池觉得四肢都麻木了,他将闵行远抱进屋里放在床上,凡碰过对方黑衣的地方皆沾的满是鲜血,闵行远的黑衣早已被血浸透了,他与他同行这么久,却丝毫没有看出来。

孟云池脱掉他身上的衣襟,指尖一寸一寸的摸过,他看见了他腹部上那道自己拿刀划开的狰狞血口,也看见了他胸腔上那盘踞在心口处的血洞,还有他从左手指尖一路蔓延到肩颈腰腹间的毒,那妖异花纹生得与琅月脸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这毒本该是琅月下在他身上的。

孟云池脸色麻木的看了许久,慢慢伏下身去,用嘴唇碰了碰他的鼻尖:你最后说叫我等你我会等你的,一直等一直等,直等到你醒来的那一刻。

所以阿远啊,孟云池的声音轻到接近呢喃,缓慢且旖旎,底下却潜藏着层层摞起来厚积到深不见底的日渐绝望:你一定要早点醒来,好么,阿远

无人应他。

孟云池抬起头来,眼里再照不进一丝光亮。

成华宗禁谷深处内息门悄无声息的封印破开,而天品阁废墟中原本被砍得残缺不全的身体被一青年挑挑拣拣的拼凑到一块儿,互相愈合成一个人形模样。

琅月在文尹的目光下睁眼坐起来。

啊,终于等到了

第83章 走马

息门的封印破得悄无声息, 甚至连奉溪都没有丝毫发觉。

琅月孤身一人潜进那成华宗内部的禁谷深处,凭直觉找到了某处伫立在虚空中的无形无声之门。

琅月想了想,最终没有将那鬼门的入口打开, 他伸出手去, 一股大力袭来, 径直吸着他的手将他整个人都带进息门里面去了。

息门里幻象万千, 瑰丽绚烂的星云背后隐藏着暗中窥伺的眼睛, 这里的时间杂乱无章,空间互相混乱串联,仿佛大三千里所有的bug都被集结在了这样一扇门之中。

琅月四处搜寻着自己想要的那条时间线, 最终将目光定在了某处, 飞身而上。

火颂的魂魄逸散在了他找到他的三天前, 琅月穿过息门,恰巧在西松岛底下的裂缝中看到那丛因为主人正在死去而四处溃散的灵力,中间护着的那朵百合花没有灵力保护,下一刻便萎缩在高温之下。

火颂的眼睛已经无力睁开,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察觉到似乎有熟悉的气息恰巧出现在身边。琅月一扑而上,终究是没能看到他最后一眼, 他慌慌张张从怀里掏出一盏琉璃灯放在火颂身旁, 只瞧见那人气数尽后从体内逸出一缕轻盈的透明之气,原本颤颤巍巍被风一吹即散了,却在琉璃盏的牵引之下凝成一团,慢慢拢入琉璃盏之中。

琅月待那琉璃盏中燃起一簇微弱的灯火来, 小心翼翼将其收入怀中,俯身吻了吻火颂的身体,却没有任何留恋的转身离去。

因为他知道在三天之后,曾经的那个他便会发现火颂被半浸在岩浆里沉浸在这裂缝底下, 然后将其带走。

琅月护着琉璃盏再次去寻虚空中的息门所在,下一刻便被吸走。息门关闭,无人知道有人越过时间与空间的限制而来,在这里取走了一个人的魂魄。

琅月回到那幻象变化的虚无之中,想了想,并未急着走,忽然转身找起了另一条时间线。

孟云池今日刚从医院回来,他放弃了治疗,不想再将时间浪费在医院里面,因为治愈的可能微乎其微,只想剩下点时间好好度过自己最后的人生。

孟云池是在半夜被渴醒的,他咳了几下,嗓子干哑得不行,深夜里也不太想特地去叫一楼的保姆给他送水上来,随手点了点床头的灯,亮起一方角落,循着那点黯淡的光赤脚下床去走廊上倒一杯冷水来喝。

走廊柜台上的玻璃储水瓶边沿镶了一圈金属,在黯淡的廊灯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门边壁画中的女人面容慈祥微微含笑,然而在深夜里这笑却透出几分不寻常的诡秘意味,叫人瞧着莫名心底发寒。

孟云池的脚被冻得青白,绕是有地毯也阻隔不了冷气顺着皮肉钻进骨缝里,冷得彻底。

一杯冷水喝完,孟云池被冻得毫无睡意,转身欲回房之时,身后却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呼唤:孟云池

他闻声回头,却并未瞧见任何人,走廊的尽头是通往一楼的复式全旋楼梯,瞧着有些阴暗。孟云池朝走廊尽头走去,一步一步,直到右手扶上木制扶手,他往下望了一眼,没有看到任何一点动静,背后忽然传来声音:嘘

孟云池蓦然转身,然而已来不及,他只来得及瞧见黑暗中那只手,手掌修长骨节分明,是只男人的手,食指内侧第二指节处有一颗很小的痣,然后这只手将他轻轻一推。

坠下楼梯后孟云池眼前一黑。

保姆听到动静从一楼里间揉着眼睛走出来,而后在满地腥红中愣了许久,一声尖叫划破长空,待救护车赶来,早已非抢救而是收尸。

琅月伏在二楼扶手上捶胸顿足笑得疯狂,来来往往的人中没有一个人能看得见他。

他终于心满意足离去,穿过息门回到大三千,藏好了怀里的灯来,如来时一般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用力过猛,今天萎了。

我承认了,我又短又小还只能三秒。

为表歉意接下来给大家带来一首咕咕之歌: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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