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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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上的士兵收到了鼓舞,居然逆转了局势,将叛军打下城头。而城门内的士兵再次聚集起来,加固城门,用人肉堆在门的后方。
安子悦放血放得视线都模糊了,可他依旧咬着牙坚持。
要等到天亮,他这么想着,除了这个信念,他的脑海里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念头。
神龙华美,雄姿纠纠,穿梭在墨莲之中的红龙身形威武,所有的邪祟毒物全被驱散。
西南王的士兵们看到这种景象,心里发虚,忤逆神龙真的好吗,每一个人都在心里这么想。
心虚则行动弱,守军渐渐取得了上风。
终于,城里传来一声雄鸡的啼叫。
天亮了。
这么多天的坚守,城里哪还会有鸡啊,可就是这只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公鸡,让天幕破晓。
残余的虫潮在天亮时退去,冉冉升起的太阳无情地照耀着这座千疮百孔的城池。
安子悦整条胳膊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他终于停下来,抓着毛笔,哇地吐出一口血。
他一整晚都在失血,本该无血可流,可此时鲜红的血液从他的七窍奔涌而出,瞬间就将他染成一个血人。
天上的龙慢慢地消散了,只留下淡淡的瑞气。
安子悦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旁边的人这才惊醒过来,七手八脚地将安大人抬进最近的房屋里,不停地用干布给他止血,可安子悦吐得厉害,血流怎么也止不住。
众人疯了一样跑出去找医生,就在这时候,外面一阵骚动,有人狂喊:援军来了!
安子悦的手下趴在安子悦的身边,哭着说:大人!援军来了!有救了!我马上就给你找大夫!他说着抹着眼泪,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安子悦躺在床上,嘴角不断地有血液涌出,过度的失血让他冷得抽搐,这样的他哪里还有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
可他心里高兴。
援军来了,这里的人不用死了。
门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可安子悦等来的不是医生,而是杀神。
西南王身边的那位仙师,出现在房间里。
他依旧穿着半苗半汉的衣服,戴着头罩,慢慢地朝安子悦走来。
安子悦虚弱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口吐鲜血,说不出话。
仙师望着他,叹息着摇头:你这又是何苦,凡人根本无法承受法宝的反噬,你以区区肉身使用星君宝物,本就是属于逆天而行,是要折寿的你知道吗。
安子悦当然回答不了他,他连呼吸都困难,大量的血块堵住他的鼻腔,每一丝新鲜的空气,对于他来说都是奢侈。
仙师继续说:你阳寿很长,只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今后荣华富贵应有应有,何必管其他人死活?
这个问题安子悦不想回答,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仙师说话很慢,语气婉转,听起来有种异样的风情,如果放到平时,安子悦倒愿意听他说说。可现在安子悦只觉得他好吵啊,吵得自己肝胆俱裂,头像被劈开一般地疼。
仙师望着安子悦渐渐涣散的瞳孔,看着他泡在血水里的身体,冷笑一声,口气变得恶毒起来:你看你这模样,比最低贱的囚犯还要狼狈。你说你,他人的死活与你何干,又与我何干,你坏我好事你可知晓?
他走到安子悦身前,居高临下,看着惨兮兮的安子悦,嘴角拧成扭曲的弧度,说:昨夜那些人死去,亡魂本可助我飞升,却被你搅局。
百年难遇的机会,让你给破掉了。仙师越说越气恼,语气阴森,恨不得将安子悦碎尸万段。
可安子悦听了只想笑,想爬起来大声说:那真是大快人心!
只可惜他现在笑不出来。
仙师抬起手,脱下头上戴着的面罩,露出下垂的桃花眼,那双眼睛本该脉脉含情,就像西南的青山绿水,可现在他的眼睛里满是恶毒。
他怨恨地看着安子悦,说道:如今可好,我的仙劫渡不了,安大人的人劫同样也别想渡了。
他说完,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朝着安子悦的心口狠狠扎下去。
安乐猛地回神,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安乐内心一阵惶恐,那面镜子顿时变得可怖起来。
他转身想跑,一回头就看见君弈站在学院的走廊上等着他。
君弈眨着桃花眼,眼角微微下垂,如风似水。
安乐望着君弈,又震惊又惊恐。
安乐没想到君弈就是那位仙师,最后是他取走了安子悦的性命。
错了,一切都错了。
安子悦本该长命百岁,却死在了君弈手上,从安子悦逆天而行用文曲星的笔救下所有人的时候,命运就开始错了。
安大人,别来无恙啊。君弈抱着胸,好整以暇地对安乐说。
安乐精神恍惚,喃喃地说:你杀了我,还想怎样。
君弈笑了出来,一如既往地和煦,说:可你欠我的,还没还清。
安乐心想,疯了,真是疯了。
他还被镜中世界发生的一切震撼着,立马就与上一世杀死他的人在现实中照面,他真的觉得自己要疯了。
在我看来,明明是你欠我。安乐咬牙切齿。
君弈嗤笑道:可以呀,我们来好好算算账。
开玩笑,他又打不过,怎么算。
对自己实力的清晰的认识,让安乐迅速冷静下来,他已经是经历过两世的人了,懂得要保护自己,可不能再死在同一个人手上。
安乐想起他脖子上一直戴着凌波仙子尘,当着君弈的面把那只小玻璃瓶掏出来。
君弈见了,笑道:你以为用这个就能跑掉么?
安乐光明正大地把粉尘倒在手心,装作要自己吃的样子,虚晃一枪,将粉末往君弈脸面上撒去。
君弈冷笑着,用手拂开,笑着笑着,变了脸色。
凌波仙子的脚气脚气这种东西,就算出自美女,同样也是臭的。
安乐借机撒腿就跑。
安大人重活一世,倒是会用下三滥的手段了。君弈这么说着。
安乐在前面跑,突然觉得手脚迟钝,身体有千斤重,无法控制地往地上倒去。
卧槽,君弈这是在他身上施了什么法。
安乐慢慢地倒向地面,不敢想落到君弈手里会发生什么事,咬紧牙关,双目赤红。
就在这时候,就像他以往遇到危险的任何时刻一样,有力的手托住他的身体,将他揽进熟悉的怀抱里。
安乐在失去意识之前,看到了蒋鸣玉和晏之南的身影。
蒋鸣玉抱着他,晏之南站在他的身边,两个人齐齐看向走廊尽头的君弈。
安乐听见君弈说:这种时候还有救兵,你还是这么命好啊,安大人。
接着他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安乐以为在镜子中看到安子悦的结局,事情就已经结束了。
可他昏过去之后,脑海里浮现出另一段回忆。
他还保持着死时的模样,浑身血污,整个人都是红的,连面貌都看不清楚。他的胸口还破着一个大洞,那是君弈扎出来的,可见君弈是有多恨他,将他的心脏都搅烂了。
安乐站在一团白色的光前,那光芒阴冷刺骨,却又那么耀眼。
安乐见过这团光好几次,知道这是通往地府的路,安子悦死了,鬼魂要随着阴差去往该去的地方。
他这么想着,面前立马出现了一队人,那些人挤在一起,估计足足有百来个,把他吓了一跳。
他们身穿古代的官服,手里拿着铁链,一个个面色惨白,盯着安乐看,安乐被看得浑身发毛。
只有他一个?其中一个人发话问旁边的人。
旁边的人用一种不敢置信的口气说:确实只有他一个人。
一百多个人瞪着安乐。
安乐被瞪得莫名其妙。
一个就一个吧,一个也得交差啊。他们这么说着,在安乐的脖子上挂上铁链子,拽着他往前走。
安乐这才明白过来,这些人是阴差。
于是,出现了百来个阴差押着一个亡魂的盛况。
这么一个诡异的队伍浩浩荡荡走过鬼门关,走过望乡台,走过三途河,安乐好奇地打量着沿途的景色,这里就是幽冥之地啊。
茫茫的黑夜中鬼魂哀嚎,阴差们面无表情地牵引着各式各样的魂魄,血骨一般的红花绽放在路途两边,散发着奇异的恶臭,滚滚的黄泉水波浪滔天,掉进去骨肉分离,魂魄凄苦。
安乐见到这种景象不觉得可怕,反而感到新奇。
他们这一行人,一路遇到各种孤魂野鬼或者其他阴差,其他人全部都盯着他们看。
毕竟被一百多人阴差押送的经历不常有嘛。
直到他们来到一座大殿前。
那殿宇漆黑巍峨,高耸入云,说不出的威严肃杀,安乐此时作为一只鬼,看一眼就想下跪磕三个头。
那些阴差将安乐带进大殿里。
大殿内部空荡荡的,只有好多根擎天的黑木柱子耸立在两旁,柱子外侧看不见墙壁,只有深不可测的黑暗。
安乐一眼看到殿宇的右手边有一方高台,台上竖着一面镜子,镜子上罩着一块布,此时此刻看不清镜面。
大殿的尽头站着一个人,那人正等着他。
那人身披黑袍,衣角缀着火焰纹样的金线,华贵而稳重。他负手而立,衣袍翻滚如浪,衬得他更为高大肃穆,气势逼人。
面对这样的人,安乐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狼狈的血迹与胸口霍霍通风的洞,顿时自惭形秽起来。
这么高贵的人,自己这副样子来觐见,实在太失礼了。
只见那人将手从背后抽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本卷轴,他低头看着那卷轴,说道:今日本该有三千七百五十三个亡魂前来报道。
他的声音清冷,听在耳朵里,像玉石在鸣响。
那人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安乐,说:可只来了你一个。他顿了顿,又说,甚至,你的姓名还不在名册上。
那人在说什么,安乐其实没太关注,安乐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他的面容上了。
那个时候,安乐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人真好看啊。
于是,这里才是故事的开始。
第94章 姻缘线1
那人长身玉立,站在殿上宛如神祗,他望着手中的名册,眉头微蹙,似乎思考着眼下的情况。
安乐心想,啊,我让美人为难了。
说美人其实也不准确,那人身材高大,比安乐还高出一个头,但是安乐想,管他的,反正死都死了,他说是美人就是美人。
那人仿佛能听到他的心声一般,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安乐下意识挺直腰杆,下一刻,他立马想起自己死的时候浑身血污,乱七八糟,腰又软了下去。
胸口还被捅了个洞,看起来一定很丑。
安乐低下头,抬手擦擦脸上的血,恨不得缩成一团。
让他上孽镜台。那人说道。
旁边的阴差立刻动起来,拽着安乐脖子上的铁链,牵着他去往大殿右侧的高台。
安乐被扯得往前一个趔趄,实在是狼狈不堪。他想维持自己最后的体面,站稳之后,主动往台子那边走。
他被推到高台上,望着那面罩着布的镜子,只见镜子上悬挂着几个字。
孽镜台前无好人。
阴差将布拉开,露出光洁平整的镜面。
安乐抬眼望向那面镜子,镜子里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旁边的阴差发出惊呼。
孽镜台上照出人一生的罪恶,孽镜台前无好人,反过来说好人的影像是不会出现在镜子上的。
安乐下意识扭头看向黑衣华冠的那人,那人也在望着他。
镜子里空洞的画面,让那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安乐还想多看看美人的容颜,可是突然惊醒了。
他醒了之后,感觉浑身上下有千斤重,想抬起手脚却怎么也动不了。
蒋鸣玉就在他身旁。
安乐看见蒋鸣玉的脸还有点错乱,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迷茫地眨眨眼。
蒋鸣玉见他醒来,不由分说抱起他。
安乐有点没懂眼下的情况,问:这是哪里?
在家。蒋鸣玉简短地说道,但我们马上要走了。
去哪里?安乐软塌塌地被蒋鸣玉抱在怀里,他想着说自己走,可完全动弹不得。
去蒋家。
安乐彻底懵了,哪个蒋家,是他想的那个吗?那不是在另外的城市吗?
你中了蛊。蒋鸣玉让安乐的头搁在自己的肩窝处,把他打横抱起,急匆匆地往外走,由我来解会伤到你,还是去蒋家比较好。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又要麻烦蒋述怀和崔唤了。
这种公主抱的姿势让安乐非常不好意思,可他全身麻痹,没有立场扭扭捏捏。
提到中蛊,安乐想到一个人,一定是他下的蛊。
没有谁比来自苗疆的仙师更会使用蛊虫。
安乐又问:君那个人不能再称作老师了,君弈呢。
蒋鸣玉说:跑了。
是么。安乐好像并不感觉到惊讶,君弈要是那么容易对付,何必纠缠两世。
安乐对于君弈的事还有点没有真实感,上辈子他毁了君弈飞升的机会,然后他又被君弈杀死,说起来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君弈说,安乐欠他的还没还清,他一定会再找上门来。
当时你中了蛊,顾不上他。蒋鸣玉解释道。
对不起。安乐小声说。
他总在拖后腿。
蒋鸣玉抿抿嘴唇,不再说话。
于是,他们连夜赶往蒋家的祖屋,不是蒋述怀在n城的宅邸,而是那个离市区有一段距离的园林。
一路上安乐都不能动,他昏昏沉沉地靠在蒋鸣玉的肩上,脑子里思来想去都是那些事。
他还没从安子悦的经历里走出来,那些记忆说不清是属于安子悦的,还是他的。
或许应该说他们已经密不可分,因为他们同样都叫作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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